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女皇与石碑宪章
“那个家伙当时明显是小看我，连武器都没拔出来，张开双手就往我这扑过来。结果我这样一绊一撞，就把他放倒了。”
“好！”
在纳西索斯城街头的一个小酒馆里，一个人正起劲地拿自己的故事吹牛。旁边的一大堆听众则齐声合彩。这种事情发生在酒馆里的醉汉身上再平常不过了，但今天的这位讲故事的人可真是与众不同。
她像那些喝醉酒的年轻男人一样，爬到了木桌上面，一边讲，一边还绘声绘色地配合自己口中的故事情节做着夸张的动作。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喝多了酒，还是因为桌子本身并不牢固，她站在上面的时候时不时还会摇摇晃晃几下。
如果不是这个酒馆里的酒客们与她相识多年，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个小女孩竟然就是当今帝国的女皇。
刚开始的时候，酒馆里的客人们显然十分拘谨，只有女皇本人并不在意。然而当女皇和他们一起毫无风度地干了几杯酒之后，所有隔阂一下就烟消云散了。铃兰一下子就让酒馆里的时间回到了几年前，她还是个孩童的那个时代里。
“可是我没有想到，对面还有一个敌兵，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
就像在剧院里看戏剧一样，当情节到达紧张之时，众人一下子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情急之下，我只能靠估计和猜想，朝大概的位置刺~了过去！”
说到“刺”这个字的时候，铃兰飞快地一个移步，腰间的皇后佩剑闪电一般被抽出。众人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铃兰就已经以一个漂亮的半转身姿势，将剑锋准确地抵在了刚才站在身后的一个人的咽喉前。
“噢噢噢噢——”众人回过神来，爆发出阵阵赞叹。
然而被皇后剑锋抵住的人可不是什么酒客，而是一个身穿军装的东方少年，铃兰的卫队长山茶。他一脸完全被吓傻了的样子，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然而，他吓傻的原因绝不是锋利的皇后佩剑，而是铃兰本身。自从他的女皇陛下爬上桌子，开始津津有味地吹嘘自己的经历时，他就是这个表情和姿势了。
“然后，那个敌兵当时就吓傻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姿势和他完全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众人哄笑了起来。
“然后呢，然后呢？”一些人迫不及待地喊道。
“然后呀，我就看见他尿裤子咯~”
“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更大的哄笑。
而山茶还是傻傻地站在那里。
就在众人大笑不止，铃兰也得意洋洋地准备继续讲下去的时候，又一个士兵打扮的人走进了酒馆。他迅速地穿过人群，挤到铃兰面前，然后也被铃兰举剑刺向山茶的样子吓到。
不过铃兰看到这个士兵，立刻反应过来。
“阿泽利亚伯爵来了是吗？”
一秒之间，铃兰就把刚才玩闹的样子全部丢开，一脸严肃地问着士兵。
那个士兵点了点头，说：“伯爵先生已经到皇宫了。”
“山茶，我们回去。”铃兰马上喊道。
酒馆里的众人自觉地让开一条路，铃兰带着山茶迅速穿过人群，跑出酒馆，解开坐骑的绳索，再迅速翻身上马。正要离开的时候，铃兰突然回头对酒馆里的众人补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哟。”
酒馆里响起一片喝彩声。
“要再来哦，陛下！”人群中几个声音喊道。
转眼间的工夫，铃兰便消失在了街道的那一头。
纳西索斯皇宫，第一办公室。
这可是木犀伯爵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石斛兰在位的时代，这里就是老皇帝的办公室，也是他接待下属和来宾的场所。一排有些年份的木制书柜，一张巨大的书桌，还有挂在墙上的帝国地图。
明明老皇帝已经去世两年多了，但这里的布置却和他在世的时候没有太大区别，而且就在今天还有人在整理打扫。
这当然不可能是已故的老皇帝或者老皇帝的仆人做的，不难判断，这只是他的继任者把这里恢复了原状，并翻新装修了一遍。
