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从城和胡瑞刚还有贺贵才回到县衙,胡瑞刚就大发脾气道:“这个人实在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天生的核桃欠捶打。”张从城道:“如今可如何是好,本县怎么向熊大人交代呢。”胡瑞刚道:“大人莫着急,我就不信这个贺贵福能翻天。”张从城道:“办砸了差事,上面一定不会轻饶的,你不是都给熊大人和刘大人打了包票吗?”胡瑞刚道:“是啊,哪知道这个贺贵福这般不识时务。”张从城道:“我们先去官驿,将事情禀报给熊大人再说。”胡瑞刚道:“看来要从长计议了,也只能先这样了。”贺贵才立在一边,一直不敢出声。张从城道:“这样,贺捕头,你再去一下贺贵福那,讲明利害,争取让令弟回心转意,再拿出五十万两,假如事成,本县一定提拔你。”贺贵才忙道:“好吧,卑职再去试试,成与不成,卑职实在不好说啊。”胡瑞刚道:“你此去一定多做言语,竭力奉劝,让他别鸡蛋碰石头,要办不成你就回家抱孩子去吧。”贺贵才道:“小的尽力而为。”便行礼告退。张从城便道:“那我们这就去官驿。”胡瑞刚道:“好,走吧。”
二人出了县衙,来到官驿,兵役便带着二人来到饭厅,熊柏然和刘靖见二人便道:“二位大人,本官备下饭菜多时了,等的给你们庆功呢。”刘靖也道:“熊大人等你们半天了,快坐吧。”见二人无动于衷,熊柏然道:“怎么回事,难道事情没办成?”张从城道:“下官办事不利。”胡瑞刚道:“熊大人刘大人这个贺贵福油盐不进,不肯出资。”刘靖道:“难道就那五万两,再不肯多出?”张从城点头道:“是的。”熊柏然一把将桌上饭菜酒水打翻在地道:“岂有此理,难道本官就为这区区五万两这么大老远的跑一趟?”张从城和胡瑞刚赶紧跪下道:“卑职办差不力,请熊大人息怒。”刘靖也道:“大人息怒,这个贺贵福确实不好说话,他二人也是尽了力了。”胡瑞刚道:“我们好说歹说他就是装聋作哑,不肯上路,硬是把我两顶了回来。”熊柏然道:“这个贺贵福如此傲慢,简直是不知好歹。”张从城道:“卑职已再派贺贵才再去贺府,看能不能有一线希望。”熊柏然道:“你们去都顶了回来,让他这个哥哥再去,那更不可能了。”刘靖道:“熊大人所言极是,贺贵才去也是白去。”熊柏然道:“你两先起来吧。”张从城和胡瑞刚道:“谢大人。”起身而立,胡瑞刚道:“大人息怒,我倒是有办法。”熊柏然道:“说吧。”胡瑞刚看看周围的下人们道:“这......”熊柏然一挥手,下人们便四散而去。胡瑞刚凑上前道:“自从卑职闻得熊大人和刘大人亲自前来筹款,便已经料定是准备又在贺府求财,可是凭我对贺贵福的了解,此人只喜欢假装接济点小民百姓,对官府确是不愿意接触打点,前几次以赈灾名目要了几次银子他也没拒绝过,但是我已发觉此人多少已经有了抵意,这次也许要的有点多,其果不然不肯就范,已在我意料之中。”熊柏然打断道:“混账,那既然在你意料之中,为何还敢向本官打包票?莫非想戏弄于本官?”胡瑞刚忙赔笑道:“卑职哪里敢戏弄大人,只不过卑职觉得也有很大的几率是会再给的,没想到真的没给。”刘靖道:“所以你就打个包票给了算立功一件,没给就还留有后手?”胡瑞刚道:“刘府台取笑了,卑职也是不愿意这意料之中啊,熊大人,眼下事已如此,卑职倒是有些办法?”熊柏然道:“有些办法?”胡瑞刚道:“卑职这有上中下三个计策,以供大人抉择。”熊柏然道:“哦?那你倒是说说。”