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悉北关沿线与北狄交锋,寒江一时心急,不敢耽误,日夜兼程于翌日近午时候赶至陇右,连日奔波不休便是流光也吃不消。
赶至陇右大都督府将交于人照料,寒江询问了掌管情报的张先生,几日来可有异样,得知已是拿下了府中向外透漏消息的侍卫下人,正在追究何人涉及。
前日北关沿线足有三处城池与北狄交兵,好在近来防备严密,吃了些小亏,死伤些兵卒,闭门据城而守,僵持到黄昏。
唯有肃州城中兵力充足,斩杀敌寇三百追击百余里,未有建功,两日来正加紧巡逻。另外两处城池折损略多,已报求援军书,已各签三千兵马驰援。
北狄汗王军帐距次不过两百里,西域诸国联军日前生乱,想是那位光明主教血书一惊传去起了作用。至于漠上王的五千铁骑,西海王的万骑余部,已是赶来,只在不日,便可与北狄大军首尾呼应,形成合围。只望昨日大早出发的古烈沈瑜夫妻两个给力些,快些赶来。
寒江吩咐寻了两个军士,去往漠上王势力的马场送去一封短信,与漠上王叙了叙旧,感慨了前年沈氏庚辰血案翻案之事,讲明白些挟恩求报之意,寄望漠上王有点良心,生些犹疑之心,以阻漠上王大军行程。
独余西多疑猜忌的西海王,难成大器,更要小心会被北狄侵吞。
放下心来,连口水都没喝到嘴里,便听闻萧绎带兵巡逻沿管遭遇了北狄前锋。
本想暂避锋芒,不料来将正是当日带兵阻拦萧纪归途之人,因为五百断后勇士,部下死伤近两千,沦为北狄贵族笑柄。
若非北狄汗王心腹只怕落不得好,不过也收了贬斥,成了前锋将军,待罪立功。
前日交战多有损折,便埋伏了萧绎巡逻队,暗箭围攻,约有三千兵马。
…………
荒草丛生的原野上正经历着一场惨烈的厮杀,和此前无数次一般,是北方边关常有的。
看着身边兄弟一个个倒下,萧绎心中悔之莫及,此前巡逻一场场小胜,加之前日反攻北狄追击百里,一时得意,便冲昏了头脑。
以为北狄不过如此,为北狄统领侮辱亡兄先父之言刺激,一时冲动带人冲阵,想要教训这手下败将,冲阵厮杀一圈之后,迅速退回城中,不料却陷入僵局,避退不得。只恨父兄大仇,陇右无数儿郎血恨不能报,怕是还要与弟兄们折损于此。
看着北狄前锋循环调度,死死围困住,萧绎摸下脸上滚烫鲜血,放下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刀的亲卫。
数位弟兄舍生忘死严密防护,来回循环对敌,转进内部的弟兄稍事歇息,但有折损,立马补上。
其中正有一个坚毅的面孔,正是南熙,成熟了许多,守在最前面。与众位弟兄同样,满身血迹,盔甲残破,伤痕累累,强力坚持,直到麻木,让萧绎有时间指挥弟兄来回转换内外方阵,以防被冲杀破阵。
…………
正在逐一查问日前一战前后,还叫来了当初参与过的将校询问。听闻不仅面前,此前巡逻时候,总有斩获,折损可以忽略。寒江总觉不对,北狄汗王野心勃勃的,怎的就放任部下军队就这般无用?他要靠着这些兵将南下叩关,马踏中原?
