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射则臧兮。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仪既成兮,终日射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
猗嗟娈兮,清扬婉兮。舞则选兮,射则贯兮。四矢反兮,以御乱兮。”
小童们唱着《诗·齐风·猗嗟》,其乐融融,仿佛外面的世界如何征战,都与生活在此的他们无关。
楚考烈王二十二年、齐废王二十四年、燕王喜十四年、赵悼襄王四年、魏景湣王二年、韩桓惠王三十二年、秦王赵政六年(西历前241年),年初,齐国都城临淄,一行十余人,商贾模样,赶着几乘马车开在街上。
这一行人由楚国莒城出发,一路走过十几座城池,但都是走马观花,不多停顿,也未加快脚步。直至临淄,车内的货物从未增多,但也未减少,因为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生意。
“对于路过的这些城池,你有什么看法?”黄歇在车内轻声问黄陆离。
“无非还是些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我看田单将军离开之后,这个国家就彻底废了。不然,兰陵和莒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就被攻破。”黄陆离这么回答。
“这齐国以为靠住了秦国这座大山,三晋和我楚国便不会再怎么动它,殊不知正中范雎远交近攻之谋。五国伐齐后,齐人看来是完全没了血性。只要秦国哪天不帮它了,它就只能等着让他国来宰杀。”黄歇也不屑着。
“那父亲的意思是,这样的齐国不值得咱们结盟?”黄陆离问。
“上一回信陵君组织的合纵,六国之中唯齐国不加盟,甚至还发使密告秦国。这个齐王田建,我迟早要收拾他,齐国得亡在他手上了。”黄歇捏紧了袖口。
“父亲,那咱们该早些去燕国了吧?”黄陆离又问。
“等从北门出了城,吩咐下去,齐国没什么好看的了,全速北上燕国。”黄歇吩咐。
于是离开临淄后,黄歇一行人纵穿齐国,来到了寒冷的燕国,进入了督亢地区,并最终抵达下都离宫。
下都虽然是陪都,但它建得极大,就面积上来看是咸阳或郢都、姑苏等名都的两倍左右,其南面近齐境,有易水阻隔,是一座重要的军事堡垒。
“春申君、项将军,难为你们从温暖的吴地大老远来这一趟了。来人,为二位贵客取旃裘御寒。”燕王喜热情着。
“谢过燕王,外臣有身上这件麛裘便可。”黄歇这么表示。
“外臣也是。”项燕也这么说。
“二位切莫推辞,这是礼节,敝邑不敢忘。”燕王说完,寺人各递一件东胡的上等旃裘给黄歇和项燕。
“那我等却之不恭。”黄歇收下了,项燕随后也收下。
“请入座吧,先喝一口热酒暖暖身子。”燕王这时候才请他们就坐。
这任燕王叫燕喜,不过他并非燕昭王的直系后代。
燕昭王去世后,其子燕惠王昏聩无能,逼走了乐毅,导致处于全盛时期的燕国被只剩两座城池的齐国反杀,齐将田单一次性收复全境七十余城。
燕惠王不过在位八年,便被其臣公孙操所弑,一宗室子弟被扶立为燕王,即燕武成王,也就是燕王喜的祖父,这一脉执掌燕国至今也才三十年。
至于燕武成王究竟是谁,有说是此前死于子之之乱的燕昭王之兄太子平之后,但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了。
“有四十几年没来下都了,这酒还是这个味。记得那时,苏秦先生、乐毅将军都还在,我们把酒言欢,共谋合纵。谁知,各国同一批人里边,死得差不多就剩我和廉颇了。”黄歇对着热酒感叹物是人非。
“起初我燕相说春申君要来,寡人也觉得太难得了,都如此高龄了,还要亲自动身来游说寡人吗?原来,春申君是回忆起了合纵大业。”燕王说出了黄歇的来意。
“不错。在长平之战后,天下只剩楚、秦两大强国。秦国连年征伐三晋,并二周。如若此时还放任不管,赵国灭亡之后,秦国的国境就该与燕国接壤了。我楚国身为唯一还能与秦国抗衡的国家,自然要身为纵约长,再次合纵攻秦。”黄歇也不藏着了,说明了来意。
这时燕王故意不说话,燕国相邦将渠却开口道:“春申君,你也说了,楚国是还能与秦国一战的强国。虽然自你相楚以来,楚国从未动过三晋,但大家也都知道,你连续拿了齐国两座重要的城池,还把鲁国给灭了。殊不知,这一旦没了秦国的牵制,楚国是否会彻底将齐国给灭了,那我燕国不还是跟一个强国接壤了?且上一次五国合纵,秦国唯独不与我燕国接壤,故而燕军跑了那么远,消耗了最多的军资,帮三晋打下了城池,却还得跟三晋讨价还价,求其割出东境的城池与我燕国做补偿。”
“燕相说得有道理,只是不知燕相是否愿意冒险。若秦国可灭,我楚国虽然没有任何城池可以给燕国,但下一步将会是你我一同伐齐,南北夹击。这一路上我把齐国看得太透了,毫无战意,几乎是沦为秦国的附庸,根本挡不住你我数十万大军。而燕国无论出多少人马,我承诺,楚军都将会是燕军的三倍甚至以上。而灭齐之后所得领土,你我以大河(黄河)为界,南归楚,北归燕。”黄歇开出了一个足够吸引人的条件。
燕王和将渠相互看了看,然后燕王道:“将舆图抬上来。”
几名寺人抬上了一幅嵌在实木架子上的地图,其中主要展示的是围绕着渤海一圈的燕、齐、朝鲜三国的国境。
燕王指了指地图,道:“呵。若真能灭秦,寡人想楚军一定会取回南郡还有合并巫郡、黔中郡之后的黔中郡,并包括武关所在的商於之地,甚至还要占据巴郡、蜀郡,这几个地方加起来可就是半个秦国了。之后你我再大举灭齐,却以大河为界,这也太便宜楚国了。依寡人来看,泰山如何?”