胡瑞刚道:“这个贺贵福财源亨通,富可敌国,多年经营,生意虽遍布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可是自他祖上,一直定居华安,未有其他居所,那他的财宝必在府上,上策就是大人派随身所带高手于今夜潜入贺府,盗取贺府的账房银票,少说也能弄个几百万两。事后,他必然报官,我们就以流窜灾民偷盗为名,草草收场,量他也无他法。”熊柏然来回踱步,刘靖也在思量,只见张从城反驳道:“此计虽好,可是你不要忘了,人家贺府以镖局为傲,镇通镖局名满天下,府院护院镖师甚多,高手如云,况且府邸深远,你都不知道账房在哪里,贸然去盗,定会被擒,到时道出幕后,将弄巧成拙,我们官府也会颜面尽失的。”刘靖也道:“张县令言之有理,此计虽省事,可是弄不好就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熊柏然道:“对,金银虽好,却不可将自己置于疾不可为的境地,剩下两计呢?”胡瑞刚道:“下策是就此鸣金,弄的五万两收手,待下次逢有良机,再行索取。大人权当此行来视察游玩,再拿五万两回去,也没白走一遭。”熊柏然怒道:“放肆,本官临走时慷慨激词,黄抚台还特有嘱托,如今只拿五万两,回太原去让本官如何交差,本官若是交不了差,你们也都别想好过。”胡瑞刚道:“大人息怒,卑职还有一计。”熊柏然道:“讲。”胡瑞刚道:“大人可知阎家山?”熊柏然道:“阎家山?好熟悉啊。”胡瑞刚又道:“那周力山呢?”熊柏然道:“这个本官当然知晓,土匪窝子啊。”胡瑞刚道:“对,这个庙砖县周家山原名阎家山,万历五年陕西流民周力山勾结乱民占据此山,后占山为王,官府未能及时剿灭,盘根于阎家山已有十八年,故世人都称阎家山为周家山了,如今势力愈大,已成为咱山西一大害,更是难以剿灭了。”刘靖道:“胡瑞刚,我们现在在华安筹款,你怎么扯到庙砖县,这风马不相及的,你到底想说什么?”胡瑞刚道:“刘府台您请稍安勿躁,容我细细说来。”熊柏然道:“让他接着说。”胡瑞刚道:“熊大人,刘大人,这个周力山如今也快五十了,当年是陕西逃亡来的灾民,路经华安,已经饿的皮包骨头,面如死灰,快要饿死街头了,可是正逢贺乾玉搭棚施粥,才得以幸存,后来据说临走之时,贺乾玉还资助过五钱银子,作为盘缠。”熊柏然道:“你是说贺乾玉暗中通匪?可有证据?”胡瑞刚道:“当年贺乾玉亡故时,周力山便亲自来过华安吊唁,并附上黄金百两,白银千两,作为答谢。当时,贺贵福分文未取,将这笔钱都散发给华安乡邻了,此事华安百姓皆知,张大人你说是吗?”张从城道:“这个我也是来了华安以后才听说的,不过百姓都有传言,想必确有其事。”熊柏然凑上前来问道:“那你的计策是?”胡瑞刚环顾几人道:“贺乾玉通匪资敌,那就是贺家通匪资敌,贺家通匪资敌那就是贺贵福通匪资敌,卑职认为,此人冥顽不灵那巨额家产也与我们无缘,与其让他挥霍给那些刁民,不如干脆给他贺贵福安个资敌谋逆,斩草除根,将他们的庞然家产归为朝廷,占为己用。”众人听后吃惊不语,刘靖道:“这个贺贵福是出了名的善人,况且当时周力山只不过是一介草民,以此定罪,恐难服众啊。”张从城也道:“这可使不得,贺家多年以来,门客故人掎裳连袂,家奴伙计遍布全国,定罪恐生变故,再者若以此连坐,怕是太过牵强啊。”胡瑞刚道:“熊大人,周力山确是匪寇,不是他贺家,能出这么个土匪头子吗?我等身为命官,以此为由,定罪施刑,何惧之有,到时候那充没万千钱财,便归于大人。”张从城道:“兹事体大,还望大人三思万不可如此草率。”熊柏然久久不语,最后道:“此事容我再做思量,你们全且退下吧,对了,倘若这个贺贵才可要得剩余五十万两,也不至于此。”三人告退出去,刘靖在官驿休息,张从城和胡瑞刚返回县衙。
