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高美杉。
女孩在高思的地下室里、眼巴巴地盼着哥哥能给自己一些宽慰和开导,但心绪烦乱又笨嘴拙舌的高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然后东拉西扯了一番,听得女孩云山雾绕。她没好气地让高思的窥甲送自己回到了地上。来到庭院里,她看到高见奇和两个佣人在四下找她。她怕父亲担心、赶忙驱动轮椅来到他们身边。
“你干嘛去了,这么半天!”高见奇又生气又心疼地问女儿。高美杉说自己在后院随便逛逛,高见奇似信非信地望着她,然后让美杉小姐赶紧进屋、以免着凉。
美杉婚礼受伤,全家人跟着一起焦急担忧。作为亲家、周馥之曾前往医院看望过女孩,并叮嘱她安心养病,有什么需要,他这个G5的父母官会全力满足。“至于凶手,我已经要求雷局长全力搜查,相信很快就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临走时,周馥之对病床上的美杉和门口的高远说。
至于新郎官桑尼,说句公道话,他对美杉的爱是真诚的、不掺杂半点儿功利色彩。桑尼已经年过三十,确实也该安家、享受夫妻生活了。不过,当美杉被诊断为脊椎严重受损、很可能无法再站起来的时候,桑尼的心情一下跌倒了谷底,好像他也站不起来了。
美杉在医院的时候,桑尼只露了一次脸、马上就被丁探长带走了。这之后,他就再没露过面。因为,他正在警局里接受老丁一连数日的盘问。要不是雷局长在旁,老丁差点儿动刑。
老丁为什么认定桑尼是凶手?因为此前在那个烟摊的摄像头视频里,老丁发现了一个似曾熟悉的身影从米莉的公寓窜了出来。这个身影他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这之后没多久,当他遇到桑尼时,猛然醒悟:是他!
桑尼的身形和视频里那个人非常像,包括走路的姿势和摆臂等动作,简直就是一个人!老丁不放心,又把桑尼的照片和视频当中那人模糊不清的面部、让手下的专业人员进行了全面细致的对比:就是桑尼!
那还等什么?至少三条人命在他手上!丁探长义愤填膺、要马上拘捕桑尼,此事却被雷局长按下了。老雷说桑尼是市政厅的红人,而死者是几个“微不足道”的底层小人物,他没有理由跟这些人过不去、杀人的动机不明。微不足道?人命还要分个高低贵贱?老丁心里骂着。再说了,动机不明,不明就查呗!几天之后,是桑尼的大婚,老丁终于等来了机会。他没有请示雷局长、自作主张地带了几个警员直奔婚礼现场:即使不能当场带走他,也要让他丢足了人!
桑尼从医院被带到警局后,对丁探长关于三条人命的问讯、闭口不言。没多久,律师赶来。久经沙场的律师对丁探长的所谓的证据连看都懒得看:就凭一个摄像头?直接证据呢?完整的证据链呢?物证呢?人证呢?等等等等,还有很多专业的、权威的、让人无法反驳的论调,说得老丁哑口无言。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地弄错了?
旁边的雷局长在周馥之的委派下、也帮衬着律师和桑尼。最终,因证据不完整且缺乏足够的效力,桑尼被排除嫌疑、回到了市政大楼。
重获自由后,桑尼只去到医院里看过高美杉一次,就推说工作忙、再没有露面。对此,高家人也没说什么。高见奇和高远本就看不惯这个人,觉得他有些阴鸷、难以捉摸。他们之所以同意他和美杉的婚事,只是因为美杉小姐的脾气谁也无法违拗。现在,桑尼主动地冷却两人的感情,高家人见怪不怪甚至有些庆幸。“他就是个灾星,否则美杉也不会出这事!”高见奇对高远说,“何况,现在他还是几条命案的嫌疑人!”
高美杉似乎也猜到了桑尼的心思。她主动嫁给桑尼,不是大约、而是百分之百地生高思的气、是完完全全做给高思看的。她根本不喜欢桑尼这个人,甚至有些厌恶,感觉这个人冷冰冰得不易接近。现在,既然“夫君”离开,高美杉不仅不难过,反而有点儿正中下怀的欣慰。
但桑尼和其他人的看法并不一样。虽然他有摆脱高美杉的打算,但他确实也曾真心喜欢过美杉。这导致G5“二把手”的心情很是矛盾、低落。
心情低落,不仅因为美杉的事,还因为自回到市政厅后,周馥之对他的态度有了180度的转弯,不像从前那样地无话不谈,而是有些冷淡、有些回避。而且,老市长似乎对他从前的经历很感兴趣,拐弯抹角地问了他好几次。另外,听说市长居然正在物色一个新的助手以取代他。
怎么会这样?周馥之发现了什么了吗?
这天晚上,从市政大厦出来后,心事重重的桑尼独自去到附近的一间酒吧里打发时间。从晚上7点一直到将近午夜,他在酒吧里坐了足足小半天,才浑身酒气、意兴阑珊地晃出酒吧的大门。来到一个巷口,他有些内急,四处看看,只有几个游民在张牙舞爪地嚷嚷着什么。桑尼鄙夷地瞥了他们一眼,来到一个墙根处、解开皮带。
“咣”,桑尼的肩头狠狠挨了一记闷棍,险些跌倒。好在桑尼的身体素质非比寻常,他晃了下身子,一个箭步奔到三米开外,借着醉醺醺的目光看着前面。
他的面前,站着几个男人,看起来既高大又魁梧。这些人的后面,跟着一个戴礼帽的男子。他们的身后,停着两辆豪华汽车。
礼帽男子是利先生。他端着烟斗,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那几个男人身边、对桑尼说:“桑尼先生,你好。想不到我们在这种地方见面了。刚才有些失礼,勿怪啊!”
