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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兵临函谷关

移花接木案 瓯南生 12676 2024-07-11 11:06

  “赵将李牧、庆舍、乐间、扈辄率七万赵军前来会师!”李牧对黄歇作揖。

  “魏将朱亥率九万魏军前来会师!”朱亥对黄歇作揖。

  “韩将张良率七万韩军前来会师!”张良对黄歇作揖。

  “燕将将渠率五万燕军前来会师!”将渠对黄歇作揖。

  “楚将黄歇、景阳、汗明、朱英率三十二万楚军前来会师!”黄歇对四国将领作揖。

  在黄歇秘密促成合纵的第二个月,也就是各国完成春耕之后,楚、赵、魏、韩、燕五路大军集结在了魏、韩、秦三国边境,总兵力多达六十万,这也是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一支军队。

  站在高台之上,一身甲胄的黄歇先以赵语动员道:“赵人,你们是否还记得自己的祖父、父亲、兄长,身为降卒却被白起无故阬杀于长平?”

  “赵人不曾忘!”赵军回应。

  黄歇移动目光,转向韩军,切换为韩语:“韩人,你们上党的同胞宁愿投赵,也不愿降秦,究竟为何?”

  “韩人不愿为秦民!”韩军回应。

  黄歇又切换为魏语:“魏人,可否重振名将吴起时‘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之雄风?”

  “魏人必将重振雄风!”魏军回应。

  黄歇继续切换了他不太熟悉的燕语:“燕人,三晋若被与齐人结盟的秦人所灭,他们还有可能放过燕国吗?”

  “绝无可能!”燕军回应。

  黄歇最后看向了自己所带来的楚军,以母语嘶吼道:“楚人同胞,怀王客死之仇、襄王鄢郢之恨、今王质秦之辱,当不当报?”

  “报仇雪耻!愿为鬼雄!”楚军回应。

  黄歇终于切成了雅言,道:“楚军主将黄歇不才,此次由五国共推为合纵军主将。我六十万大军出动不为别的,只为杀敌!破关!灭秦!”

  “杀敌!破关!灭秦!”六十万张嘴异口同声。

  “众将士听令,随我西入,先取寿陵!”黄歇下令。

  就这样,六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西面,天地为之撼动,鸟兽闻之逃窜。

  “将军,东面有一股力量正往我城袭来,估摸有……有五十万以上的兵力!”一小兵向驻守寿陵的蒙武汇报。

  “什……什么?你再说一遍?”蒙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五十万以上的大军正在向我方行进!”小兵重复着。

  “这不可能啊!前阵子还赵军攻魏、燕军救魏、楚军攻韩……”说到这里,蒙武双眼猛地瞪大,“难道……都是假的,为的是合兵攻秦?传我将令,我全城死守,并派人快马通知西面各城,咱们尽量为他们争取时间!”

  “将军,对面可是五十几万啊!”对于蒙武的决定小兵显得万分惶恐。

  蒙武上去就是一脚,“把他给我捆了!其他人随我上城楼!”

  话虽这么说,但这城楼根本上不去,东门之外的箭矢已经不断传来,简直比雨点还要密集,城楼上的秦军已经被射成肉泥了。

  蒙武随其父蒙骜征战也有些年头了,可就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他站在城楼之下还要高举盾牌。

  “咚!咚!咚!”

  蒙武正前方的城门正被渠冲不断撞击,每一下都将城内秦人吓得浑身觳觫,看来合纵军这回是直接放弃用云梯了,毕竟他们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正所谓十则围之,而城内的守军根本不及其十分之一。

  “快去推木石来挡啊!”蒙武着急着下令。

  胆怯的秦军这才去推动木石,挡在了城门之前,但似乎作用并不大。

  “保存实力,向西门撤回函谷关!”蒙武不得不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嘭啪!”