再说,贺府账房里,贺贵福坐在桌前,看着来日的各项生意账单,对贺德生道:“本月的毛利十七万八千两白银,怎么开支竟达九万五千两之多?不会有什么大的出入吧?”贺德生侧立一旁道:“少爷,本月的开支我都详细核算过,没有出入的,结算下来只剩八万三千两纹银了。”贺贵福叹道:“本月开支如此之大啊。”贺德生道:“是啊,本月最大的开支就是昨日提出五万两银票给本家,再就是生意上的工费成本,开支二万一千两,还有府里的开支五千两,志远满月宴席四千两,含酒菜,给乡邻的红包,以及请戏班,打赏钱,还有赠给颜饰摩的礼品。再者就是南关的粥棚开支一万五千两,北关的粥棚才开,还尚未入账呢。估计这三天也就能花个八百多两。”贺贵福道“哦,是啊,除了那五万两无妄之财,剩下的都出的其所,如今外地灾民又涌入许多,前几日北关又搭建了个粥棚,如今库粮还能剩多少?”贺德生一旁道:“少爷,库粮尚可维持五天,这两天我已派人抓紧收购粮食,等会我就去看看,南北两个粥棚,少说一月得三万两白银的支出。”贺贵福道:“天下苍生,尤为可怜,我们再坚持几个月,等到过了冬,希望明年能风调雨顺,完了我陪你一起去看看粮食所购如何了。”贺德生道:“好,估计今个就从湖广,浙江购买的粮食该到了。”这时一个下人进来道:“老爷,贺捕头来了。”贺贵福起身道:“恩,带他到中厅,先上茶,我这就来。”下人应命退下。
贺贵福对贺德生交代几句就出了账房来到中厅,只见贺贵才干站着,便道:“大哥你来了啊。”贺贵才道:“兄弟,来快坐。”兄弟二人坐下。贺贵才郁闷道:“唉,张县爷,胡县丞又派我来,看你能不能把剩下的五十万两都给了。”贺贵福道:“他们可真是计穷途拙了,早上已被我回绝了,现在又让你来。”贺贵才道:“贤弟宽心,我料他们也知毫无希望了。”贺贵福道:“是啊,其实不瞒哥哥,就那五万两,我都实在不想出呢。”贺贵才道:“我过来的时候看见好多灾民都吃饱喝足在你府门外要见你,感谢你呢,都被你的护院们给回绝了。”贺贵福道:“我积德行善,只图靠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帮助那些受饥饿百姓,每天都有人上门拜见,都被我回绝了,都见不到我,这样日子长了,自然无人觉得亏欠我什么了,他们也就心安了。”贺贵才道:“贤弟真是慈悲之心啊,愚兄有其心也无其力啊,确实不及贤弟啊。”贺贵福道:“哥哥身为县衙捕头,这人一多,维持治安还是非你莫属啊,也是功不可没啊。”贺贵才道:“你这么说,真是让为兄汗颜呀。”贺贵福道:“哥哥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去吃饭。”贺贵福道:“不了,我还得回县衙回话呢。”贺贵福道:“哥哥这么回去,县爷不会为难你吧?”贺贵才起身道:“放心,县爷为人还算正直与我私交也好,不会为难我的,就是这个胡瑞刚不好说话。”贺贵福也起身道:“是啊,我看这个胡县丞年岁不大,为人确是极其阴险。”贺贵才道:“那就这样,我先走了,等到这事过去,熊柏然回太原了,我们再聚。”贺贵福道:“也好。”便将贵才送到府门口。
