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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魏公子归国

移花接木案 瓯南生 11174 2024-07-11 11:06

  话说魏无忌窃符救赵之后,留赵十年不归,故而秦国国力稍得恢复便前后两次出兵伐魏,第一次拿下吴城,第二次又拿下高都、汲两城,还索走了太子魏增为质子,魏国面对秦国又回到完全失去故都安邑所在河东之前的状态。

  太子魏增抵达秦营,虽然标志着两国已经讲和,但驻扎在高都、汲两城内外的秦军仍是众多,迟迟不肯尽数退去。

  魏王觉得这不是个事儿,秦军见魏国现在又这么好欺负,过不了多久八成还是会出兵的,毕竟这个蒙骜一离开魏国就又在赵国拿下了三十七城,简直跟白起一样恐怖。

  这时候如姬出现了,言于魏王:“秦所以急攻魏者,欺魏也;所以欺魏者,以信陵君不在也;信陵君贤名闻于天下,能得诸侯之力。大王若使人卑辞厚币,召之于赵,使其合纵列国,并力御秦,虽有蒙骜等百辈,何敢正眼视魏哉?”

  如姬说出了一个魏王一直不肯去面对的解决办法,这也是一个禁忌,满朝的近臣都不敢提,此刻却得经由后宫女子来开口。

  惴惴不安的魏王却又不得不听,于是又让幸臣龙阳君前往赵国,好声好气地道德绑架道:“公子昔不忍赵国之危,今乃忍魏国之危乎?魏急矣,寡人举国引领以待公子之归也,公子幸勿计寡人之过。”

  这话非常高明,既向魏无忌低了头,又言明了魏国他不得不救。

  “龙阳君辛苦了,请先回驿馆下榻,我会好好考虑的。”魏无忌应付道。

  龙阳君离开后,魏无忌还是怕魏王会怪罪他十年前窃符救赵之事,而且越想越委屈,竟当众愤恨道:“魏王弃我于赵,十年于兹矣。今事急而召我,非中心念我也!”

  “公子,今日难得有个名正言顺的归国机会,你怎可如此想?还请早些应允龙阳君,我等誓死为公子效力,以拒秦。”朱亥规谏道。

  魏无忌不仅没有听从劝谏,却还当场下了道死令:“有敢为魏王使通者,死。”

  门客们一听魏无忌正在气头上,虽然内心都想他能回魏国,以保全母国与忠名,却都不敢触他霉头。

  龙阳君在邯郸一连待了数日,魏无忌都避而不见,甚至连门都不出了,门客们也都不敢为龙阳君通融,这让龙阳君相当为难,就这么在魏无忌家门口来回走动。

  适逢毛公、薛公外出归来,见大门紧闭,又见龙阳君执节停当,于是上前问道:“使者何人?”

  这两人一人拿着博具,另一人捧着浆,看似不务正业。但魏无忌还在魏国时,门客之中不乏狗盗鸡鸣那样的奇人异士,龙阳君也是见怪不怪,故而见了这两人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即刻行礼表明了身份,将来意与魏无忌的态度细细讲了一遍。

  两人听完心里有数,明确回复道:“君第戒车,我二人当力劝之。”

  “有劳二位先生。”龙阳君作揖。

  两人扣门入府,直造魏无忌面前,毛公先开口:“闻公子车驾将返宗邦,吾二人特来奉送。”

  魏无忌激动道:“哪有此事?”

  薛公冷眼反问:“秦兵围魏甚急,公子不闻乎?”

  魏无忌也是冷冷道:“闻之。但无忌辞魏十年,今已为赵人,不敢与闻魏事矣。”

  毛公不悦道:“公子是何言也?”

  魏无忌纳闷了,也反问:“二位先生,何至于此?”

  薛公郑重道:“公子所以重于赵,名闻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秦攻魏,魏急而公子不恤,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庙,公子当何面目立天下乎?”

  毛公也补充道:“公子纵不念其家,独不念祖宗之血食乎?公子复何面目寄食于赵也?”

  话还没说完,魏无忌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蹴然起立,面有惭色,反省道:“先生责无忌甚正,无忌几为天下罪人矣!”