  城门很快就被撞开,合纵军将挡在前面的木石一一推开。

  “唰——唰——唰——”

  淖齿冲在了最前头,灵活地运起手中的双钩,殿后的秦军一次便倒下了五六个。

  “杀!一个不留!”淖齿下令。

  箭矢与长矛一并推进,秦军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合纵军分为三路,一路由城内西去,另外两路则在城外沿着南北两路同方向进军,逃窜出城的蒙武很快就被城外的两路人马追上。

  “给我不断放箭!”景阳驱使着弓弩部队。

  秦军就这么逃了一路,合纵军也在后面追杀了一路,沿途全是秦军尸首,被踩踏地不成人形,就像是被拍成肉泥的甲虫一样,仅能从甲胄去大致分辨尸首的数量。

  合纵军很快又兵分两路,先头部队由骑兵和车兵组成,只随身带着两顿口粮,追击秦军的就是这支部队。

  而合纵军中最多的步兵则是由黄河走水路,他们同时还护送了粮草辎重。放眼望去,河面舳舻千里,何等壮观。这自然是出动了楚国所有的军用船只,并征集了一些民用和商用的,才刚好够数。

  两路人马在迫近函谷关时会师,一同追击关东秦军。

  几乎花了一整个白昼,合纵军将秦军追击到函谷关前百里之内,但对秦军来说情势依然不容乐观,几万人马之中只剩跑得快的几千骑兵还跟在蒙武身后。

  蒙武眼瞅着自己所带的最后一些兵力,在即将进入函谷关前就有可能被全歼,合纵军南北两面却忽然飞来两阵箭雨。

  “落木!”

  “落石!”

  秦将麃公和樊於期各自在一条山脉之上指挥,不断飞来的箭矢和滚落的木石将合纵军的将先头部队与主力部队截成两断。

  “举盾!”景阳戒备。

  此时的合纵军已经深入崤函古道,正在一个险要的隘口之中。这条被称之为函谷的小道正如其名,是一段狭长的谷地,南北两面都是高耸的山脉,继续往西便是关中地区面向东面的唯一关口,也就是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函谷关。

  还未达函谷关之前,就有多处隘口,秦军只要加以利用,借助两面的山势形成防守阵型,也足以在短时间内以一敌十。

  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函谷关正是在秦惠文王时从魏国手中夺得,才能反过来为八百里秦川所用,适当东出骚扰三晋与二周,又可随时退入关中养精蓄锐,伺机再次东出。

  此次合纵军的先头部队主要由骑兵和车兵组成,约莫十五万兵力,而身后的主力部队则大多为步兵与粮草辎重。

  魏军们看着秦军凭借着从他们先辈那抢走的最强天然防线,个个气得下马卸甲,手持盾牌与短兵便竞先往山上攀。

  “结成方阵,箭矢支援!打通后方!”景阳下令。

  骑兵们全部下马,将马匹集中在中间,自己则结成了步兵常用的方阵,向着南北两面立起盾墙,并在中间以弓弩向山上射击。

  对于合纵军来说,这样的成本实在过高。虽然费了些工夫与主力部队再次打通,但还是没能有效抑制由高地袭来的种种进攻。

  景阳见古道越来越拥挤,继续下令让步兵来替换举盾的骑兵留在此处,自己则缓缓地领着大队人马继续往前行军。

  此时的蒙武自然已经回到函谷关内,向在此驻守的主将张唐回禀道:“合纵……合纵军至少有五十万!”

  “都是哪几国?”张唐忙问。

  “应当是荆……荆、燕和三晋。”向来勇武的蒙武现下却是惊魂未定。

  “定然又是那荆国起头使的坏!”张唐愤恨不已。

  “关内守军现在有多少?”蒙武问起。

  “不足十万,方才又派出四万让麃公和樊於期各领一半上山抵御!”

  “他们……他们会死的!”蒙武激动着。

  “我知道!我们三个抽签决定的!身为武将早该料定会有这么一天!”张唐这么喊着。

  蒙武这才冷静了些,又问:“通知咸阳了没有?”

