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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一节 千镇女王——灰烬谷

遗迹上的铃兰 雾雨挽歌 15531 2024-07-11 10:26

  【一】灰烬谷

  一年前,千镇国王曼陀罗遇刺。

  这一事件宛如一个火种落在山林,迅速点燃了千镇的每一寸土地。

  一夜之间,千镇境内的贵族们纷纷起兵,拥护曼陀罗的侄子曼扎成为新国王,并开始对曼陀罗的势力进行清剿。

  不久后,千镇内部彻底分裂成了两股势力,一股是拥护曼扎的“起义军”,一股是忠于曼陀罗的“国王军”。彼时,国王军主力正在利利安,曼陀罗本人生死未卜;千镇国内的起义军势如破竹,控制了大部分领土,并一路攻到了曼陀罗的老巢——下索郎林西亚。

  起义军距离胜利,似乎只差最后一步。

  “暴君曼陀罗的黑暗时代结束了,为了我们的千镇,干杯。”

  起义军的贵族们聚在一起,如此庆祝道。

  然而,起义军最后这一步,却没能迈出去。

  在总攻时刻即将到来的时候,起义军却停滞不前。三天之后,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的贵族们转而拉开阵势,互相对峙起来。来自千镇各地的领主结成一个个小阵营,开始了对胜利果实的争夺。土地、人口、矿产、金钱,那位暴君留下的财富实在太让人垂涎欲滴,无法不为之争斗。

  因此,下索郎林西亚仍然在国王军的手里,无限王宫上面依然飘扬着曼陀罗的旗帜。

  这给了国王军喘息的机会。

  一周之后,国王军主力从利利安返回,抵达下索郎林西亚。

  国王军的主帅,是之前名不见经传的佩帕瓦男爵——烟堇,成为主帅之后,他又被老国王授予上索朗林西亚伯爵的头衔。

  面对数量庞大的起义军,烟堇毫不畏惧,他命令部队安营扎寨、摆开阵势,然后派使者将一封书信交给了起义军名义上的领袖——曼扎。

  既然你想要,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用实力向我证明,你是我曼陀罗的继承人,还是一个单纯的跳梁小丑。

  我和我的魔术师王冠,在无限王宫等着你。

  这封书信的字迹,毫无疑问就是曼陀罗本人的。

  曼陀罗并没有死。

  信纸从曼扎僵硬的指间落下,他当着众多贵族的面变得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在因害怕而颤抖。

  暴君的时代还没有结束,那个老国王的阴影,转瞬间又笼罩了整个王国。

  尽管起义军人数占优,但此时已锐气尽失。

  在接下来的一系列交战中,起义军连连失利,一直败退到千镇南方的群山里,才勉强站稳了脚跟。

  接着,冬天降临了。

  冰雪封住了行军的道路,严寒成为了双方最大的敌人。国王军不再进攻,起义军则趁此机会重整旗鼓。这样一来,这场内战将会演变成一场持久的消耗战。

  持久战对国王军不利。

  虽然从军事上来说,国王军并不怕持久战,但是曼陀罗的个人条件不允许。

  他老了,受伤了,而他的对手却正值壮年。

  曼陀罗在等待一个转机。

  恰好,转机出现了。

  在千镇王国的南方,邻居南水公国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铃兰,曼陀罗的妻子,千镇王国的王后。

  起义军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信息,他们也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尽管剧团和吟游诗人们一遍又一遍地传颂着这个女孩在东方的英勇事迹,但是千镇的贵族的眼里,她不过就是一个曾被曼陀罗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小女孩。现在她进入了南水公国,必然也会成为月季和石楠内战的牺牲品。

  然而,王国军却有了动作。

  作为国王军主帅的烟堇,亲自率领主力部队,绕过起义军的防区,翻越严冬中的雪山,抵达南水公国。这是一个冒险的行动,主力部队翻越雪山不但导致减员严重,还导致后方防守空虚,给了起义军绝佳的进攻机会。

  只是起义军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丧失了胆略,在犹豫和迟疑中浪费了不少时间。起义军虽然最后向国王军发起了进攻,却慢了一步。

  冬季过去,暖风从南水海岸登陆,顺着河谷进入千镇。

  冰雪融化,万物复苏,王国军也带着他们的王后,踏着暖流由南自北而来。

  除了烟堇亲自指挥的国王军主力,这里还有大名鼎鼎的红衣兵团——现在的纳西索斯第一近卫军,还有从南水洛斯兰收编的军队,从罗萨雷斯岛雇佣的军队。数支力量回合到了一起,仅仅作战人员就多达数万人。

