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红茶与国王卫队
我的丈夫,曼陀罗: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已经决心回到利利安,并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与利利安共存亡。
待到战争结束,帝国重建之时,我便会回到您身边。既已在众神前立下誓言,我便会履行夫妻的职责,作为您的妻子,为您奉献一切。
因此,我也希望您能够履行承诺,守护利利安,守护我们的帝国。
您的妻子,铃兰。
当罂粟带着几个士兵撞开紧锁的房门时,铃兰与雪绒都已不在这里。受命对铃兰保持监视的两个仆人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房间的角落里,并用布封住了嘴巴。
曼陀罗缓缓地把信放在了桌面上。
“看来我是大意了……竟然让她从我的眼皮底下逃走,而且还反将了我一军……”他满是皱纹的脸微微抽动了起来,甚至连话语都出现了少有的颤抖,“铃兰,这回你可是真的惹怒我了……”
罂粟站在曼陀罗面前,静静地等候曼陀罗的指示。
可是曼陀罗在经过几句抱怨之后,却停了下来,继续低头看着那封铃兰留下的信,久久没有说话。
现在本应是分秒必争的时候。
“陛下,要我带军队去追吗?”很少见地,罂粟主动向老国王提出了建议。
“不……”曼陀罗摇了摇头,低声地说:“你带一部分国王卫队去追,但是不能动用其他军队。我们要把这个消息封锁起来,除了国王卫队,谁也不许知道。”
“我知道了,陛下。”
“还有,别伤了她,我要她健康地回来。”
“我知道了,陛下。”
“去吧。”曼陀罗说完,便挥了挥手。
罂粟立刻转身走出了门外,卫兵们也把被捆绑起来的仆人带走,只留下曼陀罗一个人站在他和铃兰的卧室里面。
“很好,石斛兰的女儿。”曼陀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低沉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到底如何。”
老国王的脸上,再度泛起了阴森诡异的微笑。
小王后到底往哪个方向逃走了呢?
这是罂粟所面临的第一个问题。
从无限王宫出来有共三条路可以选择,一条路是向西去纳西索斯,一条路是向北去利利安,还有一条是向西南去往南水。纳西索斯如今已是敌人,第一条路对小王后来说是死路;第二条向北去利利安,是最直接最快捷的路线,罂粟立刻安排卫队主力向北前进,一路追寻王后的踪迹。
但是罂粟自己并没有往这条路去,他选择了带上一小部分卫兵往南走。这是第三条路,通往千镇南方的南水公国。南水公国国土狭长,濒临海洋,陆路可以从东面绕道前往利利安,海路更是四通八达,王后未必不会选择这条路线。
或者说,那敏锐的战场直觉,反而在告诉他,王后就在这条往南方去的路上。
身为帝国最强的骑士,他似乎可以嗅到宿敌的味道。
雪停了好几天,气温逐渐有了一点回升,不过这山谷两边仍然是一片冬季的景色。
三辆马车在一队雇佣兵的保护下在小溪边缓缓前行,这些士兵里有的唱歌,有的聊天,整个队伍充满了悠闲的氛围。
坐在最前面那辆马车上的是这些佣兵的雇主,利利安的蒲公英。她穿着精致华丽的连衫长裙,外面裹着厚厚的高档棉被。虽然马车不断颠簸,但她还是因为瞌睡而不停地摇晃着脑袋。
可能是因为她连瞌睡的动作神态都那样迷人,在前面驾车的少年佣兵总是忍不住红着脸,回头偷看几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年的这种行为被蒲公英注意到了。
“给我认真看路啦。”蒲公英笑了笑,虽然她这样说但她语气轻松,丝毫没有责怪少年的意思。
“知,知道了!”少年紧张地把脸转了回去,看向前方。
蒲公英静静地看了少年一会儿,可能是少年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他的脸变得通红,甚至连耳朵根也是如此。
蒲公英偷偷笑了笑,她决定捉弄一下这个少年。于是她往前挪了一点,然后微微侧过身来,将头轻轻依在了少年的背后。
“哇啊啊——”驾车的少年一下子就像触电一样弹了起来,接着拉车的两匹马也跟着发生了小小的混乱,整个马车左右摇晃了起来。
“噗嗤——哈哈哈”因为摇晃,蒲公英向后摔倒在马车上,不过她却开心地笑着。
周围的其他佣兵看到这一幕,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子,我们老板可是有心上人了哟!”一个在后面骑着马的中年佣兵队长对少年说。
少年大概是因为刚才的表现太丢脸了,红着脸一言不发地坐下来。经过一番努力,他好不容易让马车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
蒲公英好像满足了,她不再把目光放在这位少年身上。倒在马车上的她干脆就那样躺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上方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突然鼓起勇气主动向蒲公英搭话了。
“老板……”
“嗯。”蒲公英向后仰躺着,仍然看着天空一动不动。
“老板您的恋人……一定是某位王公贵族,或者伟大的骑士吧?”
