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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商君陨落

五百六十二年 黄巢0238 6115 2024-07-11 11:06

  魏国败于马陵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天下,瞅准这个机会,公孙鞅立即找到了秦孝公,并对他说:“秦之与魏,譬若人之有腹心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何者?魏居领阨之西,都安邑,与秦界河而独擅山东之利。利则西侵秦,病则东收地。今以君之贤圣,国赖以盛。而魏往年大破於齐,诸侯畔之,可因此时伐魏。魏不支秦,必东徙。东徙,秦据河山之固,东乡以制诸侯,此帝王之业也!(以上内容为《史记·商君列传第八》原文,翻译成白话文的内容就是说,秦国和魏国的关系,就像得了疾病的人,不是魏国兼并秦国,就是秦国吞并魏国。魏国地处山岭险要的西部,都城于安邑,与秦国以黄河为界。形势有利时就向西侵犯秦国,不利时就向东扩展领地。如今君上圣明贤能,国家因此繁荣昌盛。而魏国刚刚被齐国击败,诸侯大有叛离之心,我们可以趁此良机攻打魏国。魏国抵挡不住秦国的攻势,必然要向东撤退。魏国一向东撤退,秦国就可以占据黄河和崤山的险固地势,向东可以控制各国诸侯,这可是一统天下的帝王基业啊)。”

  大家都知道公孙鞅是学法的,只知道他变法厉害,没想到吧,人家战略也是顶级的。

  《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中有一段内容,讲的是刘备三顾茅庐后在诸葛亮处与他的对话。对话的内容大概就是诸葛亮为刘备分析了天下形势,然后建议先取荆州为根据地,再谋取益州与曹操和孙权行成三足鼎立之势,进而图谋中原的战略构思。后来这段内容还被单独提取了出来,编入中学语文课本,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隆中对》,估计不少人对这段原文是倒背如流的(都是吃过背诵全文的苦的)。

  关于诸葛亮的历史地位以及后世对他的评价,这个就不需要我再说了。但是呢,荆州守住了吗?蜀汉谋取中原了吗?刘备终成大业了吗?

  答案是没有。

  所以,我们不妨反思一下隆中对,它构建的战略真的有传说中那么高明吗?也许有人会说,是关羽大意失了荆州,才导致了蜀汉受制于人的地步。但是,制定战略时一定的人为失误不应该在考虑范围内吗?

  再说了,关羽那也不算失误,不过是正常的兵家胜败之事罢了。这么说起来,也就是说诸葛亮为刘备制定的战略是不能经受战败的?

  关于三国的历史,我不再讨论了,之所提这么一出,我只是想表达自己的一个观点,那就是公孙鞅与秦孝公的对话透露出来的战略构思是远高明于隆中对的。

  隆中对的战略经受不住战败,但公孙鞅为秦孝公制定的战略就不一样了,他不仅能经受得起失败,还能经受得起多次战败。

  也可以说,进可攻,退可守。

  听完公孙鞅的话后,秦孝公非常同意,随即便命公孙鞅为将率兵东出伐魏。

  而通过这次领兵,公孙鞅将告诉我们,他是一个多面性人才,不仅会变法、会制定战略、还会领兵作战以及耍阴谋诡计。

  听说秦国派了公孙鞅伐魏,收到消息的魏国也不含糊,虽说刚败于马陵,但咱家底厚着呢。

  不慌。

  随即,魏惠王便命公子卬为将出兵迎战公孙鞅。

  两军对垒,双方都没有着急发动攻击,首先行动的是公孙鞅,但并不是出兵,而是给公子卬送去了一封信。信里的内容大概就是说,我当初在魏国跟你关系也不错,现在身不由己各为其主。但我实在是不忍心与公子相互征伐,不如这样吧,咱俩吃顿火锅,顺便立个盟约,然后再喝点酒就各自退兵算了,也免得给两国带来战乱。

  公孙鞅是不是个随便的人,与他早就相识的公子卬应该是有点印象的,所以在这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说要请人吃火锅,公子卬应该是能有所察觉的。

