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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谋划

  翌日,晏奎提了几斤狗肉与姜贷来到了琅邪城郊的军营大寨外面,守护寨门的士兵对这提着狗肉之人早已面熟,便也没上前盘问就放他们进去了。姜贷在军营里面左顾右盼,见到处旌旗猎猎,战鼓擂响,战马驰骋如风,成千的士兵在校场内操练,不禁激动地咽了口唾沫,这正是他迫切需要的军队啊。晏奎对军营早就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到了军营长官的大帐面前。晏奎上前跟帐前士兵招呼了一声,让他进去通报。士兵进入帐内不久,就出来一个方面大耳,浓眉虎目的将军。此人乃琅邪守将史霸,一见晏奎,便拍着他的肩膀笑道:

  “老友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晏奎和姜贷一一施礼完毕,就被史霸迎入大帐,史霸见晏奎手里提着的狗肉,又假意怪罪了一番,然后着人即刻烹煮狗肉,并添置酒席。三人依次坐下,史霸与晏奎嘘寒问暖了一阵,待烹煮好的狗肉端上,三人就开始大喝大嚼起来。晏奎见史霸吃喝的正在兴头上,便趁机道:

  “史兄,鄙人忽然想起一个关于狗的笑话,不知史兄爱听不爱听?”

  史霸一听放下双箸,随意豪饮了一盅酒,笑道:

  “我一向钦佩晏兄能言善辩,晏兄要讲笑话,我哪有不听之理,晏兄但说无妨。”

  晏奎向史霸拱了拱手,道:

  “那我就说了啊。咳咳……话说有个富商家里养了一条狗,那狗长得煞是凶猛,尖牙利齿,状似牛马。富商每天可是大鱼大肉地伺候着它,一般人都还吃不了那些东西。富商这么供着它,其实就是想让它尽好看门的职责,他知道就凭他那不计其数的财富,肯定会有人打他的注意。那富商还真是未卜先知,果然附近就有一伙盗贼看上了他的财富。但是每当他们夜晚偷偷摸摸靠近富商家时,那狗就开始狂叫,然后富商就领着一帮家丁出来将他们赶跑。那伙盗贼见富商家的狗是个麻烦,就想了个办法来解决狗。他们备了一份掺了毒的狗粮扔给狗吃,可是那狗是山珍海味都吃惯了的,这一般的狗粮它也瞧不上。盗贼见狗都不吃嗟来之食,觉得它还真不是凡物,所以就打消对富商的企图。后来那伙盗贼去窑子嫖娼,就把这事当笑话讲给那些娼妓们听,没想到被她们狠狠嘲笑了一番。她们这么跟盗贼说:‘你们要是条母狗,早就可以解决它了。’那伙盗贼立刻茅塞顿开,急忙找了一条卖弄风情的母狗,每天若无其事地牵着母狗在富商家门口溜达一圈,果然那狗就开始躁动起来了。没过几天富商家的狗就咬断了绳索,奔着那母狗去了。到了晚上,由于没有了狗的示警,盗贼们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富商家,将他所有的财富一扫而空,临走时还割破了他的喉咙。你知道那狗当时在干什么吗?它正和母狗在行那苟且之事呢。”

  史霸听完哈哈大笑道:

  “畜生就是畜生,枉它主人每日尽心尽力伺候,没想到还不如一条母狗。”

  姜贷这时幽幽说道:

  “其实人啊有时候就跟畜生一样,你待他好时他就忠心于你,若是他起了别的贪念,他就会背信弃义,甚至还会对你恩将仇报,这种人实在该杀。”

  史霸顿时收敛笑容,对姜贷道:

  “听这位仁兄的口气,似乎心中颇有不平之气,莫非有人曾这般伤害过你。”

  姜贷只仰天叹了口气,闭口不语。晏奎趁机打了个哈哈,道:

  “史兄可知这条不忠不义的狗现今何处?”

