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历史的天空
看着朱宸绝尘而去,人们纷纷窃窃私语。
只有紫风和汪时瑞、张璁三人就当什么事都没有,一起讨论着刚才紫风弹曲时的技法。汪时瑞兴致勃勃,一脸欣喜若狂的追问:“贤弟呀,这几月未见,你的琴艺已是天人下凡一般,这谱子你是如何得来?”
紫风微笑着说道:“时瑞兄,小弟的内功心法突破了一个层次,故有琴艺长足进步,这首曲子我看最好编入你的琴谱里,做第六段如何?”
“欧?敢情紫风还会武功?难怪你能操曲如此控制自如,确实不一般。”张璁惊讶道。
汪时瑞急忙接话:“为兄也正如是想,放在第六段正是最恰当不过,你何时将曲谱给我?”
“呵呵,我的老兄,小弟不是告诉你这谱子在我脑子里吗?有空写给你如何呀?”紫风被汪时瑞的执拗逗笑了。
“你是说,此曲是你的神来之意?”汪时瑞一脸惊喜的问道。
“就算吧,是我功法突破时带来的灵感而成。”紫风解释道,不过这样说也对,灵脉开启引段钢的魂识入自己的识海,很是对头。
世子插了一句:“呵呵,汪芝先生,紫风还有好几首新作你都不知道呢,我看你要好好搜刮一下,添入你的琴统里。”汪时瑞一听,立刻手握紫风臂弯站了起来,催促道:“走走走,咱们回我的住处论琴道去。”
紫风顿时哭笑不得,拍拍汪时瑞的手,像哄小孩子一样说道:“不急不急,这才晌午,你看这春光无限的,怎可辜负,万一我灵感突发再作一首新曲岂不甚好?”
汪时瑞心有不甘而又无言以对,只得复又坐了下来。世子和张璁看着这个情景,具是哈哈一笑,皆看出这个云岚山人是个真正的琴痴。世子心中感慨:他若不痴,怎会穷其半生成就巨著!
唐皋也在一旁打趣道:“我这位同乡就痴迷琴曲,古今曲谱搜尽三山五岳,就连梦中都不得歇。”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惜朱宸走了,他原说带了一个古谱过来让时瑞给看一看的,如今不知祸福吉凶的,只能哪天再说了。”汪时瑞也是面露遗憾。
紫风看了一眼世子,接道:“不必担心,升官发财娶媳妇,是好事。”唐皋和杨慎对看了一眼,皆盯住紫风。汪时瑞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对对对,你肯定知道,你会看相的,和你在一起还没有哪次不被你说中的。”
世子点了点头,问道:“你确信?”
紫风沉吟一下,说道:“虽不会升到其父的品秩,但掌印是肯定的。”此话一出,众皆讶然互相对视,有惊异的也有不以为然的。这时张璁凑趣道,“那你给我看看?”
“你?等咱们约定好的事成了,再给你看,殿试之前只能一鼓作气,不想泄你的劲儿。”紫风微微笑着,一派高人得窥天机的气场。
正在大家说说笑笑之时,袁宗皋在家人的搀扶下走上了观稻亭。
有眼尖的,立刻认出了这位吏部左侍郎袁大人,相当于特旨任命的中、组、部常务副部长,马上趋前行礼问候,那是一个恭敬啊。废话,谁和头上的乌纱帽过不去!
袁侍郎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和所有上前拜见的人客气回礼,杨慎和唐皋也执礼甚恭的与袁大人见了礼。
虽然沈王世子是一品皇亲国戚,但也是迎上前去,扶住要行大礼的袁大人,双方互致问候。
二人早就相识,当年兴献王薨逝,世子前去安陆搭棚祭拜,袁宗皋当时是右长史,彼此相处了一段时日非常融洽。
紫风也上前见礼,袁宗皋呵呵一笑道:“免礼吧,你就是那个龙虎山的紫风道士,如雷贯耳啊!”
“怎么,袁大人也知道他?”世子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紫风,饶有兴致的问道。
“你以为我老了,耳目昏聩?”