  “通知了!你父亲带着十万人马正在赶赴此地!”张唐告诉蒙武。

  “十万如何够?”蒙武反问。

  “就是算上预备的新兵和随时丢下农具的老兵、残兵,全国也只有三十五万上下的兵力,你们关东各郡县守军方才回来时折损了不下四五万,另有十万正在召集!现在咱们只能相信中央了,在这前后二十万大军抵达之前给我守住了!”张唐解释着。

  “合纵军攻过来啦!有数十万!”站在城头的士兵大喊。

  “什么?”

  “真的有数十万?”

  “这回完了!”

  “这还怎么打?”

  “我秦国的锐士们!”张唐放开嗓门大喊。

  在场秦军全部停止议论,转而将目光移向张唐。

  “合纵军从寿陵来,已杀我四到五万同袍,麃公将军和樊於期将军正带着四万同袍在关外奋战,你们怕了吗?”张唐主动说明了情况。

  但无人敢回答这个问题,倏而静默。

  “自孝公始,至今一百二十年,你们的先辈和你们自己,杀过荆与三晋人口总和不下两百万,要知道此前屈居关中的秦国人口也才这个数。若不说远的,武安君为将时便集中杀了上百万。你们会放他们进来焚毁你们的家园、屠戮你们的父母、掳掠你们的妻女、奴役你们的子弟吗?”张唐问完都落泪了。

  “不!秦人绝不允许!”蒙武第一个回答。

  受到这样的感召后,秦军全体怒吼:“绝不允许!绝不允许!绝不允许!”

  “那就不要想着合纵军能进得来!备御!”张唐下令。

  “诺!”全军应声,开始加快防御行动。

  此时先头部队已经与大军越过秦军布下的第一道防线,在秦军一箭之地之外,景阳大喊:“里面的守将给我听着!我等五国联军纠集六十余万人马,志在咸阳,无意多战,速速开关受降!保证能留你们一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唐披甲执戟,立于关头大笑,浑厚的声音回荡于函谷。

  “不知将军有何可笑?”景阳淡问。

  “我等秦军只知战死,却从不知何谓降!听你口音是荆将吧!给我听好了,秦将张唐,还请领教荆将之用兵高略!”张唐无畏使得整座函谷关都在震动的最强兵力。

  “荆将听着,我乃秦将蒙武!那么想进来就给我试试看吧!”蒙武也对着景阳大喊。

  “既然你们执意如此,楚将景阳,这就来成全你们!前军出击!扣关!”景阳下令。

  前后十座投石车开始启动,逐一投出巨石,抨击关口。

  随后,已被换为先头部队的十几万的步兵出动,他们个个身穿厚重的铠甲。

  最中间的士兵推出了秦军都未曾见过的巨型渠冲,前方与左右都有严实的盾墙围着。其他人则举着盾,并扛起刚组装完毕的云梯,在己方弓弩部队的掩护之下缓缓行进函谷关。

  视线再次调转到后方还在与四万秦军伏兵作战的十几万合纵军步兵,其中用于正面抢占高地的魏军在秦军的打击下死伤无数,而秦军几乎没有太大损失。

  “不对啊。”麃公忽然警觉着。

  “将军,如何不对?”身边的随从问。

  “就这点人上来抢占,但其主力还是以防守为先,打了这么久大概才损耗掉他们三万人,但咱们所带箭矢始终有限啊。”麃公感到一丝不安。

  “喝!给我放开了杀!”

  还没等麃公想明白,后方丛林之中竟杀出来一路骑兵,带头的正是楚将朱英,也就是淖齿。

  “不好!挡住他们!”麃公临时下令变阵。

  可斜刺里又杀出一路重装骑兵,以自杀的形式将秦军阵型击溃。

  在对方箭矢和长兵器的作用下,两万秦军被慢慢逼到了山坡,而山坡之上有无数魏军正在攀爬,就这么混战在了一团。

  对面的樊於期同样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率领骑兵袭来的是燕将将渠。

  “荀子说过‘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我倒要看看,我燕军骑兵能不能战得过所谓的秦之锐士!”将渠加强了进攻力度。

  就这样,麃公和樊於期被这两股力量强行压迫到了隘口,此时隘口中的十几万步兵自然也已经从两边散开,空出一块地让秦军落脚。

  秦军死伤过半,麃公和樊於期终于带着各自所剩的人马汇拢到了一起,两人背靠着背,怒视合纵军。

  “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投降吧!”将渠喊了句。

  “休想!我麃公宁愿战死!”

