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我要杀了周馥之和那个姓利的！”说着，哥利亚就要冲出地下室，被高远拦住：“以你现在的身份，杀死利先生或许可以，周馥之呢？何况杀了利先生，你怎么办？只能死路一条。周岚刚刚找到你，你就把自己的尸体留给她？”高远继续对哥利亚道，“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们完全可以从长计议，找个两全其美甚至多全其美的办法，把所有相关的人交给正义审判。你觉得呢？”

　　哥利亚托着脑袋、瘫坐到床上。他明白，高远说的没错，如此冲动地去找利先生算账，结果就是两败俱伤，留给姐姐无尽的悲哀，甚至可能会祸及姐姐。

　　“怎么‘从长计议’？”他问高远。

　　高远刚要说话，高思接口道：“我觉得，你还是先回丽公馆那边，有什么事，我们及时联系。你离开丽公馆好几天了，利先生会生疑的。你先想想怎么跟他解释吧。”

　　高远对弟弟的想法表示赞同。尽快返回丽公馆，不仅能确保哥利亚的安全，还能从那边得到更多的消息。

　　哥利亚琢磨了半天，觉得也只有这样了。他想先跟周岚打声招呼，高远说“算了吧”：女人事多，见弟弟要走，周岚肯定哭鼻子抹泪地千叮咛万嘱咐、说些老生常谈的废话。“你现在就离开。夜深了，人们不会注意你。”

　　哥利亚同意，和高远兄弟道别后、离开了月牙湾。

　　送走哥利亚，高思再次拿出铁山交给自己的那个小瓶，翻来覆去地看着，然后递给高远：“没猜错的话，里面就是周馥之他们要找的东西。”高远摩挲着铅瓶看了半天，发现铅瓶密封得非常严实，非特殊工具绝难开启；如果用暴力打开，可能会破坏里面的内容物。

　　“我想想办法，尽快查明这件事。”高远对高思说，“太晚了，你早点儿休息吧。明天见！”

　　第二天，恰逢情人节。上午9点多，天气还算晴朗，气温不高不低，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每座鸽寨外墙的大屏幕上，都统一播放着王道的“竞选演说”。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王道在屏幕上意气风发地侃侃而谈。

　　王道只是商人，或者是医学家，他距离政界还有十万八千里，但演说并不代表什么，只是他目前有这个意向。因为A9的马克平在G5期间、向王道表达了对他的“看好”以及对周馥之的“看衰”。虽然G5市长的人选最终需要中央政府的拍板，但就当前形势来看，几个月后的竞选，周馥之连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在乾图的暗中“指点”以及G5媒体的全力配合下，王道在今天发表了自己的竞选演说。至于为什么选择情人节这天，大概是王道希望自己的讲话能唤起市民对政府久违的“爱”吧。

　　其实，王道对从政没有半点儿的热情。作为一个纯粹的知识分子，王道即使对政界不存在什么鄙薄和偏见，他也远没有想过要趟这汪浑水。但马克平和乾图先后对他表示期待，他也不想得罪这些举足轻重的政客。尤其是马克平，还不到四十岁就执掌A9这么大家业，可见此人前途无量。随着A9和G5宿怨的慢慢开解，日后，不管周馥之是否还在市长这个位置，G5的商界都难免要和马克平打交道。与他交好，对开展今后的事业不无裨益。

　　基于此，王道才“勉强”地准备了一篇稿子，在镜头前有些腼腆和拘谨地念了一通。

　　演讲中，王道说将来会与A9合作、共同推动东陆国沿海一带的经济发展。此外，G5最大的热点项目、马尔斯岛，将收归市府管理，还要逐步取缔G5现存的赌场和红灯区。

　　这些举措，并不是王道的本意。但既然是演说，就要多多少少地切中城市发展的要害。这些话是王道的秘书特别拟定的，王道看完秘书写下的稿子，觉得有必要先请示一下周馥之：“周先生毕竟为G5贡献了多年的心血，即使哪天他离任，出于礼貌，还是应该请示一下的。”王道把这篇讲稿先让周馥之过了目，并强调说：竞选演说并非出于本意，而是当前局势使然。

　　周馥之明白王道的意思，他对王道的为人也了如指掌。他笑吟吟地告诉王道：“我们是老朋友了，我理解你的心情和处境，也相信你的职业目标不在于此。至于演说嘛，你怎么说都可以。就像你刚才讲的，‘应付一下媒体’……”得到了周馥之的“首肯”，王道才在今天上午开始了自己第一次进军政界的演说。

　　G5很多人都看到了王道的演说，感觉很新鲜。利先生坐在丽公馆的沙发里，也盯着前面的王道，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个曾经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仇敌的男人的滔滔不绝。“把马尔斯岛收归市府管理？哼哼！”听到这，利先生不觉乐了。马岛是周馥之的命根子，现在也是他利先生的头等大事，岂能轻易地划归市府？

