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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五节 千镇王后——千镇骑士

遗迹上的铃兰 雾雨挽歌 9130 2024-07-11 10:26

  【五】千镇骑士

  翌日清晨,灰烬谷,佩帕瓦城堡。

  从无限王宫派出的国王卫队,昨天刚刚自北向南经过这里,他们在城堡的马厩里更换了坐骑。现在国王卫队又一次到来,这次他们带来了一位新客人。

  铃兰坐在马背上,缓缓进入城堡大门。

  一根长长的绳子,一头捆住铃兰的双手,另一头拴在罂粟骑士的腰间。

  看上去铃兰就像囚犯一样。

  不过,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铃兰自己反而一脸平静,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罂粟失去了坐骑之后,并没有急着去寻找一匹新坐骑。前面一路上,他都让铃兰骑马,而他自己替铃兰牵马步行。由于罂粟徒步导致整个队伍行进速度变慢,他们走了一整晚才终于到达了佩帕瓦城堡。奇怪的是罂粟本人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疲倦,反而是手下骑马的卫兵们先显露出疲态来。

  毕竟,他们已经连续追踪铃兰四天四夜了。

  由于主人不在无法进入城堡主楼,罂粟带着铃兰还有卫兵们来到兵营里稍作休息。

  面包,肉干,甚至还有一点水果和奶酪,铃兰这几天来第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大餐。虽然此刻看上去就像被逮住的逃犯一样,但当她看到端到面前的丰富食物时,她却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毫不掩饰自己已经口水直流。

  “既然是敌人送来的,这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铃兰这样想着,她用被捆在一起的双手捧起这些食物,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吃得有些急,加上双手活动不便,她的一块面包从手里滑落到地上。她弯下身去捡,结果这个动作导致自己被呛到,拼命咳嗽起来。

  嘴里的面包屑几乎掉了一身。

  对于一个女皇或者王后来说,这个吃相实在谈不上高雅。

  不过铃兰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她拍拍身上,再拍拍掉在地上的面包,继续吃起来。

  罂粟将一个装满水的水壶递给了铃兰。

  铃兰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然后接过水壶咕嘟咕嘟地喝起水来。

  当放下水壶时,铃兰才发现,周围的十多个士兵都在看着自己,不,不止这里的士兵,还有门外那些驻守城堡的士兵,也像看热闹一样聚了过来。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表现实在称不上是他们的王后,更不要说帝国的女皇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到这些食物的一刻,她好像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仿佛变回了纳西索斯街道上的那个女孩。

  不过,士兵们虽然都在看着她,却没有露出鄙夷轻视的表情。

  这个场景没有一点违和感,相反,这个津津有味地吃着东西的女孩就像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染力一样,让人安心。

  和铃兰同样经历了长途跋涉的士兵们也都在四周坐了下来,拿出面包和干肉,像她一样吃着。

  连罂粟也是如此。

  罂粟脱下了仿佛从未取下过的头盔,然后吃起肉干来。

  铃兰第一次看到这个骑士的脸,也许是常年戴头盔的缘故,他脸上皮肤非常白净,有着成熟的魅力,却还没出现苍老的皱纹。唯一的瑕疵就是右脸颊边上的一道刀疤,在干净的皮肤上特别显眼。

  铃兰正好坐在罂粟的右侧,她忍不住盯着那道伤疤看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中,她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中好像有了一丝共鸣一样。

  罂粟注意到了铃兰的视线,但并没有表现出在意的意思,相反,他还主动开口了。

  “这是她留在我脸上的耻辱标记。”

  罂粟第一次在铃兰面前主动说起自己个人的话题。他的声音与戴上头盔时有着显著的不同,没有钢铁面罩的阻隔,丝毫没有了冷冰冰的感觉。

  “她?”

  “被区区一个女人打败,对一个骑士而言是极大的侮辱。”罂粟说,“但这不是最可恶的,我曾告诉自己,至少打败我的是女武神的女儿,是一名堂堂正正的骑士。然而,我现在发现我错了,她在危难时刻抛弃了王后殿下您,这简直是对骑士精神的最大亵渎。”

  铃兰这才明白他指的是谁。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骑士,你们骑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她是一位比你更了不起的军人。”铃兰有些得意地仰起头说,“你们之间的输赢根本不重要,因为和她相比,你这样的人再强大,也只会在无限王宫里虚度一生!”

