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猎娇靡感觉到自己好像被羞辱了一顿,怒目圆瞪地说:“胡说,死人如何张口?”
“死人张不了口,活人的话,您又不信,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杨纯淡然一笑。
见这家伙跑到乌孙的地界,杀了人,还如此般的谈笑风生,猎娇靡越发的觉得怀疑,心烦道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这年头还真有不怕死的?猎娇靡定了定神,问:“如何证明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长命侯杨纯?”
大名鼎鼎?
嗬,这词用得不错。
还别说,这个乌孙王子倒还真有点天真浪漫,看他的年纪不大,最多也就十七八的样子,杨纯熟知的那段历史中,犹记得乌孙有两个王子在历史上比较出名,一个是军须靡,一个是翁归靡,两人最后都当了昆弥,都和大汉和了亲。
想到这儿,他随口问道:“不知阁下是军须殿下还是翁归殿下呢?”
猎娇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是把脸一横,说道:“军须靡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叫猎娇靡。”
猎娇靡?
他是猎娇靡?
杨纯赫然一惊,他脑子转的飞快,认真核对了一下历史,却发现时间对不上,历史记载当年月氏国攻进乌孙国都,杀了昆弥难兜靡,乌孙灭亡,难兜靡的儿子猎娇靡一路逃到匈奴,被冒顿单于收为义子并抚养成人,后亲率匈奴大军赶走了月氏人,夺回赤谷城,重建乌孙。
如果非要按照历史记载来推算,猎娇靡现在应该还生活在匈奴,而乌孙还是月氏人的殖民地才对。
不过史学上的东西有时候也说不准,历史怎么说也是人写出来的,有所出入也正常,只是这个时间段错得有点太离谱了。
难道是人为的改变了这段历史?
其实杨纯只是随便那么一想,却没想到他的这个天方夜谭的想法在后来一一得到了印证,的确有人早在他穿越之前刻意改动了这段历史。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他是猎娇靡,那么也就是说如今赤谷城里的昆弥是难兜靡?杨纯如是想到。
“军须靡这个名字听着不错,将来本王子生了儿子也叫这个名字,弟兄们觉得如何?”
“好。”这些乌孙士兵都是猎娇靡带过来的亲信,自然是随声附和。
猎娇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杨纯,说道:“且先不管你是谁,本王子既然负责边境的安全,自然不敢有负昆弥天恩,你们在我乌孙地界杀了那么多人就想一走了之,你也太不仗义了吧,跟我们走一趟吧。”
杨纯与阿狸对视了一眼,无奈一笑,阿狸明白他的意思,眼下这种局势,反抗也是徒劳,而且还会引来更多的乌孙兵,加之天色又不好,两个人就算冲出了包围圈,走散的可能性会很大,将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危险,与其这样,还不如顺其自然吧,即便是死,身边有杨纯陪着,她也无憾了。
……
天亮后,猎娇靡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在几个女仆的伺候下,他将自己精心装扮了一番,让随从德牧抱着昨夜准备好的一个木盒子,两人一同来到王庭。
昨晚抓到了两个混进乌孙的可疑之人,那可是大功一件呢,其中一个不是还声称自己是杨纯吗,昆弥可是仰慕此人许久了呢,不管是真是假,将此事告知昆弥,他一非常高兴,说不定今后不再让我去戍边了,岂不美哉?
这么想着,猎娇靡这心里就跟灌了蜜似一样甜。
主仆二人进了王庭便直奔昆弥的卧房,却被昆弥的近侍阿灯给挡在了门外,阿灯说,昆弥昨夜日理万机,还未起身,让他在外面小侯着。
日理万机是冠冕堂皇的托词,猎娇靡还能不了解自己的父亲,此刻一定还泡在右夫人的温柔乡里没起来呢。
每每想到这件事,猎娇靡心里就来气,父亲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一个妩媚窈窕的女人,每天晚上都在她这里过夜,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眼里除了女人就是女人,连国事都交给了大禄(官名:相当于中原的宰相)多纶来打理,他自个儿呢,一天到晚就想着让人四处猎艳美色,照这么下去,乌孙迟早要完。
好,你不出来是吧,那就别怪儿子无礼了。
猎娇靡决定用强硬的手段来唤醒里面那头沉睡的狮子。
“王子,您要做什么?您不可这样啊。”
阿灯见猎娇靡撸起了袖子,一副要揍人的架势,他吓得面色苍白,整个赤谷城谁不知道乌孙王子猎娇靡是个有名的刺头,任谁见了他都要提心吊胆。
“你怕什么?本王子又不会吃了你,这么着,你来叫门,只要你叫醒了昆弥,本王子保证不揍你。”
“小人不敢,昆弥说过,他不想起的时候,谁也不准打扰,否则就要砍谁的脑袋,您就是借小人十个胆儿,小人也不敢啊。”
“那你啰嗦什么,让开!”猎娇靡火大,一脚将他踢开,阿灯不是第一次挨揍,但这次绝对是最轻的一次,他明显感觉到了王子踢自己的力度并不大,于是赶紧爬起来抱着猎娇靡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请王子在书房等候,等昆弥出来,小人一定会第一时间向他禀报。”
“禀你个头,快把你的手拿开,要不然把你手给砍喽。”猎娇靡一声怒喝,阿灯吓得赶紧撒开手。
“谁呀?谁在外面?”