“都不是哟。”蒲公英回答说。
“那……那他是什么人?”少年问。
蒲公英笑了笑,尽管少年不经人事,却依然体会到了这个笑容里的一丝落寞。
“他呀,以前和你一样是个士兵。”蒲公英说。
“以前?那他现在……”
正当少年想继续问的时候,却被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密集的马蹄声在车队后面响了起来,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异常紧促。
蒲公英迅速地坐了起来。
“我们靠边让一下。”她对驾车的佣兵少年说。
接下来,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出现了,他们的军装上没有任何徽章,无法得知是来自哪里哪支部队。不过领头的人蒲公英倒是认识,她不久前还在无限王宫的宴会大厅里见过。
那是罂粟骑士。
他一如既往地穿着全身板甲,戴着头盔面罩,他的相貌被隐藏了起来,但他的形象却隐藏不了。而且这一次,他还带上了一个特别的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罂粟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盾牌,盾牌上绘有完整的龙图案,还有上古文字装饰在旁边。蒲公英曾经亲眼见证罂粟在纳西索斯的骑士竞技大会上,手握这块盾牌,还有一柄长剑,打败了所有敢于挑战他的对手。
而在更之前的战争里,他的父亲也用这块盾牌,守护过年轻的曼陀罗国王。
这块盾牌名叫“塔”。
蒲公英和雇佣兵们一起让到了路边,不过罂粟一行人并没有立即通过的意思,他们放慢速度并停了下来。
罂粟骑着马来到蒲公英的马车前面。
“您好,骑士大人。”蒲公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一边说一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金色长发。
卫兵们的视线大都不由自主地被蒲公英吸引住,唯独罂粟根本没有打算理会她,他先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蒲公英所乘坐的马车,然后驱马上前,从腰间拔出长剑,挑起了盖在马车座位上的衣物和被褥。
被褥下面什么也没有。
“所有人把头盔拿下!”罂粟向佣兵们命令道。
佣兵们一开始面面相觑,不过随着蒲公英点头,他们一个个都把头盔摘下来。
罂粟仔细地观察了每一个佣兵的脸,但是并没有发现他所在寻找的人。这些佣兵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男性。
罂粟又扫视了一遍整个佣兵队伍,然后,他的视线又落到后面的两辆马车上,那里装着许多大木桶。
“把这些都拆开来看一下。”罂粟对他身后的卫兵们说。
“等等,大人,这些可是陛下给予的红茶,在离开王宫的时候士兵们已经检查过了,”蒲公英对罂粟说,“频繁开封是会影响红茶的品质的。”
“拆开。”罂粟完全不理会蒲公英的请求。
士兵们从马背上下来,然后走到了马车前。
不一会儿,大木桶就全部被撬开了。但是当士兵检查的时候发现,里面除了煎制好的茶叶和吸水用的石灰袋之外,什么也没有。
显然罂粟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先生,您觉得是否应该给我们赔偿?”蒲公英站在罂粟面前,用凌人的语气说道。
罂粟从腰带上的夹层里逃出一枚金币,扔到了蒲公英的马车上,然后他转身对士兵们大声说:“上马出发。”
“大人,我们要折回北边吗?”一名士兵问。
“不,继续往南。”罂粟说。
说完之后罂粟的队伍就立刻出发,毫不犹豫地向南加速奔去。
南千镇伯爵领城堡。
“曼扎大人,曼扎大人,有个不得了的消息呀!那个……”
老管家一边慌慌张张地跑进房间,一边压低了声音喊着,不过当他跑进房间之后看到的一幕让他没有再出声。
曼扎正坐在那里,搂着两个几乎一丝不挂的侍女。虽然老管家慌张地赶来,他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心不在焉地说:“有什么事吗?”