  “他就是麃公!我认得他!六年前在卷斩我三万魏军!”魏军中有一人指着麃公嘶吼。

  “还我国人性命来!”另一人已经上前冲杀。

  “杀啊——”魏军们再次奋勇当先,锐不可当。

  秦军虽然骁勇,但这两万来人所面对的毕竟是十几万人啊,顷刻之间就被吞了。

  杀到最后,竟只剩麃公和樊於期两人屹立不倒,但也都身负十几处伤。

  “二位,还要继续吗?你们这样的本事,杀了着实可惜。”将渠策马上前。

  “哈哈!於期啊,没想到我会跟你死在一块啊!”麃公左手搭在樊於期肩上,右手用长矛往地面撑着。

  “咳咳!”但随即他便咳出了一口鲜血。

  “将军!”

  樊於期抬起小臂要去扶麃公的同时,麃公在他耳边轻声简略道:“杀了我,诈降,你还有机会逃回去。”

  樊於期一愣,“什……”

  “扑哧。”

  还没等樊於期完全反应过来,麃公已经撞在了他的剑上。

  “樊於期!我万万没想到你会投降!啊——”

  喊完这最后一声,麃公再也没有力气出声了,只剩余喘,但那双狰狞的眼睛还在盯着樊於期,似乎在跟他说快给自己来个痛快的。

  “樊於期,你还是想通了啊。把他的首级取下,向合纵军表示忠诚吧。”淖齿冷冷地对樊於期说。

  “朱英,这是不是太残忍了?”将渠觉得不太妥。

  “哎,燕相,他们秦人最擅长割脑袋了。不然你说他怎么当上将军的?还不都是拿脑袋换来的?”淖齿反问。

  “唰——”

  没等将渠跟淖齿说完,樊於期已经含泪将麃公的头颅斩下,并高高地举在了他们面前。做完这些动作,他也倒下了,晕厥过去。

  “来人,把降将关起来,不能让他死了。麃公的首级,送到阵前恫吓秦军。”将渠吩咐着。

  这支部队很快就抵达了函谷关之前,而此时镇守函谷关的秦军已经死伤过半,合纵军的伤亡则是秦军的两倍以上。

  函谷关大大不同于其它关口,并不是说增派更多的兵力就一定能拿得下来。因为站在它面前,左右两边都是连绵不绝的山体,也就是说函谷关与山体组成的并非“一”字型,而是“工”字型,根本无法尝试由关口两侧翻越。

  同时这也意味着,它也不像城池那样可以绕着打,只能由正面强攻,聚集在狭隘的关口前面的人数又有限,只能是伤亡了一波再换上去一波。

  修建函谷关的成本很低,它两边不算宽,因此历代以来都是将其继续加高加厚。比起被田文攻入的时候,现在的函谷关早已高出了一倍不止,各国将领也是第一次将云梯组装到了新的长度,但士兵们还是难以触及关头。

  “加派云梯!左右各出动一临车!”黄歇站在楼车上发号施令。

  两座巨大的临车被数百人推出,这临车是辎重队最后送达战场的,光是组装就花了小半日,但目测还是比函谷关更矮一些。

  这一刻,黄歇根本无心去计算己方已经损耗多少,因为他深知如果此次函谷关还不能突破,那便很难再有机会了。就是用己方将士的尸首堆成山,也要继续踩上去将这根硬骨头啃下来!