  但是,有时候的应该他又不应该。所以,在收到公孙鞅的信后,公子卬欣然允诺。

  其实吧,不管对方为人怎么样,在开打前,一起吃个饭是没有问题的,很多问题不就是在酒桌上解决的吗?但是,酒桌解决问题有酒桌的原则,特别是在这种特殊的时期,比如找个中立的地点,比如说带点人手做一下防卫,这些都是基本常识。

  然而,公子卬是个没有这种基本常识的人,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想这么多。所以,在酒席之间,他就中了公孙鞅的圈套,被公孙鞅俘虏了。

  仗还没开始打,主将就被虏了,魏军顿时就慌了神。而就在魏军慌了神的同时,公孙鞅的秦军立即对魏军发起了总攻,失去了总指挥的魏军顿时陷入了混乱,随即被秦军打败。

  东败于齐,西败于秦,魏惠王心里那个苦啊,但是没有办法,他必须自己扛,为了阻止秦军的继续东进,魏惠王想到了一个办法---割地求和,并且割的还是很重要的一块地---吴起当年费力夺得的河西之郡。

  苏洵在《六国论》里说到“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

  秦国这个战胜之外所得的,就是从魏国开始的。

  魏国开了一个不好的头。

  魏惠王以为秦国会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除非你把魏国全部给他,否则,他不可能有停止的那一天。

  当然,既然收到了魏惠王给的地,多少还是要给点面子的,至少这一次先停下来。于是,公孙鞅带着秦国曾经的河西郡回到了秦国。

  面对公孙鞅带来脱离了母胎八十年的河西郡,秦孝公异常激动,而他的激动很快就传染给了公孙鞅。因为,他把商、于之地的十五座城邑都封给了公孙鞅。

  得到了封地,公孙鞅正式更名为商鞅,人生随即到达巅峰。

  之后,便跌落深渊。

  根据记载,秦孝公继位的时候是二十一岁(虚岁,秦孝公是一个比较特别的人,我说的特别不是指他对秦国的贡献,而是他的个人资料。众所周知,先秦历史由于时代久远,很多记载资料都是极其大略的,比如说很多诸侯的国君留在史书上的字总的都不满十个,不要说爹妈兄弟等来历事迹和家族关系了,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而这样的现象还不是少数派。但秦孝公却非常不一样,他不仅有名有姓,甚至还有年龄。更可怕的是,连生辰都有,这样的待遇,就连他一统天下的六世孙嬴政都没有,秦始皇的生辰只精确到月),而商鞅来到秦国的时候应该是三十多岁。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秦孝公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而商鞅是一个将近六十的老年人。

  秦孝公比商鞅年轻,但是,他的身体却没有商鞅好。

  秦孝公二十四年(公元前338年),孝公嬴渠梁病危,临死之前,他把商鞅叫了身边,想把秦国的君位传给他(《战国策·秦策》记载),但被商鞅拒绝。

  关于战国策所载的这内容,大多人是不相信的,姑且我也站在大多人这一边,但同时,我也保留一点意见。

  秦孝公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所以,他会做出什么决定,也不是别人用通常的推理就能够得知的。对于商鞅给秦国带来的变化,秦孝公应该是最有体会的一个,所以在他临死的时候,不能完全排除他做这种决定的可能。

  秦孝公死后,他的儿子嬴驷继位,也就是秦惠文王。大家没有忘记的话,应该记得,就是这位老兄的两个老师一个被商鞅割掉了鼻子,一个被在脸上刻了字。

  据说,这两人在被商鞅处罚后,躲在家中数年都不出门,可想而知,这是有多大的怨气(也有可能是怕再次被商鞅抓到犯法的把柄)。

  所以,在秦孝公断气的那一刻,商鞅在秦国的命运也走到了头。因为,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秦惠文王上台后,商鞅也自知自己不可能再像秦孝公在世时一样执掌秦国大权,所以他很识趣的表示自己想要回家养老。

