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一地鸡毛【夫妻交心齐做戏,骗得桓玄戏中戏】
诗曰: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话说刘禹在听从刘牧之建议向桓玄示弱之后,以至于桓玄三番五次的试探,慢慢放松了对刘禹的警惕。卞范之却是有些忧虑地劝解道
“明公,此人知进退,其心不可知。乃是一大隐患。”
桓玄却是说道
“敬祖此言确实不错,但若杀了立有不世之功的刘禹,激起北府军全体兵变,到时候又该如何收场呢?自古圣人倡以仁德收服人心。若是刘禹等人能为我所用,将来荡涤中原,岂不是又多一得力干将?”
此言一出,卞范之便深知桓玄已然是打消了诛杀刘禹的心思。于是便动起了心思,先是找到桓振言说此事。年少轻狂的桓振也不敢违背自己父亲的意思,于是摆出一副比桓玄更加仁德的心态,高谈阔论一番。搞得卞范之是一脸嫌弃。随后便找了个借口结束了谈话。
再往后,卞范之又找到桓谦言说此事,桓谦都是听出了其中利害。于是思虑道
“此事还不能我去说。徒劳无功的。倒是让嫂夫人劝劝堂兄,吹吹枕边风,也值得一试。”
卞范之亦是觉得此事可行。于是二人着手准备起来,先是桓谦给自己的妻子言说此事,其妻子以探望为名找到桓玄的正室刘氏,趁机言说此事之后,刘氏则是装作没听见一般,顾左右而言他。
在家里焦急等待妻子归来的桓谦,听闻妻子说完堂嫂刘氏的反应。心里自是觉得此事无望,便劝卞范之再莫言说此事。听完结果,卞范之亦是不再言说此事。
却说此时的刘禹在各种行为上,对桓玄尤为恭敬。于是桓玄为了展示圣人恩德,以天子名义,下诏册封刘禹为中兵参军。得到册封的刘禹在刘牧之及王秀的建议之下,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册封。
只是檀韶等人倒是不解,找到王秀问道
“先生,将军身为广武将军,好歹也是独领军马。如今又成为名义上桓玄的下属,这.......”
正在檀韶疑虑之际,王秀微笑着说道
“桓玄势大,目前不可与之抗衡。况且又手握天子,颇有当年曹孟德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架势。前不久又进位于大将军。名义上为晋室兵马之首。明公接受参军一职,乃是晋室大将军的参军,岂能是一般参军能比的?”
檀韶点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此乃韬光养晦之举!”
王秀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说呢?”
言罢,檀韶即刻意会了王秀的意思。便不再问下去了。
一晃三日过去,刘禹也收拾好了回家的一切应用之物。在刘牧之的准备之下,刘禹拉着足足十八车的大箱子带着手下的一干武将,大张旗鼓地朝家走去。一路上是引来路上的行人纷纷围观。看着大车上镶着黄灿灿的铜镏子箱子,又看着骡马吃力地行进,人人皆言刘禹这是当了几年将军发了大财了。同时,也有人悄悄骂着北府军现在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刘禹和手下武将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仿佛真的是发了大财一般,丝毫是不管他人的眼光。
就这样,一路回到家的刘禹是张罗着手下押送大车的兵丁和自家的奴仆院工一起卸车,是足足卸了半个多时辰,才将这一切东西清点完毕。臧爱青与刘兴弟和萧氏,面对此种情景不由得是大吃一惊。萧氏喃喃地说道
“这小子几十年都没见给家里拿过什么大钱,合着这是全都存着啊?”