不多时却有探马急报而来,一闻急报,不好耽误,在场将校皆为陇右柱石,寒江便命他当众回禀。
方知萧绎深陷敌阵,只怕有生死危机,当时来见的几名将校都变了颜色,半跪下行了军中大礼,与寒江请战,定要萧绎将军平安回来。
都被寒江拒绝了,让他们严守职责,不可擅离,另寻了匹军马,先行带了两千人兵马,赶去两兵交战之地。
远望正是烟尘滚滚,厮杀震天,正是萧绎率兵巡逻,迎面与北狄前锋撞上,一边报信大都督府,随即阻拦北狄前锋。
不想便是该在后方指挥的萧绎也正在军阵之中厮杀,不过五百骑兵,一千五百步兵,早已与北狄几千前锋大军绞杀一起,不分敌我。
麾下将士心急如焚,正要奔赴参战,寒江却生了疑心,召来执意随军的向先生,询问北狄前锋营统共人马。
向先生沉吟片刻,捏着小胡子,仔细掂量着,“前日参战者约有五千,却是意外为探马查得,奋死传讯。
自年前与北狄交战,巡逻军队快交锋,还有前日之役,都可看出我陇右胜过不少。”
寒江挑眉疑问,“即胜过不少,为何日千日一战不过斩首三百,追击百里,所获甚微,说不得便是在北狄掌控之中。”
“可能前日对手的北狄精锐之师……”向先生心中也开始打鼓,不能肯定,“近些年来与北狄交锋,却是……”
“北狄汗王军帐距此足有两百多里,便是疾驰而来,也得一日光景,前锋大军营寨当在近处。便是前日大战死伤三五百,便是俱是可以参战者,不留看兵力看守营寨,至多四千兵马,与萧绎部下两千交战,当有五千。与求援士卒所报三千相差甚远。如今看来萧绎所部于旷野之地被困死,围攻大军当有五千,方可游刃有余。两倍有余的铁骑,轮番围攻一个快两个时辰拿不下五百骑兵,一千多的步兵,那该有多蠢?
还是你相信萧绎部下可以一对三对四?从前都是我大成三两人对子北狄。别跟我说他们都是吃了大力丸,一夜之间成了高手,可以完败北狄悍卒。
不说北狄前锋军只有五千,这参战敌我人马大致一看应在七千左右。
平白多出这般多兵马,为何此前不全部压上,我陇右军便是胜也该惨胜,北狄也无此败,还死伤三百,折损北狄汗王颜面,只怕我陇右折损更盛。北狄前锋当是诱饵,是以萧绎这两千兵马才能存活至今。”
寒江得出结论也不急着解救被困萧绎一部,便是再艰难些,看在诱饵的面子上,也该让他们留着。
再有不明军将质疑大都督决策,游击将军,荡寇将军为首联袂请战,便被凉风下出了一身冷汗的向先生拦下,解说一统。
想着临行前还让人去将作监带了大堆不知所以的东西,不知是否故意耽误时间?荡寇将军甚是忧心,质问,“大都督之言皆为揣测,可萧将军苦无援兵,何以为持?末将雷诺请为探军,也可解救先大都督遗脉。”
一听这位荡寇将军言下有疑寒江故意葬送先大都督遗脉的嫌疑,向先生抽了雷诺一鞭先于寒江告罪一声,回头斥道,“混账整个莽夫,这么多年征战,怎么也不长心眼?还不与大都督谢罪,大都督已是说的明白,萧绎就是个诱饵,等着我陇右遣去救兵,请君入毂,你去必死,诱饵不需要太多,未免翻盘。萧绎身为先大都督血脉,为我等必救,他才能僵持下去。”
死伤太过,则无需再救,北狄必定留着萧绎部众,等着陇右遣兵救援。
雷诺听得向先生解释,也低下头来告罪,直道,“还请大都督赎罪,雷诺粗莽,不解缘由,却是心急,老将军少将军接连先去,甚为惨烈,末将愧对,若萧二将军再有事故,我等无颜见泉下之人。”
寒江也不在意,权作记下,当下军情紧急,暂许将功赎罪,将游击将军,荡寇将军退下听令。依稀记得当初此地曾与北狄战过一场,地形还是相熟的,好似听闻此地有藏身之处,甚为隐秘宽广,只没有细问,日后诸事繁杂,再无心记起。