  罂粟猛地站了起来,他身上的盔甲因碰撞而咣当作响。

  没有了头盔面罩,他根本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愤怒,连那道长长的刀疤也跟着扭曲了起来。他足足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坐回来。

  “第二次帝国战争的时候,我曾在战场上击败了无数敢于入侵千镇的敌人,”罂粟说,“而那个时候她恐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躲在利利安要塞里吧。”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对吗?”铃兰提高了音量说,“但是这一次,她会为了保护帝国而拼尽全力,你才如同懦夫一样藏在城墙后面,藏在自己的盔甲里!”

  罂粟再一次站了起来,他似乎是真的被激怒了,本能地把手伸向了腰间的长剑剑柄。

  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原本在周围进餐的士兵纷纷起立,慌张地看向这里。

  “罂粟大人……”罂粟的随从甚至喊了出来。

  铃兰也站了起来,她抬起头直面高出自己相当多的骑士。

  她当然也在紧张,也在害怕。但是她了解自己和对方的身份,面前这个执着于自己信仰的骑士,是绝对不会伤害她的。

  不然她刚才就吃不到卫兵们都在眼馋的水果和奶酪了。

  “王后殿下……”罂粟开口了,经过一番短暂的沉默,他的声音似乎平静了不少,“身为一名骑士,我是无法伤害一位女士的,更何况您是我的王后……”

  “我不仅是你的王后,我还是你的女皇。”铃兰义正言辞地说。

  罂粟没有再说话,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王后。

  铃兰也看着他。

  又过了一段沉默的时间,这一次也是罂粟先开口,他的声音完全恢复了平静:“王后殿下,请尽快用餐,在休息之后我们还要赶回国王陛下那里。”

  说完这句话,罂粟便自己坐了下来,然后他继续吃起刚才吃到一半的肉干来。

  铃兰却放下了手里的食物,看了罂粟一会儿,然后问:“罂粟先生,你为什么这样忠诚于曼陀罗国王呢?你是帝国最强大的骑士,可是却没有任何爵位和头衔,只是一个卫队长而已。”

  罂粟脸色平静,显然已经有无数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了。

  “为了一个暴君,就这样付出自己的一生,值得吗?”

  铃兰问的问题,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会问的。

  罂粟缓缓摇头,说:“王后殿下,您不应该用‘暴君’这个词来称呼您的丈夫。”

  “哦,是吗?”铃兰不以为然地说,“可是大家都这么称呼他,难道我就不能这样称呼了吗?”

  铃兰本以为,罂粟会再次被她激怒的,但是并没有,罂粟只是放下了手中的肉干,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他曾经,是一位仁慈又睿智的君主。”然后,罂粟开口说道,“在第二次帝国战争中妻子病逝,儿子战死。从那以后,他性情大变,终日把自己关在无限王宫的塔楼里面。由于王子去世,王位的继承有了争议,千镇各地的王族亲戚之间爆发内战。这场内战持续了整整五年,最后以一种异常血腥的方式结束——所有参与战争的王位继承人全部判处死刑,只有最年幼的侄子曼扎活了下来。从那以后,他才有了‘千镇暴君’的称号。”

  铃兰没有想到,不苟言笑的罂粟骑士会说那么多话,更没想到他所说的话中,竟然还有一位自己并不认识的曼陀罗国王。

  不过,那终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的曼陀罗国王,毫无疑问就是一个阴森恐怖的暴君。

  铃兰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继续啃起手中的面包来。

  罂粟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他把剩下的小板块肉干全部放进嘴里,然后重新戴上了他的头盔,那张脸那道伤疤一起,又回到了冰冷的面罩后面。

  吃完饭之后,铃兰和士兵们都得到了一个休息时间。一开始铃兰还在想自己是否能利用这个机会逃跑,不过她很快就判断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身在对方的城堡里。而且还有一点不可思议的是罂粟,他没有再摘下头盔,也没有脱去盔甲,他不像其他士兵一样在营房的通铺睡起觉来。他继续坐在那里,腰间系着连接铃兰双手的绳子,像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因为长时间的赶路,铃兰的身体感到了些许不适。尤其此刻放松下来之后,她的腰部僵硬,两腿也感到酸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她向后挪了挪身子,和士兵们一样躺在了通铺上。

  渐渐地,疲劳与困意占据了铃兰的意识,她慢慢地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转眼间她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看到雪绒那高挑的背影,看到利利弗罗瑞家简陋的商船,看到身穿黑衣面无表情的款冬老师。