贺贵福折回府中,贺德生道:“少爷,老夫人叫你吃饭呢。”贺贵福应声去了饭厅,只见老夫人居中而坐,芸娘在左翠儿在右,小志斌坐在芸娘旁边,见到贺贵福来了,芸娘,翠儿,志斌都起身,老夫人道:“翠儿你刚出了月房,就不要起身了。”又对贵福道:“你这几日真是食不暇饱,这两日都没见你吃饭。”众人都坐下,贵福道:“娘,近日也是诸事繁忙啊,来都吃饭吧。”又道:“翠儿,如今身体恢复好了吗?都出来了。”翠儿道:“多谢老爷关心,今天感觉好多了,都出月子了,不碍事的。”老夫人道:“你在北关新开的粥棚怎么样了,够不够用了?”贺贵福道:“还行,加上南关的粥棚,灾民也基本可以应付。”芸娘道:“那开支就更大了呀。”贺贵福道:“这个自然,每日两顿,从早到晚,光柴火也几十两的开销。”芸娘道:“也是,其实光是我华安县,南关的一个粥棚也就绰绰有余了,如今外地的灾民越来越多了,长此以往,百姓四处流传,恐怕将外地的灾民都引入华安。”老夫人道:“来就来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待过了今年冬天,明年开春灾民就会回去耕种的。”贵福道:“母亲说的对,大家都是没有办法,我们也是救灾不救穷的,想起过了今年就好了,志远吃了吗。”翠儿道:“老爷,李婶已经给喂过奶了,现在已经睡了,上天庇佑,赐给我们的孩子真的好乖。”贺老夫人夹了一口菜道:“是啊,志斌志远都长的像你那死去的爹爹,将来一定都是俊后生。”芸娘道:“可惜爹爹走的早,两个孙子一个也未曾见过。”贺贵福看着小志斌吃的狼吞虎咽,便盛了一碗汤道:“志斌,慢点吃,多喝点汤。”小志斌端过汤道:“多谢爹爹。”贺贵福道:“最近学的怎么样了?”小志斌道:“今早先生教我弟子规,又教了我十个新字,还跟着先生练了一个时辰的功夫。”贺贵福道:“为父给你请的这个王先生文武兼备,你要多跟着他学习,等过两年你弟弟长大了,我让志远也跟着王先生学习。”志斌道:“知道了爹爹。”贺贵福道:“知道了就好,男儿少小,便要勤学苦练,长大方可成才,饭吃了我要考考你这几天学的怎么样了。”贺老夫人道:“好了好了,你一来就知教育孩子,吃饭就是吃饭,等孩子吃饱了再说。志斌快吃,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贺贵福道:“是是,母亲。”众人吃完了饭,各自回房。
话说,贵才出了府门,直奔县衙,到了门口便看见张从城和胡瑞刚骑马回来,便迎了上来行礼道:“小的参见张县爷,胡县丞。”二人下马,衙役上前牵马,张从城急忙问道:“贺捕头,差事怎么样了?”贺贵才道:“回县爷,小的办事不利,舍弟最近还在筹钱购粮,实在无能为力了。”胡瑞刚怒道:“混账,他贺贵福有没有能力我能不清楚?”张从城道:“好了,这也不能怪你,这是我意料之中,走进去了说。”三人便进了县衙。
黄昏时分,贺贵福和贺德生坐着马车从粮库返回府宅,车上贺贵福道:“德生叔,这下我们从湖广,浙江所购的大米,应该能支撑到灾民立冬了。”贺德生道:“如果灾民不再大幅增加,应该是没问题的。”贺贵福道:“不管怎样,看到那些灾民食不果腹,我都不会忍心,只要我们遇见的,力所能及,当施以援手,否则再多金银,业已枉然,不会安然的。”贺德生道:“少爷真是传承了老爷的菩萨心肠,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贺贵福道:“哪里,哪里。这钱多了能普度众生,花着也理所,觉着这钱赚的还有意义,否则再多钱财,对我们贺家也未知祸福啊。”贺德生道:“多少人削尖脑袋想成为财主,都未能如愿,少爷为何这么说。”贺贵福道:“钱财过多,便易树大招风啊。”贺德生道:“少爷指的是县衙让我们拿出来的五十五万两赈灾款啊,这些年,从老爷发迹开始,他们就变着法的筹资,名为赈灾,实则假公济私,供他们挥霍贪污。”