与向先生唤来军中几个猎户出身本地士卒,仔细询问此地可有藏身之处。
那几个士卒犹豫片刻,互相眼神示意了下,决心回禀。
果然得知往北五六里地有一处唤作三仙壶,说是有三个仙人在此饮酒,掉落下酒壶化作三仙壶。
外面不显,只有一片不大的凹坑,宛若个口小肚大的酒壶,上小下大,连接一处地穴。夏日雨水丰沛便成了水塘,冬日水枯,可蜿蜒通行于地底一处地穴。
向来隐秘不为外人知晓,上村人乡里躲避兵灾的密地,藏有许多衣食,还有村人看守。
一问而知,向先生有些不忍,抬头闭上眼,喟然长叹一声。
寒江握住缰绳,沉声道,“方圆十里之内应当只有此处可以藏身,更是没有半分消息,想来,你等村人,情形不妙,你们可要有些准备。”
随后撒往附近村落的侦骑探马皆禀报,临近村落之中空空无人,鸡犬无留,便是鸟兽也无踪迹。其余家什器具房屋完好。
再看北狄前锋大军围困萧绎,暂停了攻势,应是在劝降。
几个猎户出身的士卒不敢置信,心中也有不好的想法,不过是不见尸身,不肯死心。
寒江遣人叫来五千兵马,带走五百步兵,随几个出身于此的士卒去往三仙壶。
余者尽随荡寇将军截取树枝系与马尾一字排开,来回奔驰,悬羚击鼓,谎做大军驰援。
只需追在北狄前锋军之后,不得两兵交接,诸事交由向先生统筹安排。
看着远处困兽犹斗的萧绎,雷诺狠心应下,不过两刻钟时候,便已备齐所需。
果如寒江所言,再远远见着陇右援军势大,萧绎部下忽声振奋,竟是冲破了大意的北狄前锋围堵,顺利与荡寇将军雷诺,向先生等人汇合。
不及喘息,见得雷诺等人追击,忙拦道,“北狄前锋困我多时,只等你们来援,只怕所图不小……”
话未说完却见得来援兵将只有雷诺几人身后两排并列,其后是为一字顺延,马后挂有树枝,随后更有悬羊挂鼓,也是空空无人,只见烟尘滚滚,好似大军开拔。一时间也有些目瞪口呆,庆幸自己命大。
雷诺等人见萧绎所部果然如寒江所言,大军一来,便轻易破开撕开围堵,乃是北狄诱饵。
虽对寒江服气了些,却还口硬,与挤兑他的向先生争道,天下事哪有算计尽了?若他能将此回北狄大军都算尽了我雷诺才服他,便是跪地叩首请罪,也是情愿。
这下可好,就连被他救了的萧绎也不挺他,只说当初年少时候,大都督便曾纵横疆场,少逢敌手,是为北狄大敌,悬赏千金,牛羊马匹,加封万户。如今年长,心思应更显慎密才。
当初雷诺尚在北庭都护府,不曾与寒江有过交际,便是先大都督很是推崇,不曾见识过手段,也是不能顺服的。对着带头不尊军令,肆意而为的大都督并无好感。
听得向先生与雷诺道是大都督自有安排,萧绎等人不肯歇息,安排了伤损士卒归城,尚有余力者决意随行,余者不过七百。
道是好歹也能装作大队人马,更想见识新任大都督府手段。强行追随在后,谎作大军追击北狄前锋军。
北狄前锋大军虽是做出避退行状,也丢下不少旗帜兵刃,退行逃亡的队形纷乱,大致方向一致,却无人落下。便是雷诺等人言语耽误片刻,也不见四散奔逃,若非先有寒江提醒,大家心急萧绎安危,匆忙出击,见北狄前锋败退,便为那些深仇重怨,也会全力追剿,必然落入陷阱。
只这北狄狡诈却不能算尽天下,料不到新任大都督寒江亲来,当年对此地形势很是了解。
先对交战双方人数有了疑惑,有怀疑此地地形,从而得知北狄算计,更是将计就计。