“是很重要的事情……”老管家小声地说。
曼扎看了看老管家,然后露出了特别不耐烦的厌恶表情。不过过了几秒之后,曼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突然又变得慌张害怕起来。
“你们出去吧。”他对侍女们说。
侍女们按照曼扎的意思,离开了房间。
“难道,难道那个老不死的发现是我了吗?”侍女刚走,曼扎就紧张地问。
“不不不,伯爵大人。刺客已经自杀了,怎么可能还查的出来呢。”老管家一边说一边靠近到曼扎身前。
“那不得了的事情是什么?”曼扎歪过头问。
“王后不见了。”
“什么?这是真的吗?”曼扎吃了一惊,“她从那个老不死的手里逃走了?”
“对,这是我们在无限王宫内线所提供的情报。”老管家说,“另外,罂粟已经带着一部分卫队离开了无限王宫,想必这个消息不会假。”
“什么?罂粟离开了曼陀罗?”曼扎先是继续吃了一惊,然后就笑了起来,“哈哈哈,这次我的机会来了,机会来了!”
“伯,伯爵大人,您又要……吗?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找不到能接近国王陛下的人和机会了呀。”
“对呀……”曼扎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消沉了下来。
“伯爵大人,我有个想法……”
“快说快说。”曼扎迫不及待地问。
“虽然国王安全了,可是只要除掉王后,您的王位不就……”
“对呀,可是我到哪里去找她呢?”
“我们跟着罂粟走,只要等罂粟找到她,那我们就把他们两个一起除掉。”
曼扎看着他的老管家,露出了笑容。
“那么,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这回我可得下血本才行了。”
千镇王国南部。
越往南走,天气就越温暖。
虽然冬天还未完全过去,山坡上仍是一片雪白,但溪谷里逐渐出现了新的生机。前段时间一直凝固的溪流,现在也有了清脆的流水声。
两匹高大的战马在小路上行进,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上坐着的是铃兰,她裹着黑色斗篷,在寒风中只露出小半张脸。当年皇家轻骑兵的军服穿在她的斗篷里,而皇后佩剑则被布裹了起来挂在马鞍边上。
另一匹马则由雪绒步行牵着往前走,她同样裹着黑色斗篷,加上原本脸上的白色面罩,如今只在双眼处露出一条细细的缝隙。因为她个子非常高,加上这样的着装掩盖住了身材曲线,很难分辨出是男是女。在斗篷下面的,是白衣骑兵的军服和胸甲,还有挂在腰间的马刀和燧发手枪。让旁观者一定会感到奇怪的是她背后还背着一个很长的东西,那是和被布包裹起来的长枪——“战车”。
虽然为了保存马匹的体力,她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但此时她们已经走了好几天,经过了相当远的距离,这里的冬天比起无限王宫所在的地方要温暖得多。
“看,雪绒,那是狐狸吗?”
铃兰坐在马背上,伸手指着不远处山坡上的一处地方说。
“是的。”走在一旁的雪绒用沙哑的声音回答说。
“那边那个呢,那个也是吗?”