黄歇用手指指着渤海来回各绕了两圈,笑说:“泰山?燕国与齐国已有廿四年未曾开战,可这一旦要开战,燕王的胃口可是有点大啊,这一句话就将平分齐国说成了独占三分之二的齐国。算上秦开将军此前占领的朝鲜西北之地,整个勃(渤)海可就成了你们燕人的小澡盆了。”
黄河和泰山之间,不仅集中了以临淄、即墨为首的二十来座城池,更重要的还是泰山北麓还有一道齐长城,它西起黄河东岸的平阴,东至黄海沿岸的琅琊,将莒城都挡在了南面,延绵一千二百余里,与西面相接的一小段黄河将齐国彻底横截为两段,正是用来防御鲁国和楚国的重要军事防线。
关于齐长城的始建年代说法不一,有说在齐桓公时就已经存在了,按这种说法它至少已经屹立了四百余年,历代还都对其进行加固。占据了这道防线,楚军若想北上侵略,那难度可就大多了。
燕王也笑说:“哈哈。春申君说笑了。”
黄歇立即收敛起了笑意,起身走到地图面前,指着齐国东境所在的胶东半岛,郑重道:“燕王当黄歇这是说笑?由齐地勃海沿岸边缘的蓬莱坐船出发,至燕国的辽东半岛,不过两百五十里。再往南看,由齐地至东的东莱坐船出发,至已纳入燕国境内的朝鲜故都箕城周边,不过七百里。”
黄歇能够这么清楚地报出相应的距离,是燕国君臣万万没有想到的,燕王略显尴尬道:“春申君可别见怪啊,寡人这燕国贫弱,不比你们楚国富强,还不得提防着点儿?算起来你也是长辈,应该能理解寡人吧?”
燕王在言语上退了一步,可对于如何瓜分齐国的问题却还是寸土不让。
“燕王可真会谈判,外臣可是中心悦而诚服也。”黄歇给了燕王一个台阶,似乎答应了。
“春申君这是同意了?”将渠赶忙追问。
黄歇用右手摆出了食指和无名指,道:“燕王和燕相想好了,若要将齐国这么分,我楚军只会出燕军的两倍,而且打下当属楚国的那三分之一后,最多再帮你们攻下临淄,东边的即墨我们也不管了。之后,你们若是在一月之内不能突破北边各城而南下会师,包括临淄在内的以南的这些土地我们也不能白打,就当是我们的了。”
燕王和将渠又用眼神交流了几下,达成一致后,燕王说:“这样的条件我们可以接受。你说得对,既然想得到更多的,不能只让你们承担风险。”
“那便这么说定了?”黄歇笑问。
“空口无凭。”将渠提醒了声。
黄歇从怀中亮出一张帛书,“这是本次出使之前,寡君授予外臣与燕国合作的独断之权,燕国方面与外臣签署盟约便可。”
一名寺人接过帛书,转交到了燕王手中,燕王看完又让寺人交给了将渠。将渠看完则对着燕王点点头,并将其收了起来。
“还有一事想劳烦春申君。”燕王临时又想加条件。
“燕王但说无妨。”黄歇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在暗骂,这个燕王是真不好伺候。
“吾儿燕丹,尚在赵国为质,希望赵国能够交还。”这是燕王的请求。
“贵国太子之事,上一次合纵为何没有谈妥?”黄歇对此较为费解。
“这个嘛……燕军帮赵国打下了一些太原郡的城池,赵国应当在其东境割让一些城池补偿给燕国,但他们想少割一两座,用太子来抵,寡人这不是没答应么……”燕王有些不好意思讲,但还是大概讲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黄歇心里又是一阵暗骂,他这要是答应出面说,就得变成楚国向赵国要人了,然后赵国又要跟楚国谈条件。这燕王也真是的,一出又一出,也不一次性把话说说完。