刘兴弟和臧爱青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臧爱青深知刘禹这次带着财富回来肯定就是要真的娶那个张月儿了,刘兴弟自然也是知道母亲内心在想什么,不由得对自己的父亲有些嗤之以鼻。
刘禹当然是知道臧爱青和刘兴弟的心思,虽说是心里怕得要命,但是脸上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张罗手下的奴仆院工赶忙去沽酒买肉,在自家的院子中间是足足摆了二三十桌酒席,手下的兵丁武将一个个是豪饮满怀,吃得是脑满肠肥,祝贺刘禹再当新郎的话都说了几大车。刘禹也是来者不拒,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而臧爱青却是全程未曾出来说一句话,只是自己强压火气任其自生自灭。
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众人才三五成群互相扶持着散去。趁着月光,在刘禹府邸通往京口城的道路上,三三两两走着许多醉酒的军士,有的大声怪叫,有的拉着大车醉醺醺地走着。有的干脆直接睡到大车之上,而檀韶等一干武将,一个个是骑在马上趴着睡着了,傅弘之和蒯恩还算清醒的人骑着马走在前头,拉着其他人的缰绳,慢悠悠地回去。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到了第二日,几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刘禹要娶二房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三天,整个京口城都是传得沸沸扬扬。自然,卞范之的耳目也是将这件事以密折的形式,递交到了卞范之的桌案之上。当然,桓玄的耳朵里也是塞满了这件事。
面对这样志大才疏的人,桓玄自然是喜欢。但归根到底来说还是有些失望,因为桓玄原本指着刘禹去荡涤中原,没想到是这类人物,心里不由得也有些失落。而卞范之则是非常高兴,说道
“恭贺太尉,这刘禹看来也只是一介武夫。纵然是有万夫不敌之勇,富贵之后囤积钱财回家娶妾这等事,也是离不了的。”
桓玄则是有些自鸣得意地说道
“我说你不用紧张他吧!你还不相信。这下相信我的判断了吧?他就是个乡巴佬。只是....”
说到此处,桓玄面色有些失落。卞范之即刻问道
“只是什么?”
桓玄沉吟好一会儿才说道
“我还以为这是个人才,没想到也是一个酒囊饭袋。原本还想到可以让他去收复中原呢!”
卞范之听完是哈哈大笑,说道
“明公,此事还是由您亲自完成吧!收复中原乃是不世之功。”
桓玄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提倡一下吧!不过这得让你们阻拦下来。”
卞范之说道
“这有何难?全交给我吧!”
随后,卞范之找到王谧、桓谦商量了一个十全十美的方案。那就是在朝会上,桓玄向天子提出北伐中原的建议,但是被以王谧和桓谦等人极力阻拦而作罢。桓玄要表现得很是为难的样子。
建康既然在桓玄的自编自导之中上下齐心地表演着,那京口的表演也不能停下。刘禹带着许多应用物品频繁出入张月儿的住处。臧爱青的怨恨也在持续积蓄着,终于在一个月明如昼的晚上,臧爱青终于爆发了。面对喝得醉醺醺地刘禹,臧爱青坐在屋里冷眼相对。原本以为刘禹会与自己争辩。但令人意外的是,刘禹进入屋内一见臧爱青的表情,瞬间清醒起来,在确定房前屋后都没有人之后。刘禹来到臧爱青身边,看着脸色铁青的臧爱青说道
“夫人,你要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
臧爱青被刘禹这句话给说糊涂了。于是没好气地说道
“是啊!我为了顾及你的面子,都快假戏真做了!”
刘禹清了清嗓子,凑上前去,低声跟臧爱青说道
“我与那张月儿的事情是真的,也是情投意合。但也是假的,夫人务必要相信我。若是我不娶她,我就会有杀身之祸!”
说到这里,臧爱青是彻底坐不住了,嚎叫道
“刘寄奴,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我年老色衰,配不上你了!”
刘禹被臧爱青突如其来的爆发给整糊涂了。一时间竟然忘了该说什么,空气之中也就在烛光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寂静。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刘禹才看着臧爱青满眼泪水的眼睛反映过来,一把拉着臧爱青来到床边对其低低地说完了关于张月儿所有的事,又说出了桓玄要杀自己的意图。自己又是如何装疯卖傻才活到现在。
足足一个时辰,刘禹才从头到尾说清楚。臧爱青听罢,心里也就明白了丈夫的困境。于是也就在心里释怀了许多,只是自己丈夫跟张月儿睡觉那是事实。最近又在张月儿家过了半个月的夜。心里还是堵得慌。但终归是情有可原,臧爱青也就收起了情绪。除了不跟刘禹说话,一切都如往常。
刘兴弟倒是看自己的母亲的眼色行事,只觉得母亲不与父亲说话,自己也不肯与父亲说话。任凭刘禹如何讨好自己,反正就是不为所动。面对自己的女儿,刘禹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表演还是得继续,刘禹专程请来王秀在府中居住,名义上是为自己测算结婚的黄道吉日,实际上是方便继续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深夜,刘禹总是与王秀待在客室,挑灯夜议。刘禹问道
“先生,下一步该当如何?”