  当日,魏无忌命门客整装待发,自己则入朝见赵王:“大王,无忌母国危难,当即日返程!”

  赵王不舍魏无忌归去,持其臂而泣:“寡人自失平原,倚公子如长城,一朝弃寡人而去,寡人谁与共社稷耶?”

  魏无忌真切道:“无忌不忍先王宗庙见夷于秦,不得不归,倘邀君之福,社稷不泯,尚有相见之日。”

  见魏无忌去意已决,赵王只好说:“公子向以魏师存赵,今公子归赴国难,寡人敢不悉赋以从!”

  廉颇也上前,道:“公子,既然寡君已经开口,若有吩咐,我等诸将悉听调遣!”

  “我等诸将悉听调遣!”其余将士也重复着。

  十年前,秦军急攻赵,而魏王不能下决心出兵援救,魏无忌多番死谏,怕的正是有朝一日若秦军急攻魏,即便赵国一息尚存,也不一定愿意救魏,孤立无援之下,有亡国之危,这正是唇亡齿寒之理。

  如今赵王还知道还魏国这么一个天大的人情,也算是魏无忌当初没看走眼,所谓善有善报。

  说走就走,魏无忌上了马车,带着一家老小和几千门客一路向南,声势浩大,很快就回到了自小养育他的故土大梁,魏王带着满朝文武亲迎北郊三十里之外。

  “亡虏魏无忌,特来向大王请罪!”魏无忌下车伏地,不敢仰视。

  “吾弟无忌!快快请起!”早已逾古稀之年的魏王将魏无忌扶起,老泪纵横,“无忌啊,是为兄错了,你不在的这些年为兄都修省过了。秦国是虎狼,当初你力劝合纵抗秦,寡人就不该犹豫啊。若是早就表明立场命你救赵,今日你我兄弟何至于此?这些年魏国何至于此?”

  见魏王如此真切,魏无忌也泪流满面,“大哥,无忌不佞,但仍有首丘之情,唯母国为归骸骨者,自当为母国效死。若大哥不弃,无忌愿再次为母国领兵抗秦,以身报国恩、雪国耻!”

  “寡人早有劝驾之意。龙阳君。”魏王叫唤。

  龙阳君捧出了上将军印,魏王当场要授予魏无忌。

  魏无忌接印,承诺道:“无忌定不负举国之托!”

  得知魏无忌归国拜将,远在金陵视察的黄歇非常默契地赶赴钜阳,果然在入城之时收到了魏无忌派人送来的书信。书信有两份,一份给楚王,另一份给黄歇,都是邀请楚国加入合纵的内容。

  “令尹,此战楚国该不该赴?”楚王问着黄歇的意见。

  “这可以是一次对秦军的试探,当赴,只需十万人马。”黄歇回答。

  “何人领兵?”楚王再问。

  “臣与景阳。”黄歇看向了景阳。

  “臣当随令尹一同伐秦。”景阳出列。

  黄歇主动交代道:“魏、赵已合纵,韩、燕、齐尚不可知。韩、燕一弱一远,且狡诈多变的韩相张平已死,故韩国虽反复,亦不足为惧。唯齐与秦订盟多年,居我国后方,但我国亦有猛将项燕与其长子、次子、三子一同坐镇泗上一线,领雄师十万,料那没了莒城的齐军也不敢轻易犯境。另外三十万大军,请由江汉、黄钺在西境率领。只要合纵军将北边的秦军困住,秦王或将增派援军去救,那么秦国内部势必空虚,这三十万人就可以奔赴武关。武关一旦失守,我军便可由蓝田长驱直入,直取咸阳!一雪怀王时丹阳、蓝田之耻!当然,臣想秦王和吕不韦应当不会冒险这么做,那么北方的秦军就是一支孤军,将会伤亡惨重,秦国同样讨不到任何好处。”

  向来谨慎的楚王稍稍寻思了一会儿,又问:“虽是试探,但合纵攻秦始终不是小事,令尹且说说此次的把握。”