贺贵福道:“是啊,明知道人家不是赈灾,可是却是出自官宦,师出有名啊,前两年已经多次勒索,这次我顶住没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实在担心他们不肯善罢甘休。”贺德生道:“少爷只管放宽了心,我们赋税按时上缴,奉公守法,没有把柄给他们抓的,再者本家上次已经拿走的五万两给他们了,这些银子都快够南北粥棚两个月的开支了。”话语间马车停住,已经到了府宅正门,二人下马来,马厮赶着马车从后门而去,二人进入府内,护院来报:“老爷,贺捕头的夫人来了。”贺贵福道:“哦,在哪?”护院回报:“在后院亭台。”贺贵福道:“德生叔,我过去一下,你先歇会去吧。”贺德生应声下去。
贺贵福信步来到后府院中,看见芸娘正陪着玉琴坐在亭子聊天,桌上放着些许果点,志斌和志奇在走廊远处追逐玩耍,贺贵福上前道:“嫂子来了啊。”玉琴和芸娘起身,玉琴道:“是啊,今个风高气爽,难得的好天,志奇吵着要找志斌弟弟玩,我就过来了。”贺贵福道:“嫂子坐着啊,自己家里何必见外。”芸娘道:“嫂子未时就来了,还给小志远做了一件衣服,你没见,做的好精致,好可爱啊。”贺贵福道:“哦,嫂嫂真是有心了,你们都吃了吗?”芸娘回道:“等不见你,已经吃过了。”贺贵福道:“娘呢?”芸娘道:“我刚刚让丫鬟扶着娘回去了,到了晚上风大,恐会着凉。”贺贵福道:“哦,”又对玉琴道:“嫂子,大哥没一起来吗?”玉琴道:“早上出去,一天没见回来了,恐怕还在衙门里。”贺贵福道:“中午还来过我这里呢,最近上头来人了,恐怕得忙几天了。”玉琴想说县衙里派贵才向贵福索要钱财之事,又不好开口,只是道:“是啊,他一个小捕头,人家指哪打哪,说什么做什么,好多事也是身不由己。”贺贵福听出来了道:“身为官府中人,都得听命行事,嫂子,你们下午吃的什么?可曾吃好了?”玉琴道:“好啊,你府里的厨子哪里请的啊?菜肴鲜美,色味俱全,如今我还回味无穷呢。”这时,两个小孩看见贺贵福了,欢蹦乱跳的过来问安,贺志奇道:“二叔。”贺志斌道:“爹。”贺贵福看着贺志奇道:“好小子,都长得快到我胸膛了。”又摸摸贺志奇的头道:“最近私塾都学了些什么啊?”贺志奇道:“最近夫子教千家诗。”贺贵福饶有兴致坐下道:“哦,好啊,学到哪一篇了?”贺志奇道:“学到卷一七绝,上高侍郎。”贺贵福道:“这首诗好啊,你给二叔背下,背完了二叔有赏。”贺志奇看看玉琴,玉琴道:“快给你二叔背背,你二叔文武双全,让他指点你多做学问。”贺志奇摇头晃脑的断断续续背道:“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芙蓉......”贺贵福道:“芙蓉什么?”贺志奇支支吾吾道:“二叔,后面的我实在记不起来了。”贺志斌插嘴道:“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贺贵福道:“又没问你,插什么嘴?”玉琴看的目瞪口呆,自家的孩子比志斌大三岁,竟然没有志斌背的熟,远不抵志斌聪慧好学,只是深感羞愧。贺贵福又问志奇道:“那你知道这首诗的作者是谁,寓意何在吗?”贺志奇边思边道:“这诗讲的是碧桃和甘露种植,日边的红杏依着彩云,在春天及时开放还有芙蓉东风,表示非常美丽的风景。”贺志奇又高兴的道:“作者是高蟾,高蛤蟆。”玉琴打断道:“你怎么这般胡闹,给人家诗人都敢乱起绰号。”贺志奇道:“本来就是啊,他叫高蟾,蟾不就是蟾蜍,就蛤蟆的意思啊。”贺贵福提高声音训道:“胡说,夫子就是这样给你教的吗?”