第二章 命如流花若流水
顾曼青哭了一会儿,倒是擦了眼泪,往顾母房间走去。
一帮女人就吵吵嚷嚷就到了夫人屋里。
顾母正自半躺在胡床上歇息。
顾曼青在自己母亲面前,当下便落下泪来。
自父亲走后,母亲便是她在这宅子唯一凭藉。
“娘,这还是是不是我家?是不是我住这两天也都不行?”
顾母正自半躺在胡床上歇息,眼见得顾曼青来了,也知她要说哪些委屈,便将话抢在前头道:“你嫂子婶子们也是为你好——”
顾曼青眼泪兀自凝在眼角,听到母亲这般说,就又落了泪来,倒一时不能跟小时候一般,有什么委屈都扑母亲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
顾母瞧一眼围女儿身边几个乌眼鸡似的女人,有心维护女儿也是不能,就叹口气道:“曼青啊,你这不是暂住,眼下昊仔病了,你总得找个依靠的。”
几个女人听顾母也站自己这边,登时得意起来。
顾曼青也没想到母亲竟会这么说,不由委屈,见她模样,便叹口气说道:“曼青,你父亲去了这些年,家里本就半空了,偏你那些哥哥,也没一个长进的。孙民是个混账,你离了自是无错,只是你性子太强、骨子里又过清高,这般什么都不要从孙家出来,这世道那么乱,你一个女人如何依靠谋生?你那些婶子想着让你再嫁虽然是有些私心,但大处却是无错的。”
“但她们介绍什么船老大,不是埋汰我么?那阿大——”
顾母眼下只是想息事宁人,当下怜惜地看着女儿,挥手示意顾曼青她坐到自己身畔,开解说道:“曼青啊,自小养你便是养错了,你心气儿是高,学的都是大家闺秀的事儿,读的那些年书,也就让你眼睛更不能往地上落。本来你嫁了孙家,该是能稳当几年,可哪想到孙家这般不堪能用,竟被孙民败得这般快。你说你让当初学些实业,握着孙家的财产,防了孙民去赌博,这日子何至于此呢?”
顾曼青咬住了嘴唇——
昔日她做姑娘时,家里还算宽裕,父亲也是拿自己当旧时闺秀养着,她看得那些个书,杂七杂八皆有,自也不乏那些鸳鸯派,昔时在闺阁读得眼泪汪汪。
犹然是一本《红楼梦》,忍不住自比那林黛玉,倒觉得母亲也多了薛宝钗做派,平日里是一问三不知的,唯对父亲和兄长做官入仕颇为上心。,
便是当时将自己嫁了孙家,也是看在孙父在银行做得一行之长,算得入世殷实,将来对自家兄长也是个提携,若不是自己也算对孙民有些喜欢,是万万不同意这桩婚事的。
“这般离便也是离了,可是你偏又要学你父亲清高,不忍一双儿女受苦,带了他们来,却又不肯老了面皮跟孙家争赡养费,他孙家说败了根就败了根,当真就一点钞票都没了?你当真清不清楚这孙家的账?当年你嫁给孙家贴的那些嫁妆,你又带了几分回来?”
顾曼青眼泪婆娑地望着母亲。
往日里她都不愿听母亲这些话语,觉得俗气透了,当年和孙民离婚觉着自己是新女性——清高,便带着自己一些体己首饰和钞票回了家,如今带着孩子回到顾家,方知这一斤米、一盏油都贵到了这般离谱的境地,自己这些年既无好好理过家,也没关心过这世道和物价,如今才是捉襟见肘、寸步难行。
“这阿大或许不是良人,嫁给阿大,往日里或许你算是低嫁了,但如今这世道,你需得好好想想自己的去处。他分明就知道你是个纸糊的美人灯笼,娶过去也只能看着,若他真心还能对你好,照顾你和美儿、昊儿,难道算不得一桩好婚事?”
顾曼青未想到母亲也是这番话,不由白了一张脸。
顾母也似有些倦了,闭上眼道:“曼青,我说的这些话,你好好想想。”
顾曼青离了母亲房间,兀自有些失魂落魄。众人便也要散去。
顾母却道:“二嫂你留下。”
张瑛便笑吟吟的,“娘,还是您厉害。您看您这三言两语的,便说得青丫头要变了心意了。”
顾母见她两面三刀的样儿,心里就不大瞧得上,那头安抚了六丫头,这边自然也要打一锤子二嫂,当即冷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心思!不就是怕你六妹当真就在这宅子里过下去,他兄妹感情好,少不得还是少祥帮衬,短了你小家的那些个钱,就非要折腾让我这青丫头嫁出去。什么阿大,指不定是你哪里找来的赤佬,便是要骗我的傻丫头。”
那张瑛二嫂被顾母说中心思,便笑了两声,提溜了下眼珠道:“母亲您便埋汰我,可是您刚说的那些话,不也是赞同我的?您也当过家,知道当家的难。我这但凡有些办法,又何必做这丑人?”
顾母知她算计,可如今世道艰难,这性子倒是保了自己不甚吃亏,何况只要她一心一意对自己儿子,这得了的都是自己儿子,她又何苦与她挑破?只是她也不能太顺了她,免得她欺到自己头上,便说道:“你把这阿大叫过来,让我瞧了瞧,若当真还算个能托付的人,少不得也再由我劝劝青丫头。”
那二嫂方才应了,觉得自己长了脸,便也高高兴兴地去了。
顾母望着窗外,见天色四合,灯光寥落,想着当初顾府也算大户人家威风,现在竟沦落到这般境地,又想着自己这个女儿,当初明明是自己千挑万选了孙家,哪里会知道竟落到这般境地,自己女儿向来是个好面子的,怕是要受这飘零苦楚,不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