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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个死士

五百六十二年 黄巢0238 6757 2024-07-11 11:06

  智氏兵败,智瑶被活捉,赵无恤继任晋国中军将,赵、魏、韩三家顺带便瓜分了智氏的土地,自此,晋国完全落入三家之手,为三家分晋扫清了一切障碍。

  据《战国策》所载,赵无恤活捉智瑶后,并没有给他任何活路,就连智氏家族的两百口人也悉数被屠杀,并且,赵无恤还把智瑶的头颅做成酒杯,以此来宣泄自己对智瑶的仇恨。

  人杀了,地分了,气也出了,这波风浪算是过去了。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平静的水面因为一点外力而产生波动,当外力消失的时候,水面并不会立马归于平静,至少,它还会有一点涟漪。

  晋国的这次波动随着智瑶的死去将要归于平静,然而在平静前,最后还将有一点涟漪,这点涟漪名叫豫让。

  从春秋到战国,当权人物们都流行一种养士之风,以此培植自己的势力。

  豫让,便是这些人养的士。

  豫让曾是范氏养的士,只是并未得到重用,随后他又转投中行氏门下,但是同样未得到重要。随着智氏吞并范氏和中行氏的土地后,豫让又转投智氏门下。

  在智瑶的手下,豫让得到了极大的尊重,可是好景不长,智瑶兵败晋阳,赵魏韩三家随即又瓜分了智氏的土地,这让豫让不得不躲到深山之中。

  豫让的人生之路,崎岖而又坎坷,本以为智瑶是他的明主,奈何又时运不济。回想起自己的一生,豫让极其不甘心,回想起智瑶对自己的知遇之恩,豫让痛哭流泪。

  当思绪涌上头的时候,豫让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了,于是,说了出了一句千古名言:“嗟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吾其报智氏矣!”

  豫让说到做到,为了报答智氏的知遇之恩,他决定为智瑶复仇。

  于是,豫让改名换姓,从深山中走了出来,打扮成做杂役的人。恰逢这时,赵氏的宫中招收杂役人等,豫让就这样顺利的混了进去。

  来到赵氏的宫中,豫让把匕首藏在粉刷的工具中,做起了厕所的粉刷工。

  豫让做起了粉刷匠,但他不是一个快乐的粉刷匠。

  此时的他只是等一个时机,等到赵无恤来上厕所的时候,他只需要悄悄的接近他,就可以完成复仇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豫让的所为所谋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日,赵无恤来到厕所,然而,就在厕所前,赵无恤停了下来。直觉告诉他,厕所有异常,于是便命人把厕所的粉刷工抓了起来,一搜,果然搜出了一把匕首。

  眼见事情败露,豫让大喊大叫:“我是来为智伯报仇的。”

  豫让为什么要不打自招,没人关注这一点,赵无恤身边的人只想快点杀了他,然而赵无恤却不允:“他是义士,我只要小心避开他就行了。智瑶已死,又没有后人,他的臣子还能为他复仇,这可算是天下的贤士啊,这样的贤士可不能死在我们手里。”

  说完,赵无恤便让人放了豫让。

  能够混进赵氏的宫中,能够当着赵无恤的面告诉他自己是来为智瑶复仇的。豫让虽然没能成功,但他的气节已经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了,按理说,他对智氏的赤胆忠心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了,也可以收手了。

  然而,豫让却不这么认为。

  从赵氏的宫中出来后,豫让又在自己的身上涂满漆,他涂的是什么漆,我们不知道,但我们知道,人体对这个漆是过敏的。

  所以随后,豫让便全身长满了疮,以致面目全非。

  并且,他还不打算罢休,又开始把自己的眉毛和胡须剃掉。

  豫让想用这种几乎自残的方式改变自己的容貌,试图再次接近赵无恤,以完成复仇。当他做完这近乎变态的一切后,为了检验自己能否被人认出,豫让来到了大街上,开始扮成乞丐乞讨。

  行人来往,纷纷从豫让身边走过,然而没有一个人认出来他就是在厕所行刺赵无恤的豫让。而正当豫让为自己的改变不被人认出而欣喜若狂的时候,他的妻子来到了他的身边,盯着他看。

  豫让的妻子并没有认出眼前这个浑身长满浓疮的人就是自己的丈夫,但是豫让发出的声音还是让她停下了脚步驻足盯着豫让看,并且说到:“你的相貌不像我的丈夫,但是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像我的丈夫啊。”