  “蒙骜来迟!”关内传来了蒙骜的呼喊,身后带来的是十万大军,全是精锐。

  张唐和蒙武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将所剩不多的守城将士全员换下,改由援军上场,由蒙骜的副将桓齮、杨端和前来指挥。

  面对站满敌军的临车的迫近,秦军不计成本地以器械投掷出装满火油的皮囊,并射出火箭。那临车虽然主要由木料所制,不过在组装时也是不断用水去浇的,因此火势一时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父亲,您要再晚一些来,我们可就顶不住了。”疲惫不堪的蒙武跪在了蒙骜面前。

  “我听说你守的城丢了?”蒙骜问起。

  “是,还请大将军责罚。”蒙武作揖。

  “还没到罚你的时候,给我起来,你这条命还有用。”蒙骜淡淡道。

  见原先已被打累的秦军又换上了一批新的守军,来势汹汹,黄歇也猜到支援已经到了,而且今日天色已晚,又不得不下令道:“全军撤回本阵!”

  此时合纵军本阵鼓声戛然而止,换由鸣金提示还在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收兵。

  听到这一信号,双方都慢慢停止了手头的活儿。

  等到合纵军完全撤回本阵,站在高耸的楼车之上的黄歇才对着函谷关问:“来将可是老友蒙骜?”

  “黄歇!正是老夫!”蒙骜站出来回话。

  “还记得你我弱冠之年时在齐国马陵道不期而遇,一同与乐毅论兵,之后又都在合纵伐齐中立了功!我在秦国陪同寡君为质时,还多亏了你照应!多年不见,你我终于都成将相了!”黄歇阵前叙旧。

  “是啊!你还记得吗,我早前因推崇孙武,而将儿子名为武;后又因敬慕乐毅,将孙子名为毅!”说起这些往事,蒙骜也是津津乐道。

  “是吗?原来你还有个孙子叫蒙毅啊!”黄歇有些惊讶,也有些喜悦。

  “他是在你离开秦国后出生的!只是这蒙毅只想当个文官,不过他大哥蒙恬倒是想成为乐毅那样的武将!他还很仰慕大破匈奴的李牧将军啊,说自己也想成就这样的战功!”蒙骜又说了些实话。

  “能被蒙老将军挂在嘴边,李牧荣幸!”李牧也策马上前喊了一句。

  蒙恬继续道:“原来李牧将军今日也来了啊!真是热闹!我孙儿若是在场,定然想与你一战!黄歇啊,咱们初见时我就在想,眼前这两人当会与我一样,成为当世大将!日后只怕不是友,就是敌!可无论哪种,都将会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黄歇笑说:“哈哈!年轻时,乐毅的机遇比你我都好!我们那日与你分别之后去了稷下学宫,他便被苏秦先生看中,推荐到了燕昭王面前,后来连下齐国七十余城,立不世之功!你呢,一开始同样毋几,一直被只比你大几岁的白起的功绩所掩盖,谁让他是芈太后和穰侯的亲故,直到那些人都没了你才当上了主将,短短八年竟先后伐取三晋七十二城!看来英雄尚未迟暮啊!我呢,更别说了,这几十年眼瞅着秦军夺走我楚国数十座城池,死去军民数十万,在内还要被上官子兰一党压着,秦国的人质我也都做过两回了,历经磨难回到楚国才拜了相!这不,今日终于找到机会来与你一较高下了!”

  “论声望和外交,当世可是无人能与你相比!五国总计六十万大军,这样的号召力着实可畏!我只知道怎么打仗,你却是文武兼备!但你也就到此为止了,还想再往前进一步,除非你真能胜得了我身后的这几十万秦军!”蒙骜表态。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关内十几万秦军齐声高呼,场面热血沸腾。

  “士气很高啊!但我看今日也都累了,不妨明日再战!”黄歇约战。

  “好!老夫随时恭候!”蒙骜回复。

  “既然是拜会老朋友,那总不能空手而来吧?我的偏将为你备了一份大礼!”

  黄歇说完,淖齿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下旁边的马,那马登时就往前狂奔,直到关门之前才停下来。

  “还认得此人吗?”黄歇问。

  虽然隔了有些距离,但蒙武和张唐一看被系在马背上的人头,齐声大喊道:“麃公!”