小志奇被贺贵福闷声一吓,都快要哭了。芸娘道:“你别吓着志奇,人家才八岁,正是童真,有什么慢慢给孩子教。”贺贵福道:“志奇,志斌,这个高蟾乃是唐僖宗年间河朔人士,僖宗三年,及第进士,此人自幼家贫,却很有气节,为人慷慨倜傥,人与千金无故,即身死亦不受,虽官至御史中丞,却甘为一代寒士,令人敬佩啊。芙蓉开花也要等到秋高气爽的时候,江畔芙蓉美在风神标格,与春风桃杏美在颜色妖艳大有不同,所指人各有志,高风亮节啊。”玉琴道:“叔叔果然是学富五车。”又对芸娘道:“你说我家贵才和贵福怎么差距这么大呢,哪里都不及贵福的万一,连后辈的差距都如此之大啊。唉……”芸娘道:“嫂子莫要这般谦虚,大哥为人豪爽,性情中人,咱们华安谁人不敬啊。”贺贵福道:“是啊。”又对两个孩子道:“高蟾乃是高节之人,我再教你们一首诗他所作的诗,你们定要牢记,好生体会啊。”志斌和志奇连连道是。贺贵福起身吟道:“曾伴浮云归晚翠,犹陪落日泛秋声。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吟完停下,回味而道:“诗名曰金陵晚望。”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玉琴也带着贺志奇告辞回家了,送完了玉琴,贵福和芸娘还有贺志斌又折回亭台坐下,贵福又吩咐下人上了些酒菜,又对志斌道:“这些时日忙于事务,未能看看你的学业,刚刚看你文章读的不错,不知功夫练得如何了?”贺志斌道:“儿每日早晚必跟着王先生练功一个时辰。”芸娘道:“给你爹练练最近王先生教你的功夫。”志斌起身练了起来一套拳,只见人小而路熟,臂展腿直,翻越娴熟,拳法深邃,上下舞动,只一会,这套拳已经练完。贺贵福看着出了一身汗的贺志斌道:“还行,为父的给你取了一个斌字,就是希望你将来文武兼备,切记,文能明智,武可强魄,每日必要勤加学习,将来才大可有为。”志斌气喘吁吁道:“孩儿一定谨记爹爹的话。”贺贵福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早起学习呢。”芸娘道:“天气凉了,晚上盖好被子,别着凉了。”小志斌应声告退。芸娘道:“相公你虽然教子有方,但是不是对斌儿太过于苛刻了,毕竟斌儿才五岁多啊。”贺贵福道:“父若不严,子何惧之?子若不惧,吊儿郎当,谁还能管住?爹爹从小也是这么严厉教育我的,严父出孝子,不碍事的。”芸娘起身为贺贵福斟满酒杯道:“好吧,我只是看斌儿才五岁多,太辛苦了。”贺贵福道:“少不吃苦,老何为?”芸娘又岔开话道:“相公,粮食买好了没?”贺贵福道:“好了,冬至以前应该是足够了。”芸娘道:“花了多少银两?”贺贵福道:“四万八千一百四十两白银。”芸娘道:“恩,要是加上白给县衙的五万两,恐怕这个冬天也快能撑的过去。”贺贵福自饮一杯道:“秋夜略感寒,借酒消心寒啊。”芸娘道:“相公,别这么悲观。自古民不与官斗,给就给了,五万两他们这么多官也发不了。”贺贵福道:“正是因为五万两发不了,所以才要五十五万两,我此次拒之,恐有后患啊。”芸娘道:“相公,不必多虑,我们一向奉公克己,他们也没办法的。”贺贵福道:“但愿如此吧。”二人坐着饮酒聊天,一个时辰后便回房歇息了。
