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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高山流水

金篆玉函之琴心剑胆 瓜子1521 5134 2024-07-11 11:05

  世子大人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汪时瑞欣然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向后一招手,一个书童上来将怀中抱着的琴递给了他。

  趁他在调琴准备的时候,唐皋眼神示意杨慎往外走了几步,问道:“刚才路上遇到毛昌的车驾往回走,看见我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兀自驶了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吗?”

  杨慎苦笑了一下,简单的说了刚才的情形,把紫风的那首诗念给他听。

  唐皋一听惊异道:“时瑞兄曾跟我说过这位忘年之交,说他精通音律、琴笛之技尤高,哪知诗词亦如此了得,可惜是个出世之人。”

  琴澜虽离大家远了些,但他们二人的谈话还是听了满耳,心说:要是紫风的那些曲词流到坊间,保证京城纸贵。

  偷眼看了一下紫风,见他已经和世子席地而坐,仆人们早就在地上铺好了软垫子。

  玲珑也拿了一块软垫,放在亭子栏杆边的石凳上,让琴澜倚栏而坐。

  云岚山人汪芝已经调好了琴,试了几个音,开始了弹奏。

  自古操琴之人皆为雅士,大家初次见面以琴会友,约定俗成的演奏曲目都是《高山流水》,借伯牙、子期的美好故事来抒发情怀。

  此曲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经典,汪芝弹奏的是丹丘先生朱权《神奇秘谱》中所载的曲子。

  这个谱子是唐朝以前不分段的古曲谱,后来被分为《高山》四段曲和《流水》八段曲两部分。估计是为了琴人之间奏和方便而分。

  汪芝弹奏此曲正合今日之情之景,大家岀郊游春放松,又皆是文人雅士恰逢一起、有的人是初遇。前部分曲意志在高山,典出仁者乐山;后部分曲意在流水,典在智者乐水。

  按道理说,琴的演奏通常是操琴者自娱的过程,是一种静态、含蓄、典雅的美,像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弹给许多人听,是不适宜的。而筝和琵琶则不然,最适合弹给其他人,且是很多人来听。

  有一点要说的是,筝曲的《高山流水》虽也是隽永典雅,但和古琴曲是同名不同风格的,表现手法迥异,完全两回事,现在的话说是不在一个频道上。

  但是这曲《高山流水》在汪芝的手中滑出美妙的音符,技巧上自然是高超绝伦、音色松透、声滑润泽,能以指法的刚健,下指宽裕纯朴来合乎古调,表现山高仰止、静虚深幽,有高山之巍巍的气势;

  又以重抵轻出之法,用缓速调节意境中的趣味,用快速突出意境中的奇险,尤其体现在流水部分的演奏,一派流水之洋洋的风貌。

  周围聚拢着二十来人,但都屏息静气、默默欣赏,有的闭上双眼去想象乐曲中的意境;有的紧盯汪芝的双手,揣摩他的技巧运用。一曲下来,惊羡众人,赞誉之声此起彼伏,这个云岚山人也是一曲动京师。

  因为这些旁听看客都不是一般人,除了朝廷命官就是饱学之士,用今天的话说,想不红都难呀。紫风在听曲的时候,眼睛也不闲着,观察着一个个聚拢来的人,其中一位中年文士在两个年轻书生和一个娇俏清简的女孩陪同下,走入亭中,看这里人多,便独自过来,示意那三人在远处站着。

  走到众人左近,踮脚看了一下圈内情况,手捋胡须站定凝神听了起来,等到汪芝曲毕,众人皆喝彩之时,只见他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扭头向外走去。紫风心里不禁一动,便站起身来尾随他而去。

  见他汇合那三人走出亭外,紫风快步跟过去,招呼道:“烦请这位先生留步,小道有事相询。”见那几人站定身形,转身看过来,紫风稽首为礼,“小道龙虎山紫风,敢问先生名讳?”

  那中年文士一听,惊讶的上下打量了一眼紫风,那三个年轻人也是一脸惊奇的看着他,就听文士说道:“你就是那位‘魏武挥鞭’的紫风?不成想,端的如此年轻。鄙人永嘉张璁,不知何事相询?”