  但蒙骜对此仍是面不改色,只是用双手紧紧地撑着女墙,强行不让对方察觉出自己正在因愤怒而有些站不稳。

  将渠补充道:“是你们的同袍樊於期亲自斩下的!”

  “你骗人!绝无可能!樊於期是我见过的最高尚的人!他怎么会投敌叛国?”张唐趴在女墙上怒喊。

  “不信啊?不信迟点可以派使者来我营中看看!”将渠这么告诉张唐。

  “不可能……不可能……大将军,樊於期不可能投降!”张唐惊惶地看向了一脸铁青的蒙骜。

  蒙骜没有转头,只是扬起了手掌对着张唐,轻声道:“够了,给我沉住气。来人,将麃公战死和这个消息一并送回咸阳,但是一定要说明这是合纵军的一面之词,尚待查实。”

  张唐单膝跪地,请求道:“大将军,於期说不定是诈降,此事定有隐情,请容我查清再向咸阳禀报!”

  蒙骜这才看向了张唐,然后轻点着头。

  关外的合纵军终于开始向后退去,扎下连绵不断的大营,并清理尸首,随后枕戈待旦。

  “死了多少?”幕府之中,黄歇终于问起了这个最为现实的问题。

  “清点完了,在隘口差不多损失了三万五,打函谷关时又损失了六万五以上,总计大概十万上下。其中,四万多是我楚军。这还不算重伤的两万余和轻伤的四万余。”汗明报出了一串触目惊心的数字。

  “也就是说……伤亡总计十六七万,已超全军四分之一。”黄歇手中的剑鞘又是一紧。

  “是……是这样。”汗明回答。

  “呼——”黄歇长叹一声,万分悲痛,“重伤的那两万余人,能救的尽量救活,送归故乡。不能救的……也不要让他们太痛苦。”

  “自然。秦军在被我军攻城和追击时死了约莫四万,在隘口阻击我军的四万伏兵也已经被全歼,函谷关内死亡数量也应该在三万左右,总计十一万。若按秦军最大的四十万兵力去预测,咱们还要再面对将近三十万。”汗明继续说出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燕相、朱英,好在你们这次由后方奇袭,否则隘口上只会吃更大的亏。”黄歇夸了夸两名将领,但却并没有表示出任何喜色。

  “我与燕相多亏了李牧将军提前指点,不然没那么容易全歼伏兵。”淖齿这么告诉黄歇。

  “话说,令尹升帐,咱们都到了,可李牧将军呢?”景阳看了看,诸将都在现场,唯独李牧未到。

  “他啊,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办。”乐间这么说。

  “吓!吓吓!”

  忽然从外面传来了几声隼叫,回荡在古道之中。

  “看来,老鼠寻着香饵来了。”庆舍这么告诉大家。

  隼所盘旋的位置,正是距合纵军粮仓不远处,张唐正与手下的两千人躲在山上,打算伺机潜入屯粮之所纵火。

  “杀!”

  可还没等张唐动手,李牧就领着一路人马从密密麻麻的丛林中跳了出来,原来他们全都趁着月黑风高将自己伪装在各个位置,只等隼发出信号,才一起向着同一个方向悄悄聚拢。

  “不管了!放箭烧粮仓!”张唐下令。

  “咻——咻——咻——”

  一批火箭射入山下,燃起了火焰,但奇怪的是并非熊熊烈火,却是转瞬即逝的火星。因为这些粮仓中装的全都是沙子,李牧大费周章地将它们囤积在此处,就是为了诱敌出关,再一举歼灭。

  “你们诈我!”张唐火了,手执长戟四处冲杀。

  可奈何张唐只带了一千人手,根本打不动李牧早有防备的三千伏兵,没几下子便被打散。

  “不愧是樊将军奇计!”赵军这么喊。

  这时任凭张唐如何信任樊於期,也起了些许疑心了,更别说他带来的那些秦军了。

  眼见弟兄们在自己面前逐一被屠杀,张唐越想越来气,一股脑地继续往前冲。

  李牧找到了目标,亲自亮出铍冲上前去与张唐对战。

  “乒!乒!乒!”