但黄歇攻秦心切,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好继续卖了个笑:“好,此事交由外臣前去进行交涉。”
“对了,我国乐师之中有一人,善击你们南国的筑,由其为二位演奏一曲如何?”将渠说了个轻松的话题,用以缓解气氛。
黄歇点了点头,重新卖了个笑。
于是乐师独自入殿,寺人们为其在正中的位置加了一席,那乐师将筑摆于案前,弦歌道: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这是《楚狂接舆歌》,楚狂是楚国早前的一名隐士的代称,他见到圣人孔子的车驾有感而发,故而有了这首歌。
“你楚语说得极好,叫什么?”黄歇还挺欣赏这位乐师。
乐师作揖回应:“见过屈子高弟,晚辈高渐离。”
就这样,跟燕国的谈判还算顺利,签署盟约之后,将渠也身为燕国密使加入了黄歇的行列,一同由赵国西境进入中山地,再一路南下。
但此次他们最终的目的并非赵国都城邯郸,而是绕过邯郸之后进入魏境,并继续绕过邺等魏国城池,最终抵达了卫国帝丘。
进入卫公宫之后,忽然出现一人领着十余名侍从来迎接黄歇和将渠:“卫君恭迎楚相、燕相大驾。”
“卫君多礼了。”黄歇回了一揖。
眼前这人也有五六十岁,正是卫国第四十三位国君。
黄歇第一次来帝丘时,还是卫怀君元年(西历前292年),至今已过去五十一年。
卫怀君是现任卫君的兄长,说来也可怜,在其在位的第三十一年时前去大梁朝见魏安釐王,却被囚禁杀害,魏廷更立其弟。
这个卫君的来头也挺值得玩味,他是魏安釐王的女婿,也就是当今魏王的姐夫或妹夫。
按说同姓不婚,卫氏和魏氏同出姬姓,分别是周武王姬发九弟卫康叔和十五弟毕公高的后代。但在西边一直被秦国欺负的魏安釐王,也想从东边找个人出出气,借此找回一些大国的自信,因此为了进一步控制卫国,他似乎没想那么多,就这么把女儿嫁给了同姓之人。
准确来说,最近这三代卫君并非正儿八经的卫国公室,当今卫君的祖父卫平侯乃是出自卫氏分支子南氏。卫国第二十八位国君卫灵公幼子名郢,字子南,是一位贤人,其后裔均称子南氏。魏惠王在位时废了卫国第三十九位国君卫成侯,扶立子南氏后人为侯,然后慢慢蚕食卫国,如今已历三代、四君,均为魏国傀儡。
这其实跟已经灭亡的宋国的情况有点类似,因为宋辟公就是被出自宋氏分支戴氏的戴剔成给夺取了君位,戴剔成之弟戴偃又夺取其君位,戴偃也就是之前被黄歇所带的楚军逼死的宋国末代国君宋康王。
话说回来,魏国的公主在人们印象里可都不太像赵胜所娶的那位那样,毕竟当年公叔痤担任魏武侯的相邦时,就让身为魏国公主的妻子当着吴起的面刁难过自己,又让魏武侯以下嫁公主的名义来试探是否应当留下吴起这个外国来的人才。可即便是吴起这样的男子汉也被吓跑了,最终去了楚国给楚悼王当了令尹。故而也有以安邑为首的河东地区多出泼妇、刁妇的说法,后世甚至出现了“河东狮子吼”。
想到此番种种,黄歇不由地看向卫君摇了摇头,深感对方这些年着实不太好过啊。
“楚相、燕相,人都到齐了,里边有请。”卫君小心翼翼地邀请着。
“请。”黄歇和将渠也礼貌着。
只不过这刚走到大殿门口,一卷竹简飞了出来,直扑黄歇面门——
“啪!”