北狄前锋大军本是为计诱陇右大军,打着折陷陇右兵力,一举功成的主意,为此还故意少派人手佯败,今日却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原本是按计划撤退了,陇右援兵也中了计追在后面,也遣了信使去往藏兵地穴之中。
北狄人善牧牛马,可谓是生于马背上,会说话就能骑马,能奔走便可骑射,是以北狄前锋尽为骑兵。
陇右军却有泰半步卒,行进追击本是不易,得亏了北狄前锋有心,佯做不是路途,等着陇右军。
待到陇右后续援兵相继而来,骑兵率先追来,前锋统领还很是开心,此次立下大功,汗王当可免了他罪责。
遂下令快马加鞭,速速赶去预定位置。让他们眼中通向胜利的方向,变成了地狱的血路。
快马疾行直下,北狄前锋大军根本来不及转换方向,便被遍地的土坑给放倒了前行的铁骑。
随后更是被自己人翻到的人马绊倒摔落,足有数百铁骑,随后的骑士才反应过来,勒马暂停。
直觉不好,陇右早有防备,还设下陷阱,正欲换路,却看两侧林间纷纷射出火箭,不射人马,只听叮当哐啷一阵响声,溅出气味刺鼻的黑水经火一燃,呼的窜出老高。
火焰撒过闷雷阵响,弹射出铁砂碎片石块,全都对着北狄骑兵,一片凄吼嘶嚎,便是训练有素的马匹为烈火黑烟霹雳声响所摄,死伤惊吓,一团混乱。
沿途变成了一场地狱火海,前路不可进,退后却被道路周围皆是黑水燃气的刺鼻毒火,简直无路可逃。
不过这位前锋统领很是了得,命亲卫斩杀后退者,逼迫属下冒火前行,不顾下属士卒哭号哀求,将死伤不能行动者都给扔到被不灭之火阻拦的前路上,强行冲出了一条血路。
虽说这黑水霹雳陷阱厉害,毕竟威力有限,所伤者众,受惊跪地祈求万圣长天饶恕者,火之地狱恶魔塔特降临,皆为前锋大军以祸乱军心为名下令斩杀,铺路。
以前锋统领沮渠索拉也为首,踏着同族下属的尸体,逃出生路者,不过千余人,多是为自己人误伤,斩杀。
残兵剩勇狼狈不堪只叫恶魔之火降临,大成恶魔的国度,祈祷万圣长天之主庇佑。
被沮渠索拉也亲手斩下头颅,再无人胆敢吼叫,胆寒的随着前锋统领撤退。
只是随后追击的大成骑兵,步卒相继而来,又有寒江在林间设下的机关,出了箭枝还有滚木巨石围堵,前路茫茫黑火,后有数千大军一开始就射下密密麻麻的!森冷箭矢,两侧林间有有巨木滚石,冷箭连连。
千余人片刻时光倒下半数,沮渠索拉也本想奋死一击,却被属下打晕,还剥下盔甲,拿出大成出产的细腻纯白丝绸里衣挂到沮渠索拉也的狼牙棒上,全部跪地乞降。
…………
却是寒江亲去三仙壶查看确定了北狄大军藏身于此,命人远处监看。
遂带着五百骑兵,沿三仙壶途中,隔开几处挖下密集碗口大陷马坑,撒下陇右将作监积存铁蒺藜,还有许多被寒江吩咐小心存放,不能碰触的陶罐。
问明三仙壶出口只有一处,记起当初曾来过此地。附近有一处山脚,地泛黑水,遇火即燃,水扑不灭,气味刺鼻,黑烟滚滚,闻之人畜皆昏死过去,人称恶地,避之不及。
遂将临近村民家中遗留的木桶木盆车子,做枪矛刀斧,能用的都给取走。
使人带水车,取来此处黑水,送往三仙坳附近,陷阱沿途,两侧也装满了瓦罐水缸木桶,木盆装满了黑水石块残兵铁片,紧密封口,藏好所带不多的陶罐,用以草木遮掩。
随后在一处偏僻林间劈砍树枝的士卒无意见的有一处野狼争食,仔细一看却是可分辨出大成平民衣着相貌,人的尸骨,已被撕咬不全。
射杀野狼之后,追寻痕迹,在此地寻得一处半黄荒草丛中刨开土堆,新鲜的土丘下,掩埋着成堆交杂的尸骨。
不过几日,尚可分辨明白,都是那几个士卒相熟的乡邻人家。
却是临近村落里的无辜百姓,那几个出身于此的士卒,悲愤欲绝,再无法欺骗自己,家人乡邻逃了性命……
