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听说吕不韦回洛阳了,纷纷遣使来问安,争相捧着相印请他去本国就丞相位。一时之间,各国来使不绝于道。这事传到秦王政耳朵里,可就惹祸了。吕不韦执掌秦政多年,一旦被他国所用,必会成为秦国之大患。
于是,嬴政亲自给吕不韦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大略意思是:
“君何功于秦,而封户十万?君何亲于秦,而号称尚父?秦之施于君者厚矣!嫪毐之逆,由君始之,寡人不忍加诛,听君就国。君不自悔祸,又与诸侯使者交通,非寡人所以宽君之意也。其与家属徙居蜀郡,以郫之一城,为君终老。”
吕不韦读完信,先是勃然大怒:“我倾家荡产扶立先王,这不是功劳是什么?大王为何如此负恩负义?”
良久,他忽然潸然泪下:“什么‘奇货可居’呀!我一个商人,竟然想谋取天下至高之位,上天岂能容我?今天死算是晚的了!”
当夜,吕不韦服鸩酒而亡。手下门客多年受其恩惠,偷偷将他的尸身葬在北邙山下,与其妻子合墓而葬。如今洛阳的北邙道西边有座大坟,民间俗称为吕母冢的,便是当年吕氏门客私葬吕不韦的地方。
秦王政听说吕不韦已死,但尸身却找不着了,便将吕氏所有门客尽数驱逐。之后,犹不解恨,下令秦国境内,他国来的士子客卿,一律不许留居咸阳。已有官职的削夺,三天内全部逐出秦境,谁敢收留他们,一并治罪。
有个来自楚国上蔡的人叫李斯,是当世名士荀子的门生,十分有学问,之前曾是吕不韦的门客。因其才华突出,被吕不韦推荐给秦王政,成为客卿。这回逐客令一下,李斯也得滚蛋。
出了咸阳城,走在路上,李斯越想越觉得不甘。自己做错什么了?要被赶出秦国。如果因为是吕不韦的原因,但他以后不提这个人也行啊!
思来想去,李斯决定搏一把,他在途中写了一份表章,假说有机密要事上禀,托人回传给秦王政。这就是流传千古的《谏逐客书》。现摘录如下:
臣闻:“泰山不让寸土,方能成其高;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成其德。”昔穆公之霸也,西取繇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邳豹,公孙枝于晋;孝公用商鞅,以定秦国之法;惠王用张仪,以散六国之纵;昭王用范睢,以获兼并之谋。四君皆赖客以成其功,客亦何负于秦哉?大王必欲逐客,客将去秦而为敌国之用,求其效忠谋于秦者,不可得矣。
嬴政看完,恍然顿悟,马上取消逐客令,便人驾车在骊山脚下追回李斯。回到咸阳,李斯官复原职,秦王对他更加信任与重用了。
李斯对秦王说:“当年秦穆公兴起时,周室未衰,天下诸侯人数众多,还没到兼并天下的时候。自从孝公以后,周室衰微,诸侯火并,只剩下六国,而秦国独强于天下已不止一代了。以秦国国力之强,以大王的贤能,扫荡天下犹如拂去灶上的灰尘一般简单。不乘此时建立不世之功,难道还等着诸侯们强大起来,再行‘合纵’之事吗?”
“寡人当然想吞并六国,不知怎么做最好?”
“韩国实力弱,离秦国又最近,应该先拿下韩国,以震慑其余诸国。”
秦王政派内史腾为将,领兵十万前去攻韩。
此时韩桓惠王已薨逝,太子韩安即位。韩国诸公子中有个叫韩非的,精于法家学说,眼见韩国日见衰弱,屡次上书给韩王安,却无一次被采纳。
这回秦军伐韩,韩王安害怕了。韩非自请为使,前往秦国,力求秦王息兵,韩王安已是惊弓之鸟,没有不答应的。
来到咸阳,韩非先替韩王安致意,请求献上土地,韩国降为秦国的藩属国,秦王政大喜。
韩非此时也有意为自己在秦国谋个出身,对秦王说:“臣有计策可以帮助大王兼并天下。大王如肯采纳臣的谋略,若不能吞灭赵,韩,楚,魏,齐,燕六国,便可斩下臣的头颅,警戒天下不忠之人。”
说完,韩非向秦王政献上自己的洋洋洒洒五十多万字的几本著述,有《说难》,《孤愤》,《五蠹》,《说林》等。秦王读完后,十分诧异,天下竟有如此有才华之人,于是拜韩非为客卿,一同参议国事。
韩非的崛起引起了李斯的嫉恨,他屡次向秦王进谗言道:“韩非是韩国的公子,怎会甘心为秦国所用?秦军一攻打,韩王便急切遣他入秦,莫不是像苏秦一样使反间计来了?此人不可信任啊!”
“那就把他赶走如何?”秦王问。
“当年的魏国公子魏无忌,赵国公子平原君都曾被扣咸阳,秦国没用他们,叫他们侥幸逃脱,结果成为秦国大患。韩非有才华,不如杀了他,也好翦了韩国的羽翼。”
秦王下令将韩非囚禁于云台,要杀了他。
韩非问:“我有什么罪?”
狱吏答道:“两雄不相容。当今世上,有才华的人不被使用,必会被诛。何必说什么罪不罪的呢?”
韩非慷慨写下一首诗:“《说》果难,《愤》何已?《五蠹》未除,《说林》何取!膏以香消,麝以脐死。”
当夜,韩非解下冠缨,自勒而死。韩王听说韩非被赐死,更加恐惧了,自请以举国依附秦国称臣。秦王政这才下诏令内史腾罢兵班师。
韩非虽死,但他留下的那些著述依然在秦王政的脑海中闪闪发光。每次和李斯议事,他总会夸赞韩非的才华,十分痛惜这位英才的逝去。
李斯进言道:“臣保举一人,乃是魏国大梁人尉缭,此人深谙兵法,其才能胜过韩非十倍。”
“此人如今在哪里?”
“就在咸阳。只是此人自负甚高,不肯屈居为臣下罢了。”
究竟秦王会如何召见尉缭?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