好在竹简是被布包住并系好的,因此飞出来时没有散开,被黄歇牢牢地接了住。
“魏王,你当这是自己家那,拿什么就摔什么?”韩王然用晋语反问。
“这卫国都已经是寡人的附庸国了,有什么不敢的?卫君,你说是不是啊?”魏王增也用晋语反问,还看向了门口的卫君。
“是,大王说的自然不会错。”卫君用晋语回复,恭维着。
“都听到了吧?”魏王指了指卫君,像是在指着自己所豢养的一只宠物那般。
“呦,魏王躲在这一角好生硬气啊,也不知是谁又把信陵君在合纵攻秦时辛苦夺回来的河东诸城又给败光了。”最年轻的赵王偃同样也是用晋语来调侃。
“赵王,你也好意思说?你们赵国趁着我们魏国的卷被麃公所带的秦军攻打时,还命廉颇占了繁阳!”魏王想起这事也来气了。
“之前是先王要打的,又不是寡人要打的!寡人一继位不是就让乐乘去替廉颇了吗?反过来看,汝父呢?竟然接收了叛将廉颇!”赵王也数落着魏国的不是。
“廉颇那是你自己不用,怪不得别人。”魏王不认。
“说的好像你们用了一样。哦,寡人差点忘了,你们连至亲信陵君都信不过,拿什么去信一个刚打赢魏国的赵国叛将?”赵王继续奚落着。
“你……哼。也不知哪家竖子娶了个倡,据说还当过寡妇。”魏王羞辱起了赵王的第二任王后。
“呦,你父亲跟龙阳君那些破事儿,也想被我拿出来说吗?”赵王则对魏王父亲的性取向进行了人身攻击。
“赵家小儿,你过分了!”魏王盛怒。
“魏家老儿,那也是你先挑起的!”赵王也盛怒。
“你也就能跟韩王在我面前吼吼。”魏王这回一下贬低了两个人。
“怎么说话的?”韩王又不肯了。
“我赵国怎么说也跟秦国打赢过几次,你竟把寡人跟那朝见过秦昭襄王的韩然相提并论?”赵王不乐意,还直呼起了比他大了几十岁的韩王的名讳。
“赵偃你给寡人注意点,寡人可是你的长辈。”韩王提醒着。
“长辈?别以为你在这年纪最大就算是长辈了。从晋国大夫时期开始算起,寡人先祖赵成子和你们二位祖先魏武子、韩赇伯是一辈人,寡人是第十七代,魏王是第十六代,你是第二十代。”赵王也提醒了韩王。
“那好,抛开辈分不论,你说这话也太难听了吧?还不是有几个良将强撑着,现在你还把廉颇给气走了,你弟春平君又在秦国当人质,也不知哪来的底气敢说这话。还有魏增,没记错的话,六十一年前,你曾祖父魏襄王也在应亭朝见过赵稷,然后赵稷将从魏国那抢来的蒲阪又赏给了他。哦,不好意思,给忘了,那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哈哈哈哈!等你都一把年纪了,又去给秦国当了人质。”韩王鄙夷着赵王和魏王。
“各……各位大王,要不给我个面子,咱不吵了。”三晋之王还没吵够呢,这时候卫君往前走了两步,劝了声架。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寡人家养的赘壻!”魏王趴在案上对着卫君怒吼。
“就是!三晋会谈有你插嘴的份?”赵王也出来帮腔。
“借你宫室议政你都该谢到你祖宗卫康叔那去了!”韩王也欺负着卫君。
三卷竹简同时向卫君砸了过来,卫君连躲都不敢躲,就是低头眨巴了下眼,好在三位国王应该都没好好练过射礼,准头都不太行,都砸偏了。其中一卷飞向了将渠,也被轻松拿下。
“咳咳。”将渠咳了咳。
然后黄歇开口用晋语道:“不愧是三晋之王,看来还是很团结的,会面都犹如一家。”
静静地看着魏王增、赵王偃、韩王然吵闹,黄歇心中不得不提出一个疑问,那就是晋出公二十一年(西历前453年)魏桓子驹、赵襄子毋恤、韩康子虎瓜分智家封地时,还有晋静公二年(西历前376年)魏武侯击、赵敬侯章、韩哀侯屯蒙瓜分晋国最后领土时,究竟是客客气气地讨论,还是也像现在这样?
吵了这么久,魏王这时候才注意到门口还站着另外两人,诧异地向另外两王看了看。而另外两王似乎也都才反应过来,都为自己方才的言行感到了一丝尴尬,各自又都不自觉地坐正。
魏王试探性地问:“这两位是……”
“楚国令尹黄歇,见过魏王、赵王、韩王。”黄歇作揖,用晋语自报家门。
“燕国相邦将渠,见过魏王、赵王、韩王。”将渠用的则是列国通行的雅言。
“楚相、燕相。”三位国王同时作揖。
“来人,给二位赐座。”魏王开口。
大殿之内,魏王坐在正上方,那是卫君朝会议政时所坐的位置,而现在卫君被晾在一边,就像个侍从一样站着,这情形可以说是鸠占鹊巢。
赵王和韩王则各自坐在左右上座。
黄歇和将渠是臣子,因此寺人们直接面对着三位国王加了两席,这才让他们坐下。
寺人们还搬来了一方沙盘,展示着华夏全境。
将渠先开口,表明立场说:“三位国王,此次外臣代表寡君前来会面。春申君在我燕国下都时,已与寡君商量好了,燕国愿意出兵八万加入合纵,其中有五万都是骑兵。”
“八万?会不会少了点?”赵王问。
“燕国东临朝鲜、北接东胡、南通齐国,不得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啊。”将渠这么解释。
“八万确实已经是燕国的极限了,除去这个数字,燕相方才所提到的三处边境平均至多只能再安排出两万兵力。”黄歇帮着将渠说了句。
将渠猛地转头去看黄歇,心里想的是黄歇竟对燕国具体兵力了如指掌。
但黄歇却淡定着,并未给将渠任何回应,而是反问:“三晋各自能出多少兵力?”