只是大敌当前只能强忍着心头悲痛,做完寒江吩咐准备事项。
而后亲来寒江跟前,跪地请战,定要与敌寇决死。
寒江应许,却让他们不能冲动,倘若平白枉费自己性命便罢了,不能复仇,也不过为敌寇增添些功绩。
若今日事败,陇右边城防线有失,北狄大军直下,千万如同他们乡人家小一般的无辜百姓,便也要落得此处一般下场。
几人终究没有坚持下去,强自忍下血泪,随军守在道路两侧。继续设下弹射包裹浸泡黑水的箭枝,只待北狄大军路过,便点燃自己附近的箭枝,砍断机关的绳索。
陇右五千铁骑来援,寒江心中把握更大,便命人换作北狄前锋军服饰,诱杀了三仙壶口处瞭望的北狄士卒,大成将士在几名本地士卒带路下,探入一段,将巡逻士卒尽数斩杀。
水车上的黑水沿途被放入地穴,通道之中同样放置着陶罐,原本是计划好了大成将士退出之后,便下令放火。
只是深入进入不多时为北狄识破,引来藏身洞窟地穴北狄兵将警惕,几名将士自求断后,随竭力斩杀,却是被不断涌出的北狄军队所困,狠心将随身的火折子点燃。
骤然而生的不灭黑火分散了北狄人的注意,几名本地出身的士卒心怀血仇,执意不退,冒火死守出路,被疯狂想要逃生的北狄人砍杀。
通道口处本无霹雳子的,只是空间稍显密闭,震动杀伤更为厉害。
先退出的将士几乎是被震得飞出来,背后也为也为飞射土石所伤,幸而救援及时,并无性命之忧。
滚滚浓烟无法从被堵严的出口冒出,只能往里蹿过去,藏身地穴的万余将士被烟熏火燎,坑咳不停,眼泪鼻涕齐下,冒烟火而逃。
本是早先悄然命人自薄弱地方打开出口,不防却被前锋统领的心腹主动告知陇右,以求活命。
北狄大成不知有多少深仇大恨,雷诺本是想当做没看到的,全都看了大好头颅成功绩,想着手下弟兄们也不会在意,边城之中,谁没过亲人死在北狄手中?
只是被向先生阻拦,就连萧绎也道,毕竟大都督亲自出马,这投降的俘虏,还是交由大都督处断。
那位前锋统领心腹一见不妙,投降都不一定能保住性命,忙把自己知道的竹筒倒豆子,交代明白。
向先生等人闻言不敢耽误,赶忙告知寒江。寒江直叹北狄果然狡诈,险些疏漏了,遣了一半弓箭手,埋伏在那降兵交代之处。
果然,自那处逃命的北狄将士灰头土脸出来,却都在遮天盖地的弓箭手围困下,自觉缴械投降。
不投降的都被自己人给解决了,身为俘虏总要付出些,才能换取性命。
…………
此地平原方圆十里,少有山岭,故名十里原,北狄陇右一战覆灭,五千兵马,俘虏万余。
黑火霹雳乌烟,虽有禁令不得外泄,却可以远望明白。死去的北狄人大都是被自己人斩杀,都称道寒江是大成地狱恶魔塔特,能引地狱之火,蛊惑人心,让人自相残杀。其实不过人心难测而已,总要推脱给别人,才能洗脱自己互相残杀的罪责。
还交代了此处败漏乃是一个里长的儿子,耐不住寂寞,带人悄悄跑出去往城中寻相好的风流。
归途正被北狄人捉拿,同伴当面被虐杀,让想要以死谢罪的里长儿子屈服。
他只以为北狄人是想要拿住百姓做奴隶,顶多就是威胁陇右破城,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自己能活着,得到重用。
为求北狄人看中,专门谎报说是敌人已退,引出乡邻,是以所有百姓毫无防备的被捉拿。
里长看到自己儿子投靠北狄,卑躬屈膝,出卖乡人,恨着要清理门户,被儿子失手所杀。反抗的青壮当时就被射杀,还拿了老弱妇孺威胁乡人行事。