  黄歇解释:“魏无忌曾于第二次合纵时追随齐将田文攻破函谷关,这也是函谷关至今为止唯一一次被攻破,魏无忌则是那场战争中唯一还在世的将领。臣闻魏无忌近年潜心撰写兵法,整理的正是他这五十余年来的战争经验,其中自然包括了那场攻破函谷关的战争。据悉,魏、赵将各出十万人马,我军再出十万,将能达到三十万。虽然这个兵力暂时还是难以攻破函谷关,但至少能够帮助三晋收复一些失地,消灭部分秦军精壮,再次证明秦军并非战无不胜,为以我楚国为首的列国夺回士气。”

  “令尹说得不无道理,而且韩国或燕国若能加入将会有更多的兵力。”楚王认同着,但仍未做出决定。

  黄歇继续:“想必大王也听说了,赵国方面终于又出现了一名难得的名将,以绝对的弱势歼灭匈奴骑兵十余万,这是诸夏对戎狄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缴获的战马也已悉数用来装备赵军。说起此人,臣九年前曾在赵武灵王陵前见过一面,那时他所统御不过百骑。说实话,臣也很想知道他是怎么赢的。”

  “既然令尹如此好奇,不毂便许您与景阳将兵十万,跟秦人好好打上一场。”楚王交出了虎符。

  “谢大王信之任之。”黄歇上前接过虎符。

  “只不过……”楚王犹豫了,不知该不该将话说完。

  “大王还有何顾虑?”黄歇问。

  “若是再遇到那个逆子,还请令尹以大局为重。”楚王说起了自己的长子熊启。

  “臣惶恐!”黄歇低头作揖。

  “这是王命。”楚王再次申明。

  黄歇只好回复:“臣……明白了。”

  黄歇确实明白了,最是无情帝王家,一切有碍于帝王之业的,都将被扫除。黄歇甚至在想,是不是李嫣儿给楚王吹了些枕边风,惹得后脊背一阵发凉。

  拿着虎符,黄歇和景阳在城外召集了十万人马,准备北上,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二位将军,大王今日身体不适,有我母子为将士们送行。”楚王后李嫣儿牵着六岁的太子熊悍到场。

  黄歇作揖,恭敬道:“臣不敢国后亲送,还请改由太子单独相送。”

  “既如此,悍儿,为二位将军奉酒。”李嫣儿对儿子说完,往后退了两步。

  黄歇和景阳同时半跪了下来,熊悍用小手斟满了两觞酒,先后递给了他们,作揖道:“黄将军、景将军,还请为我大楚得胜立威。”

  “谢太子。”黄歇和景阳饮酒,身后十万将士亦跟着饮酒。

  二将起身,转身之后,黄歇紧握晚辈景阳的手,大步往前走了走,猛力将景阳的手扬起,大喊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十万人与送行的众多百姓同时鼓噪响应:“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就在他们准备出发的前一刻,韩王也给黄歇送来了消息,韩国将出兵五万加入合纵军,请黄歇直接前往新郑会师。

  而在楚军刚抵达新郑时,韩王又收到了魏无忌的新消息,燕国也出兵五万前去赵国与赵军会师。

  按照魏无忌的方略,十五万楚韩联军攻向三川郡皋、巩,十万魏军攻向高都、汲,十五万赵燕联军攻向太原郡。

  赵燕联军中,赵军分两路,赵将李牧自北而下,赵将庞煖自南而上,燕将将渠则独自自东而进。

  五国联军分为五路人马,攻击秦国三个地方。此时的秦军虽然已经恢复不少,但与长平之战前的那段全盛时期还是不能比的,一时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先说中路战线,魏无忌先攻汲,魏军中仅剩的魏武卒望见自己被占取的家园个个一马当先,不畏来箭,举盾列成方阵保护着百尺之长的渠冲推进城门之前,不断撞击。

  无论秦军在城头如何用箭矢、巨石或火油防守,倒下的魏武卒总是会被身后涌来的战友替代。

  “咚!咚!咚!”

  前端包了厚厚一层铜料的渠冲将城门撞得直响,每一下都能震出一层灰。

  “城内的魏国军民们!信陵君归国了!我们是来解救你们的!”魏武卒统一重复着这样的话。

  “是信陵君来了!”

  “公子归国了!”

  “那就反了秦军!”

  “对!反了秦军!”