魏王又向左右两人各看了一眼,然后坦诚道:“第五次合纵攻秦之后的这几年,魏国被秦军打得最惨,前后损失了好几万兵力,这你们都是知道的,现在能拿得出来的大概只有十万。如果北边的赵国、东边的韩国、南边的楚国都成为盟友了,而且寡人可以不顾及东边的齐国的话,这十万能全用上。另外,魏国现在没有那么多的军粮,希望楚国能够帮着出一半,能赢的话寡人愿意割出宋地最靠近楚国的那三座城池。”
黄歇主动解释道:“这两点魏王都请放心,外臣可以从淮北调来五万人马,驻扎在魏境内故宋地至帝丘一线,保你东境无虞,且楚境内故鲁地至莒城一线也会有五万楚军。只要齐军敢动,这十万楚军不敢说能彻底吃掉齐军,但至少能保境安民。楚国别的没有,就是人口和粮食多,三座城池外臣也可以接受,只是外臣希望这其中能够包括外黄。”
“好,那寡人这边暂时没问题。”魏王点点头。
见魏王也不遮掩了,赵王接在后面说:“都知道我赵国是四战之国,不能像魏国那样无所顾虑,东面也要防着齐国,北面则还有匈奴残部,故而无法全军出动。”
这回轮到将渠解释:“赵国与齐国接壤处,燕军和楚军都能帮得上忙。燕国南境提防齐国的兵力主要集中在下都,楚国又在帝丘部署守军,一旦齐国进犯赵境,南北均会响应。另外,匈奴六年前刚被李牧杀了十几万的骑兵,马匹也都被掳了来,狄族人口本就不多,生存环境又恶劣,恢复兵力没那么快的。因此,赵国只需在东、北两处边境留下少数兵力即可。”
赵王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随即表示:“那赵军还是出十万,也跟上回一样都是骑兵。”
听赵王说完,大家先是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再是将目光全都投向了全场最弱的韩王,渴望着韩王的说法,韩王顿时感到了一股压力。
“都……都看寡人干嘛呀?寡人又没说不出兵。”韩王这么表示。
“韩王,你看,这与韩国接壤的赵、魏、楚三国都已经是盟国了,你边上唯一的敌人只剩西面的秦国,这你还不全军出动?”赵王打趣着。
见赵王都把话挑明了,韩王只好低头看了看双手,然后摆出了一个数字,“那就……那就七万全用了。不过寡人可说清楚了,韩国跟上次一样,还是没有主将可用,让小将张良跟着,由你们指派一名将领就好,反正也要合兵。还有,韩国确实也像魏国那样拿不出太多军粮,楚国若能承担一半,战后韩国也可以向楚国交割两座城池。”
“那外臣也替寡君应下了。”黄歇再次答应。
魏王算了下:“燕军八万、魏军十万、赵军十万、韩军七万,那就是三十五万。春申君,你们楚军打算出多少?”
“对啊,楚军多少?”韩王也很想知道。
“四国军队的总和。”黄歇淡定地报出了一个足以令在场各位瞠目结舌的数字。
“不……不愧是号称执戟百万的大国……”卫君惊叹着。
“预防齐军已经动用了十万,你还能拿得出三十五万,那还要留一些在各个郡县维持治安,说明现在楚军常备五十万左右啊,赵国全盛时期也没这么多的。”将渠算完这笔账汗颜了。
“不然怎么能是唯一还能与秦国抗衡的国家呢?”黄歇反问。
“好了,那咱们可以开始说领土怎么分了吧?就跟当年咱们的先辈那样谈论如何瓜分宋国和齐国。”魏王起身,走到了沙盘面前,双手往上一压。
另外四人也都起身,将沙盘围住。
将渠先说:“五国之中只有我燕国与秦国并不接壤,但灭了秦国之后,三晋各要出兵助我攻打齐长城以北的城池,兵力总和不得少于十万,这不过分吧?”
