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长安
时值暮春初夏,骄阳似火,万里碧空如洗。
长安城已耸立远处,缭渺如云海间。
行人如织,是日渐暖,衣衫渐薄,正当芳华的女郎妆扮亮丽,郎君们意气风发,轿马车行,呼朋引伴,前呼后拥,拾翠踏青,游乐宴饮。
也有短褐穿结,荆钗粗衣挥洒血汗,收拾整齐,劳苦奔波讨生计的平头百姓。
许是国都之所在,不予他处相类,纵有贫苦之家,却不见乞讨者,也是特别。
这是大成的国都长安,繁华如是,一如既往。只要勤快些,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能找到活计,总不至于把自己给饿死。
寒江董恪与越五商议,甚觉入城后再行辗转实为不便,便于城外转道延兴门。
虽行了些远路,却是清静了许多,一路行来不见几个车马行人,倒也新奇。
虽说延兴门少人行走,毕竟帝都所在,也只是比别处少些而已今日格外清静。
越五一路指着远近景致介绍来历,或生其中逸事,物象意趣,别有不同。
许是近乡情更怯,苏伊人言辞恍然,心绪不安,樊盈岫善解人意,轻言抚慰。
董恪一路闲极,硬要拉着大家畅谈帝都风物,顺便再聊发诗兴。
越五一见董大才子诗兴大发,及时想起须得他亲去前方探路,免生意外。
言罢不等回应便促马前行,三小当即转头,落到最后面,督促行程,自去殿后,跟随的越家护卫都了然而笑。
只有行近长安便越发沉默的寒江被他抓住,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寒江是极不会聊天的,何况在当下他心思不宁时候,他一句话讲出来,能堵得董恪半响缓气,只是寒江是他唯一能抓住,论诗对象。
此后两人你来我往,全成了互相言辞伤害,不动声色刀光剑影。
数位护卫为防无辜受累,自觉避让,反让两人行到最前面了。
再前面就是自觉探路探到安全之处的越五,冷不防却被董恪一言拉住,要他评判一句。
越五只心下只叹,想我越某人逃过了卑鄙小人背后插刀,避开了行船论诗,到底没躲过这一劫。
越五连声讨饶,甚为涣散,直道某卤莽武夫,不通文字,岂能妄自言语?
却逢青衣仆役伴着一个嬷嬷当头拦住,哀声求救,虽有凄婉之状,却也风骨可鉴。
简直是天降救星,越五一扫初时萎靡,精神焕发,本着扶危济困行侠仗义之心,好意相讯,问得嬷嬷讲说中途遇险,辕断马伤,有主家受惊动了胎气,却无援助。
抬眼望去途中有荒芜处行人稀疏,有护卫数人伤残,辕断马伤,停于路侧,似是受人阻杀,颇为狼狈。
此处已近长安城,帝王之都天子脚下,也算明目张胆。
此刻看似无碍,却无人敢去相助,皆是慌忙避开,哪怕是两仆役跟嬷嬷屡屡求助。
纵然她们无法前行的马车上有一位受惊动了胎气的妇人。也都是匆忙避让开,免受牵累。深得“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真意。
见其形状颇惨,越五有心相偕同行,却又忧心此行安危。
寒江见越五略有踟蹰之意,遂出言分他们两辆马车、四个随从相助,越五随行,带了伤残,尽快送回城去寻医者救治。
那老嬷嬷感激万分,深施一礼,赶忙上车,陪伴她家二夫人回城去。
倒也不多时,越五已携四名随从便已驰马而归,迎面赶上慢行的寒江一行车马。
道是其家颇有权势,大队的人马接了那些人便直接入城了。
越五不愿掺和这些是非,一见她们熟识的家人来接,很是可信。此行本就当行事紧密,也不想掺和进所谓豪门恩怨,便趁乱躲开了。
墙高入云触目所及,似绵延不尽高山横亘,犹如一匹俯卧的猛兽,雄浑之气扑面而来。
象征大成的成字大旗遂风烈烈作响,城门卫士顶盔贯甲气势肃然,站岗巡逻,检视进出人流。
长安有四正门四侧门,十六副门,每门又有三门洞,如高耸的山壁的洞窟,进出的几道人流宛若山涧不绝水流。
这远胜洛阳城的繁华,引得三小不时张望,寒董樊苏几人却没有甚么心思耍玩了,只要越五带路赶去越关长安的宅子。
几人行途之中屡经商议,暂定了要去寻访的职官,长安府尹余臻,大理寺卿方贤,刑部侍郎颜惠,只是总要探查一番其为人处事,再行状告,也免了日后纠葛。
长安街头人流如潮,可谓古人所言:比肩接踵,挥汗成雨,连衽成幕。
街市繁茂商肆耸立如林,旗亭酒招迎风飞舞,繁如花潮。街头两端货摊接连不断,叫卖讨价。
不时有身着铠甲的武侯巡逻经过,市官小吏青衣绿帽勘察市肆的货物,调解市货争议,看的几小目不暇接。
索性人如潮拥,行进缓慢,倒也看的过瘾。
寒江董恪与越五等人跨马而行,只有樊苏二女乘坐马车。
复眼见长安城繁华大道一如既往,寒江难免几分感慨,随越五转进了一个巷子。
那街道有一家酒肆的三楼上,跳落一个精干的劲装汉子,四处打量,却不见方才所见身影,更引来周遭围观。
楼上打开的窗子里探出一个打扮相同的汉子来,“六哥,你干嘛呢?赶紧上来。”
楼下那汉子肃然而叹,纵身跃入打开的窗户,街头的人看不到热闹,转眼便散尽了街头往来的人流可以中。
主位上端坐的冷峻男子神色不异,品鉴杯中美酒,漫不经意问道,“六郎何以失措?”
“我,看到将军了。”那汉子心神不定,拿起酒壶直接灌了下去。
方才唤他上楼的男子一怔,方道,“莫不是六哥你眼花了?还是错眼一个肖似之辈?”
那冷峻男子杯中酒饮至半杯便直接落到桌上,翻滚着溅出了身前桌上一片水迹,良久方道出二字,“大哥?”
凉风习习吹入窗户,唤醒沉入过往的思绪,长安繁华盛泽人心难测,居之不易,不如西风狂烈,黄沙漫天、金戈铁马的陇右,更使人留恋。
“许是吧!咱们干杯,难得到了这天下一等一的繁华之所,不好生见识一番实在对不住这一场奔波。”眼看少将军举动失常,六郎口上随意应着,心中却不以为然,他可是出身侦骑营,“吃完了长安的烈酒,这待会可要去那十里春风潇洒一回。”
几人也都乖觉,心照不宣的讨论起了帝都风月,你来我往一言一语,豪气冲天的饮酒,热切十分的决定了接下来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