再说胡瑞刚府内书房,胡瑞刚正在烫脚,对面一个丫鬟半蹲着用另一个冒着热气的热水盆子不断给添加热水,这时敲门声响了,胡瑞刚道:“进。”胡瑞刚的总管胡平走了进来,道:“老爷,我都打听清楚了。”胡瑞刚抬头看了下胡平,未做理会,又对丫鬟道:“水凉了,加点热水。”丫鬟应声又添了些热水,胡瑞刚道:“好了,你先下去吧。”丫鬟端着热水带门而出。胡瑞刚道:“打听清楚什么了?”胡平凑上前道:“老爷,这两天我寻到了来华安卖布衣的同乡刘付明,据他所说,现在的庙砖县匪患成灾,治安极差,盗抢之事每日上演,他也不得已背井离乡的来华安做点买卖。”胡瑞刚道:“哦,那你没问周力山的事吗?”胡平凑上来道:“小的已经详加询问了,庙砖县周家山的周力山、生三子,取名为龙虎豹。”胡瑞刚道:“好你个周力山,起名字都这么霸气,天生的土匪种。”胡平复道:“据刘付明说路过周家山的过往客商,常遭其肆意打劫,弄的人心惶惶,外地人一闻庙砖县周家山,都谈之色变,唯有贺贵福旗下的镇通镖局路过庙砖县一带畅通无阻,刘付明还说甚至路过周家山的客商只要有姓贺的,也都放行不劫。”胡瑞刚道:“你可问什么原因吗?”胡平道:“这个小的问了,刘付明也说不太清楚,这都是周家山十八年前开山聚义时立下的老规矩了。”胡瑞刚冷笑道:“这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好你个贺乾玉老儿,给你贺家留了一个好把柄啊。哈哈。”胡瑞刚将双脚伸出盆子穿鞋道:“胡平啊,老爷我最爱泡脚了,尤其热水泡脚,因为泡脚的时候人就会有无限遐想啊。”胡平道:“是是,老爷这会了还穿鞋干嘛,您这是要出去吗?”胡瑞刚道:“正是,你去备车,我要去官驿。”胡平道:“都快亥时了,知县大人也一定睡了,你一个人去官驿做什么?”胡瑞刚道:“就是要等张从城睡了我才去,此人心慈手软畏手畏脚的,难成大事,快去,记住就你一个人赶车,就我两去。”胡平领命下去,
却说已经亥时三刻了,官驿门口突然驶来一辆马车,胡平勒住马缰,四处观望,夜漆黑宁静,街巷无一人走动,便回头道:“老爷,没人。”胡瑞刚便匆匆下车来,又道:“你就在这里等我。”胡平道:“明白,老爷。”胡瑞刚走向官驿门口,只见四个布政使司兵役立在门口,一个兵役上前道:“谁?”胡瑞刚迎上前道:“是我。”兵役识得这是华安的县丞胡瑞刚便道:“原来是胡县丞啊,怎么深夜来此啊。”胡瑞刚道:“烦请禀报下,华安县丞胡瑞刚有事奏报山西布政使熊大人。”兵役道:“对不住啊,胡县丞,我家大人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还是明个再来吧。”胡瑞刚道:“我这是有要事奏报,烦请通禀啊。”兵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熊大人的脾气,这时熊大人已经睡着了,让我去叫醒?你这不是让我送死吗?”胡瑞刚怒道:“此事关系重大,如若你们耽误了事,明个熊大人问起来,你们便吃不了兜着走,”众兵役正在踌躇之际,胡瑞刚又从衣服里掏出二两纹银道:“来,这银子你们拿去喝酒吧,快去通报吧。”兵役接过银子笑道:“多谢胡县丞,我这就去通禀。”说完就进去了。胡瑞刚想:我这软硬兼施,就凭你们也能挡住我?片刻,兵役便小跑出来道:“熊大人说让你进去呢。”说完,胡瑞刚便跟着兵役快步进入官驿。