  汲是秦军刚拿下不久的城池,土生土长的魏人还是占据着城内的大多数人口。一听是魏无忌亲自带兵来解救他们的,竟然举城骚扰秦军后方。

  城下魏武卒一听城内起了骚动,更加猛力去攻城。

  挡在城门后方的防守势力越来越薄弱,不一会儿就被撞破,魏武卒一进城,城内的秦军就往高都逃窜,尽量保住主力。

  但这部分秦军一到高都,发现这座城内的秦军也是人心惶惶,因为五国联军攻秦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但后方还是迟迟没有送来援军和物资。

  高都的魏人见汲已经被夺回,索性在魏军到达之前也反了。暴动之中,魏人控制了城门,敞开了迎接十万魏军。

  秦军无奈,只得继续逃窜,而魏军不依不饶地追杀着他们。

  魏军将秦军杀出魏境之后,在高都西面的山脉之上迅速筑起一道临时的连垒,以拒秦军,虚插信陵君旗号,坚壁勿战。

  再说南路战线,黄歇率领楚韩联军攻巩。

  自第三次合纵攻秦以来,韩国至今已有四十年未曾主动攻击过秦国,而这段时间又一直被秦军夺地,领土缩减到此前的一半还不到,此时得到十万楚军的助力,韩军竟然军心大振。

  黄歇开始还觉得事有蹊跷,会不会又跟前几次一样,假意先与友军合兵,真等到上战场却又躲在友军身后,不愿意付出。

  “楚相,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我现在就领着三万韩军冲在最前头!”韩国小将张良这么告诉黄歇。

  “张公子,我可是难得能见韩人这么有骨气啊。”黄歇意外着。

  “我父祖两代为韩相,前后侍奉过五代韩国国君。父亲三年前愤恨而终,只因韩国不得强,我想还是早前轻信了法家术派的说法。现如今楚军愿为我夺回两城,我要还不识相,韩国危矣!”

  张良解释完,也不等黄歇回应,乘着战车先行前进,动员道:“你们的祖辈应该都跟你们说过——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可你们有谁真正感受过?我韩国的勇士们,今日就让秦人所谓的锐士们好好尝一尝万乘之劲韩的箭矢!把他们赶出韩人世代守护的土地!”

  “喝——”

  韩军倏然传出一阵猛烈的呐喊,随着张良的身影前去结成箭阵,密集地向秦军发出箭矢。

  张良是韩国前任相邦张平的倒数第二个儿子,他尚未加冠便亲赴前线指挥作战,面对秦军早已比韩军更加精良的弓弩设备还敢跑在最前头。

  这让韩军颇为振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手中的弓弩似乎都是有感情的,看上去连射程都变得比平时更远了,源源不断的箭矢带着韩人的愤怒一股脑地冲向了城头的秦军。

  但毕竟秦军居高临下,而且弓弩都是不断在实战中改良过的,箭阵最前排的韩军倒下了一片。可韩军仍不退缩,摆明了自损一万也要杀敌八千的气焰。

  “景阳,弓弩支援!”黄歇命令。

  “得令!”

  景阳听完,即刻带领三万楚军上前,以仅次于秦军的弓弩相助韩军。

  “顶住!都给我顶住!”秦将王龁亲自在城头指挥。

  可这会儿秦军的远程防御就是再集中,城下所射来的箭矢也是应接不暇。

  “将军,城中有一支千人敢死队正在毁我补给!”忽然有一人来禀。

  “是什么人?”王龁大惊。

  那人回答:“一个用双钩的人!”

  听完这句话,王龁双眼猛地一瞪,迅速抬起手中的长戈指向来者。

  但那人行动敏捷,腰间双钩一出鞘,就将挡在自己最前面的左右两人直接腰斩,下一个动作又转向更前面的甲士。

  “保护将军!”甲士们大喊。

  可他们很快便发现那人身后竟有几十人开始杀害同伴,有的直接被他们推下城墙,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小股借助云梯登城的楚韩联军。