  史霸摇头笑道:

  “我哪知道,莫非还正跟那母狗偷情幽会?”

  晏奎指了指史霸,不怀好意地笑道:

  “它就在史兄的肚子里。”

  史霸怔了半晌,继而又哈哈大笑道:

  “晏兄是在整我不是?不过这狗杀得好,我也吃得香。果然这不忠不义的狗肉,味道确实不错啊,哈哈……”

  晏奎和姜贷也随之笑了起来,三人的笑声交织在一块儿,就像纠结缠绕的藤蔓,很难拆分开来了。待狗肉被消灭殆尽,他们也已经吃饱喝足,史霸便着人将餐盘酒器撤了下去,三人仍坐席上。晏奎道:

  “史兄是否还记得当年来琅邪时候的情景?”

  史霸已经会意,便把帐内其他闲杂人等都支使出去,道:

  “当然记得,要不是晏兄开导,我恐怕早已经被田氏给灭了,晏兄现在可想到了什么法子?”

  史霸在早些年原是齐都临淄的守将,只因那时田氏专横,任人唯亲,便把他给排挤了下去,发配边城做了琅邪的守将。史霸刚到琅邪的时候,心中的不满愈发膨胀,本想领琅邪兵马直取临淄,报复田氏。后来在酒肆内碰见了晏奎,晏奎说此时正是田氏一手遮天的时候,且田氏众多族中子弟已经攫取军中要职,若冒然出击必然就是以石击卵,徒失性命,不如韬光养晦,等待时机。史霸听取了晏奎的意见,所以一直没敢轻举妄动。自此以后史霸便与晏奎称兄道弟了。今天晏奎旧事重提,史霸就觉得今日情况将有所变化。

  晏奎用目光指了指姜贷,道:

  “史兄可知他是谁?”

  姜贷在在位时,深居宫中逍遥快活,从未巡视临淄军营,致使齐军一般将领都没见过他的面目。史霸茫然道:

  “我见这位仁兄器宇轩昂,谈吐不凡,想必也是一位有名的人物,只是我孤陋寡闻,竟也不知他是谁?”

  晏奎郑重道:

  “他是咱们的君上康王啊,两年前因为田和篡夺了君上的王位,将君上放逐至琅邪,所以才沦落至此。”

  史霸乍听目瞪口呆,他上下左右仔细端详了姜贷一阵,忽然就长跪在地,痛心疾首道:

  “天杀的田和呀,竟然做出如此违背天理之事,我与你誓不两立。君上啊,您受苦了呀!”

  姜贷见他如此哀戚,心中也是触景生情,他痛哭流涕道:

  “将军是忠义之士,难得还认孤为君上,可是他人早已认贼作他们的君上了。先祖尽心竭力守护齐国,打下几百年基业,没想到旦夕之间就被贼人尽数剽窃,孤心痛啊!孤现在末路穷途,眼见祖业尽被贼人践踏,风雨飘摇,孤却无能为力,孤还不如引颈就戮,以死明志啊。”

  姜贷一阵呼天抢地,泪如泉涌,真真切切演绎出了末日之君的悲惨凄怆。史霸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本是一坚毅粗豪的军官,此时也不禁泪落沾襟,他抹一把眼泪,道:

  “君上休要气馁,君上还有末将,只要有用得着末将的地方,末将一定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末将本与田氏誓不两立,君上若要复仇夺位,末将必然全力相助,死而后已!”