  这支浩荡大军,举着千镇王后的旗帜汹涌而来。

  大军第一站,就是千镇南方的战略要地——灰烬谷。

  此时此刻,千镇的贵族们才终于意识到,当年那个小王后已今非昔比。他们自知正面战场不敌,于是使出了最后的手段。

  坚壁清野。

  “罪恶的魔术师召唤出巨龙妄图对抗神明,然而巨龙陨落,大地支离破碎。在撕裂的山谷下,岩浆喷涌而出,引发的大火足足燃烧了数年,将整个地区化为灰烬……”

  这原本是只存在于《遗迹教正本》里的悠远传说,现在它却再次呈现在世人面前。

  田野、树林、村落,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它们化作焦黑的废墟,顺着蜿蜒的河谷一直往前后扩散,甚至还爬上了两侧的山坡。

  废墟之中有许多尸体,横七竖八地遗弃在路边,大都已经无法辨认生前的面貌。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烧焦的气味。

  地狱般的景象。

  在一处露天的大理石台阶上,烟堇静静地跪在那里,他的剑以及名为“塔”的龙纹盾牌平放在身边的地上。

  从台阶周围的残垣断壁上看,这里曾经应该是一座神殿。

  一个官员跑了过来,对台阶上下跪着的烟堇说:“伯爵大人,我们只找到了三十一个生还者,已经安排医生照顾他们了,但他们情况不容乐观。”

  烟堇没有马上说话,他面对已经不复存在的神明祭坛,低着头,似乎是在向神明祈祷。这名官员看到他没有答复,便站在一边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又有一个军官跑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站定就说:“将军,经过搜寻,我们已经确定,灰烬谷地区三个城镇以及下辖村落全部被烧毁。居民全部都遭到叛军驱逐,其中没来得及或没有能力离开的,大都被叛军杀死。四天前,叛军完全放弃了灰烬谷,撤往北方地区。”

  听完军官的汇报,烟堇仍然没有反应,于是军官与前面的官员相觑了一下,一起在旁边等待起来。

  在神殿废墟周围,士兵们忙碌地来回奔走。他们中有的正在运送物资、有的正在运送伤员,更多的则是在运送尸体。

  只有烟堇一动不动。

  过了好几分钟后,烟堇终于拿起身边的剑和龙纹盾牌,从废墟的大理石台阶上站起来。

  “向女皇陛下汇报,我们将留下第三军团一部安置平民,其余部队继续按预定计划,向下索朗林西亚进军。”

  “是的,将军。”军官答应道,但是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又提了一个问题,“另外,根据先锋部队的情报,我们越往北走,路上的灰烬谷难民就越多,他们没有粮食、没有衣物,几乎无法生存。其中有些人成为了盗匪,有些人则请求加入我们军队,面对这些情况我们该如何处理?”

  “安顿好他们。”烟堇的回答非常简单。

  可是这句话做起来非常难。

  一旁的官员说:“可是伯爵大人,我们军队规模庞大,自从进入千镇之后,后勤完全由南水方面支撑。如果还要供养这些难民的话,恐怕我们……”

  烟堇说:“恪守忠诚,拯救苍生——这是我们千镇骑士的信条。虽然你们不是骑士,但是我希望能在军队里传承这一古老的准则。”

  “明白了,将军。”

  “是的,伯爵大人。”

  听到烟堇的一番说辞,两人立刻齐声答应。

  正当两人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烟堇却又叫住了他们:“当然了,光靠骑士信条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们还是立刻把详细的情况收集给我,我之后会当面和女皇陛下商谈解决。”

  官员和军官再度点头答应。

  比起濒临大海的南水地区,千镇的昼夜温差非常大,而且冷热转化非常迅速。随着夜幕在山间降临,转眼间气温就好像从春天退回到了冬天。

  在纳西索斯第一近卫军的营地里,红衣士兵们点燃篝火,围聚在四周取暖。

  以往每天的这个时候,结束一天枯燥行军的红衣士兵们总是会进行一些有趣的娱乐活动来放松自己,他们围着篝火聊天、赌博、表演歌舞节目。但今天没有人这么做,大部分红衣士兵都只是静静地坐在火堆旁,或者早早地钻入边上的行军帐篷里睡觉。

  白天时看到的废土景象,在每一个红衣士兵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只有少数从曦城来的老兵,他们好像淡然接受了这一切,在那里大声开着似乎不合时宜的玩笑。

  近卫军军营里面还有一处小的独立营地,由几顶简单的小帐篷和一堆篝火组成,周围由十多名来自克洛瓦部落的少年士兵巡逻保卫。这里是女皇本人的营地,那些克洛瓦少年士兵正是她和山茶一起挑选的,他们组成名为“克洛瓦卫队”的队伍,由山茶担任卫队长,是女皇的私人卫队。

  营地里,在一个残缺的矮墙墙角处,有一盏灯火微微摇晃。

  烛灯放在了“桌子”上,而这“桌子”以及旁边的“椅子”,事实上是铃兰的木制行李箱。铃兰本人就坐在这个“椅子”上,借着灯光埋头写着书信。在木箱旁边还放着许多文件,厚厚的文件叠在一起,比一旁的铃兰还要高出半个脑袋。