在办公桌桌面上，放了一个花盆，这是以前石斛兰时代所没有的。花盆里种着的是百合花，但因为花期刚过，现在只能看到满盆的绿色。
正当木犀看着这盆花的时候，脚步声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响了起来。这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来自体型相对轻巧的主人，而且是个女孩子。在脚步声响起的同时，却还伴随有马刺碰撞的的声音。
木犀转过身，看向办公室门口。
果然，一个女孩出现了，并走了进来。
“陛下！”首先主动开口问好的并不是木犀，而是和他一同前来的芦苇，他一脸笑容地向进门的女孩敬礼。
“芦苇，保护丁香大小姐的任务完成得不错，之前天平堡的城防图也是帮了我大忙。”女孩一边说，一边动作利索地走向办公桌，走向以前石斛兰老皇帝坐的位置，“你去石楠将军那里登记一下，从现在开始我准许你正式归队，成为纳西索斯军常备军的一员。”
“诶？不是克洛瓦卫队吗……”芦苇露出不解的神情。
但是女孩根本没有打算回答他的样子，她走到位置后坐了下来，把她的全部目光都注视在了木犀的身上。
“请坐，伯爵先生。”然后她伸出手，带着礼貌的微笑说。
“是的……铃兰陛下。”木犀回答说。
对木犀来说，面前的女孩——铃兰，就像这个办公室一样并不陌生。他的妻子生前是铃兰的宫廷礼仪和舞蹈老师，他的女儿是铃兰最好的朋友，而他自己也总把她视如己出。
只不过，那些都是她还是公主时候的事了。
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整个大陆风云变幻，当初那个顽童公主摇身一变已经成为了今天，在万人高呼下踏入纳西索斯城的女皇。
木犀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肯能再像从前那样。
就在木犀这样想的时候，铃兰却细细地打量着他。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木犀了，那时的木犀伯爵正值壮年，英姿勃发，是纳西索斯男孩们的偶像。
今天，尽管木犀为了进入皇宫，选择了最体面的衣服，精心修整过自己的容貌，但还是无法掩盖牢狱生活给他带来的憔悴风霜。
“好久不见了，女皇陛下。”
或许是因为铃兰一直看着他，或许是房间里沉默的时间太长，木犀感到了尴尬，他主动开口问候起来。
铃兰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礼貌地笑了一下。
果然如木犀所想，两人之间已经有君臣的隔阂。
不过铃兰的表情很自然，看上去远不像木犀这样多愁善感。她弯下身，从办公桌下面的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然后将它放在桌上。因为办公桌比较大，铃兰还站起身往前倾，才将文件推到木犀的面前。
不等木犀提问，铃兰又突然走到办公室门口，还对守在门外的山茶比划了什么。之后，她才重新回到办公室里，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木犀先生，我这次请您来，是有几件事希望您能帮忙。”
铃兰开口了，她的声音听起来郑重而严肃。
木犀回答：“谈不上帮忙，执行女皇陛下的命令，是我的义务。”
铃兰却说：“不，这几件事里面，有些不是您的义务。”
木犀愣了愣，他正想说什么，铃兰却率先开口了。
铃兰说：“向女皇尽忠是贵族的义务，但作为交换，保护国内贵族的利益也是我的义务，这一次先破坏契约的是我，所以您有拒绝我的权利。”
木犀又愣了愣。
铃兰却不浪费时间，单刀直入。
“第一件事，我要削藩。”她说。
木犀呆住了，直直地看着这个开口直言的女孩。
铃兰却丝毫不在意木犀惊讶的视线。
“纳西索斯的地方贵族势力过于强大，而且并不像千镇地区那样松散，那样容易对付。”铃兰接着说，“尤其是现在教会势力倒台，纳西索斯周边的大量权力出现真空，我需要在地方贵族进驻填补这些空缺之前，将它们收拢在自己手中。”
非常简单，直白的叙述。
“在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要处理纳西索斯北方的两个顽固势力。”铃兰接着说，“一个是已经被北国力量所渗透，随时有被策反可能的北境诸侯；另一个是木犀先生您，以及您麾下众多忠诚于阿泽利亚的贵族。”
说完这段话，铃兰终于停了下来，用一双湛蓝的眼睛抬头看着木犀。