  还看到了一位前来为她盖上被子的,刚刚才认识的骑士。

  当队伍再次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包括罂粟在内的十余名卫兵换上了精力充沛的坐骑,继续踏上返回无限王宫的旅程。

  虽然按照这个行进速度,距离到达终点只要几天的路程,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没什么悬念了。铃兰将会被带回到曼陀罗身边,不管愿不愿意,她已经是千镇的王后,曼陀罗的妻子,迟早有一天,她将会将自己的头衔与权力都交给曼陀罗,还会为曼陀罗生下能够继承这一切的孩子,最后作为王后或皇后度过自己接下来的一生。

  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这一天的黄昏,在罂粟一行人离开佩帕瓦城堡几个小时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便发生了。

  利箭刺破了寒冷的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声向马背上的铃兰扑来。

  铃兰反应很快,低下身子侥幸地躲过了第一箭,可是接踵而来的第二箭第三箭,她已经无法再继续闪躲。

  千钧一发之际,罂粟猛地一拉自己腰间连接铃兰的绳子,将她从马背上硬生生拖下来。因为这突如其来举动,铃兰毫无防备地摔倒在了满是鹅卵石的路边上。不过这样一来,她躲过了致命的利箭,就在她摔倒在地上之后不到两秒,她就听到身边马匹的哀鸣和更加沉重的倒地声音。

  刚才这些箭似乎是冲着铃兰而来的。

  “有刺客!保护王后!”罂粟大喊着。

  三名卫兵与罂粟一同翻身下马,来到了铃兰的身边,并将她紧紧地围在中间。剩下的卫兵则转身,向箭支飞来的方向策马跑去。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敌人出现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意义上的刺客,而是一群拿着十字弓,带着短剑,穿着皮甲的士兵。他们人数比罂粟手下的士兵还要多出数倍,没有旗帜,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势力的徽章,就像是一股没有领主的乱军。

  第二轮箭支袭来了。

  虽然在近百年来的战场上,训练困难以及对士兵体力消耗极大的弓弩逐渐地被火枪取代,但其在一些特殊的场合依旧保有自己强大的发挥空间。更高的精度,更快的射速,这使得个别训练有素的士兵在体力充沛的状态下,使用弓弩所造成的威力远大于火枪。

  此刻便是如此。

  罂粟举起了名为“塔”的长盾,死死地护在铃兰的身前。马匹的悲嘶声和身边部下的惨叫声在他的头盔外面传来,但他甚至无法转头去确认他们的情况。

  铃兰看见这些保护自己的千镇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倒地,慌乱中她只能爬起来,然后尽可能蜷缩着身体,躲在罂粟和他的盾牌后面。所幸的是她身材娇小,全身板甲的罂粟和他的盾牌一起,牢牢地将她与箭雨隔绝了开来。

  这时,罂粟部下的骑兵们冲到了乱军的面前。

  一共将近三十名乱军士兵们当中,有的从腰间拔出短剑,有的从地上拿起长戟,与到达面前的几名骑兵搏斗了起来。从人数对比上看他们稳操胜券,这场战斗转眼间就能够分出胜负。

  但是乱军完全低估了国王卫队的战斗力。

  来自千镇本地的高山马没有太多地受到山坡地形的影响,这些精锐的骑兵们利用速度优势在山坡上开始了与乱军的周旋。

  趁着乱军被骑兵拖住,罂粟立刻决定带着铃兰往安全的地方转移。不过仅靠步行恐怕是逃脱不了的,刚才为了保护铃兰,他自己的战马留在了远处。

  铃兰努力地让自己跟上罂粟的步伐,由于速度太快而且路面太崎岖,她好几次都被绳子拖倒在地上。罂粟干脆回头将她抱起,扛在自己肩上,再一只手举着盾牌护住她,然后三步并两步地冲到了战马旁边。

  “啊——”他大吼了一声,跨上了马背。

  一个全身板甲的重装骑士原本就很难在一个人没有帮助的情况下上马,更何况肩上还要再扛一个人的重量。但罂粟做到了,他的大吼让他本来就健壮的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罂粟大人!”罂粟的随从在不远处喊道,他似乎也利用乱军被拖住的空隙回到了马背上。他背着罂粟骑士的行李和装备,试图上来和罂粟汇合。

  这时,又一队人马突然出现了。

  十几名骑手从北方的小路疾驰而来,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从他们的装束来看,显然又是一队士兵。

  这队士兵是敌是友?