  虽然此时,铃兰所在的位置没有篝火的保暖,身后的低矮残墙更是无法阻挡山区夜间的冷风,同时空气中还弥漫着焦臭的气味,让人作呕。

  但这些都无法阻止铃兰继续工作。

  自从南水地区的战争结束之后,由利利安、千镇、南水所组成的“女皇同盟”正式开始运作,这一来铃兰面临的工作压力陡增。她每天要处理大量的书信文件,接见许多各地的贵族和使节。在拥有自己完善的行政、外交班子之前,这些工作不得不由铃兰自己一个人全部承担。因此每天不论是行军中,还是扎营时,士兵们都能看到女皇埋头工作的情景。

  正当铃兰写信的时候,山茶走了过来,说:“陛下,曼珠沙华将军来了。”

  铃兰抬起头,她看到曼珠沙华正站在不远处,曼珠沙华似乎是到了有一段时间,大概是怕打扰她工作,所以才站在旁边等待。

  看到铃兰停下手中的笔,曼珠沙华便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来,他单刀直入,一点客套的话语都没有,直接说道:“陛下,我们面临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了。自从进入灰烬谷之后,士兵们的大部分精力都在清理废墟、安置难民、处理尸体。这里的环境对士兵的士气,尤其是新兵士气影响极大。”

  “我知道。”铃兰回应道,然后就好像并不在意一样,低头继续写起书信来。

  曼珠沙华微微一愣,又说:“陛下,我觉得我们应该要想办法改变这个现状。”

  “好的,”铃兰说着,手里的笔却没有停下来。

  铃兰爱理不理的态度显然让曼珠沙华不满,他提高了音量喊道:“女皇陛下。”

  “我已经回答过了。”铃兰也提高了音量,她放下笔,身子离开木箱站了起来,“如果你需要我的支持,我会尽我所能,但在此之前,你应该拿出你的方案告诉我应该做什么,而不是让我来设计方案。纳西索斯第一近卫军的军长是你,不是我,不要把你的职责推到我的身上。”

  受到这突如其来的一顿连珠炮冲击,曼珠沙华完全愣在了那里。

  几秒之后,铃兰就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坐回到木箱上,微微低头说:“抱歉,我有些过分了。”

  曼珠沙华却也低下了头,说:“不,该道歉的是我,陛下您说的没错。”

  在曦城的时候开始,铃兰一直都很积极地参与近卫军的各项事务中。那时候她虽然没有什么治军的经验,但她从女皇的立场上,通过外交、协调等各方面努力,为近卫军做了许多许多贡献。久而久之,官兵们都将铃兰看作是近卫军的一员,连曼珠沙华也是如此。

  然而,随着女皇同盟的建立,铃兰的势力日益增大,她所负担的责任和工作也就愈发繁重。而身为女皇,是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去参与一支近卫军事务的。

  此刻,铃兰虽然坐了下来,可是她却没有再去提笔写信。曼珠沙华才发现,铃兰的表情远不如刚才表现得那么轻描淡写。相反,自从踏上重返纳西索斯的道路后,她从未有过现在这样凝重的神色。

  曼珠沙华说得没错,灰烬谷的惨像对军队士气是巨大的打击,但是对铃兰,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铃兰的视线定格在了自己手上的戒指“愚者”处,她说:“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还是在曦城的时候。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全世界仿佛死亡一般的寂静。因为挚爱的朋友死去,我流了很多很多眼泪,可是这无法使她复生。”

  铃兰口中的这场发生在曦城的那场战役,以及战役之中所发生的惨剧,曼珠沙华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铃兰又说:“如果说人类因为信仰不同,就可以相互残杀。那么现在,人类又是为了什么,屠杀同一个神明守护下的同胞呢?”

  “陛下,现在还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曼珠沙华打断了铃兰,他认为这个话题已经影响了女皇的情绪,不应该继续下去,“关于士气方面的事情,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可是铃兰没有理会曼珠沙华,继续说道:“是利益,其实真正让我们互相残杀的,不是信仰,而是利益。也许有一天,我们也会为了利益,犯下和这一模一样的罪行。”

  曼珠沙华微微一惊,这段话如果从一个老练的政客口中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奇怪,但是从一个十几岁的、平日里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口中说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铃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铃兰抬起头看了看曼珠沙华,用平静的语气问:“曼珠沙华先生,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比起已经恢复平静的铃兰,曼珠沙华却好了很长时间才平定了心中的惊诧。

  在沉默了好一阵之后,他才回答说:“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我们面临的后勤压力越来越大了。现在整个灰烬谷已经化为废墟,我们不可能再从这里获得补给,从今以后所有军队都必须依赖南水的补给线。现在我们距离南水较近,获得补给还比较容易。但随着我们北上,补给线将越来越长,千镇王国都是山地,交通不便,难以再支撑我们那么庞大的部队。”