“女皇陛下……”木犀呆了很久之后，慢慢开口说，“您的意思是说，从现在起我就是您的敌人了？”
“对。”铃兰坦然承认。
木犀微微苦笑，说：“现在我已经落在您手里了，您打算怎么做？”
“我会重建北方公爵的头衔，并将其授予您，由您来管理刚才提到的纳西索斯北方的两大势力。”铃兰继续说，“不过，虽然从伯爵晋升到公爵，管理的土地和人口增长数倍，但您的实际权力不升反降。因为我会派遣官员前往各地，组建属于帝国的行政机构，行使一部分原本属于您和贵族们的统治权。在接下来的数年中，您要和我站在一边，压制、分化您部下的贵族诸侯，防止他们抱团抵抗，最终将贵族的权力全部收归帝国政府。当然，包括您身为北方公爵的权力，最后也要还给我。”
如果说刚才铃兰说的话只是让木犀愣了愣，那现在铃兰所说的话，彻底让木犀呆住了。这番话本身逻辑清晰，但话语之外的逻辑却让木犀摸不着头脑。
铃兰说，木犀是她的敌人，却把整个计划对他和盘托出。
铃兰说，她要夺取贵族的权力，却要身为贵族的木犀来配合她，完成这一切。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木犀不解地问。
铃兰说：“因为我需要您的帮忙啊。”
木犀说：“如果我不答应呢？”
这一问，铃兰反倒是呆住了。就好像一个孩子，突然发现自己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和事实完全不一样。片刻之后，她低下头，语气也变得低沉起来。
铃兰问：“木犀先生，您原来不打算站在我一边吗？”
木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向您道歉。”铃兰低着头说，“您可以回去了，但是刚才的话我不会收回来，我会想别的方法去实现它，即便未来真的要在战场上与您兵戎相见。”
现在，木犀才终于明白了。
君臣两人之间，真正建立起隔阂的，只有自己而已。
打一开始，铃兰就没有把木犀当做外人，所有计划的基础，就是认定木犀会站在她的一边。
尽管成为了万人敬仰的女皇陛下，她却还是像个孩子般地单纯。
当然了，这可以是她的演技。
但是木犀不相信铃兰是这样的人。
这一刻，木犀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微笑。
“不，陛下，我一定站在您这一边。”木犀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铃兰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愣，然后露出有些生气的样子。
“木犀先生，请不要拿我一个晚辈来开玩笑。”铃兰说。
“哈哈哈……”木犀的微笑变成了哈哈大笑。
“您要是再笑，我可就要向丁香告状了。”铃兰说，“我会跟她说，你的父亲公然在皇宫里蔑视和挑衅女皇的权威……”
铃兰话音未落，木犀连忙就把笑声收了起来，神色也重新变得严肃。
铃兰接着说：“关于削藩的事情，在这些文件里还有更详细的计划和说明。当然，这些文件是帝国的最高机密，除了我和先生您之外，其他人都不能知晓。”
木犀低头看了看那叠厚厚的文件，问：“陛下……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铃兰马上说道，“这件事可以说和削藩是联系在一起的，但它不是一个临时的政策，而是一个长远规划的开始，它和我们每一个纳西索斯人都息息相关。我要用立法的形式，将一套比贵族封建统治、比皇帝君权更高的规则，写入帝国的架构之中。我希望它能成为帝国未来的骨骼，支撑起一个全新的时代。”
木犀看了看铃兰，再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又看了看铃兰。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他还觉得面前这个女孩，还和以前一样纯真烂漫。现在却觉得从她的脸上，看到了这座皇宫上一任主人的影子。
铃兰继续说：“这是我和顾问团还有相关官员写出来的方案，现在还在讨论修改中。我希望先生您这两天也能抽空看一下，给我们一些宝贵的建议。”
文件的第一页，赫然写着巨大的标题——纳西索斯宪章。
木犀说：“女皇陛下，您真的……越来越像您的父亲了。”
听到这句话，铃兰也露出了笑容，说：“谢谢夸奖。”
说完，铃兰不等木犀，又接着拿出了第三叠文件。
铃兰说：“最后是第三件事，这也是目前来说最现实，最紧迫的一件事情。”