  紫风一听,立刻躬身长辑一礼,口中恭敬说道:“今日得见罗峰先生,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小道三生有幸。”这个话可真是暖心呀,几天前还吃上顿没下顿的未来首辅大人,今天就有人如雷贯耳了,还是最近小有名气的诗词道人。

  张璁有点儿不敢相信的问道:“你知道我?一个穷教书匠而已,不当你如此大礼。”说着还了一个深辑。

  紫风笑着说道:“先生太自谦了!‘长路奔波鬓发疏,初心何负惜居渚。敢论车马轻颜巷,自信行藏在孔书。贾岛空囊犹有我,孟郊伤泪却怜渠。归舟催近山窗竹,扫榻还开万卷余。’您的这首言志诗,可是激励了不少天下读书人的意志。您开罗峰书院有教无类,乃贤者之举,是圣人之徒也。”

  张璁更是惊道:“你是如何得知这首诗的?此诗能得入你的心耳,深慰吾怀矣。”

  紫风接道:“如此说来,你我乃惺惺相惜喽?”二人相视哈哈一笑。有的时候,人与人交往,一言一笑皆天机,就是个缘分,所谓正确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情。

  张璁随即把自己的两个学生作了介绍,然后一指张梦璃,说道:“这是我侄女,梦璃,才女,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远胜于我。”

  听叔叔如此在外人面前介绍自己,梦璃的白皙面颊瞬间便红晕一片,不好意思的对着紫风福了一福,面含羞涩、眉挑远山,紫风回了礼,说道:“说到才女,这里还有一位呢,我介绍你们认识。”

  紫风早就知道琴澜和玲珑就在亭子边儿,在自己追出来时就已经跟过来了,看着他们几个人。他回头对着琴澜说道,“我清渟师妹也是才女,来来,你们多亲近亲近。”

  琴澜微微笑着款款从亭子上走了下来,玲珑在后跟着,到了近前,先向张璁和他的学生打了稽首礼,又和梦璃双方见了礼,说道:“好巧呀,姐姐的名字也叫梦璃。玲珑再拿一个软垫过来,咱们有伴儿了,到边上聊天去。”

  说着二人手挽手的走向旁边亭子外栏的石桌石凳,俩人都用眼角快速的瞟了一眼紫风。

  张璁呵呵笑着,问道:“还不知紫风道士有何事相询呢?”

  “我见先生听完曲子唉声叹气、怅然所失,不知何故呀?是那云岚山人操琴之技不入慧眼?亦或琴音意境难生知音之感?”

  “不不不,都不是,莫生误会!那个什么云岚山人琴技出神入化,高山流水生动如临其境,我只是当时心中闻曲生情而已。”张璁急忙解释道。

  “欧?先生如不介意,小道为你宽解一下,何如?”紫风笑着问道。看张璁狐疑的看着自己,便笑着说道:“来来来,法不传六耳,我们上到一旁来聊。”然后向前紧走了十几步,见张璁跟了过来并示意那两个学生留在原地。

  “先生感慨伯牙、子期,虽身份悬殊但知音知心,而您‘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丘’,所以您就‘寒灯照孤影,永夜不成眠。’”紫风刚一说完,就见张璁激灵一下,像见着鬼了的样子定定看着他,“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

  紫风话里的第一句诗是孟浩然的,第二句是贾岛的,第三句就是张璁的,而且是几个月前贫困孤独等殿试时写的。紫风宽慰的一笑,“别害怕,几个月前你作此诗时,我还在关外呢,只能说咱们有缘,我能猜到你的心境和要作的诗。”

  “等殿试的心情我能理解,告诉你吧,五月十五当今圣上会补殿试,你准备好了吗?”紫风故作神秘的说,“别告诉他人,我是掐指算出来的,你也不会中状元的。”

  张璁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听此一说,眼神便是一暗,紫风轻轻道:“但你能中二甲,心甘吗?”张璁一听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虽然这样问,张璁又不是小娃娃,耐着性子听完紫风的忽悠,哈哈一笑,“这就是你说的宽解之语?好了,谢谢你的好意了。”张璁心说:要不是你的那两首诗词,确信你是个正常的人,就刚才那些话我会拿鞋底子抽你,神棍一个。

  紫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嘿嘿一笑,“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咱们往后看,如果我都说中了,你打算怎么办?”

  张璁看着紫风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心里不禁一动,便说道:“要真像你说的,咱们结拜兄弟,后面都听你的。”紫风等的就是这句话,“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张璁说完伸出了右掌,和紫风击掌言定。

  “来,我带你认识几个人。”紫风说着转身向亭子上走来,张璁在侧旁跟着。

  世子看紫风回来,身旁还跟着一个中年文士,便笑着说道:“一转眼你跑哪去了?”