三位国王看来看去,还是魏王先回答:“寡人出四万。”
赵王也回答:“那寡人也出四万。”
“其中得有一半是骑兵,并且要李牧来领兵。”将渠插了句嘴。
“那不带这样的吧?寡人这四万加魏王那四万已经相当于你们此次出兵的总和了,还没算韩王那边的呢。”赵王不太乐意了。
“那我们这次八万兵力里可是有五万是骑兵啊。”将渠提醒着,表示不能退让。
赵王有些说不出话了,但他转念一想,又道:“那你让魏王也出两万骑兵。”
“哎!赵王,你明知道寡人没那么多骑兵,上哪儿弄马匹去?你接啊?”魏王也不乐意了。
“得公平啊,不能光是我们赵国出最大的力吧?”赵王得理不饶人。
“要我说啊,要不魏国直接出五万得了,但其中两万得是魏武卒、五千得是骑兵。”黄歇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不是吧?”魏王和赵王异口同声,他们一个觉得代价太高,另一个则觉得太低。
“不用说了,春申君这话公道。”将渠支持着黄歇,并暗自窃喜。
虽然魏王和赵王各自心里都不平衡,但见这么闹下去也是没完没了,于是各退一步,不再多说。
“行吧,行吧。”魏王不耐烦着。
“那就这么着好了。”赵王也表态了。
“那寡人出三万吧,只有车兵和步兵。”韩王也报了个价。
“十二万……好,就这么说。”将渠应下。
“不是,那楚国出多少兵啊?”魏王还有些不甘心,想问问楚国方面。
“春申君在下都时都已经跟寡君签好了,到时我燕军出多少,他楚军就出两倍,并负责拿下齐长城以南与临淄,灭齐后燕、楚两国以齐长城为界。”将渠回答。
三位国王再次被楚国的大手笔吓得不敢说话,赵王和韩王还同时用眼神鄙夷了下魏王,认为他非要多嘴,自取其辱,还连累大家一块尴尬。
将渠这会儿很开心,他幻想着打齐国的时候,燕国出动五万骑兵南下,另外五万步兵由辽东半岛渡过渤海奇袭,三晋再出动十二万兵力东进,楚国还会出动二十万兵力北上,这四十二万大军由东南西北四路进军,不得把齐国啃得连海中那几块渣一样的岛屿都不剩。
“灭秦之后,楚国想要哪里?”魏王又问了黄歇一个问题。
“除了原本属于楚国的南郡、黔中郡、商於,还要巴郡、蜀郡,就这么多。”黄歇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这吃得会不会太多了点?”赵王反问。
“就是,那武关你可得吐给寡人。”韩王指了指武关。
“你这一来就想啃掉一半,我们三晋再分,可就没多少了。”魏王这时候又知道三晋应当一个鼻孔出气了,还用眼神暗示了赵王和韩王。
“能者多劳,同样也得多得吧?三晋兵力加起来二十七万,楚国出了三十五万,这还不算上调去帮魏国防守的五万。巴郡、蜀郡都在南方,你们要过去也是飞地,蜀道还那么难走,过不了多久当地就能造反。太原郡原属赵国,河西郡、河东郡、东郡原属魏国,上党郡、三川郡原属韩国和东西二周,还有秦国自己的雍州和故义渠国等西戎之地,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原属楚国的南郡、黔中郡、商於,再加你们控制不到的巴郡、蜀郡,这很过分吗?”黄歇据理力争。
三位国王忽然又愣住了,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对于楚国要哪些地,三位国王无异议的话,就开始说说自己要哪些地吧。”将渠这回也帮了下黄歇。
赵王最先行动,指向了秦国北部,说:“除了要回太原郡,寡人还要用故义渠国设的那三个郡再加上朐衍、猃狁,也就是关中以北。这一整片与我赵国接壤,划下来看起来虽然很大,但人口是整个秦国最少的,因为不太适合耕种,给你们也没什么用,更适合赵国牧民放牧,也方便寡人为诸位抵御匈奴。这么说,应当没问题吧?”