  铃兰听到这里,先是点了点头,然后伏在桌上,好像陷入了沉思。

  她曾经在天平堡接受过款冬的军事教育,虽然没能像老师那样成为一位一流的军事家,但她也深知后勤对于一支军队的重要性。卫生的饮食、舒适的环境、充足的物资保障,这些是支撑一支军队的根本,远比士兵的勇猛和将军的智谋更能影响战争胜负。

  “我知道了。”铃兰沉默良久之后,这样回答道,“这个问题我也会尽可能想办法的。”

  比起前面的第一个问题,这一次铃兰的反应和态度要认真得多。

  曼珠沙华对这个回答也没有什么异议,在礼貌的鞠躬之后,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一等,曼珠沙华。”铃兰叫住了他。

  “陛下。”曼珠沙华回过身来。

  “关于拜访遗迹观测团的事情,我考虑过了,就按照你的方案办吧。”铃兰说。

  曼珠沙华又是微微一愣。

  因为这件事情,曼珠沙华以为会遭到铃兰的反对。

  自从进入千镇之后,铃兰的表现似乎有些反常。原本那个大胆、爱冒险的年轻女孩,现在居然和他一样变得保守。她如约组建了自己的私人卫队,无论到哪里都谨慎行动。在此之前,她从未如此认真地关注自己的人身安全。

  “很高兴您能同意在下的看法。”曼珠沙华说。

  铃兰浅浅地笑了笑,这笑容看起来似乎又找回了几分之前任性顽皮的样子,然而这笑容是那么勉强,根本无法掩饰她脸上的僵硬和疲惫。

  曼珠沙华隐隐能感觉到,在千镇,铃兰如临大敌。

  “这次的敌人如此棘手吗?”曼珠沙华不禁问道,“是南千镇伯爵曼扎?还是叛军中的其他某位贵族?”

  铃兰点了点头,说:“有两个棘手的敌人,其中一个正是南千镇伯爵曼扎。”

  曼珠沙华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解,他不知道铃兰过去在千镇的具体经历,对曼扎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些零碎的情报而已。

  “为什么?在下并未听说过曼扎伯爵有过人的能力或非凡的经历,情报告诉我,他的道德和才华甚至连一个普通的伯爵身份都难以胜任。”

  “正因如此才可怕。”铃兰回答,“你看看这周围不就明白了吗?坚壁清野,这种战术在战争史中并不少见,但是能做到如此决绝,把自己治下的平民屠杀殆尽的,又有几个人?过去两年,我曾数次遇险,如果不是雪绒、丁香等朋友们舍命相救,我今天绝不会活着坐在这里。疯狗固然不敌雄狮,但它却敢挑战雄狮。疯狂和愚蠢让它的行为无法预测,让最老练的战士也防不胜防。它也许无法赢得胜利,却一定会将灾难带给它的敌人。”

  曼珠沙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的确如此,小人往往比君子可怕。”

  但他的问题铃兰还没有完全回答完。

  曼珠沙华接着问:“您刚才说有两个棘手的敌人,那么除了曼扎之外,另一个是谁呢?”

  铃兰沉默了一会儿,说:“曼陀罗,千镇王国的国王。”

  曼珠沙华露出不解的表情,既然铃兰说曼扎是敌人,那么曼陀罗就应该是盟友。

  不过,从铃兰的表情上就能看出,她绝不是在开玩笑。

  铃兰一字一句地说:“曼扎是疯狗的话,曼陀罗就是那头雄狮。”

  曼扎还是没有听懂,即便曼陀罗是雄狮,但也不应该是铃兰的敌人。

  不过曼珠沙华倒是懂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只是一名军人,本职工作是领兵作战,至于政治斗争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他擅长的、也不是他该去思考的问题。

  曼珠沙华离开后,铃兰的休息时间就结束了,她又伏在木箱上,继续埋头写信。

  可是没过多久,山茶又走过来,告诉她另一位客人来访。

  这次出现在铃兰面前的是烟堇。

  烟堇是一名千镇骑士,他向铃兰行礼的动作也非常古板,即便身穿盔甲也要单膝下跪,这和执行简单的举手军礼的当代军人感觉完全不同。

  而铃兰对烟堇的态度,和刚才对曼珠沙华的态度也完全不同。

  烟堇刚刚行礼,铃兰就从座位上起身,然后收拾起摊开在木箱子上的书信和文件。接着她亲自搬了一个空的木箱子到她的座位对面,邀请烟堇在那里坐下。

  烟堇再度行礼之后,便按照铃兰要求在那里坐下了。

  “烟堇先生晚上赶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铃兰主动问道,语气比和曼珠沙华交谈时要庄重正式得多。

  “是的,尊敬的女皇陛下。”烟堇回答,“我们的先头部队已经探索完整个灰烬谷,所有地方都遭受了同样的厄运。”

  铃兰点了点头,说:“从看到第一个被焚毁的村庄时就预料到了,叛军打算用‘焦土作战’拖垮我们。”

  “在灰烬谷附近,尤其是往北去的路上,我们遇到不少了幸存的平民。”烟堇继续说,“我原以为叛军早已将他们迁到别处,但现在看来他们并没有时间和能力做到。现在,这些失去土地和家园的难民正渴望得到我们的帮助。”

  铃兰问:“那么先生您打算怎么做呢?”