  然而,他走得了吗。

  就在商鞅还没有回到自己封地的时候,想要搞他的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来到了秦惠文王面前。

  商鞅一手为秦国制定法律,他自己也时刻遵守着法律,所以,想要扳倒他的人从法律上来讲其实找不到任何的理由。

  然而,有时候没有理由就是最大的理由。

  “大臣权势太重会危及国家,身边的人过分亲近则会危害自己。现在秦国的老女老少都只知商鞅的法令,而不知大王,这样的商鞅不就是秦国的主人了吗?而大王反倒成了他的臣子,希望大王多加考虑啊。”

  这便是秦惠文王听到的话。

  从以上内容我们可以看出,这话里面根本没有指责商鞅的具体内容,但看完之后,我们又能深切的感受到这话对商鞅的巨大杀伤力。

  确实,这天下有比威胁君主更大的罪吗。随即,秦惠文王下发捉拿商鞅的命令。

  之前就说过,商鞅是极聪明的,所以在秦惠文王下令捉拿他前,他就已经跑路了。然而,历史总是喜欢以它诙谐幽默的方式在世间进行轮回,商鞅也逃不出这样的定律。

  一日,被全国通缉的商鞅来到了一个叫关下的地方,由于夜色渐暗,商鞅便打算寻得一处落脚的地方。

  很快,他来到了一间客舍。

  见有客人而来,客舍伙计迎了出来,一会给商鞅端水,一会给他请坐,照顾不可谓不周到。而商鞅却并不享受于此,直接对客舍伙计说到:“我赶路而来,明早还需赶路而去,只需得一间屋舍便可。”

  “好勒,这就给您安排,麻烦这边登记一下!”

  “登记什么?”

  “商君有法,客人需以牌名为据,得验方能入住。若无验得以入住,我们皆要受连坐之罪啊。您难道不知?”

  商鞅怎么可能不知,秦国之法,哪一条不是出自他之手。现在国君已经下令通缉自己了,怕是秦国人人都已得知,所幸这客舍伙计虽知商鞅之名,而不识商鞅之人,否则,怕早已是举报于这县县令领赏去了。

  面对客舍伙计的询问,商鞅无语以对,只得转身而去。出了客舍的门,商鞅摇头叹到:“哈哈,没想到我为秦国制定的法竟实施到了这等地步。”

  说完,便孤身一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离开关下,商鞅来到了魏国。对于商鞅来讲,魏国没有秦法,也许这里还能容得自己苟且余生。然而,他也许忘了公子卬率领魏军败于秦军还只是三年前的事,但是,魏国人可没有忘记,所以,魏国人用实际行动告诉商鞅,这里不欢迎你。

  魏国人不仅不欢迎商鞅,还想把他逼上绝路,本来商鞅见魏国人不收留他还想从魏国借道试图前往其他国家寻求一线生机,但是,魏国人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所以,就在商鞅进入魏国境内的时候,魏国人就说了:“商鞅是秦国的通缉犯,现在秦国对他加强搜捕力度他才来到魏国,我们不遣返他,这样不对吧。”

  在魏国人的逼迫下,商鞅又回到了秦国,而这一次,他不再选择逃亡,而是有了目标,这个目标就是自己的封地商邑。

  回到商邑,商鞅召集了城内所有的力量,他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商鞅这辈子,该做的事都做了,自己的理想也实现了,再加上活得也差不多了(快六十了,对古人而言,是个长寿的年纪),确实是没有必要再躲躲藏藏了。于是,回到商邑的商鞅不等秦惠文王来找他,自己就开始找事了,具体的做法是率领着商地那些还愿意跟随自己的人攻打了商邑北面的郑邑。

