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启依旧躺在床上还没有醒来,但依照谷夫子的能耐应该不成问题,更何况,此时的谷夫子气定神闲的,自然说明孙启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但青牙还是放心不过,虽然只是掀帘看了一眼,并没有上前探查孙启现在的情况,但看孙启脸上的气色已经比前几日红润了不少,心里也就踏实多了。
青牙与谷夫子坐在院中的小凉亭中,已经是八九月份了,说说便要入秋了,风也不似夏日般酷热,反而吹的人心旷神怡。
“老骨头,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青牙瞧着谷夫子的模样,心里不禁感到揪心,两人相伴怎么也有三四十年的风风雨雨了,还从未有一日看到谷夫子这般憔悴模样。
两颊蜡黄,眼袋发黑,眼皮有些浮肿,嘴唇都干的裂了几道口子,原本挺得笔直的腰板,如今也弯的直不起来了。
与此时的样子相比,谷夫子的心情却很是不错,因为他总算是封住了孙启体内的那股蛮横的气团,一时间成就感倍增,笑的都合不拢嘴了。
“不打紧,还能撑得住。”
青牙给谷夫子倒了一杯飘香四溢的热茶,轻轻推到了谷夫子的面前,缓缓说道。
“孙启这孩子怎么样了?”
“这气团我也不知是什么来历,怪异的很,目前我没有法子解决,不过我将它给封印住了,别的不敢说,坚持个五六年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之后就只能另当别论了。”
“连你都解决不了?那孙启这小子的体内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东西?”
谷夫子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的吹了下冒着的热气,将杯中漂浮不定的茶叶给吹的七上八下,这才微微抿了一口,刚想回答青牙的问题,这眉头却先皱起来了。
“你用的是什么水?”
青牙一愣,他还等着谷夫子说出个道道来呢,没成想会问他泡茶用的什么水。
“就是炉上壶里的水啊。”
一听这话,谷夫子顿时跟炸毛的猫似的,噌的一下站起来了,指着青牙说道。
“你啊你,真是年纪越大越糊涂,白白浪费了我一壶上好的天甘绿!
那炉上壶里的水能喝吗?那只是普通的山水,是烧来给那小子擦身子用的,这等好茶,应该用窖里那坛去年取的雪水来泡。”
听谷夫子说的如此严重,青牙不禁也倒了一杯尝了尝,一时间口中茶香四溢,不禁赞叹实乃茶中极品,哪有谷夫子说的那么不堪。
“挺好喝的啊,你要是觉得这水不好,不爱喝,那就别喝了,全是我的!”
说完,青牙便把壶揽到自己面前,自己倒着自己喝。
“你!哼。”
看着青牙如此浪费了一壶上好的天甘绿,谷夫子倍感可惜,甚至心头都在滴血,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转过身去,不再理会青牙。
谷夫子不理青牙,青牙却很是开心,喝着茶,嘴里发出各种怪声,甚至故意大声的吸嗦茶水,听的谷夫子心烦意乱,原本的好心情,也一下子被一扫而空。
谷夫子摸了两把胡子,转过脸来问道:“你想不想知道那气团是怎么回事?”
“不想。”
青牙早就摸透了谷夫子的尿性,直接就给拒绝了,这可把谷夫子给噎住了,支吾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再看着青牙这嘚瑟的模样,谷夫子莫名的感到烦躁,摆了摆手,没好气的说道。
“好了好了,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好歹也是书院的执教先生,怎么会有如此做派?”
说完,谷夫子气的站起身来,便向屋里走去。
“你这老骨头,都这把年纪了咋还这么倔呢。怎么?说两句就听不惯到屋里躲着去了?都一个小老头了,还装什么大姑娘啊。”
“谁躲着去了?我是去屋里拿坛好水,跟你这么没品位似的。”
要不是谷夫子修养好,他都恨不得对着青牙破口大骂,像个泼妇那般,骂青牙三条街方能出这口恶气。
不多会儿,谷夫子拎着一个满是泥土的坛子回来了,满面春光,这要是让旁人看见了,还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酒鬼呢。
谷夫子边把壶里原本的水给倒掉,边问道:“你说铁算盘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听谷夫子提到了伤心事,青牙不禁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
“死了,被一个屠户绑着满大街拖着走,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之后还把他绑在晗城的驱龙柱上,等我们赶到时,他早就没气了。”
“你把他葬在哪儿了?”
“没下葬,他嫌弃土里闷的慌,便让我把他的尸体放到鹤郎山野雉湖的一处小木屋里了。”
“哦?”