  就在铃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罂粟首先感觉到了,这批士兵的视线全部在他身上,或者说全部在他肩上的小王后身上。这件任务曼陀罗只派给他一个人完成,他也从来没有安排过援军接应,因此这批士兵绝对不是友军。

  必须立刻离开。

  罂粟果断地拉动缰绳调转了马头,带着铃兰向南边的方向狂奔起来。他的随从并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紧跟着罂粟向南跑之后,他也立刻调转马头紧跟了上去。

  第二批出现的士兵丝毫没有理会正在山坡上战斗的乱军和国王卫队,而是径直向罂粟逃跑的方向追击上去。

  又一场追逐战开始了。

  罂粟的坐骑比追兵们的坐骑看上去要高大强壮得多,但因为他穿了厚重的盔甲,而且搭乘了两个人,速度根本快不起来,甚至连旁边的随从的劣马也能跟上他。同时坐骑的体力消耗得非常快,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再也跑不动了。

  所幸追兵们的坐骑似乎也很疲惫,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拉近太多。

  这时候,罂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刚才在山坡上的乱军,第一目标就是击杀铃兰。但此时追在身后的这一批士兵,虽然也带着十字弓之类的远程武器,却一箭不发。

  他们似乎不想伤害铃兰。

  这样一来,罂粟仍然有机会甩开他们,只要能在被追上之前到达佩帕瓦城堡就是胜利。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罂粟带着铃兰转过一个山口,他发现不远处的前方,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罂粟胯下的坐骑停了下来。

  战马呼出的水汽化作白雾,在溪谷的冷空气中飞散。

  骑士的对面,一位来自利利安的白衣骑兵骑着战马,伫立在道路中央。

  黄昏的阳光落在她的银发,她的胸甲,她的白衣,还有她手中银枪“战车”的枪尖上。

  罂粟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前进了。

  在罂粟的身后,十几名追兵陆续赶到,他们看到这一幕之后,却也减慢了速度,然后停在了罂粟身后不远的地方。

  现在罂粟明白了,他们的目标的确就是王后铃兰。但是与刚才伏击的乱军不同,他们不是来取她性命的,相反他们眼前这个白衣骑兵来自同一阵营。

  他们想把铃兰救走。

  人数上是二对十三,一个利利安白衣护卫,十一个水银湖佣兵团的士兵,再加上铃兰本人,罂粟和他的随从似乎毫无胜算。

  不过,还有一种方法,能为他争取时间,直到部下的卫兵们赶来。

  “罂粟大人,王后殿下还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们以她作为人质,他们不敢轻易过来的。”罂粟的随从在一旁小声地提醒道。

  罂粟没有说话。

  他的脸被钢铁面罩完全盖住,没人看得见那铁栅后面的表情。

  一切都仿佛静止了,所有人都站在了原地,等待着什么。寒冷的空气里,只剩下溪水细微的流淌声和马匹偶尔不安分的低嘶声。

  “罂粟大人……”在沉默之后,随从再一次开口了。

  “住口,无礼之徒。”罂粟用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接下来,罂粟转过身,用强壮的双臂将铃兰抱起,然后弯下穿着沉重盔甲的腰身,将她稳稳地放到了地上。他从自己腰间解下了佩剑——并不是他的长剑,而是铃兰的皇后佩剑。他拔出佩剑,将困住铃兰双手的绳子用力割断,再把佩剑收回到剑鞘里。最后,他将这把皇后佩剑递向了铃兰。

  铃兰伸出那双终于被解放出来的双手,握住了这位骑士还给她的佩剑。

  骑士低头,将右手放在胸前,向他的王后行了一个礼。

  铃兰呆呆地看了这个骑士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对骑士点头还以致意。

  “骑枪——!!”

  抬起头的骑士大喊道,他激动的声音透过冰冷的头盔面罩,让周围的空气都震动并燃烧了起来。下个瞬间,他的左臂抬起,将名为“塔”的巨大盾牌护在左侧胸前,他的右臂伸出,戴着锁子手套的右手从容地握住了随从慌忙递过来的笨重骑枪。

  然后,他向拦在他前方的那个白衣护卫微微低头致礼。

  白衣护卫同样微微低头致礼。

  这个动作与贵族们之间平时的行礼类似,但意义却有着很大的不同。在决斗场上,两位骑士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的相互致礼,然后以自己的荣誉、财富、生命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为赌注相拼。

  追上来的士兵们静静地停在一边,他们知道一场决斗即将开始,而他们没有任何干涉它的权力。

  铃兰也没有这样的权力。

  马蹄踏碎了溪水的流淌声,千镇的骑士与利利安的护卫沿着溪边的小路,同时向对方如同流星一般冲去。

  两者交错而过。

  随着轻骑兵盔“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白色的布面罩被掀起,随风一起飘落在了流淌的溪水中。