“……抱歉陛下,太远了在下看不清。”
“我觉得那肯定也是,”铃兰远远地眺望着,自问自答地说,“以前我在天平堡上课的时候学到过,千镇除了红茶以外最有名的就是红狐的皮毛。一小车红狐的毛皮可以在纳西索斯换到几十大车的小麦,这是我亲眼在集市上见到的。听说在利利安卖的话会稍微便宜一些,但品质良莠不齐,运到纳西索斯的毛皮则是高档品居多。哦,对了,听说还有外地的猎人专门到千镇来猎取红狐的呢……”
雪绒没有说话,她低着头静静走着。
自从离开无限王宫之后,铃兰的心态似乎每天都会有那么一点变化。第一天的时候铃兰紧张得什么话都不说,第二天的时候表情已经明显缓解,第三天的时候就已经会开始和雪绒闲聊,到了现在——甚至偶尔能看到铃兰轻松的笑容了。
看来离开千镇这个决定是对的。
“雪绒,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南水呢?”
铃兰转过头来,看向身边的雪绒。
“还有一天左右吧。”雪绒回答说。
“等到了南水,我可以先洗个澡再上船吗?”铃兰说,“我的身上满是茶叶发霉的味道,实在是忍受不了啦。”
“最好不要这么做,陛下,多逗留一分钟,就会多一分钟的危险。”
铃兰笑了笑,似乎是因为雪绒的语气过于认真了的缘故。
“好吧,那我只好到利利安再洗澡咯。”
“嗯。”
“雪绒,利利弗罗瑞家的商船是不是特别豪华?”
“大概是吧……毕竟是帝国最富有的家族。”雪绒说。
“不,我觉得不是的,”铃兰说,“我觉得这艘船一定比一般商船更简陋,因为他们是帝国最成功的商人,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从每一艘船上压榨出更多的利润。”
“嗯……陛下也许没错……”
雪绒点着头,与铃兰久违的轻松不同,她到此刻依然紧绷着自己的神经。虽然她的大半张脸都被面罩遮住,但从其一直警惕地四处观察的双眼里,可以看到这一点。
现在还没到完全放松的时候。
她们还需要一天的旅行,才能逃离千镇。此时她们的马匹已经相对疲惫,如果曼陀罗能猜出她们真正的逃亡路线,并派兵追赶的话,现在才是真正危险的时刻。
果然,担心的事情恰恰出现了。
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出现了,从她们身后的溪谷远处传来。
两人都在第一时间感到了不妙。
从马蹄声来判断,大概是十多个人组成的队伍。
如果是曼陀罗派来的追兵的话,那此时她们最好的选择就是找一个地方躲避起来,等追兵们过去再作行动。雪绒刚才就一直在观察四周,这个溪谷里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场所。
那就只能全速逃跑了。
“陛下,跟上我。”雪绒低沉沙哑的声音说。
“我知道了。”铃兰点头。
接下来,雪绒以一个干净利落的动作翻身上马,在上马的同时她以马刺猛踢战马腹部。对于身材较小的铃兰来说,她胯下的战马看上去异常高大,但是骑术是她的强项,而且在利利安有过一个人骑乘战马的经历,操纵这样一匹庞然大物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困难。
下一刻,战马嘶鸣着,如同两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罂粟没有忽略这个声音。
他和他的随从,还有其他士兵们策马狂奔的声音一同在他的钢铁头盔里轰鸣。不过即使如此,他仍然捕捉到了来自前方远处的嘶鸣以及那另一组马蹄声。
接下来,罂粟一行人几乎一直在以最快的速度前进,但他渐渐发现前方的马蹄声距离并没有拉近太多。
对方显然也在以最快速度狂奔。
虽然因为溪谷的蜿蜒,罂粟没能看到对方的身影,但此时他已经嗅到了猎物的味道。
前方恐怕正是正在挣扎逃离他的猎物。
一场追逐战开始了。
虽然罂粟装备沉重,但他的战马在这一路上已经换过四轮,如今胯下的这一匹是刚刚在灰烬谷换乘的新马。在坐骑的耐力上,罂粟占有绝对优势。
果然,距离还在继续一点一点地拉近,对方的马蹄声越来越响了。
“准备战斗!”罂粟向士兵们大吼,“注意不要伤了王后!”