  烟堇说:“我们将会用军粮接济难民,然后留下一部分部队协助灰烬谷村镇的重建。但是我们现有的粮食不足以同时支撑军队和难民的消耗,所以我这次来见您,就是想请求更多的粮食。”

  铃兰几乎没有半秒犹豫,马上说:“可以,我答应你。我会把纳西索斯第一近卫军的后备军粮全部交给你,接下来分十天左右全部送到千镇军队中。除此之外,我还会命令南水公国筹集粮食,一个月内抵达灰烬谷。”

  烟堇微微愣了一下,似乎铃兰的果断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铃兰接着说,“近卫军的粮食原本是我计算到一直行军到纳西索斯所需的,我不能白给你们。”

  烟堇低下了头,说:“请讲,陛下。”

  铃兰说:“给我把这场战争赢下来。”

  烟堇再度一愣,在几秒钟的沉默后,他说:“陛下,这不算什么条件,而是我应尽的义务。这次的粮食只是在下暂借,待到叛乱平定,一定加倍奉还。”

  铃兰微微笑了笑,说:“我知道,千镇骑士向来奉行‘恪守忠诚,援助苍生’的信条,但我相信这不应该只是千镇骑士的信条,每一个领主都应该如此。保护臣民是领主的天职,而屠杀自己臣民的领主,终将受到制裁。”

  烟堇站了起来,再度恭敬地向他的新领主行礼。他原本准备了不少说辞和方案,没想到到女皇面前之后,仅仅两句话就解决了一切。但是行礼过后,烟堇注视着铃兰,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他的眼里除了尊敬,却又多了几分警惕。

  “女皇陛下,在下有一个疑问。”烟堇说,“您的善良与正直和我们的国王陛下是如此地不同,却为何又要与他站在一个阵线上呢?明明离开罗萨雷斯岛北上就能进入利利安,重返纳西索斯夺回皇位,却为何又要辗转来到千镇的崇山峻岭之间呢?”

  铃兰微微一笑,反问:“骑士先生,您的善良与正直和您的国王陛下也是如此地不同,却又为何要为他尽忠,为他死战呢?”

  烟堇回答:“因为我是骑士,国王赐予我荣耀,我应当以死报效。”

  铃兰回答:“因为我不仅是帝国的女皇,也是千镇的王后。我的丈夫在帝国的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保护了我,我也必然在其危难之时报效于他。‘恪守忠诚’,这不仅仅是骑士与国王的信条,也是丈夫与妻子之间,帝国女皇与诸侯国国王之间的信条。”

  说完,铃兰从木箱前起身,为骑士刚才的行礼报以回礼。

  烟堇愣在了那里。

  因为他无法想象,刚刚这番话是从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口中说出的。

  “铃兰陛下……”烟堇悠悠地开口。

  “怎么?”铃兰问。

  烟堇说:“在我看来,现在的您,就和我们曼陀罗陛下年轻时一模一样。”

  听到烟堇的赞美,铃兰笑着说:“骑士先生,您的意思是说,待我年老之后,也会像我丈夫一样,成为一名暴君吗?”

  听到铃兰的玩笑话,烟堇也不禁失笑。

  不过这番话,倒是让铃兰想起了什么。

  铃兰曾经听说过,年轻时的曼陀罗国王,是饱受赞誉的仁君。他勤于政事,减免赋税,推行了大量推动经济发展的政策。但是十几年前,第二次帝国战争夺走了他的儿子,妻子又在病痛中离世,后来他的亲戚们更是为了争夺继承权大打出手。接二连三的变故,使得他性情大变,从此才住进了无限王宫的塔楼里,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暴君。

  这段故事听起来很精彩,不过这些天里,她反复地思考着这些关于自己丈夫的故事,总觉得隐隐之中有什么“不对劲”。

  但是她还没有找到这个“不对劲”的地方。

  送走了烟堇之后,铃兰回到了工作中。

  因为木箱的高度与她习惯的桌椅不同,再加上在半露天的地方灯光微弱,她只能弓着身子,几乎把脸埋进信纸里面去。山区夜晚的寒冷、空气中难以忍受的焦臭气味、还有最近一直在困扰她的双腿疼痛——那是在罗萨雷斯岛下水道的冰冷污水里浸泡了一夜之后留下的病根。