听过赵王的说法,魏王和韩王点了点头,都表示挺合理。
接下来,韩王也指向了上党郡,说:“魏王,上党郡寡人不要了,给你们吧,这样你们本土终于也能跟故都安邑所在的河东、河西连成一片,还有二周之地也可以让给你们。但是作为交换,寡人要包括函谷关在内的整个关中。”
“上党郡和二周确实都是寡人想要的,可若是整个关中都归你,那你也太狠了吧?而且这次就你出兵最少。”魏王不能赞同。
“那你想怎么算?”韩王问。
魏王指了指,说:“函谷关原先便是魏国的,这个不能让。渭水以北直到咸阳的位置,这些归属魏国。”
“那这绝对就是你要的太多了。”韩王不肯让步。
“寡人要的不多,上党郡给你你也不好控制,你才丢给寡人,大不了寡人不要上党郡,直接要渭水以北的所有关中之地多好?”魏王也不肯。
“不对,就是你要的太多。”韩王还在坚持。
“那这仗不打了,看你还能不能做梦。”魏王侧身,表示不满。
“你……”
“好啦。二位国王,既然僵持不下,可否听外臣一句?”黄歇这时候喊停。
魏王又转了回来,和韩王互看一眼,也都不说话,但却都等着黄歇说话。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除了楚国之外的任何一国只要不加盟了,这说好的七十万兵力可不是减去十来万这么简单,至少还要再抽出十来万预防不出兵的那一国,函谷关只会变得更难打。
世人评价主张连横的张仪,远胜于组织合纵的公孙衍,这其实是不公平的。因为公孙衍、屈平、田文、苏秦、魏无忌、黄歇他们游说各国并让合纵成规模,普遍得是历久经年才能见效,而张仪只需跑到其中一国从中捣蛋,就可轻易瓦解联盟。单从成本上来看,连横不要比合纵低了太多。
为了促成这次规模空前的合纵,黄歇可是煞费苦心,不停地周旋于列国之间,这才有了今日的五国高层秘密会面,他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努力就这么付之东流。
黄歇指了指泾水,说:“关中渭水以北、泾水以东,给魏国。也就是说,泾水以西的咸阳还是划给韩国。这么分,如何?”
魏王和韩王看来看去,最终也各退一步,同时点了点头。
见将如何瓜分秦国之事说完了,这时候赵王问了大家一句:“那可以开始订盟了?”
“把三晋属官都叫进来吧,准备订盟。”魏王吩咐了下去。
卫君亲自走到门口,道:“三晋属官都进来吧,谈妥了,草拟盟约。”
于是魏臣新垣衍、赵臣魏加、韩臣张良都被卫君带进现场,开始草拟盟约。
“卫君,差点忘了问了,寡人不久前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魏王当众问起了一件他交待卫君办的事。
卫君回答:“大王,臣已查到了,吕不韦确实还有族亲并未入秦,但已经不在帝丘,而是举家去了您治下的大宋郡单父县,自称是吕国的后人。家主为吕文,也是家产丰厚,还懂面相,在当地有些名望。吕文现有二子二女,长子曰泽、次子曰释之、长女曰长姁。前些天还刚添了个次女,叫吕雉。”
“既然知道他们在单父,这就简单了,把他们全家都抓了,带上战场,威胁吕不韦。”魏王这么告诉大家。
“魏王此言差矣。”黄歇却来了这么句。
“如何?”魏王问。
“难道魏王忘了,连秦昭襄王唯一的嫡曾孙赵政都未能威胁到秦国,吕氏族人如何能?”黄歇提醒着。
“确实如此,只怕落得个为天下笑。”赵王这回赞同着黄歇的说法。
魏王想了想,又改了主意:“那姑且先放过这一家,先盯着,日后再看能不能用得上吧。”
盟约还在草拟中,魏加了解清楚状况之后,问了问黄歇:“楚相,韩军无将,君有将乎?”
黄歇回答:“有矣,仆欲将临武君。”
魏加一听黄歇打算让临武君黄钺率领韩军,说:“臣少之时好射,臣愿以射譬之,可乎?”
黄歇觉得新鲜,回应道:“可。”
魏加开始讲了个自己在魏国时见过的一幕:“异日者,更羸与魏王处京台之下,仰见飞鸟。更羸谓魏王曰:‘臣为王引弓虚发而下鸟。’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可。’有间,雁从东方来,更羸以虚发而下之。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此孽也。’王曰:‘先生何以知之?’对曰:‘其飞徐而鸣悲。飞徐者,故疮痛也;鸣悲者,久失群也,故疮未息,而惊心未至也。闻弦音,引而高飞,故疮陨也。’今临武君,尝为秦孽,不可为拒秦之将也。”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某日神射手更羸和当时的魏王站在京台之下,抬头望见飞鸟。更羸对魏王说自己只需虚发一箭便能将鸟射下,魏王不太敢相信更羸会有这样的超能力。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虚发是指没有射中,而并非不用箭矢。