王秀说道
“已经两个月了,造的舆论也是够多了。该施行下一步了。”
“成亲?”
王秀点点头说道
“越热闹越好!”
刘禹自然是丝毫不敢违背地照王秀的意思去做。于是找来自己的一干武将,张罗自己的婚事。而臧爱青却是继续每日都是给刘禹脸色看,以前还只是在家。婚期越是临近,臧爱青甚至当着村里的人都不给刘禹的面子。一时间,邻里之间都是将此事传为笑谈。只有不明就里的萧氏日日担忧,刘兴弟每天都傻傻地跟自己的母亲一起敌视自己的父亲。
又是半个月过去,一切应用之物准备完毕。刘禹让檀韶带着六礼等物品前往张月儿住处让其准备起来。张月儿自然是乐不可支,兴奋地准备着出嫁的事情。
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的王秀则是暗地里指示臧熹可以跳出来为自己的姐姐挣面子了。于是在刘禹的府邸又上演了一处小舅子大闹姐夫的大戏。在外人看来,心疼自己堂姐的臧熹是气呼呼地上建康城去找回姐夫的两位弟弟主持公道。
就这样,在王秀缜密的安排之下,臧熹带着刘禹的密信来到建康,一切都掌握的卞范之也没有暗地里派人为难臧熹,只是想在一边看这出闹剧。于是臧熹顺利地将信递到了刘道邻的手里。
刘道邻则是借口找王谧商议桓玄北伐粮草的问题,将此信交予了王谧。暗地里王谧看完之后,透露出桓玄北伐只是假象,真实的意图是进位为楚王,加九锡,开府仪同三司。得到消息之后,刘道邻不敢怠慢,赶紧回去叫上刘道规向朝廷呈上奏表,要回去处理家事。奏折到了尚书仆射桓谦手里,不由得是乐得哈哈大笑。很爽快地就同意了二人的请求。于是,刘道邻和刘道规二人与臧熹一起,回那京口城去了。
鸡贼的王谧自然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刘禹的信件看完之后便一把火烧掉了。只当是无事人一样,继续准备着桓玄进位登基的玺绶和劝进表。
臧熹三人一路狂奔回京口,也是深夜在王秀的卧室,五个人将消息一交换,王秀高兴地说道
“真乃天助我也。我就说嘛,这桓家想当皇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公只需成婚,其后再看桓玄如何做下一步动作。”
刘禹点头称是。
在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按照既定的步骤,刘禹是高头大马,红花佩胸前。带着锣鼓乐队一路上是吹吹打打来到冯氏老宅,接走等待已久的张月儿。高高兴兴地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作为证婚人的何无忌与刘牧之双双说完祝福的话语之后,檀韶作为司仪,在婚礼正堂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礼节性话语,等到第三句送入洞房的时候,刘禹手下的武将们一个个是欢天喜地,呼声震动房屋。院落和屋内也是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就连院子外面也摆了十几桌的简易酒席,供给家庭贫穷和流浪之人享用。
婚后,不过十日。桓玄便在建康正式被天子册封为楚王。继而开府仪同三司,设置楚国百官,又划南郡、南平郡、天门郡、零陵郡、营阳郡、桂阳郡、衡阳郡、义阳郡和建平郡共十郡之地为自己的封地。
刘禹则是派出刘牧之作为自己的全权代表奉上各种当初从追击孙恩那里扣押来的财宝奉给桓玄,权当自己的祝贺之礼。刘牧之又为其写了一篇媚态及其殷切的表文来称赞桓玄。惹得桓玄是连连夸赞刘禹,说道
“我也了解刘将军新婚之喜。既然实在不方便,又遣来了来使,送来了重礼。其他的虚礼也就罢了。”
刘牧之是连忙跪地叩谢楚王桓玄。桓家之人高高在上地看着刘牧之,只觉得是刘禹就在此地一般,对自己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摇尾乞怜。就这样,刘禹在桓玄的心里,威胁瞬间便是降到了最低。只有卞范之心里隐隐不快,总觉得刘牧之与刘禹并非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但看桓家兄弟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也是不便说些什么。
归来之后的刘牧之,又劝刘禹收集名人字画送给桓玄。以便投其所好。很快,以文人雅士自居的桓玄便喜欢上了刘禹这个乡野小奴。但危机,也在逐渐聚合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