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黑与白的界限(下)
站在展望台悬崖边,眺望明镜止水的星落湖,能看到乌尔德殖民军舰队用光束枪,在湖心摧毁出的一个巨大圆型窟窿。窟窿彻底改变了这座千年古湖的地貌。平坦湖面形成边缘地势高、中心地势低的瀑布结构。
随着经海啸冲击到首都街道的湖水回流或蒸发,英灵河恢复了原貌,将星落湖水源引入满目疮痍的市井。历经血红狂吟幸存下来的城民们,开始重建这座赖以生存的遗迹都市。没有人记得曾经有位少女启动遗迹圣器,令时间回溯,拯救了数以万计的生命。诗蔻蒂最后的星火,差点熄灭于此。
“难得看见瓦尔基里面露忧伤。”
两鬓斑白的老者面容比以前更为憔悴,手里拿着与身型不相符合的黄菊花,大刀则没有背在身后。翼手盗贼团团长梵独自蹲坐于展望台前,悼念逝去的团员。
“你也差不多吧…脸色好不到哪儿去。”诺恩斯说道。
两天前,就在血红狂吟源头之处——洪荒节展望台,年仅二十岁的流民菲泽斯义无反顾地驾驭巨狼,挡下流萤Rank V 勒克儿冰封之箭后,坠落悬崖而亡。
菲泽斯身世不明,从小失去了双亲到处漂泊,曾短暂居住于希敏约格脉冲。结识翼手盗贼团之后,他被团长梵不拘小节的魅力吸引,离开反政府组织流萤前往金伦加峡谷地带。
身为盗贼团最年轻团员,菲泽斯接受过教育,拥有优于其他盗贼莽夫一筹的智慧和判断力,很快成为了梵信赖的左膀右臂。正是他主张观察诺欧通乱局,拒绝基米希冒然进攻小镇遗迹的提议,才使盗贼团免于卷入星际风之灾。
在芬撒里尔绿洲,菲泽斯运筹帷幄的战术打了流萤措手不及,他们从空中借助机械飞机器降落至绿洲腹地,解救了扣押于沙丘遗迹内的阳衍伊敦。
洪荒节前,选择圣心教堂劫持阳衍巡游车的计划同样出自菲泽斯之手。毫无疑问,他是盗贼团中的军师,即使纵观整个流民群体也属于佼佼者。如果没有菲泽斯劝诫和辅佐,梵恐怕早已失去理智,冲向流萤首领耀夜寻求复仇了。
“这样做唯一结果就是两败俱伤,然而末日黄昏不会就此终结,遗迹城邦和乌尔德殖民军随时可能接替耀夜,延续这个引导世界走向毁灭的计划。”
菲泽斯说得没错,引导末日黄昏降临的始作俑者,从来都不是名为耀夜的男人,而是存在于人类内心中,对权利欲望的贪婪。
然而这样一位睿智卓越的男生,却不幸死于血红狂吟之乱,没能等到流民获得栖息之地那天。
梵懊恼于自己的无能和失职,令翼手盗贼团团员们接二连三殒命,最终竟留下老者独自苟活。他已经接近六十岁,看透了世间黑暗,可菲泽斯不过二十年华,本该继承衣钵向命运抗争,为流民而战。
凄凉的老者将菊花撒向空中,花瓣散落而开,在行星乌尔德“注视”下,缓缓飘向金光灿烂的湖泊:“末日黄昏…会让菲泽斯复活,重生于新世界吗?”
“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不可能把未来寄希望于不着边际的幻想吧。”
诺恩斯摘下腰际银剑,扔给早有准备的老者。这把武器从芬里尔手中夺来,曾经属于某位战败的瓦尔基里。
梵动作熟练地接过雷瓦汀之剑,拔出剑鞘欣赏质地精湛的齐格鲁秘银,曾经挚爱到着魔的遗迹圣器,如今却索然无味。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了,我原本也是瓦尔基里?”
“踏入金伦加峡谷时。”诺恩斯不假思索地问答,同时拔出自己的雷瓦汀之剑,挑逗面前男人举剑切磋,“虽然改用了大刀,姿势和剑路也有所变化,但手势和步伐基本功都出卖了你。这些动作只有瓦尔基里才会,普通人永远不可能掌握。”
“原来如此”梵没有接受挑战,扔回了银剑,“转眼十五年过去了,看来时间既能改变很多,也同样无法改变某些东西。”
“芬布尔之冬时,两位瓦尔基里背叛了圣都。其中亚尔薇特遭到逮捕后软禁于布列达布里克,另一位则在河溪岸边战败给年轻守护者芬里尔,被蓓露丹迪教会认定为死亡。那个人就是你吧,梵!?”