  此时又有几人被使双钩者击倒,王龁挥戈上前,却被对方轻巧地挡开,这会儿他才看清对方比自己还大了十来岁,脸上一道疤。

  “秦语说得不错啊!”王龁边打边说。

  “为了有朝一日能混进秦军,我已经学了好几年的秦腔了!”淖齿恢复了吴地口音。

  说完,淖齿的双钩牢牢地扣住了长戈,王龁只感到一股巧劲,长戈脱手,双钩继续向他袭来。

  这下难办了,因为长兵器在短兵器面前已经占尽优势,如果连这都不敌的话,说明对方的武艺远远高于自己,自己再换剑与对方的双钩作战,只会更加没有胜算。

  被逼入绝境的王龁又拔出长剑,可没几下子就被更加灵活的双钩钳制地死死的。

  淖齿一手拨剑,一手进前,王龁一个不留神,左肩被劈砍了一下。在传说中的神兵面前,王龁的甲胄根本没起多大的防御作用,被撕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深可见骨。这还算是躲得及时了,否则只怕血痕已经延伸到他的心口了。

  “咻——咻——”

  正在淖齿快要得手之际,身侧飞来几支箭矢,他不得不分心去闪躲。

  “将军先走!我等殿后!”不远处几名秦军拉弓掩护。

  王龁见这城是守不住了,只得趁着淖齿被牵制而先行撤下城墙。

  淖齿欲追,但箭矢来得更猛烈,他也只得先去应付城头上这些殿后的秦军。

  又是一阵激斗,没能撤走的秦军死的死、俘的俘,城门被打开。

  “朱英,这回你可又立功了!”黄歇入城后首先夸赞着淖齿。

  “全赖令尹奇谋。”淖齿不敢居功。

  但黄歇不再多说,又带着联军乘胜追击到皋。

  秦军刚吃了败仗,身为主将的王龁又伤势不轻,指挥不到位,皋很快也沦陷了,王龁再次带领秦军西撤。

  “张公子,两城均已为你们夺回,按照约定,五万韩军应当随我们北上会师。”黄歇告诉张良。

  张良下令:“渡河!”

  于是楚韩联军渡过黄河北上。

  最后说北路战线,李牧率先由代郡率领五万骑兵南下奇袭太原郡。

  被蒙骜说中了,秦军一次性拿下三十七座城池,不是那么好控制的,更何况赵人有血性,听是赵军前来夺回,各城赵人纷纷响应,反了秦军。

  太原郡内外受敌,蒙骜父子应接不暇,丢了一城又一城,秦军一路南撤。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庞煖领着另外五万骑兵也在进攻太原郡东面,还有将渠的五万燕军为策应,也是一路凯歌。

  将渠所带的这五万燕军也不得了,是秦开战胜东胡后所留下的最强战力,同样全是骑兵,在经过几十年的交融之后,早已有诸多成员是此前被俘虏或主动投靠燕国的东胡人的后代,平时只用来驻守燕长城,轻易不会被调离。

  这支军队也是见好就收,按照魏无忌此前的计划,趁着秦军主力毫无防备之机,庞煖领着一万兵力改由坐船自汾水南下,进入黄河后继续南下,恰好撞见了已由渭水进入黄河北上的秦军舟师在运粮,源源不断。

  “放箭!”庞煖下令。

  赵军在上游而秦军在下游,秦军在赵军的狙击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秦军正欲向西撤退,黄河东岸竟又出现了一支十数万人的部队,这正是黄歇所带领的楚韩联军。他们也向秦军放箭,彻底断了后路,秦军不得不放弃抵抗,这批粮草补给自然也就落入了合纵军手上。

  此时王龁带着残部与蒙骜会师,一听后方粮草被合纵军劫了,而且还在北上,慌了!

  “将军,此事如何是好?”王龁急问资历更老的蒙骜。

  “就近回城固守,等待救援?”蒙骜也问王龁的意思。

  “可你我都知道至少得留下一半兵力守卫函谷关和武关,若是大多兵力都往这边调集了,合纵军可以继续在此与我军主力对峙,可别忘了楚国至少还有三十万人马可以调动,随时会突破南郡各城前往更接近他们的武关。咱们手头加起来的兵力已经接近全国一半了啊,如今又没了粮草,守到后边不得人吃人?”王龁否决了蒙骜的提议。

  “那你的意思是,这些城池先不能要了,只能与之一战了?”蒙骜问出了一个此前他不敢面对的问题。

  王龁点点头。

  “吓!吓!吓!”