“是北国吗？”这一次，木犀马上就回应道。
“对，”铃兰点头说，“这两年，北国趁着纳西索斯动乱将势力伸到了康尼河南岸，原本纳西索斯治下的许多座城堡如今都已经处在北国的控制下。不过和另一个事情相比，这还只是很小的一个问题——现在原本从属于帝国的海燕王国，对我们的态度并不积极。我怀疑海燕王国受到了北国势力的影响，因此有些摇摆不定。”
“他们提出的条件是什么？”木犀问。
“没有条件，”铃兰回答，“我派去谈判的使节全部都被送了回来，看来北国这一次想要的不是别的，而是我们帝国的土地。”
这个话题对于木犀来说，显然比前两个更在行。他听了铃兰的话，思考了一下之后，说：“不，我认为北国想要的不是土地，或者说不止是土地。”
“嗯？”铃兰看着木犀，对木犀的解读既好奇又期待。
“近二十年来，北国在现任国王的领导下已经今非昔比。它现在统一了北方半岛，控制了终年不封冻的北方航道，成为了与利利安共同控制北方海峡的势力。我们帝国内很多人的心中，还总是认为北国是一个一半时间处在冰天雪地里的偏远小国，除了能征善战的北国常备军，再也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印象。但事实上现在他们现在已经是一流强国，大陆上的双神教国家里，也只有圣卡纳王国等少数几个政权能够与之比肩。”
木犀一口气说了很多，他没有专门停下来组织语言，显然这些事情早已在他心中有所酝酿。
“我明白了。”铃兰点了点头，尽管表情有些凝重，但她还是笑了笑说，“您的意思是……他们要的不是土地，而是霸权，要的是将自己的影响范围扩大到整个大陆。”
“是的，陛下。”木犀马上回应道。
“那么也就是说，不久之后，纳西索斯和北国必有一战，是吗？”铃兰问道。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
“对。”木犀点头回答，“霸权竞争者之间是不会妥协的，直到其中一方彻底失败。”
铃兰笑了笑，脸上浮现出了一贯的自信。
“那么既然迟早有一战，不如就由我们来先动手好了。”铃兰对木犀说，“下次帝国会议的时候，我会任命您为帝国军的元帅，对抗北国的最主要重担，就交给您了。”
“明白，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木犀用有力的声音回答说。
铃兰站在那里，又稍微思考了一下，说：“好了，以上就是我这次想和您商量的事情。另外在纳西索斯城里，原本的阿泽利亚家官邸我也派人去打理过了，可以的话还请您不要太急着回去，能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期间多给我一点帮助。”
木犀说：“放心吧，陛下，我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的。”
铃兰说：“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木犀立刻说：“陛下请说。”
“丁香在南水见到我的时候，一开始也叫我女皇陛下，搞得我很拘谨、很不自在。我想丁香和伯爵夫人一样都是较真的性格，所以就算了。”铃兰说，“但是您不一样，您以前可一直是以风趣幽默闻名的。结果今天一见，您也用‘女皇陛下’来称呼我，搞得我紧张得不得了。当帝国女皇可是一件苦差事，我还以为等见到您，就能找回从前那些快乐时光呢。”
听到这番话，木犀不由得笑出声来，脸上最后的压抑也全部一扫而空。果然，眼前的女孩既是帝国女皇，又是当年那个在竞技大会上，为他加油呐喊的小公主。
看着木犀笑了，铃兰也笑了起来。
转眼间，距离纳西索斯教会势力的倒台，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这段时间里，纳西索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西海岸原本已经无比萧条的众多港口，现在重新热闹了起来。一支支商船船队重新扬起风帆，行驶在碧蓝的海面上。因战乱而荒废的田野，现在都长出了新的作物，许多流亡躲避的工匠与商家，再次打开了他们的店铺。
到处都能听到人们的欢歌笑语，到处都能看到欣欣向荣的景象。
今天，是纳西索斯重要的时刻。
女皇铃兰来到了纳西索斯中央广场。
两年前，教会就是在这里宣布了她父亲石斛兰皇帝的去世，宣布了她和她皇兄水仙的死亡，然后夺走了纳西索斯的最高权力。
现在，是正式将这个权力交还原主的时候了。