  两兵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同样是长兵器,张唐的戟所能演化出的招式繁多,只要持有者认清敌方招式,便可达到攻守兼备的效果,但这种具备多功能的兵器相应的也失去了一些杀伤力。

  而李牧的铍不同,用起来更为轻便,而且更适合夜间行动,毕竟看不清对方的时候还是应当以进攻为主,招式不需太多。

  此次李牧行动不穿铠甲,就在胡服外加了一层皮甲,因此手脚更加灵活,几个回合下来张唐就被刺伤了双臂,再也挥不动长戟,只好又拔剑对向李牧。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李牧一伙人将张唐和剩余的秦军逼至断崖边缘。

  张唐看了看断崖的高度,又回头问:“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找我们秦人的不快?”

  “为什么?哈哈哈哈!你还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杀我四十五万同胞、围我都城邯郸时,问过为什么了吗?”李牧反问。

  “那是为了统一天下所必要的付出!”自私的张唐似乎根本不会站在被侵略者的角度去思考,就这么想当然地回应李牧。

  “那我赵人今日同样也能为了统一而歼灭你们?”李牧反问。

  “赵人可没有这样的实力!秦人才是顺应天命的!你们这是在违逆上苍!”军国主义的秦将自命不凡着,根本就是强盗逻辑。

  李牧摇摇头,他知道他跟眼前的敌将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看来你和其他秦人一样都是死有余辜。等我入了关,我第一时间就要杀你全族,就为你的死不悔改。”

  当然,李牧这话只是为了刺激张唐,图一时爽快,他内心其实很难像秦军那样对俘虏或平民痛下杀手。

  “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张唐怒吼。

  李牧却不甚在意道:“若真像你所说的世上有鬼,那地下自然会有更多的鬼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李牧将手中的铍往前猛力一推,脱手之后,尖锐的那头便洞穿了张唐的胸膛。

  但那张唐也是条硬汉,竟伸手去用铍撑住地面,硬是做到了让自己不至于倒下,炙热的鲜血不断地在杆子上流动。

  “放箭!”李牧下令。

  赵军发箭,将剩余的秦军全部格杀。

  李牧拔出了剑,慢慢走到张唐面前,轻轻往前一划,张唐便人头落地。

  拾起张唐的人头,李牧来到了幕府,将其呈于诸将面前,那只隼则站在了张唐的头上。

  “干得好!今日杀二将、俘一将!”乐间感到非常痛快。

  “你是如何得知秦军一定会出现在那个方向来烧粮仓的?”张良有些迷糊。

  李牧解释道:“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军集结至此不易,将士劳顿是前期最大问题,粮草辎重又是扎营之后最大问题,秦将们不会想不到这点。但他们想不到的是,我武灵王当年以赵使的名义探查秦国,绘制地形。这些图前几年在沙丘宫翻新时被发现,并被我详细分析,上一次合纵时我又勘察过函谷关的地形。只要假装将粮草放在相应的位置,就不怕他们不会来烧。”

  “原来当年赵武灵王绘制的图到你手上了,秦昭襄王接见他时我和孟尝君还都在场的。没想到啊,今日还真就派上用场了。”黄歇惊叹。

  “包括白昼袭击秦军那四万伏兵,也多亏了这些图,才能让我事先想出突破之法,我做过无数个假设。不过为保此事不被泄漏,此前我谁都没说,也只好临时告知燕将和楚将。”李牧这么解释。

  “那来烧粮草的秦军全歼了吗?”扈辄问。

  “放了几个回去。”李牧回答。

  “怎么会漏掉几个?”扈辄不解。

  “这还用问?都说了是放了几个回去,不是漏掉的。”庆舍提醒着。

  李牧自顾自地说了声:“这回,樊於期是回不了秦国了。”