  蒙骜与王龁同时猛地抬头,一只雄隼正在上空盘旋着,还富有节奏地发出凄厉的叫声。

  “方才也有见到这只隼,好像跟了咱们一路,看我把它射下来!”蒙武忽然有些警惕,搭弓射箭,想拿隼出气。

  但遗憾的是,这只隼飞得太高,蒙武连放几支箭都触及不到。

  “好啦!别管什么隼还是鹰的了,两军距咱们都还有一些距离,现在布阵还来得及!”王龁更加着急了。

  “全军布阵!我等将与合纵军厮杀!”蒙骜旋即下令。

  秦军开始布阵,但阵型还未顺利结成,东、北两面忽然喊声震天!

  “杀——”李牧策马带头冲在最前方。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摸清我军的退路?”蒙骜大惊。

  赵燕十几万骑兵转瞬之间杀入秦军阵营,秦军只好仓促防守。

  联军要围困秦军慢慢吃下,十几个回合下来,在蒙骜与王龁的指挥之下,秦军还是勉强能够打散联军,只不过损失的人马是敌方的好几倍。

  又过了几个回合,楚韩联军和魏军分别由南、东两面悉数抵达战场,总兵力多达四十万的五国联军正式会师,合力攻秦军。

  “信陵君亲自领兵在此!秦将早早来降,免污刀斧!”魏军副将朱亥大喊。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军副将景阳也大喊。

  在这样的境遇之下,秦军很快便被打散成两股,不得已,只得继续沿着黄河向南退却,否则只会被人数更多、士气更盛的合纵军彻底包围,到时候再想做什么可就太晚了。

  秦军死伤过半,但还是要继续派出人马殿后。

  最终,秦军残部还是躲进了函谷关,但那一小波跑在最后的倒霉鬼全被合纵军射杀于门外。

  蒙骜与王龁见关门已闭,又令人推来巨石顶住,这才都不顾形象地瘫在了地上。

  魏无忌、朱亥、黄歇、景阳、庞煖、李牧、将渠、张良一众将领终于在函谷关前坐到了一起。

  “咕。咕咕。”

  此前跟踪秦军的那只隼忽然飞进了大帐,李牧抬起小臂,它便落了下来,变得温驯。

  李牧丢下几块生牛肉,隼自顾自地去啄食。

  “海东青?”黄歇指着隼问。

  “哦?春申君也识得此物?”李牧反问。

  “传说中一万只猛禽中也不一定能出一只海东青,即便是让人找到了也难以驯化。东胡人曾以海东青追寻敌军踪迹,海东青能以特定的叫声通知主人,故而可攻其不意。今日,这只海东青当是立了功吧?”黄歇描述着。

  海东青并非一个鸟类品种,而是各种鹰隼中最杰出的一只,正如此时的獒犬通常也只是指最大的犬。

  某种意义上来说,黄歇此前培育出的那些韩卢都是獒犬,因为它们都是由韩卢中的最大最强者所生,达不到一定标准的会被淘汰出这支队伍。

  但海东青比獒犬稀有得多,因为即便它自己是海东青,也不代表它的后代也可以成为海东青。黄歇让门客们行商多年,远至朝鲜也有生意往来,因此听闻过海东青的大名,只是直到今日才真正见过这种名鸟。

  “不错,一东胡贵族原本要将其进贡给匈奴单于,是我命细作以重金还有宝马、名犬换得,还借此离间了那个部落与匈奴之间的关系。此前与匈奴大战,还有今日,这海东青都派上了大用场。”李牧摸了摸海东青背上油光发亮的羽毛,对其极其爱护。

  “那这笔买卖做得值啊。”魏无忌也看向了海东青。

  “说正事吧。诸位,秦兵紧闭关门,不敢出应,接下来怎么打?”将渠问。

  “此番我军大胜秦军,五国皆大欢喜,但也有一定的伤亡,全军已不足四十万。而且不要忘了,函谷关外太原郡、河东郡、三川郡中那些还未打回来的城池,也还有部分秦军驻守。函谷关易守难攻,我军若耗在这里,只怕久了也不是个事儿。”魏无忌提醒着。