  面对自己的妻子,豫让没有表露身份,但他知道,妻子能通过声音辨认出自己,那么别人肯定也能做得到。而如果被人识别出了声音,自己也就没有机会再次接近赵无恤了,所以为了改变声音,豫让还得对自己再残忍一次。

  于是,豫让又给大家表演了一个绝活:生吞热炭。

  火热的木炭进入口中然后滚过喉咙,人体的舌头和声带瞬间毁坏(也不怕感染死亡),豫让的声音也就变得沙哑无力了。

  这一切都被豫让的朋友看在了眼里,看着自己的好友如此折磨自己,他站了出来,说到:“你这样做,难度大又没有效果。你的气节确实不错,但是你一点都不聪明。你想啊,以你的才能,如果转投赵无恤门下,必定可以得到重用。到时候接近他的机会就多了,你想要实现你的愿望不也就简单了吗!这样做既简单又有效果,你何不考虑一下呢。”

  怎么不早说啊,真是的。就跟练葵花宝典似的---第一页写到: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等人家自宫了,翻到第二页,结果写到:即不自宫,也能成功。

  你说气人不气人,漆也涂了,炭也吞了,现在来说这个。

  但不管怎么说,豫让的朋友,确实给他指了条明路,但豫让却不想这么做,他对他的朋友说到:“按你说的做,确实成功的几率要大些,但这对我有何意义呢?我为智瑶复仇,只是为了报答他对我的知遇之恩。如果我转投赵氏门下,得到赵无恤的重用,那是不是赵无恤对我也有知遇之恩了呢!而我替先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人复仇去报复后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人,这不就是替旧主人杀害新主人吗,那我的复仇还有什么意义。”

  豫让的理论确实让他的这位朋友有点意外,然而,豫让的理论还不仅于此,只见他继续说道:“破坏君臣之道,那是罪大恶极的,我不能那样做。我之所以选择这种方法,只是为了向世人阐明君臣之道,所以我不能怀着异心去事奉新的主子啊。”

  对于固执的人,你是没有办法跟他沟通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随他而去,豫让的朋友就是这样做的。

  涂漆生疮,吞炭失声。没有人再能认出豫让来,豫让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于是他也就开始了他的下一步行动。

  一日,赵无恤准备外出视察,当他来到一座桥的桥头时,突然,他的马开始惊叫。已经经历过一次厕所行刺的他面对这突发的情况,一猜便知道是豫让来了。于是大声呼叫:“这必定是豫让在此。”

  随后便派人前去搜查,果不其然,正是豫让埋伏在了桥下。

  面对这个煞费苦心了要行刺自己的人,今天的赵无恤就没有上一次那么好的脾气了,上来就问豫让:“你不是也曾在范氏和中行氏手下办事吗!智瑶吞并了范氏和中行氏,你不给他们报仇,反而转投智氏门下。现在智瑶已死,那你为什么又要坚持为他报仇呢?”

  面对气愤的赵无恤,豫让回答到:“我是曾在范氏和中行氏手下办事,但范氏和中行氏只把我当普通人对待,所以我也就用对待普通人的方式对待他们。但智瑶却对我有知遇之恩,把我当国士来对待,所以我也要用国士的行为报答他。”

  听完豫让的话,赵无恤流下了感叹的泪水,随即说道:“你为智瑶所做的事,已经让你成名了,但我宽恕过你一次,你自己也知道,这一次我可不会再放过你了。”说完便让士兵们把豫让团团围住。

  面对赵无恤的刀兵剑阵,豫让自知已经没有了退路,但他还是想完成自己的愿望,于是对赵无恤讲:“今天我是走不了了,但我还有一个请求,我能不能用剑击打你的衣服,如果可以的话,我即便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临死之前还不忘为自己的旧主复仇,豫让这样的死士,无人不敬佩。于是赵无恤脱下自己的衣服,让人递给豫让,随即豫让拔出他的刺客之剑,接连跳跃三次猛刺赵无恤的衣服。然后对着天大喊:“老天作证,我这算是报答了智瑶的知遇之恩了。”

  说完,豫让便举剑自杀。

  豫让的死代表着晋国最后的一点涟漪也归于平静,从此之后,晋国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了任何生机。直到这潭死水蒸发殆尽,完全消失,晋国也将彻底离开大家的视线。而在晋国消失前,赵魏韩三家则踏着晋国的尸体蓬勃生长,直至化家为国,自成一体。

