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北平“天楼阁”出资种植修剪的这片红叶树,愈到深秋,愈是通红。其恍若火焰在跃动之状,在被来此就餐的文人墨客题诗于天楼阁墙上后,也让“天楼阁”的风雅之声更得以深入人心。
种植红叶树是张慰族入股天楼阁时提出的。由于原来的的老板李贤让了一半的股份于张慰族后,又让了四分之一的股份给了之前是前军右都督之子、现又同时是郡马爷的袁容。再加上已是小股东的李贤将股份换得的现银,全部投到彭城候的那大买卖中……
如此下来,就使张慰族这提议迅速得以执行。
自从皇上赐死袁容花大价钱买来的梨园头牌赵姬后,袁容就没打算再参与这种文娱饮食这种夺人眼球的行业。这种打眼的东西,要是哪天无所不知的皇上忽然看不顺眼,袁容真不想再体会那种“连哭的地都没有”的感觉。
只是刚来北平不久,对北平地头还不熟的袁容,也没有其他的投资渠道。对彭城候那种大买卖,袁容压根就没有参与的想法。他觉得大股东是皇室,没有话语权的他参一脚进去是讨不了好的。
所以在得到彭城候大公子邀请他入股天楼阁时,他并爽快地答应了。总不能坐吃山空吧?一年就那点俸禄,开销又那么大。此种境地的袁容怎么能不就此,卖这位将来的彭城候一个面子呢?
但让袁容没有想到的是张慰族压根就没有想从天楼阁赚一个铜板的心思,入股之后将赚来的钱不断地给天楼阁设施升级,直到北平贵族圈子中形成“请客不到天楼阁去,那是家底虚的表现”后,张慰族才将设施升级的速度放慢。
袁容以为张慰族会就此生财时,发现张慰族又不断邀全国各地的富商来此喝茶聊天。每次月底分钱时,袁容所分不菲;李贤平均来说不赚不赔;而张慰族却还要垫钱进去。
几次下来,李贤见袁容有些轻视张慰族,好心地提醒道:“张家需要的只是让来客知道他们是‘天楼阁’的老板就行了。再说张家在哪请都是请,在自家占大股的店子里请反而是花费最少的”。
这个袁容自然明白。他轻视地是张慰族居然将这能稳定赚钱的买卖,当成跟皇室做的那买卖的赔垫。袁容之前就发觉李贤对张慰族一直蛮尊重的,有别于世家年轻子弟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作风。感到好奇的他向李贤问道:“彭城候那买卖,你怎么看”?
李贤笑道:“要不是小侯爷硬要我留在两成半的股份在天楼阁,我早就将其全卖了,将钱都投进彭城候那大买卖中去。”
李贤知道袁容的底细,又解释道:“这买卖跟文娱行业不同,我就不说海外贸易一趟下来,可以做到50倍利润“。
“这海外贸易明显是与大明的国运而同进退的存在”。李贤明显有些激动地强调。
李贤见袁容半响才反应过来,心中就决定不与之深交了。这么浅显易懂的东西都看不懂,足以看出其人的眼力见。没有眼力见之人,往往就是那种为了捡芝麻而丢掉西瓜之人,尽管袁容的家世与自己一样显赫。
这时李贤见到张辅带着几位燕王右护卫的将领来了,连忙一脸笑意地迎了过去。这让袁容有些好笑,但他还是也迎了过去,虽然张辅只是彭城候的次子,自己是官居正一品都督长子,但张辅毕竟是自己的连襟。场面上的事袁容从不落下。
见与张辅一起来的又是朱能、薛禄、薛贵、高士文这些家世不如自己的,袁容心中更是有些不以为然,简单应酬一会后他并抽身离去。
与袁容不同的是,见到张辅带着这些将军来,李贤却是极为高兴。李贤一直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人,他也不太注重所交之人现在如何,例如张辅带来的这些人。虽然他们的家世不如自己,但李贤却愿意与这些上进之人结交。
李贤的父亲李丰跟西北总兵宋晟一直关系不错,所以李贤能在西域弄到些葡萄酒。每次弄到酒,李贤就将他一部分专门放到天楼阁,用于自己的私人交际。
由于燕王对张辅向来严格要求,使张辅少有机会出军营吃饭,而且他之前也不太来天楼阁吃饭。朱能说,张辅之后出来每次都往天楼阁来,是张辅喜欢上了这里的西域葡萄酒,李贤对此深以为然。
从天楼阁出来后,被冰块加葡萄酒而弄得有些飘飘然的张辅与众人辞行后,向侯府的方向而行。大哥带话于他,要张辅晚上回家去商量一件事。
张辅来到母亲屋内,见馨儿也在。他向母亲行完礼后,就悄然冲她做了个鬼脸。还没来得及看到馨儿的反应,张母就道:“既然你大哥找你,你现在就去他屋内跟说些话”。
“大郎这些日子看起来有些心事”。张母有些担心地接着说。
来到大哥满屋皆是檀香的书房,张辅不由地心旷神怡起来。
见二弟在布置得极为典雅的书房坐下后,张慰族先是与他寒暄了几句,然后道:“你听说皇上再次重申袭爵得有军功,这事了吗”?