却不料北狄人是为保密,将所有乡人聚集,利箭齐指,逼迫乡人于密林深处挖出一处深坑利箭齐射,刀兵围堵,数百百姓反抗不及,尽数枉死,连同无力自保的妇孺老弱填入深坑之中。
那个里长儿子跟几个投靠北狄保命的人,在将枉死百姓填埋将尽,随后也被北狄人射杀。方圆十里百姓竟无一人幸免,一同掩埋了荒草荆棘黄土下。
有感于此,寒江与大都督府中诸将军师商议,行坚壁清野之策,将陇右沿边村镇百姓迁往背后城池,以防北狄大军报复残杀无力防备的百姓,也为防止日后再出现三仙壶惨事。
诸多城镇颇有勇武百姓难离故土,誓与北狄死战到底,将临近村落相聚为寨,建起高墙挖出护寨河流,远观犹如一处处城寨。
所有北狄俘虏每日不给吃饱,着人看守,为百姓修建护墙。
挑选出其中比较识时务的,可以吃饱喝足,不必劳作,只管看守他们同族,不听话,不肯屈服的都被他们自己说服了。完不成工事,便不能用饭,一队十人同罚,一队完不成那便整个百人队都同样不能吃饭。所有直接管理北狄的人,手下接连三次不能做完工,只怕早被罚同去做苦力,因此分外卖力。
有陇右所传的神秘异法,将作监带人相助,分散各处的俘虏努力,可数日之内建起高墙厚壁,防御远胜从前。陇右军民皆道滔天之幸,得此异法,振奋人心。
至于北狄俘虏会不会气异心,反杀逃回北狄,那是想的多了,不能的,每日都吃不饱,劳累的一停下就不能起来,他有空去想逃跑吗?
至于听话的好好劳役,日后可归大成户籍,去往中原繁华之地生活。不胜过草原上辛苦牧马放羊,还总得给贵族,大汗们奉献,不当兵自家人多一两口,都要给饿死。
至于俘虏中贵族前锋统领,与他们的效忠者,早被底下人揪出来,没能尽快想通的,都被曾经压迫过的低眉顺眼的奴仆给揪出来,谈人生了。
以前锋统领沮渠索拉也为首专门有将士重兵看守,每日在一处被围起来一大圈的荒野劳作。过着他们自生下来都没过过的凄惨日子,体验了几分当初被他们掳掠去北狄的大成百姓,被他们称为夏奴的日子。
每日吃不饱,休息不好,像畜生一般,简直生不如死。若不是想着他们英明汗,斡罗思君长前来拯救他的奴仆,再反过来虐杀这些该死的大成人,只怕早坚持不下去,自去见了万圣长天之主。
若非寒江心中另有些算计,想要送回北狄去为祸,只怕早被底层士卒给撕了,那还会分散开,专门派人看守。
…………
如此各处村寨守望相助,但有不利即可于高台之上,点燃狼烟通传消息,得周围村寨,乃至陇右援助。
有陇右支持的军械,远望见北狄小股流军便协作用些陷阱击杀,大股的就都避到村寨之中据守不出。不时也可拿北狄首级往陇右换取功绩,带回些军械粮草医药。
…………
大胜而归的陇右军将收敛了阵亡的同袍,安排后事,名录入英烈祠,受后人祭祀。
也重新掩埋了被北狄祸害,葬身荒野的百姓。寻了户籍司,将本地百姓有相识的尽数分辨身份,一一安葬。
…………
接得前锋尽没的军报,北狄汗王大怒斩杀声称寒江的恶魔降临的报信之人,但有敢言神魔之言皆杀。
带了金狼卫怒寻投靠他的幽州王与谋士算账,你们口口声声一策可破陇右,令我北狄大军直下无阻。如今却是全军覆没,年前还让我葬送了那么多的部族勇士,本汗身为诸部君长,因此为属下部落议论纷纷,总要有个交代。
只被幽州王被一推干净,“提出时候你们都同意,也都觉得好,定是你们执行不密,为人知晓。
况且当年也不是没做过,大汗早就有心清除了不听命的异心部落。
一万七千兵马,便是站着不动等人来杀,也得累死了,竟是被陇右统共几千兵马覆灭?别是你们北狄人无胆,自己投降吧?”