一会儿之后,一只大雁从东边飞来,更羸只是往大雁附近故意放空一箭,弦音一响,大雁果然落地,魏王骇怪地问更羸缘由。
更羸解释这是一只带伤的大雁,从它飞得慢而鸣叫悲切就能感受到,趁着它旧伤未愈且心有余悸之时,弹出弓弦之声,就能使它吓得猛力高飞,导致伤口破裂而坠落。
魏加认为,此前在第五次合纵攻秦之战中,黄钺被秦军击败,正如故事中的那只惊弓之鸟,因此接下来与秦作战不适合为将。
“惊弓之鸟之事,寡人也知道,确实是这么个理。”这时候魏王也支持着魏加的说法。
黄歇仔细想了想,点点头。因此战牵涉甚广,回到钜阳后,决定还是不用越玉。
“什么?你又不用我了?”越玉问黄歇。
“我想想还是不行,你都快八十了,要不还是早些回家歇着吧。”黄歇这么告诉越玉。
“赵将庞煖比我还大几岁呢!”越玉不服老。
“那又如何?赵国除了李牧、乐间、庆舍,几乎没有可用之将了。我楚国兵多将广,这种大战再继续用你,实在不太合适啊老兄弟。”黄歇劝说着。
“好啦,你们先别争了,茂行说有两个新来的门客已经候问三月,等着接见呢。”项燕提醒着。
“这么久了?”黄歇问。
“咱们离开楚国,一来一回都已经两个多月了。”黄陆离这么告诉黄歇。
“那快请他们进来吧。”黄歇伸了个懒腰。
在帝丘与四国签署盟约后,黄歇先是跟将渠一同随赵王回邯郸,说服了赵王将燕太子丹放归,又去了大梁祭拜魏无忌,再回到钜阳的楚王宫向楚王禀报此次外交成果,回府后又找来越玉说事,到现在还未好好休息。但如今楚国正是用人之际,他又不想怠慢有能之人。
两位新来的门客入室,都是年轻人,看上去一文一武。
文士作揖道:“在下唐且,见过春申君。”
武士作揖道:“在下汗明,见过春申君。”
“二位请坐。”黄歇请他们坐下后,随即又问:“不知有何指教?”
唐且瞥见了项燕案上的六博棋,先说:“齐人饰身修行得为益,然臣羞而不学也,不避绝江河,行千余里来,窃慕大君之义,而善君之业。臣闻之贲、诸怀锥刃而天下为勇,西施衣褐而天下称美。今君相万乘之楚,御中国之难,所欲者不成,所求者不得,臣等少也。夫枭棊之所以能为者,以散棊佐之也。夫一枭之不如不胜五散,亦明矣,今君何不为天下枭,而令臣等为散乎?”
“好,这个比方实在。”黄歇对唐且还挺满意。
这时候汗明则说:“汗明是个粗人,懂些兵法,不如请这位将军以兵法与我在棋盘上博一局?”
“哦?你可知我是谁?”项燕笑问。
“从年龄上来看,不是景阳将军,便是项燕将军。”汗明猜测着。
“那你还敢跟我一博?”项燕更有兴致了。
“一试便知。”汗明这么说。
于是项燕和汗明开始玩起了六博棋,每走一步都要讲出背后的用兵逻辑,众人围观。
一局下了很久才结束,虽然最终是项燕胜出,不过汗明的目的已经达到。
“确有大才。”黄歇认同着汗明。
“春申君,那咱们再深入聊一些吧。”汗明欲复谈。
但黄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说:“改日吧,今日刚回到钜阳,年纪大了,实在有些累。仆已知先生,先生大息矣。”
而汗明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问:“明愿有问君而固恐。不审君之圣,孰与尧也?”
“先生过矣,臣何足以当尧?”黄歇觉得自己身为臣子,如何能跟上古帝王唐尧相比。
汗明又问:“然则君料臣孰与舜?”
“先生即舜也。”可这时候黄歇却愿意说汗明可以比作虞舜,这自然也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汗明接着说:“不然,臣请为君终言之。君之贤实不如尧,臣之能不及舜。夫以贤舜事圣尧,三年而后乃相知也。今君一旦而知臣,是君圣于尧而臣贤于舜也。”
汗明这是说既然黄歇没有唐尧圣明,自己也没有虞舜那样的贤能,但唐尧花了三年时间才与虞舜彼此相知,而黄歇现在只需要一下子便能了解到自己的贤能,这是说明他们至少在这点上强于唐尧和虞舜。
黄歇认同:“善。门吏,为汗先生著客籍,五日一见。”
汗明又说:“君亦闻骥乎?夫骥之齿至矣,服盐车而上太行。蹄申膝折,尾湛胕溃,漉汁洒地,白汗交流,中阪迁延,负辕不能上。伯乐遭之,下车攀而哭之,解纻衣以幂之。骥于是俯而喷,仰而鸣,声达于天,若出金石声者,何也?彼见伯乐之知己也。今仆之不肖,厄于州部,堀穴穷巷,沈(沉)洿鄙俗之日久矣,君独无意湔拔仆也,使得为君高鸣屈于梁乎?”
汗明自比于千里马,并希望黄歇能是重用他的伯乐。
黄歇深知唐且和汗明都有才,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继续考查他们。
距离约定好合纵攻秦的日子越来越近,人员上具体怎么部署,黄歇心中越加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