  这些事情,只有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才能将其忘却。

  正好,眼下正在进行的工作,是少数能让她感到快乐的差事之一。

  笔下的这封信,是寄往利利安的。

  波伏要塞,利利安军指挥部。

  款冬手握着铃兰寄来的信件,仔细地读着。

  “咳咳……”他的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咳嗽声。

  自从两年前他从纳西索斯回来,出任利利安大总督之后,就没有休息过一天。无论到哪里,无论在谁的面前,一身黑色军装的他都如同钢铁般坚韧。

  只有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的时候,款冬才会稍稍露出不那么强大的一面。

  巨大的帝国地图挂在墙壁上,他则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地图前的办公桌上。因为咳嗽,他一直笔直挺拔的脊梁微微弯了下来,看上去仿佛要被背后的帝国地图压垮一样。

  然而,在款冬的眼里,这样的小病痛,比起他要处理的事务根本不值一提。

  尤其是比起现在他手中的这封信来说。

  这是一封来自千镇境内,从他的学生铃兰那里寄来的信。虽然这只是以铃兰私人名义寄来的,并不是什么正式的公务文件,但款冬还是将这封信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许久之后,他终于放下了信。由于长时间的旅行,这几张信纸有些卷曲变形了,他小心地将它们理平整,然后放在旁边的桌面上。接下来,他自己拿起纸笔,马上开始写这封信的回信。

  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擦,留下一道道有力的笔迹。比起那副总是不变的扑克脸,这些笔迹反而更能表露出他的情感。

  这一次,笔迹表达出来的是他对铃兰的不满。

  在前几封信中,他明确表示不赞成铃兰在南水公国的所作所为——包括介入南水公国内战,占领罗萨雷斯岛,劫掠白水宫,对战败一方首领石楠的收编任用。他花了巨大的篇幅来陈述自己的观点意见,然而铃兰却回复了一封个人信件,内容都是“遇到了丁香”、“去了某某地方玩耍”、“品尝了某种纳西索斯没有的美食”之类的,毫无营养的闲谈内容。

  铃兰是在刻意避开款冬提到的问题。

  这种敷衍的态度显然不能让款冬满意,作为老师,作为一丝不苟的军人,他一定会执着地追问到底。

  就在他聚精会神写回信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门是开着的,款冬抬起头,看到了在门口向他敬礼的副官假泽兰。他是个年轻的贵族,这两年来一直跟随款冬征战。

  “大总督阁下,这是一位海燕王国信使送来的信件。”假泽兰说着走了过来,将一封用蜡封得严严实实的信件放在款冬的桌面上。

  “海燕王国?”款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先放在边上吧。”

  “阁下,那名信使还在要塞里等待,”假泽兰说,“他说希望我们收留和保护他。”

  款冬正在写字的手停下了,他看了看递到他面前的信封。这个信封上没有署名,蜡上有个图章,但这并不是海燕王国国王或者某位大贵族的图章。

  “好的,我知道了。”款冬对假泽兰说,然后便继续把注意力移回到给铃兰的回信上。

  假泽兰离开了。

  可是,就在假泽兰离开不到半分钟,款冬又停下了笔,把视线再度移到那封来自海燕王国的信件上。

  海燕王国过去也是帝国的诸侯国之一,当石斛兰皇帝去世的时候,他们宣布中立,表态绝不介入帝国内部各势力之间的斗争。如今帝国尚未统一,海燕王国在事实上已经获得了独立的地位。这样一个势力,为何突然出现在视野里?

  而且还是出现在毫不相干的,利利安的视野里。

  直觉在告诉他,这绝不是一封简单的信件。

  款冬放下了手中的笔,转而将这封神秘信件拆开。

  无论是信封上,还是里面的信纸上,都没有署名。但是当款冬阅读起信中的内容时,常年看不到表情变化的脸上却出现了惊诧。

  从信中文字描述来看,这是一个海燕王国贵族的求援信,他遭到国王迫害,所以逃到利利安来。这种政治逃亡本来并不罕见,让款冬惊讶的是这个贵族遭到迫害的原因。

  根据信中所述:这个贵族参与了两年前的纳西索斯政变,曾组织海燕王国远洋舰队,对水仙皇子所在的使节团进行绞杀。现在海燕国王过河拆桥,要杀这个贵族灭口了。

  纳西索斯,天平堡。

  数日前,海洋暖流沿着海岸线一路北上,将春天带进了纳西索斯城。这座昔日大帝国的皇都在经历政变之后,尽管显得有些萧条,但随着春天到来依然开出了满城的新芽,绽放出勃勃生机。