“岂敢岂敢,袁大人说笑了,您是皇上的肱骨之臣,老当益壮。”世子赶紧笑着答道。
“哈哈,世子大人,老臣也是和你开玩笑尔,别介意。”
大家一看二人如此这般交谈,一下子明白了双方的关系可好得不能再好了。杨慎和唐皋也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紫风的词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有气魄也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圣上也甚是喜欢。”说到这,袁宗皋顿了一下,抬眼扫视一圈,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便接着说,“你们都不知道吧?紫风武功高强,在来京的路上偶遇蒙元骑兵,为保护世子大人,曾独骑仗剑闯入敌阵,手刃元兵头目和随从,真乃稼轩在世矣!”
此话一出,人们“嗡”的一片惊呼,全都动情地议论起来。
大明朝能将元朝灭了,把蒙古人赶回老家去,当年洪武大帝和旗下矫勇悍将的事迹,一直是汉人的骄傲。后来的永乐帝更猛,愣是把蒙元的势力打成了草原上的游击队,一蹶不振。
就连正德帝当初都亲征宣府,上阵冲杀并手刃敌兵,在这点上,我觉得臣子们还是非常认可的,齐议谥号“武宗”,乃是褒义。至于那些对武宗的负面描写,都是清朝为了统治的需要,故意抹黑的,不足为信。
直到土木堡之变,悲催的英宗被俘,一代武将勋臣几乎全部战死,名臣于谦力抗蒙元太师也先的攻城,保京师不陷。自此,文臣在朝中的地位力压武将,那些士子们的理想也都是要成为“文治国、武安邦”的国柱之材。
但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很骨感。只一个科举考试,就将多少人的志向磨的一世蹉跎、蹉跎一生。所以,听到这个刚刚露出峥嵘的诗词道士还能上阵杀敌,那是相当的震撼人的小心脏啊。
张璁自是惊讶不已,他的侄女张梦璃也是一脸的崇仰,千古的俗套,美女爱英雄,而且这个英雄还能吟诗抚琴。琴澜看着梦璃的神情,眼神又瞥向袁大人身边的紫风,黑亮的双眸闪过一丝忧郁,心里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慌乱。
袁宗皋话锋一转,笑着对世子说道:“这里的景色还真是怡人悦目。两位状元郎在此,又有七弦横陈,看样子老夫错过了精彩的东西!”
世子接道:“刚开始不久,这位云岚山人汪芝的琴艺绝伦,你确实错过了。紫风的神来之曲,您老也错过了,要不您先观观景,放松放松,这里精英济济,后面不愁没有赏心悦目的。”
袁宗皋点了点头,抱拳向周围拱了拱手,说道:“好,好。大家被我搅了雅兴,老夫失礼了。大家继续继续。”
家人拿过一张圆木凳,让袁大人坐了下来。袁宗皋和蔼的看着紫风,上下不停的打量着,然后抬手指了指周围的这些人,转头对世子说道:“年轻人就是好呀,看看他们,都是国之栋才。你也很年轻呀,就如这春天,满眼葱绿蓬勃生机。”
又对着紫风问道:“今天难得在此一聚,紫风可曾出句?”
紫风不好意思的回道:“我那诗不值一提,倒是杨大人有妙句,您来听听?”
“用修的诗肯定是妙语连珠,念来听听。”袁宗皋笑着看向杨慎,杨慎赶忙一拱手,谦让道:“大人过奖了,还是紫风的诗高妙,把人都气跑了。”
“咦?你二人这是打的什么哑谜,看来我还错过了有趣的故事喽?”袁宗皋笑着看向了世子。
世子也是哈哈大笑,便把发生的事情和二人的诗词都讲了出来。袁宗皋听后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说道:“果然都是才子呀,写景叙事各擅胜场,那个毛昌也是太过小气,斗斗嘴的小事一笑了之。再说了,这里是京师,当然胜过苏州。”
又笑着对紫风说道:“你能不能以老夫为题,出口成章啊?”紫风迟疑了一下,回道:“小子不敢,恐冒犯不敬您老人家。”
袁宗皋又看向杨慎等人,说道:“老夫看大家过于拘束,这样,就以老夫为题,众位尽管吟诗作句,但不得阿谀奉承,做那非君子所为之事,如何?”