  晋哀公十八年(公元前434年),晋哀公去世,其子晋幽公继位。

  此时的晋国,直属公室的土地只剩下了曲沃和绛都两座城邑,其余的皆被三家所瓜分。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赵魏韩三家连表面的工作也不愿意做了,不再去朝见晋国的国君。而晋幽公由于势单力薄,反而不得不依靠三家才能生存。

  于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在晋国出现了:晋国的臣子不再去朝见他们的国君,相反,他们的国君还要分别来朝见三家的宗主。

  纵横一时,称霸天下的晋国就此退出,当然,此时的它也仅仅只是退出,并不是消失,至少在名义上还是存在的,不过这个名义也存活不了多久了。

  由于晋国从此之后不会再活跃在大家面前,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提前把它的结局给大家交代了。

  晋幽公也不是个什么好鸟,对于自己要去朝见自己的臣子,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权力正好,还可以少处理点政务,这样就可以把时间全部用在淫乐上了。

  晋幽公十八年(公元前416年),为了和一个女人约会,晋幽公晚上私自出走了绛城。很不幸,这是他最后一次外出。

  在绛城外,晋幽公遇见了一群盗贼。对于一个从绛都里走出来身着华丽的男人,盗贼们是不会手软的,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晋幽公。

  晋幽公一死,魏斯(魏驹的孙子,后来大名鼎鼎的魏文侯)便带兵进入绛城以稳定晋国公室的动乱,随后便拥立了晋幽公的儿子姬止为君,这个姬止也就是晋烈公。

  晋烈公不像他的父亲那样不着调,他只想安静的过完自己的一生,但那注定是不可能。

  晋烈公十三年(公元前403年),赵魏韩三家正式脱离晋国被周王室册封侯爵,从此,天下来到战国七雄时代。

  晋烈公二十七年(公元前389年),晋烈公去世,其子晋孝公继位。

  晋孝公十二年(公元前377年),晋孝公去世,其子晋静公继位。

  晋静公二年(公元前375年),赵魏韩三家觉得晋国公室有点碍眼,于是便把绛城和曲沃也瓜分了,然后把晋静公废为庶人,自此,晋国公室绝祀。

  从晋阳之战到晋静公绝祀,这八十年间,对晋国公室来讲就像流水账一样,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对赵魏韩三家来讲,意义却是重大的。

  赵鞅临死前除了对赵无恤讲过“他日赵氏有难,晋阳城足以依靠”的话外,还对他讲了一句话:“我死,已葬,服衰而上夏屋之山以望。”

  父亲想让自己到夏屋山去看什么,年轻的赵无恤还不知道,但父亲的遗言是一定要遵守的。所以安葬好父亲后,赵无恤便来到了夏屋山。

  登山远眺,映入赵无恤眼帘的是一片十分优美的景色,但赵无恤知道,那片景色不属于赵氏,而是代国的。

  从夏屋山回来后,赵无恤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于是,谋划夺取代国就成了赵无恤继任后第一件要做的事。

  首先,赵无恤把自己的姐姐嫁到了代国去,让代君成了自己的姐夫。这样,赵氏跟代国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走得很近了,只是代君不会知道,这只是赵无恤的一个阴谋。

  成为了亲家,也就可以经常在一起喝酒了,这一日,赵无恤就邀请自己的姐夫来自己家喝酒。

  对于小舅子的盛情邀请,代君是没有丝毫疑虑的,带着老婆和几个贴身随从很爽快的就来到了赵无恤这里。

  而在代君到来前,赵无恤却早已准备好了数百刀斧手埋伏于酒席的幕后。

  推杯交盏之际,一家人其乐融融,突然,旁边的斟酒大汉一把推翻盛酒的器皿,用金属制的勺酒器猛的击打代君的脑袋,不两下,代君就失去了意识。

  而与此同时,听到推翻盛酒器皿声音的刀斧手蜂拥而出,还没待代君的随从反应过来,他们便也都横死在了这些刀斧手的刀下。

  由于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酒席之间,除了谋划的赵无恤外,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当然,代君和他的随从已经死去了,他们也就不需要反应了,但赵无恤的姐姐就不一样了,现在活着人的,她是唯一不明白的。不过,很快她也就明白了,生在这世卿公侯家,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只能是一颗棋子。