  同一时间,逃回去的十几个秦军缒城而上,回到了函谷关内。

  “大将军,粮草没烧成,我军还遭了埋伏,只剩我们这些逃回来了!”一小兵禀告。

  “如何能中埋伏?张唐呢?”蒙骜大惊。

  “张唐将军……受了重伤还在抵抗,以他的性格,应该已经殉国了!是樊於期将军帮合纵军出的计谋!”小兵这么告诉蒙骜。

  “樊於期真降了?”蒙武也不太敢相信这事。

  “应该错不了,合纵军有人说是樊於期想的,不然他们怎么可以这么精确地奇袭我军?”小兵揣测着。

  “你们可有见到樊於期?”蒙骜继续问。

  “太黑了,根本看不清,甚至都不知道是哪国将领奇袭的,但听他们行动时说的好像是赵语。”小兵回答。

  “那你们都听到是樊於期出的计?”蒙骜再次求证。

  “没有,就一部分人听到,不过我确实跟他都听到了。”另一个小兵也站出来作证。

  全场将领都愣了愣,他们不得不做出最坏的假设。

  “你们都先回去疗伤吧,明日还有一场恶战。”杨端和吩咐了句。

  这些人都下去后,蒙武问父亲:“樊於期……不会真的反了吧?”

  “此事还搭上了张唐的性命,不得不向大王和相邦禀报了。来人,现在就去报。”蒙骜吩咐了下去。

  当夜,这一消息就被传送到了咸阳。

  “樊於期反了?竟还杀了张唐!”秦王大怒。

  “此事没有搞错?”吕不韦问信使。

  “千真万确!军中都传遍了!”信使回答。

  “这可麻烦了!樊於期身为函谷关守将,可知道太多秘密了!”吕不韦也挺生气,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来人!将樊於期夷三族!能得其首赏金千斤,封邑万家!”秦王冲动之下下了一道命令。

  但此刻摄政的吕不韦并未出口制止,而是被这名不过十八岁的未冠之王给震慑了住,虎狼之相表露无疑,正如他的曾祖父秦昭襄王。吕不韦甚至再度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赵姬为他生的儿子?

  秦王不自觉地将怒目转向了架子上历代秦王所传的七尺斩马剑,他似乎渴望着立刻就能加冠佩剑,亲征杀敌。

  察觉到这一丝变化的吕不韦不得不去想,此刻的小秦王虽然还管他叫仲父,但再过三年完成冠礼之后呢?他究竟是秦王的臣子,还是君父?

  他以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在面对这个难题,却不知道函谷关外的合纵军最高统帅也被同样的难题所困扰着。

  第二天一早,合纵军果然将张唐的人头也送到了函谷关前,并继续攻打函谷关,战况惨烈。

  与此同时,秦廷也在各郡县召集军队,陆陆续续前往函谷关增援,大概到了正式开战后的第五日,前后加入了十万兵力。

  也就是说,从合纵军深入崤函古道以来,秦军大概已经投入了三十万兵力守关,而这五日中也断断续续损失了将近十万人,这还没算上此前被合纵军屠戮的关东各郡县守军。

  但合纵军损失更为惨重,死亡人数已经超出二十万,负伤也已经接近十万,也就是说可用之兵只剩三十几万。

  按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最终只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即便合纵军以极高的代价破了关,只要咸阳城大门紧闭,城中全民皆兵,只剩几万甚至更少兵力的合纵军也无法破城,甚至在班师途中都没能力再去接收失地。虽然同样遭受重创,但秦人只要继续躲在关中修养,终有一天还是可以东出,那么眼前的一切努力都将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故而,黄歇的计划中并非只有强攻函谷关。而除了合纵军中的少数将领之外,似乎谁都没发现黄歇第三次使用了同一个计谋——偷梁换柱。

  幕府之中的黄歇,早已换成了酷似他的长子黄陆离,并按照黄歇的方略继续部署,却半步都不出幕府,将重大决断全权交由景阳、李牧、将渠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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