谷夫子拿坛子往壶中倒水的手一下子停了下来,显然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又往壶里倒着。
“你确定他已经死了?”
“确定啊,死没死我还能不知道嘛。”
谷夫子喃喃自语道:“有些手段你可能还真不知道。”
“你说什么?大点声,那么小动静谁听得到啊。”
“没什么,我记得他的枪耍的极好,怎么会死在一个屠户的手里?”
“这我问过他,他说他认命了,说什么这是天命所归,他虽然不想死,但天命就是如此!”
谷夫子听着荒谬,不禁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往炉中扔了几颗龙眼炭,回身问道。
“天命所归?他湫宫什么时候改信天命了?”
“难道是说,铁算盘没死?不对啊,明明就是死了啊。”
“你就没劝劝他?”
“劝了啊,他还跟我信誓旦旦的说,死不了,他有手段,但是依照结果来看,他的手段似乎并不灵光,不然也不会躺在那小木屋里。”
谷夫子暗暗揣测起来,他的心里觉得张先生并没有死,但是这天命难违,说不准他的手段还真不灵光,毕竟当年赤牙死后,瘦猴子也是布置了诸多手段,都没能敌过天命。
“不说他了,说说这孩子吧,铁算盘把他托付给谁了?”
“哦,托付给了唐家的二少爷了。真没想到,这老家伙竟然和唐家还有一腿,神不知鬼不觉的,那唐家二少爷就成了他的学生。”
“唐守仁,慈念,嗯,不错,确实是一步好棋。”
突然谷夫子说了这么一句,让青牙一时想不过来,什么就一步好棋了,不禁疑惑的看着谷夫子,等他解释。
“唐慈念这小子,我与他接触过,确实是个好苗子,但是他命中犯煞,不然唐恪礼也不会给他起名叫守仁了。”
“既然犯煞,为何还是一步好棋?”
“正因为他命中犯煞,才能顺应天意,不然怎么才能让天下大乱,怎么才能让宿命之子登临大殿,让大殿的帝王迎来终章。”
“天下大乱?此时难道还不算天下大乱?”
“此时?此时算不得天下,更谈不上大乱,只是一场闹剧罢了。”
正说着,谷夫子觉得壶水烧的应该差不多了,于是把壶盖拿开,向壶中瞧去,已经冒起犹如蟹眼般大小的气泡了,但还不是时候,于是只能眼巴巴的瞅着,再继续等会儿。
看着谷夫子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青牙不禁撇了撇嘴,心里嘀咕着,事儿真多,净讲究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这样泡还能好到哪儿去?
“闹剧?如此声势浩大,无数人流离失所,甚至饿殍遍地,怎么就成了闹剧了?”
“死再多的人,也比不上他们眼中的权势重要!
这争来争去的,无非就是大一点的小孩子过家家,受苦受难的会是他们?只是寻常的百姓而已。但这就是如今的世道,除非有一天,他们能当家作主,决定他们自己的命运。”
边说着,谷夫子边看着壶里的水,见壶中水面微微泛起波涛,不由得嘴角上扬,赶忙把壶从炉子上挪开。
青牙却不禁叹了口气,世道就是如此残酷,底层只能沦落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历史的长河涓涓流淌,哪一册记得他们的名字,哪一册留住了他们的故事?
“那要如何才算是天下大乱?”
“梦泽的巫师将会现世,天命将会遭遇劫数,整个后土大地都将面临着生死的考验。”
青牙不由得为之一窒,天命都将遭遇劫数,整个后土大地都会面临考验,这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灾祸?
要知道后土大地可不是单单只有中土七国这么一点地方,南边还有南幽境,得有中土加上整个颜丹草原般大小,北边有北冰苔原,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得有南幽境一般,更何况西边有一片一望无垠的大荒漠。
“那,只要这个小子登上大殿,就能阻止这一切吗?”
“不是阻止,是终止这一切。但这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届时瀚海的龙族将会登陆,天拥山西边被放逐的背阳人将会重返,父族将会吹响战争的号角,而我们人族也会面临更大的考验。”
听着谷夫子的话,青牙就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似乎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完全不切实际,反倒没有刚刚那般震撼。
“那岂不是更应该阻止这一切。”
“不,为什么要阻止?只有在灾难面前,人族才能放下彼此的成见,才能团结在一起。机遇往往与挑战并存,到那时也是人族彻底崛起的最佳时机,真想活在那个充满了无尽可能的时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