  看着自己的弟弟杀死自己的丈夫,赵无恤的姐姐悲痛万分,但她已无力改变这一切。所以她只能抽出自己的发簪插入自己的脖子,在自己的弟弟面前随着自己的丈夫而去。

  关于自己的姐姐要做什么,赵无恤是一点也不关心的,因为从他谋划夺取代国开始,他姐姐的命运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看着自己的姐姐死在自己的眼前,赵无恤没有一丝悲痛,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趁着代国还不知道他们的国君已经死了的时候向代国发起进攻。

  随即,赵无恤兴兵伐代,一举占领代国,并将代国的领土并入赵氏的领土。

  以一家之势,灭一国之土,此时此刻,赵氏虽然还是晋国的臣子,但俨然已是一个独立的王国。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第一次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晋幽公九年(公元前425年),杀伐一生的赵无恤病重,眼看着自己不久于人世,有一件心事却一直放不下,那就是关于赵氏继承人的问题。

  话说赵无恤有五个儿子,选一个做继承人应该是不难的,但问题在于赵无恤并不想在这五个儿子中选继承人。

  不选自己的儿子?难道还要选一个外人不成?

  赵无恤在想什么,这还要从他的父亲赵鞅把他指定为赵氏继承人的那一刻说起。

  赵无恤既不是赵鞅的长子,也不是嫡子,并且,赵无恤的母亲还只是一个狄国的婢女。这种地位,按理说是不可能继承赵氏宗主之位的,但是,赵无恤就是做到了,所以,这就要说一下他的大哥赵伯鲁了。

  赵伯鲁身为赵鞅的嫡长子,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拥有世子的身份,所有人都觉得,他必定是将来的赵氏之主---但只有他自己不这么认为。

  赵伯鲁是一个忠厚之人,作为嫡长子,他背负着太多的家族重担,这完全不是他想要的人生。然而,担子已经挑在肩上,怎能说放下就放下。

  赵伯鲁很为难,与他同样为难的还有他的父亲赵鞅。

  家族大业,不是儿戏,他必须找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但是看着自己的嫡长子,赵鞅陷入了沉思。

  直到赵伯鲁的庶弟赵无恤长大的那一刻,他父子俩才看到了希望。与大哥不同,赵无恤从小便聪明伶俐,胸怀大志,更重要的是,他好像对赵氏的继承权很感兴趣。

  这一点被赵鞅和赵伯鲁看在了眼里。

  于是,赵鞅屡次考验赵伯鲁和赵无恤,赵伯鲁每次也很识趣的适当输给了自己的弟弟,就这样,三番五次下来,赵伯鲁在赵氏的威望逐渐下降。与此同时,赵无恤的威望却在逐渐上升。随着此消彼长,赵鞅临死前特意指定赵无恤为赵氏的继承人时,也就没有人再嚼废长立幼的梗了。

  总之,赵无恤能成为赵氏宗主,既有父亲赵鞅的授意,也有大哥赵伯鲁的成全。在那个周室王子、诸侯公子、卿士世子争相夺权的时代下,大哥的伟大,赵无恤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所以,一个想法也贯穿着赵无恤的一生,那就是自己死后一定要把赵氏的宗主之位归还给嫡系的大哥赵伯鲁一系。

  赵无恤是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做的。

  在攻下代国后,他就把代国分封给了赵伯鲁的儿子赵周,并且有意立他为赵氏的继承人。奈何赵周没这个命,竟先于赵无恤去世,赵无恤没办法,只能又立了赵周的儿子赵浣为继承人,而赵浣就是赵无恤临死前还放不下的那个人。

  然而,不管赵无恤放不放得下,他终究还是走了,而在他走后,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赵无恤的儿子赵嘉对于父亲没有把自己立为赵氏继承人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在父亲死后,他便驱逐了自己的堂侄赵浣,自立为赵氏宗主。

  然而,赵嘉的命犹如他的堂兄赵周,是个短命鬼。

  在驱逐赵浣一年后,赵嘉也去世了。随着赵嘉的去世,赵氏的族人又想起了赵无恤的本意不是立赵嘉为宗主,于是在赵嘉死后,赵氏的族人又联合起来驱逐了赵嘉的儿子迎回了赵浣。

  赵氏的宗主之位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赵伯鲁这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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