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尉缭果然有脾性,见了秦王政长揖不拜。好在嬴政并不以为意,请他上座,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
尉缭说:“列国好比是秦国的郡县,若是离心离德自然易灭,若是合起心来则就难攻了。三晋合而智伯亡,五国合而齐湣走,都是前车之鉴。大王不能不考虑此事啊。”
“那么怎样才能使六国离心而不复合呢?先生有什么好计策吗?”
“如今各个国家的权力都集中在豪臣手中,这些人都是忠智之士吗?不过都是些贪财之辈罢了。大王若拿出府库宝藏,遍贿列国豪臣,以乱其政,不过损失三十万金,则可尽灭天下诸侯矣。”
秦王政深为赞叹,马上拜尉缭为上客,衣服饮食标准都和他自己一个样,还时不时地上门造访,长跪听教。
可忽有一天夜里,尉缭却不辞而别。据他自己讲:“我看秦王这人,高鼻长目,鹰背豺声,心如虎狼,实是个刻薄寡恩的面相。需用人时自会礼贤下士,等不用时便会一脚踢开。如今天下尚未一统,他才不惜屈尊于我这一介布衣,可一旦得志,整个天下都将被他所鱼肉!”
尉缭不见了,馆吏吓得赶紧禀报秦王。嬴政惊得马上派出轺车将他追回。为安尉缭之心,秦王特意与他立誓永不相负,拜他为太尉,主管兵事,其门下弟子也全都拜为大夫。还马上采纳尉缭的建议,拿出大笔金钱,派出大批使者,奔走于列国之间,厚贿各国的权臣亲贵,刺探国情。
秦王问灭六国应该按什么顺序。尉缭说:“韩国最弱,应该放在最先头;接下来就是赵国与魏国。三晋一灭,再举兵指向楚国。楚国亡了,燕齐两国就跑不了了!”
“韩王已称藩臣,而赵王又曾经亲自来咸阳朝贺,有什么名目可以出兵呢?”
“赵国地广兵强,又有韩魏相助,一举灭之怕不容易。韩国称藩,则赵国已失去半臂之助。大王如果怕伐赵无名,不如先加兵于魏国。赵王身边有个叫郭开的宠臣,贪得无厌,臣可派弟子王敖前去游说魏王,再贿赂郭开,让魏王向赵国求救。一旦赵国出兵救魏,则可移兵伐之。”
秦王政从其计,命大将桓齮领兵十万出函谷关,扬言要伐魏。尉缭的弟子王敖带着秦王给的五万金黄金前往大梁,游说魏王:
“三晋之所以能抵抗强秦,是因为彼此唇齿相依的缘故。如今韩国已经纳地称藩,而赵王也亲自前往咸阳朝贺。韩赵两国联合事秦,魏国危险了。大王何不割让邺城给赵国,求赵王出兵救魏呢?赵国如果发兵守邺城,则等同于替魏国守城了。”
“先生有把握说得动赵王出兵吗?”魏王问。
“赵国的宠臣郭开,和我关系好,这事有把握。”
魏王也没别的法子了,将邺郡三座城的地图与国书一并交给王敖,让他前去邯郸求救。王敖先拿出三千斤黄金送给郭开,把事情交托出去。
见钱眼开的郭开马上进宫对赵悼襄王说:“秦国这次出兵是要吞并魏国,一旦魏国亡了,赵国必是下一个。如今魏国肯割让邺郡三城求救,大王应该出兵啊!”
赵悼襄王派遣扈辄领兵五万前去接受邺郡三城。秦王政马上命令桓齮进军邺城。秦赵两军大战于东崓山。此战的结果是扈辄战败,桓齮乘胜追击,接连攻克邺城等九座城邑。扈辄退到宜安,派人向赵王告急。
朝堂上,赵国群臣都说:“当年只有廉颇才能抵御秦兵,庞煖与乐氏也称得上良将。如今庞煖已死,乐家也没人了。只有廉颇还在魏国,何不召他归国?”
郭开可是与廉颇有仇的,哪会让他顺利归国启用,于是向赵悼襄王进谗言道:“廉将军都快七十岁了,早就筋力衰竭了。何况之前又想用乐乘取代他,如果召来不用的话,他更会怨恨大王了。不如派人先去看看,如果真的精神头尚好,再召他回来不迟嘛。”
赵王想想也有道理,便派内侍唐玖带着名甲一副,良马四匹前去大梁慰问廉颇。郭开私下把唐玖请到自己家中,送给他黄金二十镒。唐玖觉得这礼太厚重了,不肯接受。
郭开这才亮出底牌:“我有一事相烦,您接受这礼,我才敢说。”
唐玖收下这二十镒黄金,问:“郭大夫有何见教?”
“廉将军与我素来有过节,足下这回去的话,若他真的筋力衰颓,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万一他身子还健壮,也请您把他说成老迈不堪,大王必不会召他回来。那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唐玖会意,来到魏都大梁,见到廉颇,转达赵王的问候。
廉颇问:“秦兵进犯赵国了吗?”
“将军如何知晓的?”
“我在魏国这么多年了,赵王从来不闻不问。今日忽然送来名甲良马,必是有用我的地方,所以料定了。”
“将军不恨赵王吗?”
“唉!我日思夜想如何报效赵国,怎敢恨赵王呢?”
廉颇请唐玖留下一起吃饭,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得精神抖擞。一顿饭吃了一斗米,十几斤肉,还狼吞虎咽的。再穿上赵王赐予的名甲,飞身跃上马去,疾驰如飞。接着在马上挥舞长戟,表演了一番武功。
做完这一切,廉颇跳下马来,对唐玖说:“我比少年时如何?烦请在赵王面前说说,我廉颇尚有余年报效故国!”
唐玖拿了郭开的钱,怎会如实禀报?他回到邯郸对赵王说:“廉将军虽然老了,但饭量还是挺大,只是肠胃不太好,和臣同坐的一会儿功夫,就出恭了三回。”
赵王叹息:“打仗的时候哪能总是出恭呢?廉颇果然是老了!”
自然,廉颇回不了赵国了,赵王只是给扈辄增派去更多的兵马相助。楚王听说廉颇在大梁,派来来请。廉颇报国无门,只得投奔楚国为将,但楚国兵的素质却与赵国不能相比,没多久,他也郁郁而终了。一代名将,客死他乡,惜哉冤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