  天平堡的周围更是一副春意盎然的绿色景象。

  如今,来自利利安的城堡主人已经不在,天平堡重新换上了纳西索斯人的旗帜。巨大的八角星图案挂在城门上方,它代表着诸位遗迹神明。

  现在,天平堡的主人是瑞文骑士团。

  这支骑士团是直属纳西索斯教会的军事力量,曾经参加了两次帝国战争,在统一纳西索斯帝国以及对抗异教徒入侵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而两年前,他们又卷入了纳西索斯的政治风波,参与了“保护石斛兰皇帝”和“讨伐天平堡叛军”的行动。在纳西索斯大祭司梧桐的领导下,以纳西索斯教会为核心的宗教力量成为纳西索斯新的统治者,瑞文骑士团自然也取代了过去的利利安人,入驻天平堡。

  如今的天平堡,已不再是一座学校,而是一座军事要塞。

  以及一座监狱。

  在纳西索斯,所有与教会作对的“叛徒”都被送到这里,接受调查、审问、还有处刑。

  天平堡底层牢房。

  尽管外面已是春意盎然,但是寒意依旧填满着这个阴森的地方。

  一个蓬头垢面,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坐在牢房角落的地上,背靠着冷冰冰的石墙一动不动。事实上,从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来他是一个“中年”男子了,邋遢憔悴的面容根本无法判断年龄。长达两年的牢狱折磨,他已经瘦了许多,不过从巨大的骨架上,还是能看出昔日壮硕的体格。

  在牢房外,另一个中年男人身穿干净整洁的盔甲,配上华丽的罩袍,与牢房角落里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朋友。”身穿盔甲的男人说,虽然面对的人只是一个囚徒,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瞧不起对方的意思。

  牢房角落里的男人没有理会他,甚至连转头看他一眼的动作都没有。

  “已经过去那么久,我想你多少也该回心转意了吧?”身穿盔甲的男人说,“你早已经完成了向昔日君主效忠的使命,是时候解放自己了。”

  中年男人依旧没有说话。

  “事实证明,石斛兰皇帝陛下是错的,因此才遭到了人民的反对。我们现在顺应众神的要求,领导纳西索斯,这也是命运的必然。如今我们纳西索斯需要你,需要你的才华和力量。你不能为了一位已经化为尘土的暴君,葬送自己,葬送阿泽利亚,葬送纳西索斯的未来。”

  那个中年男人连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根本不为所动。

  这番说辞,他在牢狱中已听过无数遍了。

  面对此情此景,身穿盔甲的男人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牢房外走进来一个士兵,向穿盔甲的男人敬了个礼说:“大团长阁下,到出发的时间了。”

  穿盔甲的男人点了点头,但他自己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向角落里的那个中年男人走近了一步。他说:“木犀,你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因此你才能在天平堡残喘至今,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番心血……”

  “呵……呵呵,银杉,”牢房角落里,男人沧桑的脸上露出笑容,他转过头,用满是血丝的双眼与对方相对视,“很欣慰你还把我当做朋友,可是那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在我眼里,当你们杀死皇帝陛下的一刻起,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身穿盔甲的名叫银杉的男人并没有还口,也没有因为这句挑衅而变得激动。他静静地看着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重新站了起来。

  “你知道吗,杜鹃去世了。”穿盔甲的男人说。

  牢房里的男人,表情因为这句话开始了变化。

  “曾经声名远播的纳西索斯第一美人,阿泽利亚伯爵夫人杜鹃女士,在两个儿子相继战死,女儿流亡他国,丈夫入狱的情况下苦苦坚持了近两年,最终还是病逝在家中。”穿盔甲的男人,声音和他的盔甲一样冰冷,“她死的时候,整个纳西索斯无人问津。倘若不是我恰巧经过,或许到今天,纳西索斯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牢房里的男人没有说话,但他憔悴的脸上显现出了几分苍老,混迹在黑发中的几丝白发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好了,我要走了,我今天过来,其实也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的。”穿盔甲的男人说到这里,转过身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罩袍,“我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生命,阿泽利亚伯爵先生。你现在还不是孤单一人,要知道,对你女儿来说,你是她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很多东西不要待到失去时再后悔。”

  这语气既像是威胁,又像是朋友真切的劝告。

  随着一下重重的关门声,狭小的牢房里又剩下一人。

  良久之后,这个男人双手努力地撑着地板,让自己站了起来。经历了两年的牢狱之灾,他的身躯已然不再像当年那样伟岸高大。

  高高的铁窗上,春天的阳光投了进来,落在他肮脏的脸上。他无法看到铁窗外面的景色,但他知道朝这个方向下去,遥远的那一边便是千镇,便是南水,便是罗萨雷斯岛。

  眼泪从干涩的双眼中溢出,流过憔悴的脸颊,掉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千镇王国,灰烬谷。

  在睡梦中,丁香流出了眼泪。

  “大小姐,大小姐。”