  雪绒那瀑布一般的银色长发完全散落开来。

  不过这已经无法遮住她的脸。

  那是一张不可思议的,甚至可以说是可怕的脸。

  皮肤毁坏之后所留下的疤痕从额头到下巴,再到脖子,几乎爬满了她的整张脸,只留下左边额头以及眼睛附近的一小块还能看到原本皮肤的模样。

  相比之下,罂粟脸上所留下的刀疤根本不值一提。

  这张脸,不论任何人看到都会感到害怕,所以她才会一直将自己的脸隐藏起来。不过,即使被看到了也没什么,因为这就是她的一部分。她并不是因为嫌恶或者感到自卑才将其遮掩的,而是单纯地出于礼仪才这么做。

  赢下这场决斗之后,再把它遮上就好了。

  此刻她的心思完全集中在了这场较量上。

  刚才的交锋中,她的银枪“战车”拥有长度优势所以获得了先手,但却被老练的骑士使用假动作迷惑,再被用盾牌“塔”倾斜起来滑开。接着罂粟的骑枪袭来,几乎就命中了她的头部,她完全凭借强大的身体柔韧性向后仰倒在马背上才躲过这致命一击。

  当时包括铃兰在内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雪绒……”铃兰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雪绒的余光落在了她的女皇身上,这个女孩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她的脸在女孩面前暴露无遗,那瞬间女孩也像所有看到她相貌的人一样,露出惊讶的表情。

  雪绒没有说话,她调转了马头,准备下一回合的交锋。

  当她转过身之后,她的余光再一次落到铃兰身上时,她看到的便不再是满脸惊讶的女孩了,而是一个目光中同时夹杂着担忧与期待的女孩。

  “加油——雪绒,你一定会赢的!”女孩大喊道。

  就像竞技大会上,那些为自己心仪骑士呐喊的女孩一样。

  虽然身为女性的雪绒没有成为骑士的资格,也从未参加过什么竞技大会,但她此刻却感到了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涌上了心头。

  面对那个孤单一人的骑士,她难道不应该胜券在握么?

  “是的,我的女皇陛下……”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

  再一次,两匹战马同时启动,两人向对方冲去。

  就在两人距离拉到十多米左右的时候,雪绒突然驱马冲向了对方的反手边。下一秒,她踩着马镫将自己的身体高高地直立了起来。这个灵活的动作是传统的重甲骑士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在以往任何的骑士对决中也没有出现过。

  罂粟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招,他只能用力转身将笨重的骑枪枪头转过来,同时抬起盾牌尽量将面向雪绒一侧的自己完全保护住。

  然而,他的动作终究慢了一点,厚重的盔甲和名为“塔”的巨大盾牌在竞技场上无数次帮他获得胜利,如今却拖慢了他的动作。

  雪绒身体夸张地前倾,双手高举着银枪“战车”,以一个从上往下的角度斜刺了下去。罂粟的盾牌此时仍在上抬,细长锋利的空心骑枪却贴着盾牌上沿,准确地命中了他颈部,命中了头盔和板甲之间的细小缝隙处。

  虽然缝隙里面,还有一层锁甲的防护,但是这层防护在利利安白衣骑兵可怕的冲击力面前如同无物。

  随着巨大的响声,银枪“战车”折断成了两半。

  冲击力将罂粟撞落了马下。

  不可思议地,这位千镇的骑士并没有被完全击倒,他一手捂着自己被半截银枪刺穿的颈部,一手撑着地挣扎着企图重新起来。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甚至使得盔甲也铮铮作响。

  所有人都惊呆了。

  然而,他所能做到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拔出了长剑,然后将它插在地上以支撑自己沉重的身体。可是下一刻,他就握着剑柄跪倒下去。鲜红的血液迅速扩散,浸透了他盔甲里的衣服,从每一处铠甲的缝隙中渗出。

  然后,一切都停了下来。

  他就像一尊雕像一样,手握长剑跪在那里,再也没有动弹一下。

  太阳早已落到了山脊的那一边,只留下了一抹殷红的晚霞,它染红了他身上的盔甲,染红了他手中的长剑,染红了掉落在身边的名为“塔”的盾牌。

  骑士的轮廓,就像曾经无限王宫塔楼前的那个静静守候的轮廓一样,没有任何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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