  本来说商鞅谋反只是一个借口,这下好了,商鞅真反了,秦惠文王反被将了一军。没办法,只能出兵平乱了。

  商鞅是个人才,打仗也很在行,但毕竟只有一城之力,要说他还能对抗秦国,那肯定是天方夜谭。所以很快,商鞅就战死于郑邑附近了。

  商鞅战死后,秦惠文王还不打算放过他,毕竟这种人是典范,而典范就要用典范的方法处理。

  于是,秦惠王车裂商君。

  车裂是个技术活,具体的操作就是把人平放于中间,然后用粗大且结实的绳子各套住他的双脚、双手以及脑袋,然后再把绳子的另一头牢固的绑在马匹(也可能是战车)上。一声令下,五个方向的马匹(或者战车)分别朝他们的前方急速奔驰,随着马匹的奔驰,绳子瞬间从放松的状态到绷紧的状态,再从绷紧的状态到放松的状态。请注意,这状态的切换是在短时间内完成的。当马匹停下来的时候,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就会拖着一个东西,有的是脚,有的是手,有的是脑袋。

  这就是车裂,在一瞬间将人分尸。

  这么说起来,车裂是有点残酷,但比起其他酷刑,就受刑人而言,他们的痛苦也不算太夸张(痛苦只在一瞬间,比起长时间的折磨是要好一点)。而就商鞅而言,他是没有痛苦的,因为他在车裂之前就已经死了。

  商鞅于秦国有大功,又没有犯什么过错,然而秦惠文王就这么对他,说起来,秦惠文王好像不是个东西。但是,人不是单一的,于商鞅而言,确实可以说秦惠文王不是个东西,但就作为秦国的国君来说,秦惠文王却是极其合格的。

  商鞅变法后,秦国就像是一辆制作精良的战车,可以在大道上纵横驰往,速度惊人。而秦国的国君就像是这辆战车的驾驭者,只要不把战车带到沟里去,就不会出任何问题。并且,秦惠文王就是一个极其优秀的驾车手,秦国这辆战车在他手里会开出惊人的速度,一举超过任何一个对手。

  商鞅死后,秦惠文王并没废除商鞅为秦国制定的律法,而是依旧保留。这充分说明,秦惠文王对商鞅是极度认可的,只是出于某种考虑,他必须除掉商鞅。

  除掉了商鞅,巩固了权力,秦惠文王才算真正拾起了国君的权威。作为秦国的国君,他很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所以,魏国就成了秦惠文王唯一要搞的对象,并且,他的成绩也是斐然的。

  秦惠文王七年(公元前331年),秦将犀首出兵攻魏,魏国大将龙贾领命率兵抵抗,结果被斩首八万,自己也被俘。

  在此之前,诸侯各国发生过无数次战争,战争大小规模不一,战争攻守双方不定,战争过程不同,战争惨烈程度不定,但在记录这些战斗的文献中,一般不会出现“斩首”二字,更何况还是八万之多。但从这一次开始,斩首、全歼、杀敌等字眼会频繁出现。

  这说明,战争的游戏规则又改变了。

  春秋时期的战争是以炫耀和威胁等为主要目的,到战国初期时,战争的目的又变成了抢夺和驱赶,而这一次之后,战争则变成了歼灭。

  这是一个规律,不是谋一人决定的,利益从来都是至高无上的。当战争可以以炫耀、威胁等方式为自己某得利益时,战争便会停留在这个阶段。当这个阶段的方式满足不了对利益的需求时,战争又变成了抢夺和驱赶等强制的手段。而当这种强制的手段有可能被反噬的时候,彻底消灭反噬的力量又成了战争的主旋律。

  战争是什么意义,秦惠文王并不是很在乎,他只想走他的路。

  秦惠文王九年(公元前329年),秦国率军渡过黄河,攻取魏国汾阴、皮氏两座城邑。

  秦惠文王十年(公元前328年),秦国率军攻取魏国上郡十五座县。

  关于秦惠文王的成绩,太多、太多,没必要一一列出来,毕竟也要顾及一下魏国的感受。如果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魏国肯定是撑不了多久的。所以,上天派来了两个人,要他们改变天下的大势。

  这两个人分别就是苏秦和张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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