  “那依信陵君的意思当如何?”庞煖问。

  “此次出战,并非为灭秦而来,而是为了抑秦,说实话现在咱们暂时也还没有攻破函谷关的实力。三晋皆已夺回部分领土,咱们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故而按照先前的约定,楚、韩两军可拔营回国,保存实力,来日再约函谷关一战。不过燕军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留下助赵军和魏军继续去夺太原郡和河东郡各城,得了多少城池再由赵国东境割出一些转手燕国。当然,我魏国与燕国不接壤,得看赵国最终会割出多少土地给燕国,我这再对半割给赵国。不过各个城池有大有小、有贫有富,如何割地,还需具体协商。”魏无忌这么建议。

  “这个好说。出兵之前寡君已经说过,若是赵、魏两国有这个意思,燕军当尽力相助。”将渠做主了。

  “好!”魏无忌、庞煖、李牧同时应声。

  “无忌,既然如此,我也先行告退了。”黄歇辞行。

  “黄歇,此次若非有楚军出力,韩军不一定会响应,河外之战也就不一定打得这么顺利,可楚国却没有任何好处能拿,我心里有愧。”魏无忌道。

  “不打紧。此番本就是为了削弱秦国,来日楚国跟秦国还是要打的,我们只当提前演习,也是为了巩固与魏、赵、韩、燕四国的邦交,卖诸位一个人情罢了。若能将那秦军的粮草给我带回去,让我保个本,用以醳兵,相信寡君也不会说什么。诸位切莫多虑。”这是黄歇的回应。

  “既然楚相都这么说了,不知诸位意下如何?”魏无忌问着大家的意思。

  “楚军高义,区区几船粮草,应当让与楚军。”庞煖支持。

  将渠和张良对视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道:“我等也无异议。”

  “那便这么定了。黄歇,咱们四兄弟只剩你和我了,此次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魏无忌挽住了黄歇的手。

  黄歇紧紧地捏着,说:“你放心,接下来的日子我会频繁地出现在各国,向列王阐述合纵之利!相信你我很快就会再见!”

  “春申君,他日再要合纵,我当第一个建议寡君听从春申君所言。”李牧对黄歇作揖。

  “好!”黄歇伸出另一只手牢牢地搭在了李牧的小臂。

  这年是秦庄襄王三年、魏安釐王三十年、赵孝成王十九年、韩桓惠王二十六年、燕王喜八年(西历前247年),五国联军最终在河外之战中彻底击败蒙骜和王龁所带领的秦军,三晋各夺回一部分失地,军至函谷关而还。

  魏军和赵军各自又夺回了一些河东郡和太原郡的失地后,才彻底班师回朝。

  对五国来说,原本这场战争是很完美的,只不过在黄歇率大军回去时,半路上听到了一段小插曲,那就是在南面候命的越玉不顾军令,背着江汉,私自调动了两万人马前去攻打秦国南郡的郡治郢都,以为这样就能逼得江汉出动余下的二十八万大军也去围城。

  越玉想的是至少能为楚国夺回故都,这样此次劳师动众加入合纵也不算白费。可不料途中竟遭遇秦军埋伏,好在及时撤退,损失虽然不多,但那也都是人命啊。

  楚王震怒,幸好有黄歇和江汉主动替越玉分担责任,并且越玉保证来日要将功补过,这才免了死罪。

  但对秦国来说,这边防守的成功,依然不值得一提。

  “大王,敌军劫了粮草,我军被打回函谷关了!河东郡和太原郡又连续丢了一些城邑,各国敌军才彻底散去!”吕不韦禀报着秦王。

  “什……什么?”秦王简直不敢相信,眼睛稍稍往上翻,根本坐不住,向后倒去。

  “大王!”吕不韦表现得很担忧。

  “父亲!”太子赵政迅速跳上王座去扶。

  “太医!太医!”赵政扶着父亲大喊。

  “政……政……”秦王无力地叫唤着儿子。

  “父亲我在!”赵政急忙回应。

  “汝弟成蟜、子婴虽与你均非同母所出,但你……要善待他们。还有,灭列国……完成你曾祖的宏愿,就靠……就靠你了……”说完遗言,秦王的病体再也不动了。

  “父亲!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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