虽说言语上不曾吃亏,却也送了许多金银珍宝收买北狄汗王随侍心腹。
只说当初北狄汗王吃了不小的亏,接连打败几次,其中有些部落险些被打散了,人心涣散,好几个部落有撤军远遁之意。
被北狄汗王设计,故言停战休养生息,将那几个部落牧场划分到西北。说好首尾相接,但有不妥即可接应。
只是当他们与大成起兵时候,不仅没有援兵,还有落井下石的部落,北狄汗王心腹的部落强夺他们的马匹牛羊,带走年轻的妇女孩子,反抗的都被祭了万圣长天之主。
说是他们的勇士已经命丧,归于万圣长天之主,奉万圣长天之主的旨意来照料兄弟部落。
于是直接把部落给照料没了,女人孩子财产都成了别人的。
只有几个机灵的部落首领,甘愿让出肥美的草原去往偏远之地的几个,才逃得一劫。
如今北狄汗王一统诸部,又帅兵南下,诸多部落齐聚一处,就很不现实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牛羊,马匹都还会吃不饱的。
只能不断分派开来,最难啃的骨头,除了汗王庭帐所在,自然分派给不顺服不肯奉献的部落。
如今不过是顾及眼光,没有直接侵吞下去,只说看在同一个先祖,与万圣长天之主的份上,多有照料。
只怕要不了多久,就看在同一个先祖,万圣长天之主的份上,合并一族了。
真辛苦了他们生了七十二个儿子的先祖,跟分派他们先祖下凡来拯救众生的万圣长天之主,整日被他们挂在嘴边念叨着,却作着抢了兄弟部落的女人女儿财产到自己帐篷里,让兄弟部落的儿子做奴隶。稍有不顺服者,就送去服侍先祖与万圣长天之主。
所有一切不过是个看起来好看的借口而已,只要不顺服的都是要去见先祖与万圣长天之主。
虽说北狄汗王又一次一统了北狄诸部,可不比曾经英明神武,满脑子都想着要建不世之功,做个千古第一人。
斡罗思已经老了,贪图荣誉,享受年轻貌美的处子,喜爱别人恭维。到处搜罗珍宝和祭拜先祖与万圣长天之主的美貌处子为圣女,每月一个,一份祭奠大礼,祭拜之后就都进了他的汗王庭帐。
各部族轮番敬献纯洁的圣女与珍宝,每有一个新的圣女,原来的圣女就被他赏赐给心腹的部下玩乐。
许多原本心向与斡罗思的部落渐渐就生了异心,只是不敢反抗。反抗者的头颅正挂在大营外高挺旗杆上,显示斡罗思诸部君长的威严。
这些幽州王都明白的紧,这样才有他的机会,一旦叩关成功,得到了满意的收获,这个诸部联盟必然分崩离析。
献策时候就是冲着北狄汗王想要铲除异己这点心思的。暗中唾骂做女表子,还想立牌坊,坏事都是别人做的北狄汗王不知多少回,还不如从前幽州为王的情景。
一失足成千古恨,却无再回首日,只能咬着牙关坚持下去,直盼北狄联军踏破大成关隘,他能自黄口孺子名下夺回这风雨飘摇的天下。
天下唾骂如何?青史从来胜者书,如今不过与北狄虚与委蛇借势登基之后,自然可以缓以图之。夷狄何以事天下?不仅灭了北狄,便连四夷也可纳入大成国土,到时候,他便是旷古绝今的一代帝王,谁会记得他曾投靠北狄?
幽州王时常独自叹息,世间尽是俗辈,不能看透这番谋算。黄口孺子岂堪为天下主,皇室尽是些争权夺利的废物,如他穆郗这般雄心壮志善于谋算者,天下难寻。他出世时候便有相师道贺,言有真龙之像,这天下合该是要他来掌握的。”
北狄汗王因此生却疑心,派遣心腹很是排查了一番,更加借机收拾了几个不太心服的部落,交出了大笔牛羊马匹,美人金银贿赂,元气大伤,才脱了身。
那几个部落首领很是怨愤,只迫于北狄汗王的威胁,敢怒不敢言,还得送出自己女儿与年纪爱自己大的斡罗思侍奉。
就连幽州王也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又谋了一策,交于北狄汗王,还拜了北狄汗王为父,卑躬屈膝以侍,深得北狄汗王的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