  紫风一笑,郑重的向世子引荐道:“这位是我的忘年知音兄长,浙江温州府的张璁,于五都瑶溪山中筑罗峰书院,集徒讲学,做圣人之徒。去年已过礼部春闱,正在京城等殿试。”

  然后又向张璁一一引荐诸位,大家都非常客气,这时的张璁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混沌状态最不能小看,万一哪天殿试第一成了状元郎,朝中为官多个朋友多条道儿不是?

  当介绍到唐皋旁边一位脸生的中年人时,紫风一愣,眼生的紧,刚才肯定不在这。唐皋在旁忙说:“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朱宸朱大人。”

  紫风一听忙打个哈哈:“久仰大名,小道紫风见过大人。”然后又引荐张璁见过朱宸,朱宸客气的寒暄了两句便站过一边。

  紫风心说:昙花一现之人,我久仰的是你爹和你姥爷,真看不出你的血性都跑哪去了。

  世子从来没见紫风这么正经八百的做事,心里隐隐觉得这个张璁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让紫风举轻若重,正思虑间,发现紫风对朱宸很是敷衍,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时汪时瑞说话了:“紫风贤弟,刚才为兄的那曲《高山流水》可还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吗?请不吝赐教。”

  此话一出,在座众位除世子外皆惊,看汪时瑞的神态绝不是客套话,很是虔诚的发问。难道是说,这个紫风的琴艺要高出这位云岚山人?别扯了!

  汪时瑞感觉到大家的质疑,便一笑道:“诸位有所不知,紫风老弟琴艺在我之上,对曲意的理解亦远胜于我,我是心服口服的。”

  紫风笑了笑:“老兄,你这样谦虚其实就是骄傲,把我架在了火上烤啊。”大家一听都笑了起来。紫风接着道:“你这曲操来,根据《神奇秘谱》的确已臻化境,能和你相较的难出一掌之数矣。”大家都点头称是,此言不虚。

  转头看向杨慎,紫风问道:“杨大人此次顺江一路而来,瞿塘水势何如?”

  “水势浩大,如万马奔腾,卷泥夹砂,紫风何有此问?”杨慎奇怪道。

  “那你觉得‘流水’曲中有如此气势的曲意吗?”紫风如此一问,大家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就有人嗤之以鼻的讽道,《高山流水》不一定非要把所有水的意境都表现出来,况且这样的水势要表现出来弹奏的难度太大了,琴弦都得崩了。

  紫风对着汪时瑞说道:“时瑞兄,你觉得呢?”

  汪时瑞兴奋的说:“老弟你若能弹出这个曲意,当然再好不过,怎么?你已有曲谱了?”

  紫风呵呵一笑,指指自己的脑袋:“我可没记谱,都在这里呢,我来试试。”

  “快请快请!”汪时瑞赶忙把琴递到紫风手里,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紫风席地坐在软垫上,把琴横架在盘起的双腿上,调了一下弦音,活动了一下手指。

  一上来就是一串水声潺潺,紧接着手势开始变快,滚拂绰注手法接力使用,就是后来所说的“七十二滚拂流水”,得创于川派琴家张孔山先生。

  随着紫风手势的变化越来越快,琴音所呈现出来的气势那真如激流回旋交汇,一片浩瀚,穿峡过滩汹涌澎湃,惊涛骇浪奔腾不息。

  随着曲声往复不断,一阵高过一阵,杨慎的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双眼凝望远方,微张着嘴,仿佛回到了出川乘船时的风险经历,尤其那让人恐怖的,横在瞿塘峡口的滟澦堆。

  紫风将滚拂手用到极致,高音低音循环往返,节奏忽快忽慢变幻莫测,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弹琴要像他一样的话,估计这个体力活也没人干了,一般人绝对无法承受这个强度的运指。

  但是在他人眼里,他的轻松自如、潇洒从容是那么的和谐,右手翻飞如蝶、左手跳脱如兔,气定神闲面笼玉色,却音出绝响。

  听玲珑说紫风要弹琴,琴澜挽着梦璃疾步折返回来,站在世子背后远端看着,现在二人皆是面露惊喜憧憬之色,那长江的水势竟是如此浩荡绝伦呢。紫风的琴声开始转慢变低,就在这时,两匹快马由远而近急驰而来,到的山坡脚下,两个锦衣卫小旗甩蹬离鞍,快速向坡顶上跑来。

  紫风停下琴声,众人也都向外看去,朱宸也是立刻迎了出去。见到朱宸,小旗单腿跪地行礼,言道:“皇上有旨,宣朱大人即刻进宫见驾。”

  朱宸一听,不敢怠慢,回身向亭子里的众人拱了拱手,便立刻下山坡骑马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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