白须老者轻抚脸颊刀疤,随后坦然接受命运,褪下外套露出肩部不再发光的印记。他隐瞒过去整整十五年,只字未提身世,却仍然无法避免那段往事。
正值壮年,发誓效忠于亚格拉希尔阳衍的瓦尔基里银冠格恩达尔,保护其主人逃离芬布尔之冬。然而遗迹守护者芬里尔,受最高主教之名穷追不舍,面对优秀后辈的冲击,格恩达尔脸颊深受重伤,交出了齐格鲁秘银盔甲和雷瓦汀之剑。临死前,他选择抛弃使命,跳入湍急河溪内,制造坠河溺亡的假象。
“顺河溪而上跨过高原峻岭,我竟然奇迹般活了下来,从此隐姓埋名混迹于脉冲和流民之中,为自己抛弃使命之事而忏悔。”梵把掌心对准瓦尔基里印记,单膝跪地向天空中黯淡的卫星蓓露丹迪祈祷。
“你知道诺欧通阳衍的真实身份吗?”
“不知道…为了生存,我告别’白’而化身’黑’,与教会和遗迹城邦站在对立面。最终为了抢夺资源,才会被流萤所利用…”
“诺欧通阳衍将遗迹圣器冈格尼尔沙漏交予罗伊娜,委托我们带至格拉兹海姆,传承诗蔻蒂希望的星火。她不是别人,正是前任圣都亚格拉希尔阳衍希芙!”
“!!!不可能!希芙大人已经…”梵的神情由疑惑转为惊恐,紧接着抽搐狰狞起来,直到最后,化为坦然微笑,“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就是命运,不可思议却又合情合理!”
“没想到吧,你当年舍弃使命没有守护下去的阳衍圣女,其实就在距离峡谷地带附近。”
“不,你误会了,瓦尔基里。我说守护的主人并非阳衍希芙。”他高举大刀,挥向比自己年轻近四十岁的后辈,“但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事了!翼手盗贼团与流萤之间的战争,又有了新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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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奥尔德处理完贫民窟安置工作,累得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他安葬了Rank VI斯坦福,看似强壮干练的老者,外衣之下竟瘦骨嶙峋、千疮百孔。
贝克牧师相信斯坦福患有无法挽回的疾病,因此选择自焚来摆脱痛苦,等待所谓新世界降临。然而可怜之处必有可恨之人,太多无辜者为流萤陪葬,尼奥尔德直到盖上最后泥土时,都无法原谅这位曾经的师傅。
拜尼布罗根指环终焉技能血红狂吟所赐,格拉兹海姆经历了建都数百年来史无前例的灾难。遗迹都市被毁,近乎三分之一人口殒命于海啸洪水,幸存者则失去了家园,不得不面对残垣断壁。
幸运的是同时失去阳衍巴德尔、遗迹城邦和乌尔德殖民军三大台柱后,新阳衍伊敦成为救世主,率领芬撒里尔和诺欧通的城民进驻首都,开始漫长却值得期盼的重建工作。其中最重要事项,即废除贫民窟。
伊敦必须把遗迹之力施予亟待修复的首都中心,为此诺欧通邮局局长威利斯决定收缩都市面积,并将贫民窟一带从遗迹庇护中剔除。作为安置措施,穷人和流民将允许进入遗迹生活,共同帮助格拉兹海姆重建。
尼奥尔德领下任务,负责清算贫民窟以及由周边死地陆续前来投奔的流民总人数。仅仅两天时间,近三千名流民赶来这座曾经只容纳诗蔻蒂精英的都市,其中大多为希敏约格脉冲流亡者。但他愿意信任威利斯,尤其听说这位爱抽雪茄的邮局局长,竟然曾经担任过驻陪都弗尔克范格亚的遗迹城邦长官一职。
重新获得栖息之地,尼奥尔德不明白血红狂吟对流民而言,究竟算不幸还是幸运。但末日黄昏威胁尚未解除的当下,希望之光远远未到来,特别对他而言,还有更重要的“家人”,尚在危难之中。
这天,最后一个离开处于白月的贫民窟,他向贝克牧师道别后朝遗迹地界走去。
炙热阳光在踏入遗迹屏障界限时,立刻化为漆黑,首都格拉兹海姆已经迎来黑夜。
柱廊矗立在街道两旁,沉淀着这座都市命运多舛的历史,他穿过一道道拱门,攀上寸草不生的山坡,抵达星落湖展望台。
“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事了!翼手盗贼团与流萤之间的战争,又有了新理由。”
瓦尔基里诺恩斯与翼手盗贼团团长梵似乎达成了某种合作,尼奥尔德心领神会,立刻加入两人,实际上他正为此而来。
“格拉希尔森林,耀夜就在那里!我们必须让罪魁祸首,为眼前这一切承担后果!”
为了找回家人娜瑟露思和梅尔克,尼奥尔德做好了最后一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