铃兰的女皇头衔是曾经在利利安加冕的，利利安的大祭司用橄榄枝代替皇冠，将其戴在铃兰头上。现在她回到了纳西索斯，昔日父亲的那顶皇冠又回到了她的手里，因此她必须将两年前那场仪式的后半部分完成。
这个仪式很简单，甚至完全不能和当时在利利安加冕时，款冬和郁金香所安排的阵仗相提并论。但此刻，当铃兰极其难得地穿上华贵的礼服踏入广场时，前来的民众却远比当年在利利安万神殿时多得多，传入女皇耳中的欢呼声也多得多。
为女皇加冕的，是遗迹观测团圣女紫菀。
圣女手捧皇冠走到铃兰身前，铃兰拿下自己头顶的“魔术师”千镇王冠，将其单手捧在胸前，然后等待紫菀父亲的帝国皇冠为她戴上。
与过去任何一位帝王，甚至包括她的父亲，都不相同。
铃兰没有跪下。
尽管中央广场的人群里，有一些来自虔诚信徒的质疑之声，但那根本不重要。因为它们立刻就被纳西索斯人高呼万岁的声音淹没。
简单的加冕仪式结束之后，铃兰走到了广场中间，一座新伫立的石碑前。
这座石碑的高度足有三个人高，四个成年男子才可以将其合抱起来。在平坦空旷的广场上它可谓是庞然大物。这座石碑的建造不但请来了纳西索斯城最好的工匠，还动用了近卫军来帮忙才得以完成。因为石碑本身没有什么花纹图案，或者华丽浮雕来装饰，所以显得有些朴素。
但这份朴素，却丝毫不影响它的庄严。
石碑之上，刻着的是一行又一行工整的文字，其中上面几行大字最为显眼。
“纳西索斯宪章
纳西索斯地区之公爵、伯爵、男爵、以及其领内的忠诚子民，遗迹观测团之团长、长老、祭司、各位神官，纳西索斯城等所有自由市之大市长、大法官、行使官，以及市内的所有市民。余神明授命之君主，纳西索斯遗迹帝国之女皇，向各位致以诚挚问候。为保护纳西索斯及西海岸地区之昌盛，为保护所有贵族与平民之权益，余与帝国各级官员、遗迹观测团圣女及最高评议会，共同在此昭告天下：
即日起，宪章生效，纳西索斯内任何贵族、平民、政策、法律，都不得与之违背。”
这是铃兰亲自组织了数个顾问团，再加上帝国各机构各层级的官员，一起共同完成的著作。它由十几项条文所组成，尽管每一条都不是用以具体实施的法令法规，但却代表未来所有法律和政策的基础。它是帝国的最高规则，从今以后连最普通的平民，到铃兰自己，谁都不能违背。
纳西索斯宪章一经颁布，铃兰在帝国，尤其是纳西索斯地区的平民威望获得了巨大的提升，但是在贵族们心中的名声却一落千丈。
虽然纳西索斯贵族们痛恨教会的专断与贪婪，但一个中央集权的大帝国的出现，显然不是他们所期望的结果。和铃兰预想的一样，贵族们开始疏远她，对这位身上带满传奇色彩的女皇，他们“敬畏”中的“敬”开始更多地被“畏”所取代。
但是贵族们还没有到需要公开反抗的地步。
铃兰拥有的不止是平民的舆论支持，还有对纳西索斯军队的掌控。除了效忠千镇女王铃兰的千镇军，一直跟随她的纳西索斯第一近卫军，铃兰又组建了新的军队——纳西索斯常备军。这支军队的建设是以利利安黑衣常备军作为蓝本，由木犀领导组建。其军官层里，大多是一些开明贵族或者商贾大家的子弟，而将大部分传统的土地贵族排除在外。士兵们则是由大量的城市市民组成，由于近两年多帝国战乱不断，那些流离失所，不受贵族领主控制的农民，也占据了相当的组成部分——而这些市民和农民，毫无疑问是皇权的支持者。
这些军队也是铃兰得以颁布纳西索斯宪章，压制贵族们的最大本钱。也是她统治整个帝国的最大本钱。
然而很快，纳西索斯的贵族们便不是铃兰的最大敌人了，铃兰也不再是贵族们唯一的关注点所在。
秋季，当来自利利安地区的多国双十字联军将一封又一封求援信送到乌雪平王宫里时，这个沉默了两年的北方王国终于给出了答复。
老国王白蜡向世界宣布，诺尔林纳耶王国——即北国，将正式加入双神教联军，共同对抗纳西索斯遗迹帝国。
这一举动，对在利利安地区陷入被动，形势愈发危急的双神教联军来说无疑是一剂强心针。他们赞美着双神，赞美着面对异教徒时齐心协力的态度。当然，在白蜡老国王和他的同胞们看来，此时参战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关乎到了自己的利益。
北国的情报网早已得知，纳西索斯重回帝国怀抱之后，利利安仍然毫不怠慢地向这里输血，诸侯的军队依旧在马不停蹄地朝这里集结。因睿智和善战而闻名的白蜡老国王，不可能没有看出这一现象背后的含义。
在白蜡眼里，这就像一封挑战书，那个高调的纳西索斯小女孩毫不掩饰自己的傲气，试图挑战冰雪之国的狮王。
于是，狮王带着他的狮子们出发了。
在狮王眼里，这场战斗并不会太难。
纳西索斯的那群小豺狼，都不过是他们的手下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