“遵命!”“遵命!”士兵们纷纷回应道。
为了让士兵们听清他的声音,罂粟将他的音量提高了许多,他的吼声变得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热烈。人们总以为他只有交际场合上那冰冷无趣的一面,只有与他并肩作战过的人才能见到这样的另一个他。
“骑士大人,骑枪,骑士大人!”一个只穿着简易护甲的骑手在罂粟身边喊着,他背着一些各种各样的包裹,还有两支巨大沉重的旧式骑枪,显然是罂粟的私人随从。
一百多年前当骑士们还是战场主力的时候,他们都会带上一个或几个自己的随从,在战斗中给予自己掩护和支援。如今时代的发展为军队带来了更强大的装备,更好的训练,更完善的后勤补给,骑士们称霸战场的时代已逐渐过去。只有少数在保留了骑士传统的地区和家族中,才能看到这样的一种作战方式。
“不需要——”罂粟一边喊,一边伸出手做了个让随从退开的手势。
下一刻,罂粟取下了自己背在背上的盾牌,将它固定在自己的左手一侧。这个绘有巨龙的盾牌名叫“塔”,曾经为他带来无数次胜利,这次也必将如此。然后,他从腰间抽出了长剑,手握剑柄,将剑刃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罂粟和士兵们冲过一个拐角山口,前方相对空旷的溪谷平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对手就在那里。
两个披着斗篷的人在前方不远处策马狂奔,其中一个小个子的女性大概就是千镇国王和士兵们要寻找的目标。而另一个人身材高挑,还背着一个夸张的长杆武器,比小个子女孩更加显眼数倍。
那正是罂粟自己所要寻找的目标。
“陛下,一直往前走就是南水公国的塔拉克港口,到那里找到唯一的一艘利利弗罗瑞家的商船,他们会带您前往南水的西康港口。西康港口距离利利安边境非常近,陛下跟随商队从陆路只需要三天左右就能进入利利安境内。”
雪绒在马背上用沙哑的声音一口气说了很长一段话,说话的过程中她还不时回头确认身后的情况。
“塔拉克港口?西康港口?”
铃兰此时本身就紧张不已,雪绒突然来的一长串话,让她更加混乱了。
“陛下,一直往前到塔拉克港口,然后找到利利弗罗瑞家的商船前往西康港口,”雪绒又一次重复道,“然后再跟随商队……”
“不不不,不对!不对!这个我知道,我知道!”铃兰反应了过来,她打断了雪绒的话。
从无限王宫逃往利利安城的整个流程,早在开始的时候雪绒就已经和铃兰一起计划好了,彼此也确认多次。雪绒此时交待这番话,显然是有另一层意思。
她是要让铃兰独自一人前往利利安。
“陛下,”雪绒虽然被打断了,可是她紧接着又开口说,“过了下一个弯之后我会回头伏击对方,然后陛下趁这个机会甩开他们,一路向南去。”
“不可能!”铃兰喊道,“他们那么多人,你不可能赢得了的!”
“让我试一试,陛下!”或许是受铃兰影响,雪绒也用力地提高了音量,“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雪绒又一次回头确认了一遍身后的情况,她们已经完全暴露在了追兵们的视野内,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对方赶上,接下来的一个弯道大概就是她们最后的机会了。
铃兰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追兵,她只是看着身边的雪绒。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陛下,”雪绒再一次回过头来时,声音变得出奇地平静,“我可是女武神的女儿。”
这些天以来,她作为随从和顾问一直跟在铃兰的身边。但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在铃兰眼里,她更像是自己的朋友。有时候,铃兰甚至忘记了她是曾经大名鼎鼎的白杨大总督的女儿这件事。
不过那又如何?