兵役将胡瑞刚领入熊柏然寝室,便告退而出,胡瑞刚坐在外房椅子上,不一会只见熊柏然边穿衣边走来道:“这么晚了,你把老子喊醒干甚?”胡瑞刚连忙起身行礼道:“卑职拜见熊大人,卑职有要事与大人商议。”熊柏然坐了下来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胡瑞刚道:“此事关系重大,是关系大人锦绣前程之事。”熊柏然乍一听不免清醒道:“哦,坐下说吧。”胡瑞刚坐下道:“谢大人。”熊柏然道:“说吧。”胡瑞刚道:“下官早上所说之事,不知大人何以抉择?”熊柏然道:“我已派人将此事密报抚台,等来人回来以后再做计较。”胡瑞刚道:“大人,小的回去后左思右想,觉得此事需大人乾纲独断。”熊柏然道:“恩?”胡瑞刚道:“依下官看,黄名正黄抚台年事已高,只求安退,虽喜财,而已无量矣,您正当壮年,鹏程万里,又是当今首辅赵志皋的门人故吏,此举若成,必能收得贺家的万贯家产,到时候上下打点,定能成为入主山西,为以后上京入朝,位列内阁铺好大道啊。”熊柏然听得摇摇欲坠道:“哪里有这么简单,贺家乃首善之家,门客故友遍布天下,弄不好,会引火烧身。”胡瑞刚道:“这个下官早已计划周密,依计行事必天衣无缝。”熊柏然道:“你说说。”胡瑞刚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道:“熊大人且听卑职说,据卑职在庙砖县的暗中调查,周家山的周力山经营匪窝十余年,设卡打劫,胆大包天,下生周龙,周虎,周豹三子,年岁尚小,却都从小习武,这些年愈发的壮大起来,四处打劫,积攒财物,有谋逆之势啊,官府十余年来不曾剿灭过,如今流民乱寇越来越多,更无法剿灭,周家山之壮大,拦路抢劫,唯独贺贵福的镇通镖局从来未曾打劫,还听闻,就连路过的人只要报出姓贺,一律不予抢夺,这个周力山十八年前差点做了饿殍之鬼,为何以后能有如此发展?这更加说明了贺乾玉暗中资匪,按我大明律谋逆应数十恶之首,当诛灭九族。这样家产当以全部充公,到时候熊大人坐镇指挥,千万金银业已归为麾下了。”熊柏然道:“这计虽好,可是手无实据,如何定罪啊,强加定罪恐难令人心服啊。”胡瑞刚道:“实据就是周力山,这么大的匪患,资助周力山就是通匪,通匪就是谋逆,到时候报请朝廷,以谋逆论,皇上不理朝政,只要赵志皋首辅拟批,我们便可诛灭他的九族,到时候这个贺贵才以及他的妻儿也不能幸免,这样方可斩草除根,大人您到时候既有剿匪之功,又握有千万巨资,必会成为山西巡抚,将来用这笔巨财拉拢朝廷多方势力,以后必然位列阁臣,入主朝野。”熊柏然沉思道:“这事,如生擒虎熊,稍有不慎,恐伤及自身啊。再说这事上到赵志皋首辅下到张从城县令,都无从绕开,这个刘靖,张从城早上还反对呢,这可如何是好?”胡瑞刚阴险的道:“完了我物色一个大牢的死囚,对他家人许以重金,买通他,让他扮作周家山乱匪,指认贺贵福暗中资助周力山,只要大人上面打点好,黄名正年岁已高,不足为虑,到时候只要首辅批准,黄名正也是没办法的,事前多许银子打发,他本贪财,也不会太过阻碍的,至于刘靖和张从城乃是大人属下,到时候大人下令,他们也只有顺水而流,别无他法的。”胡瑞刚凑了上来又道:“熊大人,如今您真是壮志凌云,将来的天下早晚是像你这样有魄力人的。”熊柏然一拍桌子道:“呵呵,这个贺贵福不识时务,银子都用给灾民百姓,真是枉费钱财,那也怪不得我了。”胡瑞刚道:“对,量小非君子啊。”熊柏然道:“此事按计行事,明天我就回太原准备,然后去京师找赵首辅,你这边也加紧行事,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到时候待我拿到上批,我就带兵前来,一举成事,以后你就是我的股肱腹心。”胡瑞刚立时跪下道:“多谢大人提携,卑职愿终身追随大人。”二人密谈到丑时,胡瑞刚方才告退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