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缘忧心掌上明珠沈瑜安危,漠上王只带了少许人手,日夜兼程,将平日月半的行程硬生生的赶成半月。
将将出发,便已是在风沙雪原荒芜之地渡了新年。
其间数次陌楼都担忧漠上王不会晕过去,却坚持下去,直为他的毅力感佩。
寒江却见漠上王令行禁止,言出无逆,颇见军阵之风,随行英辞与几位随侍,忧心之意显于表,只全心照料,却无人劝谏暂缓行程。
只有英辞死死追问陌楼,关于漠上王身体,稍有风吹草动,便要紧张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寝,还要伏低做小去讨扰陌神医。
闹的原本行程中与陌楼方才言归于好的寒江悄悄的远远避开了,免得光听英辞醒事关怀,梦里也要念叨几句,扰人清梦。
一行人褪去漠上衣着,改换大成素的装扮,装成自西域赶回的行商,赶至朔方城之际,漠上王强撑到了极致。
寒江本还好奇问了英辞,漠上王势力竟到了这般远?可备了入城文书之类?
这话听得英辞直摇头,没有一样是备下的,从前陇右边城倒有漠上两分势力,做了经营生计,进出陇右也还方便,这朔方却是从未来过的。
难不成是要花银钱买通关文书?看漠上王言行,不似如此心性为人?还是此地有漠上王暗中势力,不为人知?总不能直闯吧!说来无论哪种情况,这漠上王都不是简单的。
幸而有人迎在城门外,还是朔方望族,城门出入者皆敬慕以待,还专门辟出一条通道供漠上王这些客人入城,也无人异议。
年关未过,朔方虽列边城,得朔方镇守归德将军陈霆看护,近来数年并无北狄大肆扰乱,倒也繁华喧闹。
互相见礼后方知,城外迎接之人与漠上王相熟,竟是朔方崔氏家主崔谦崔希真。
就连追随漠上王最久的英辞都出了瞬间异色,显是不明其事的。
至于寒江途中想起漠上风狂沙卷,铺天盖地,正逢九九最寒之际,忧心久在苦寒之地奔走,被冻成英辞一般黑脸糙汉,回去都没人认得了。
专程去寻了围幕遮脸,还遭了未忘旧仇的陌神医耻笑,如同女郎一般臭美。
所幸此刻却天气寒肃,朔方也有许多如此打扮的,虽多是女郎,年少的小郎小娘与体虚气弱的郎君,围在颈项间遮脸御寒。
多一个寒江倒也不甚突兀,顶多被人以为是个能驰马而奔的高大病弱郎君,引来几声叹息。
据闻朔方守将乃是昔年打退北狄大军的陇右宿将,因十余年前北狄叩关之役崛起,迁为归德将军,驻守朔方。
此人颇得朔方之地百姓爱戴,却是在漠上王一行之前入城,寒江诸人入城之际尚有人议论纷纷,夸赞这位归德将军威武。
日前每有北狄散兵游勇为祸朔方地界,便为这位归德将军斩杀。
想不到这个嘴毒心黑下巴戳天,除了那张脸跟那把剑能看的屠夫张霆,居然能混到一城镇守的地位,还挂上了个将军的称号。
这小子该死,当年他死皮活赖的仗着一把龙渊剑横行,说是来援,却趁着归程疲惫,削了别人带得好好的面具,害我人前现了形貌,如今也用不着担心遇到什么熟人搞成这幅模样,还要被人耻笑。
他这为人在十年前居然还能混了个归德将军,大成也当真是无人了。
不过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去再往上升迁一步,显是把上下都给得罪光了。
活该?
寒江江小小的幸灾乐祸了一下,好在此前来程正好远远遇到过,有英辞介绍了一番。
不然,蒙头打脑被撞了个当面,若是让这小子知道自己混的这么差,还不得给他笑的半年吃酒不用下菜。
途经街头见得有小儿分做两队嬉戏打斗,有覆恶鬼面具,有持木剑,争执自己扮相才是正宗鬼面将军,归德将军,对方是草原戎狄部族。
引来诸人新奇而望,那崔希真见之,以为诸人皆是久居漠上,不解其中缘故,解说道是十二年前北狄叩关南下,朔方近破城之际,先后有两位将军星夜驰援方才守住了朔方城,免使满城百姓化为北狄虏寇铁骑之下亡魂。
一位便是如今的朔方镇守归德将军张霆,另一位便是陇右都督萧湛老将军夭亡长子,萧纪将军。
那位萧纪将军素以恶鬼面具覆面,当年纵横西域三十六国,西北戎狄七十二部族,所向披靡,令其闻风丧胆。
虽因故殇于焉支,生名不显于世,我朔方子弟却是永记恩德,广有祭祀。
小辈们常听两位将军故事长大,归德将军尚在,萧纪将军与天,时有钦慕者装扮,倒也无人计较。
闻得崔希真此言,寒江有了兴致,笑道,“既如此,那你们对这萧纪跟张霆,那个评价更高?”
崔希真看了眼身高八尺却做弱不经风装扮的寒江,以为是漠上王下属,只觉有些鲁直,许是塞外之地,不通礼数,还是吱唔了两句,归德将军与萧将军都是一时豪俊,待我朔方皆有恩德,岂可妄议!
这方才还有街头小儿混充,也不见他们有觉不敬,如今倒是不可妄议了,这崔家主说话当真有趣。
还说他最是端方君子,待人温和,这就不理人了。
想当初张霆对萧纪意见颇大,许是多年来把持朔方,不许旁人提及自己前半生唯一败笔。
毕竟当初张霆趁机削了萧纪面具,使其显露相貌人前,惹恼了对方,被当着三军之前,痛揍了一顿,可谓颜面扫地。
若非当初面临北狄大军,两人怕不是要斗出火气,以决生死了。如今这张霆盘踞朔方城十余年,还没把萧纪的名字给抹去,这心胸算是从麦芒长到针尖,长进不少!
好在那崔希真也没有太过冷场,稍停直言即渴到了崔家,请诸位暂做修整,再做打算。
崔氏乃朔方士族,家宅也是传了数代的祖宅,依稀可见前朝所行华丽堂皇风格。
只不过这淡定没坚持多长时间,诸人入了崔氏客厅坐定,崔希真客套了两句,问及正服药养神的漠上王来缘。
崔希真只是接了多年未曾谋面的漠上王急报,言有要时而来,望请襄助。
一听漠上王说是爱女在家门口被人劫持,对方不言其它,只相邀朔方来见。
端方君子崔希真也抓狂直接摔了手中茶盏,“浅浅出事了!你是怎么照顾她的?你怎么不早说?是谁这么大胆?”
一连串问话急吐而出,不带停顿的,话出口后方觉失礼,对着漠上王行了一礼致歉,道,“含微兄恕罪,我也是心急浅浅安危,此事可有别的线索?”
不夜城近来事端颇多,都被属下兄弟压下,以免惊扰漠上王,耽误他修养。
今日被崔希真情急之下质问,漠上王本为此事心绪不宁,喉间一股腥甜上涌,又被强忍下去。
见此情状,英辞赶紧要给漠上王用药,陌楼赶忙上前来阻止,“他方才用过药了,再用便过了,我为他施上两针,护住经脉脏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