屋里传来难兜靡软绵绵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昨夜大战消耗了不少体力。
“昆弥,是我,猎娇靡。”猎娇靡兴奋地答道,边说边轻轻踢了阿灯一脚,阿灯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身子回到门边站好。
“又是你这混小子,孤不是让你去戍边了吗?你怎么跑回来了,你就真不怕孤军法处置于你?”
“怕,当然怕,不过儿子这次是事出有因的……”
“你哪一次不是事出有因?”房间里的难兜靡打断了猎娇靡的话,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孤这次不追究你的擅离职守,快些回去吧。”
猎娇靡急了,本来还想和父亲卖个关子,看来还是得直接开门见山,“父亲,儿子昨夜抓到两个匈奴人,哦,不对,是两个汉人,也不对,是一个汉人和一个匈奴人。”
“边境一带出现几个匈奴人和汉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大半夜的出现在咱们的地界,确实有些可疑,抓回去审一审,只要不是探子就放了吧,这两家的人我们都得罪不起,好了,没什么事,赶紧下去吧。”
“不是的,我抓的那个人就是您之前一直念叨的杨纯。”
“杨纯!”
屋里的声音一下子变的高分贝,紧接着便是稀稀拉拉穿衣服和穿鞋子的动静。
吱呀一声。
房门打开,一个黑脸白发老头从里面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他一边整理身上的衣服,一边问猎娇靡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猎娇靡点头。
难兜靡无意中看到他身后德牧手里捧着的一个木盒,顿时又急又气,“孤不是和你说过,这个杨纯对咱们乌孙有大有用处吗?你怎么把他给杀了?”
猎娇靡咧着嘴咯咯笑了起来,难兜靡横眉冷目,抬手要打他,他忙笑着说道:“杨纯被我关起来了,至于这个木盒,还请昆弥移驾书房,待儿子慢慢与您细说?”
……
“你是说,常山是被杨纯所杀?”
书房内的仆人都被支开了,只剩下昆弥父子俩,当猎娇靡将昨夜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难兜靡后,难兜靡的老脸上瞬间阴沉下来。
盒中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三番五次想和他做交易的匈奴常山侯,当时乌孙和匈奴在边境上起了点摩擦,难兜靡不敢和匈奴抗衡,只好主动要求和谈,军臣单于也不想为点小事大动干戈,便让伊稚斜出面谈判,伊稚斜则委任常山做为代表出使乌孙,谁想到常山提出了很多无礼的要求,差点导致谈判破裂。
后来常山多次私下里表示愿意和难兜靡做交易,由他出卖匈奴军事情报来换取一些利益,难兜靡看出他的那副小人嘴脸,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没想到这才时隔半年,这家伙就落到这步田地。
“我听我们安插在匈奴的探子说,这个常山日前设计陷害左贤王伊稚斜,后来还是败给了杨纯,这个常山失势后便绑了杨纯的妻子准备去投靠月氏,谁知道还是让杨纯给砍了。”
“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个常山,该杀。”对于常山的死,难兜靡一开始还有种兔死狐悲的心理,现在想想,这个常山坏事做得太多,有此下场也算是报应吧,不过通过这件事,倒是让他对那位匈奴的长命侯更加感兴趣了。
“杨纯现在何处?”
“回昆弥,我已让人将他关押在赤谷城的大牢里面,您放心,他就插上翅膀也难逃出去。”
“谁在外面?”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难兜靡的余光忽然发现窗外有道黑影,听到屋里的声音后,黑影闪动了一下,难兜靡二话不说,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碗往外面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