桑尼扶着墙壁,揉了下生疼的肩头、使劲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从酒精中清醒过来。但几个钟头的闷酒,不是那么容易清醒的。
“利先生?你……想干嘛?”桑尼口齿不清、结结巴巴地问。
“我看桑尼先生有些把持不住了,那咱就长话短说。”利先生推了下眼镜,“如果我的消息没错的话,你是加拿大那边派过来的吧?”
桑尼身子一震,酒劲也跟着醒了一半。他盯着利先生的眼睛,没有说话。
“今天,我想知道您的具体使命。完事,你走你的,我保证不拦着。而且,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去我那儿坐坐。你知道,丽公馆什么开心的玩意都有。”
“如果我不说呢?”桑尼问。
利先生“哼”了一声。他前面的两个紫衫人明白主人的意思、几步来到桑尼跟前。其中一个刚把手臂搭在桑尼肩头,嘴里就传出“嗷”的一声惨叫:桑尼虽然喝了不少,但反应奇快而且力大无穷。几乎是同时,他抓住那个紫衫人的手、反向一拧,对方的胳膊就错了位。
桑尼还不过瘾,或许酒精的作用让他渴望当众演示一下隐藏多年的身手。他将那个紫衫人的手腕控制住后,顺势扭过对方的身体,让他背对着自己。然后,让所有人毛发倒竖的一幕出现了:
桑尼不紧不慢的将手臂横在那小子脖子上,另一只手扳住他的后脑勺,两只胳膊同时发力。“咔嚓”一声脆响,紫衫人发出微弱的一声“哦”,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甭问,这可怜的家伙已经魂归天府了!
利先生惊呆了,所有跟他来的手下也惊呆了:看上去文弱甚至有些孱弱的桑尼,居然有此神力!那么……
“那么,”好半天,利先生才从骇异中反应过来,他问桑尼:“如此说来,那些人,也是你杀的了?那个护士、那个渔夫……”
“没错,”桑尼说,语气毫无负罪和羞耻,却带着一展身手的得意,“还有那个记者。叫什么来着,米莉对吧。都是我干的!哈哈哈!”
桑尼的笑声在午夜的空气中回荡着,让人毛骨悚然。不过,利先生毕竟经历过大场面,他很快就镇定下来,推开护在他面前的几个人、自信地走到市长助理面前,鼓着掌、微微一笑:“阁下有此神力,可喜可贺。冒昧地问下,您的身手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那……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这个,你也没必要知道。好了,我很累,恕不奉陪。”
“也罢。嗯,为了让您早点儿休息,请答应我一件事、一个不情之请。”利先生说着,又往前进了一步,“加拿大方面有什么消息,我希望能跟您共享。我们互利互惠,我本人也肯定不会亏待您。OK?”
桑尼踢了一脚倒在他旁边的那具尸体,歪着脑袋看着利先生:“如果我不同意呢?”
利先生一扬手指,身后的几个人掏出手枪、齐刷刷地指向桑尼。利先生说:“虽然阁下身手了得,但我想,再了得也干不过这些铁家伙吧?想必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我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得到;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
“这么说,如果我不答应,今晚就死在这里了?”
“我非常同意你的看法。”
桑尼虚着眼睛、透过那副宽边黑框眼镜默默地注视着利先生。利先生也这样看着桑尼,等待着他的答案,同意或者拒绝。
“好,我答应你。”两分钟后,桑尼仿佛从一个重大的、艰难的决策中恢复过来,他对利先生说,同意对方的要求。“现在我可以走了吗?”说完,他问利先生。
利先生微笑着往旁边挪了一步,给桑尼让路。桑尼走过他面前的时候,利先生又叫住对方:“如果你没有信守承诺,后果自负。”
桑尼瞟了利先生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开。利先生一直盯着桑尼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浓重漆黑的夜幕里。微弱的星光洒在利先生的两个眼镜片上,反射出两道令人心悸的寒光。
“咱们也撤吧!”利先生说着、钻进了汽车。
丽公馆的人离开后,丁探长从一个角落里钻了出来。
桑尼被律师保释出去后,老丁曾一度怀疑自己判断有误,却又不死心。他想继续追查桑尼,但雷局长却吊销了他继续追查的资格。因为擅自行动,老丁彻底惹火了雷局长,他被警局解职了!
这样也好!既然顶着探长的头衔办案还要畏手畏脚的,那要这个头衔还有何用?老丁对自己的遭遇一笑置之。现在他解了职,却可以以普通市民的身份继续行使正义。所以,桑尼离开警局的这两天里,只要他出现在大街上,老丁总是跟在他的身后。死心眼的丁探长、哦、现在只能叫他“老丁”了、对自己的判断和信念很有把握。他发誓要把桑尼查个底儿掉!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刚才的那场会面,被一直跟踪桑尼的老丁一字不落地装进了耳朵里、滴水不漏地看在了眼里。
这个畜生!老丁心里怒骂着、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