　　不过，利先生也知道王道此行的目的，就是走个过场。他一边笑着、一边让哥利亚准备一下，他要去那间机密办公室观看阿来的视频。

　　“不舒服？”进入电梯，利先生问身边的哥利亚。

　　昨天夜里，哥利亚回到丽公馆自己的房间，几个小时前才再次见到利先生。现在的利先生，在巨人的眼里早就不是那个对自己有抚养之恩的老军人，而是他的同胞、整个A9的第一仇家！有了这种想法，哥利亚看利先生的眼神也和从前有了很大不同。这一点，利先生当然有所察觉，但未明说。单独在丽公馆的时候，哥利亚明显地情绪不大稳定，总是低声自言自语，要不就是木然地望着窗外，对利先生的吩咐也是突然一个激灵、或者半天才反过闷来。刚才就是如此。利先生在沙发上喊了两声，哥利亚才从门外进来。对“失踪”那天晚上的去向，哥利亚是按着高远的嘱咐对利先生说的：他开车追赶X战警，但跟丢了，也不知道谁劫走了那个老兵，大概是荣军院那伙人。他怕利先生怪罪，就找了个旮旯呆了两天，实在熬不过，又回来了。

　　利先生听了，没说什么，只是告诫哥利亚今后不要再如此莽撞地单独行动：如果对方有埋伏呢？至于X战警，利先生无所谓地笑笑：无名小卒，丢就丢了吧！只要你没事就行！

　　但哥利亚显然不是“没事”，而是事大了！现在的哥利亚，与从前那个虽然木讷寡言但反应敏捷的傻大个儿判若两人。所以利先生才在电梯里“关切”地问他：“不舒服？”

　　“没、没什么。”哥利亚囊生囊气地回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十几年前杀害A9无辜市民的刽子手，即使命令不是他下的，他也是直接的执行者、直接的责任人！从返回丽公馆到现在，每当看到利先生，哥利亚的脑子里就马上出现“杀了他”的念头，却拼尽全力地压了下去。

　　利先生和周馥之是A9那场疫情的始作俑者。这件事，高远他们还没有告诉周岚。周馥之杀害了周岚的邻里同胞，又抚养了她，这个矛盾，周岚一时半会儿肯定无法接受。他们只是告诉周岚，哥利亚先回到丽公馆那边，以免引起利先生的怀疑，他们姐弟最终会重逢的，而且永远不会再分开！

　　哥利亚陪同利先生走进办公室，打开专门联通阿来眼睛里摄录机的监视器。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工人的欢呼声。

　　“这帮傻子，嚎什么呢？”利先生见此来了兴致，把脑袋凑向屏幕。透过阿来的摄像头，利先生眼前出现的是几个肮脏恶臭的工人的笑脸。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为了加快马尔斯岛的进度，按照周馥之的指示，毛赫向全体员工宣布：所有的工人（包括平台上的和深渊里的），全部实行轮换；工作危险系数高的工人，有机会重回相对安全的平台上工作。另外，所有工人的工作环境和食宿条件都将得到大幅改善。

　　“各位工友，”深渊船舱里的屏幕上，毛赫饱含深情地宣讲着：“从当前进度来看，我们马尔斯岛工程已近尾声，再过几个月就将竣工。大家再加一把力，争取早日回家团聚……”

　　刚听到毛赫这些话时，深渊里的工人确实很高兴，终于“拨云见日”了。大家欢呼着拥抱在一起。但仔细想后，一股彻骨的寒气“嗖”地袭上脊梁：至少是深渊这边的人，早就察觉这项工程不过是找什么东西，而且有来无回。现在大家轮班，所有人都接触在一起，他们的阴谋不就暴露了？阴谋暴露了，说明什么？

　　说明所有的人都活不了！

　　“看来，毛赫他们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时间紧迫、打算背水一战，不管工程结果怎样，时间一到就把咱们都扔海里。”冷静下来后，铁玉和阿来等人分析着。铁塔和老鬼虽然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见解，但仔细一想，铁玉他们说的不错。

　　看来，大家在阳间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逃？”铁塔问阿来。

　　阿来笑了：逃？往哪儿逃？2870公里，除非你是海神波塞冬！

　　“那……就等死？”铁塔看上去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这时候却也怕得要命。本来，深渊里的人都难逃一死，但这个“死期”近在眼前的时候，就是另一种感受了。

　　“见机行事吧。”阿来对铁塔说，同时也是说给丽公馆里的利先生。这时，他们头顶的扬声器响了起来：“换班了！你们真走运，第一批换班……还愣着干嘛？不想换啊？”

　　阿来等人听了、赶忙起身，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钻出船舱、跑过漆黑的走廊、爬上通往深渊甲板的梯子。

　　一个多月了，阿来第一次再次见到阳光和海水，他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阿来和铁玉等人张开双臂、互相拥抱、尽情呼吸着“人间”的空气。碧波荡漾，海风甘冽，阳光和煦，简直舒坦得让人热泪盈眶。

　　“哥？”这时，一个身影慢慢走到阿来跟前。阿来寻声看去，先是愣了片刻，随即惊得往后倒退一步，上前紧紧抓住这个人的肩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