众人一听,心里俱都开始有了心思。杨慎听后心里有了一丝不快:诗词歌赋向来有感而发,对着你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可说的,不过要是不作,倒是显得生分了。
紫风心头电转,斜眼看了袁宗皋一眼,又扫了一眼世子,琢磨道:这个老头子这么做是要有所图的,他想干什么呢?
世子轻轻一笑,说道:“袁大人,本人才疏学浅,不如笨鸟先飞,我先出一幅对联如何?”袁宗皋马上说道:“好呀,老夫洗耳恭听。”
于是世子念道:
万岭白头,雪逐碧波千里静;一枝独秀,梅引桃李百花开。
“不错不错,意境深远,值得细细品味。谢过世子大人。”袁宗皋又在心里默念着。这时唐皋开口道:“袁大人请了,不才有句唐突:象山巍巍高万仞,元气独钟天地正。下盘厚土上摩空,翠壁丹崖相掩映。”
“好有气魄,老夫怎敢比象山,唐状元过誉了,哈哈。”袁宗皋对着唐皋笑着点了点头。
“袁大人,张璁愚钝,您听此诗如何?”
舜孝于今法万方,君臣道合为纲常。
草庐敢拟四频召,莘野何心五就汤。
自信是非千古定,休将得失一时忘。
深恩岂忍孤明主,老病侵凌莫可当。
“哎呀呀,好诗呀,罗峰先生说出了老夫的心声,为圣上,做臣子的就应当是鞠躬尽瘁、肝脑涂地。”说着袁宗皋站起身,对着张璁抱拳行礼,慌的张璁赶忙回礼。
“袁大人,慎已有句,请包涵。”杨慎念道:
积水潭,西涯路,北去南来几朝暮。朝见扬扬拥盖来,暮看寂寂回车去。今古销沉名利中,短亭流水长亭树。
“用修说的好,此诗让人深思,名利不过是过眼烟云,惊醒梦中娇客。”袁宗皋亦是起身抱拳执礼。然后看向紫风,笑着说道:“紫风,不要有顾虑,修行之人澄怀观道,老夫这把年纪,看得很开的。”
“好吧,您老请包涵。”随后紫风念道:阮郎归
林花愁月复归年,弦老云暮眠。去燕啼舞闹欢颜,春来草寂还。
廉颇饭,卧龙篇,空留书恨言。惟愿魂梦也成笺,借天百暑寒。
袁宗皋听罢,没有说话,细细咀嚼着紫风的词句,突然心里一紧,眼中浸满了清泪,长身一辑,说道:“知我者,紫风矣!”紫风也是默默的稽首一礼。周围气氛宁静,大家品着紫风的诗句,看着已近古稀之年的这位老臣,心生敬意。
紫风为了打破这个沉闷的氛围,从怀中抽出了那支竹笛,走到亭子边,面对远处的西山,吹响了那首苍凉而又荡气回肠的《三国演义》片尾曲:《历史的天空》
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
湮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岁月啊,你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
兴亡谁人定啊,盛衰岂无凭啊,一页风云散哪,变幻了时空。
聚散皆是缘哪,离合总关情啊,担当生前事啊,何计身后评。
长江有意化作泪,长江有情起歌声,历史的天空闪烁几颗星,人间一股英雄气,在驰骋纵横。
随着笛曲时而高亢、时而婉转悱恻、时而如泣如诉,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刚才的那首《阮郎归》配着现在吹奏的曲调,是那么的契合,意境沧海桑田、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听着此曲,张璁的眼眶也湿润了,杨慎和唐皋的眼中也有了盈盈光影,琴澜和梦璃已是头摒头肩挨肩靠在一起,潸然泪下。
袁宗皋看着紫风的背影,听着这销魂失魄的曲调,泪水控制不住的流满双颊,突然他浑身一震,急忙用袖子擦掉泪痕,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住紫风的那支湘妃竹笛,腾的站了起来。
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袁宗皋轻轻的坐了下来,但两眼始终盯住那支笛子,脸色由于激动浮上了一层血色。世子离着近,所以把一切都看在了眼中,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