  在迷糊之中,她听到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待到睁开眼睛之后,在一片泪眼朦胧中,她只看到了一个个装着小麦粉的粗糙麻袋。她发现自己的脸上有些湿润,于是伸手擦了擦。大概是感到有些冷的关系,她把本来就较小的身体进一步蜷缩起来。

  然而,从全身各处袭来的不只有寒冷,还有酸痛。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正裹着毛皮毯子,睡在狭窄的货车上。

  货车随着鹅卵石道路微微颠簸着,她也随着货物一同轻轻摇晃。

  这是一场漫长的旅途。

  对于一个向来深居浅出、而且身患残疾的大小姐来说,这趟旅程绝不容易。

  “大小姐,我找来了热水,还有军医先生找来的一些药剂。您已经很久没有喝水和进食了,军医先生说这样下去会使病情加重的。”

  说话的人,是正在货车旁边牵马前行的芦苇。

  这位来自东方草原的少年,现在是丁香身边唯一的仆人。他口中说出的纳西索斯话几乎没有一个字是发音标准的,这使得一路上同行的车夫和士兵们常常被他逗笑,但他自己却毫不在意。

  听到这蹩脚的纳西索斯话,丁香似乎清醒了一些,她两手撑着,从坚硬的货车木板上坐了起来。不过她没有马上回应芦苇,在这之前,更重要的事情是先整理自己的仪容。在行李包中,她拿出从罗萨雷斯岛带来的头梳,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除了头发之外,还有一身皱巴巴的衣服等着她整理。

  丁香不是那种没有仆人就无法照顾自己的大小姐,相反她比大多数身体健全的女孩更加会打理自己。片刻之后,她自己就已经整理完毕,虽然不及在罗萨雷斯岛或者阿泽利亚时那样光鲜亮丽,但和周围的士兵、车夫相比,至少不失自己伯爵女儿的身份。

  “我们到哪了?”丁香问,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

  “灰烬谷,大小姐。”芦苇回答,一边把行军用的水袋和装着干面包等食物的小布袋递了过去。

  丁香接过水和食物,同时向四周看了看,山谷间荒芜而惨淡的景象让她几乎呆住了。她问:“为什么会这样?”

  芦苇回答:“叛军向索朗林西亚后撤了,听说他们在离开时毁掉了村镇,烧光了农田和房屋,赶走了所有居民。”

  丁香低下头,做了个向神明祈祷的动作。

  芦苇接着说:“别担心,陛下已经派军队去安置难民,重建村庄了。那些犯下罪行的贵族,一定会受到神明的制裁的。”

  “不,神明不会制裁他们。”丁香却在这时开口说,“人民生来便应忠于自己的领主,为了战争胜利,所有人都应做好牺牲的准备,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芦苇愣了一下,刚才丁香似乎是在为平民祈祷,但此刻又说出这样残酷的话来,这让他感到有些前后矛盾。

  接下来,丁香拿出了一个不大却塞得鼓鼓的包裹,把它递给了芦苇。

  包裹非常沉重。

  丁香说:“这是我身上一半的纳西索斯银币,把它给铃兰,请她用在安置难民和重建村庄上。”

  听到这句话,芦苇感到更加矛盾了。

  不过作为随从,芦苇只有服从。

  “是的,大小姐。”芦苇答应道,“不过我这去可能要花些时间,陛下、还有近卫军已经和我们分开行动了。”

  听到这句话,丁香愣了一下,问:“陛下现在在哪里?”

  “灰烬城堡。”芦苇回答,“我们辎重队接下来会继续跟着烟堇先生的大部队北上,陛下和近卫军则先在灰烬城堡驻留一段时间。”

  丁香连忙低头整理起了东西,刚刚芦苇给她的食物和水她一口都还没来得及沾,就还给了芦苇。接着她把自己盖在身上的毛毯、散放在货车上的行李物件全部收拾起来。

  “我们走吧,去铃兰那里。”丁香一边收拾,一边说。

  转眼间,丁香就整理好了所有行李,把大包小包都塞到了芦苇手中。接着她挪到货车后方边沿,往下跳去。

  前方驾车的车夫见状连忙喊道:“喂喂,纳西索斯的大小姐,等我先停下车再……”

  可是不等他喊完,丁香就已经落在了地上。多亏有一根拐杖,不然只有一条腿的她根本无法在跳下去的时候站稳。

  芦苇吹了一声口哨,高大的骏马在丁香面前俯下身趴在地上。这样一来,丁香也能像芦苇一样,轻松骑到马背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马鞍上坐好,芦苇拍了一下马脖子,马就从地面上站了起来。这匹马可不是辎重队里的驮马,而是来自东方大草原的战马,随着少年主人的一声吆喝,它立刻如闪电般疾驰而出。

  转眼间,辎重队的一辆辆货车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对了,给阿泽利亚的信,寄出去了吗?”在芦苇的背后,丁香问道。

  “嗯,寄出去了,信使先生说,大约一周时间就能到伯爵夫人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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