  晏奎看出这一场苦情戏已经卓有成效,便劝慰道:

  “君上勿再伤心,史将军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有了他的助力,咱们大计何患不成啊。”

  姜贷哭声这才逐渐偃息下来,他擦干眼泪,道:

  “将军肯助孤诛灭田氏,是齐国大幸。孤若有朝一日重登大位,将军便是孤的穰苴呀。”

  穰苴乃齐国一代名将。齐景公在位的时候,勇将一时崩亡,燕、晋趁机兴兵侵犯边境。在敌国大军压境的紧急时候,晏子向景公推荐了穰苴。穰苴临危受命,他治军严明,带兵有道,当他领兵正欲上阵的时候,晋国军队早已不战而逃。穰苴于是直取燕军,将燕军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齐军斩敌首万余,俘虏不计其数。这一仗让其余诸侯再也不敢小觑齐国,而景公内有晏婴,外有穰苴,国治兵强,各诸侯拜服,他每天就可以围田狩猎,夜夜笙歌了。但是姜贷不知道的是,穰苴也是出自田氏一族,虽然只是偏门。史霸当然清楚穰苴是何许人物,虽然姜贷拿他比作仇敌田氏中人让他稍微不悦,但穰苴的赫赫威名足以弥补这点不悦。

  史霸胸中畅意十足,他大笑了几声,心想现在要是出兵临淄的话那就出师有名了,他琢磨着时机已到,便冲姜贷道:

  “君上若是决心已定,我即刻就领兵拥戴君上杀进临淄,入主齐宫,那君上就可以实现愿望了。”

  姜贷觉得这主意不错,十分合他心意。他不禁血脉贲张,正欲一口答应,但这时晏奎却打断道:

  “现在不可!虽然田氏宗主新亡,田午初登大位,局势不定。但田午如果真十分狡诈的话,必然早已派重兵在各关口把守。如果我们冒然挺进的话,还没到临淄就肯定已经溃不成军了。到时候就算能保住一条性命,但是已经打草惊蛇,往后我们就很难有机会了。”

  姜贷怏怏道:

  “先生的意思是还要孤等?孤可等不下去了。”

  晏奎郑重道:

  “君上必须要耐心等。君上要明白田氏篡权可是谋划了近百年,不说他根深蒂固我们难以撼动,就冲那个时间,我们也必须等。”

  姜贷双手一摊,无奈道:

  “既然先生这么说,那孤就等着吧。可是先生有什么策划没有,毕竟一味干等是等不到王位的。”

  晏奎沉吟道:

  “我听闻魏王霸道,好穷兵黩武,常常对诸邻国怀有狼子野心,而且最近又拜庞涓为上将。那人出自鬼谷,也有些本事,只不过他野心勃勃,实乃与其主一丘之貉。日前庞涓正领魏兵侵袭中山,等这事一完,庞涓见齐君刚亡,而新君威信未立,肯定会趁我国政局动荡之时举兵相侵。魏国国力强横,士兵骁勇,这样一来我国必然得举全国之兵来抵抗。那时国内兵力空虚,我们便可畅通无阻地一举夺下临淄,占齐宫,杀田午。百官为求自保,肯定会归顺君上,况且君上还是他们的旧主。待君上掌握朝政,就向国民数出田氏十恶不赦的罪状,然后将之尽数诛灭,这样百姓也不会有怨言。到那个时候,君上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统大位了。所以魏国起兵发难之日便是我们成大业之时,君上一定要等待那个时候降临啊。”

  史霸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待晏奎说完,他道:

  “晏兄远见卓识令史某佩服得五体投地啊。恰巧我前段时间听闻已有大量齐军被调往齐魏边境,想必就是为了防范魏国吧。”

  晏奎听到史霸对他的赞扬,心里其实乐开了花,但是他不露声色,依然淡然道:

  “哪里哪里……这样看来齐魏两国必有一场大战,我估计三五年间就会开战。在此期间君上就和将军一起做好准备吧。”

  史霸犹疑道:

  “晏兄考虑周全,史某自然没有意见,只是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姜贷恹恹道:

  “那就听先生的吧,孤在等几年就是了……”

  姜贷心中自是强烈希望能即刻夺回以前一切的,但是他也知道没有绝好的时机和恰当的运气他是不可能成功的。至少他现在还不是什么都不能做,他还可以等。他也逐渐想明白再等个三五年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来琅邪以后像他这般浑浑噩噩过着的这三年,在酒水的麻痹之下,他也并没觉得十分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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