这并不是雪绒作出这种决定的理由。
“叛徒!”
在风中,铃兰大声喊了出来。
雪绒愣了一下。
“你不是应该保护我吗?”铃兰说,“如果你在这里离开我的话,那么以后还怎样保护我呢?”
“可是陛下……”
“我是女皇,你只能按照我的命令行动!”
雪绒没有说话,在她看来,铃兰就像是所有十五岁的贵族大小姐一样任性地发着脾气。在现在的形势下,铃兰无理的要求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如果你不在的话,我被他们追上也是迟早的事情。”铃兰又说,“现在唯一的方法应该是我主动向他们投降,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你能逃脱,就能够再把我救出来,不是吗?”
铃兰这番话让雪绒微微有些惊讶,她刚才以为铃兰只是任性地发脾气,但现在发现,她竟然也在冷静地思考。而且铃兰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与其让铃兰一人继续逃亡,不如让雪绒脱身,再找机会来救铃兰。
不过这样一来,压力就全部落在了雪绒身上。
铃兰回过头,看了看身后已经逼近的追兵,虽然在不断颠簸的马背上,她仍然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好了雪绒,听我的命令,在过弯之前我就会停下来,而你则加速过去甩开他们。”
“可是陛下……”
“没时间了,在过弯之前我会停下来,你继续前进甩开他们,听清楚了吗?”铃兰学着雪绒之前所做的一样,重复叮嘱了一遍。
雪绒还在犹豫。
铃兰说:“你一定能做到的,你不是女武神的女儿吗?”
雪绒最后的一丝犹豫了被铃兰冲散了,她点了点头说:“遵命,陛下。”
情况出乎了追兵们的预料。
小个子的骑手逐渐减速并停了下来,她大概意识到了自己无法逃脱,选择了放弃抵抗。她调转马头面向千镇的追兵们,然后摘下了斗篷上的帽子,露出自己的脸和一头深色秀发。
那的确就是千镇的王后铃兰。
正在追赶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幕也纷纷减速,他们向两边分开,试图将铃兰包围起来。
铃兰从容地等着他们。
然而罂粟却没有减速,他骑着马从铃兰身边飞奔了过去,甚至没有转头看铃兰一眼。
他的另一个目标还在前面。
“低贱的女人,竟然在危急关头抛弃自己的主人!”
尽管罂粟带着头盔,在错身而过的一刻,铃兰还是听到了他咬牙说出的一番话。
罂粟的部下们只接到带走千镇王后的命令,却没有接到继续追击的命令,因此纷纷呆在原地。只有罂粟一个人骑着马,飞速追了上去。
雪绒转过了弯道,单独脱离部队的罂粟紧随其后。罂粟可以看到披着斗篷的雪绒背影离他越来越近,而这个女人似乎正在低头做着什么鬼祟的小动作。
突然间,雪绒在马背上转过身来。
“砰——”一声枪响。
火枪的精度是远远比不上弓弩的,再加上她身处颠簸的马背上,这给射击瞄准带来了极大的困难。更何况雪绒此时使用的仅仅是一把手枪,即使命中罂粟,手枪的威力也不足以对全身板甲的骑士造成致命伤害。
但雪绒的目标根本不是罂粟,而是比罂粟目标大得多,且没有板甲保护的坐骑。
罂粟的战马在发出一声悲鸣之后,就滑倒在了地上,全身重甲的罂粟也跟着一起滚落在地。
因为有盔甲保护,罂粟并未受多大的伤害,但头晕目眩的他花了非常长的时间,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雪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遥远的前方。
“呃啊啊啊啊!!!”看着雪绒消失的方向,罂粟大声咆哮起来,满腔的愤怒都在他头盔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