张辅笑着说:“周王世子带着三卫一直在大宁。其实世子还真是有功,三卫的存在也让鞑靼人不敢随意进犯大宁”。
张慰族明白张辅的意思,他摇着头道:“世子那个圈子中的人,都是他堂兄弟们。他们即便看穿,也不会说破。下面的人更不会去说什么”。
张辅细细一想,在想到自家现在这般风光,眼红之人肯定不在少数。若是大哥去走过场,被人举报被皇上察觉,依皇上的性格,估计自己全家就二妹与馨儿还能独活。
张慰族见二弟想明白过来了,有些尴尬地问:“你觉得我现在习武还来得及吗”?张辅摇了摇头,道:“人到了十八岁后,骨头就硬了”。
张慰族微微叹息地道:“我现在都无法入行伍,日后就更不用说了”。
张辅知道大哥的意思若是父亲百年后,他没有军功这爵位可能就无法继承了,而爵位必须长子继承。张辅觉得长兄考虑这个应该不是一时半会,说不定已有主意,他并问道:“兄长准备如何应对”?
张慰族有些试探地道:“若是为兄明年春去进京赶考的话”……
见兄长不再说话,有些期待地看着自己,张辅好像记得明初历史中有个“南北榜”的事件。他道:“兄长,可听闻南北榜”?张慰族虽不明就里,但还是回忆了会,才道:“唐宋时期应该没有什么南北榜”。
见兄长一脸疑虑,张辅却再次问道:“兄长若是去赶考,是以湖广士子身份还是以北平士子身份”?张慰族笑着说:“自然只能以湖广士子的身份,为兄这举人可是在武昌中的”。
心中有了定数的张辅,吟道:“叽叽喳喳几只鸦,满嘴喷粪叫呱呱。今日暂别寻开心,明早个个烂嘴丫”见兄长一脸大怒,张辅连忙解释地说:“这是皇上当年化缘之时,在酒馆被几个文士辱骂,而作的《骂文士》”。
张慰族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再言语,他明白皇上绝不可能会因为他中进士而让他袭爵。本来皇上就是那种对儒生不太感兴趣之人,从他对衍圣公孔克坚与大儒宋濂的态度就可以一窥究竟。
对衍圣公孔克坚(孔子后人),皇上是召之就得来,不管其是否重病。结果孔克坚回去不久并病逝;对宋濂是挥之就得马上走人,也不管其是否有病。结果宋濂死于流放的半道上。更不用说皇上登基以来,就从来没有去孔庙这事。
皇上对儒家的态度如此鲜明,而且早年还与儒士结怨,自己却居然幻想着若是能中进士,或许能得以袭爵?想到这,张慰族不由得摇起头来。
张辅见兄长如此,笑道:“兄长这些年不是在忙宝船之事吗”?见兄长看向了自己,张辅笑着说:“出一趟海,依兄长的才智,难道还能让宝船上的水军说你吃干饭不成?”见兄长脸上已有笑意,张辅笑道:“出海回来,兄长不就有了军功吗”?
听到二弟如此说,又经过自己的细想后,张慰族终于放下了这心事。
兄弟间的解惑,自然不必言谢,张慰族忽然想到张辅之前说南北榜,又问自己将以何地士子去赶考,而二弟向来就不是这种无的放矢之人。张慰族并再次问道:“你之前为什么提南北榜与为兄将以何地士子身份去赶考”?
张辅认真地说:“皇上不喜欢儒家,却开了科举,那他老人显然不会看重这些通过儒学而考中的进士”。见兄长思索了下,就微微颔首,张辅又道:“个人觉得皇上开科举,也有为全国各地之人有上升之道的考量。阶层固化从来就不是好事”。
张慰族细细一想,觉得二弟所言有理。在他想到北方多年战乱导致南北士子水平不一后,张慰族额头冒汗地道:“二弟是认为若是春榜皆是南方士子,皇上可能会再兴大狱”?
张辅反问地道:“若是咱家装修。对于屋子的布置,木匠不肯听大哥的意思,而要坚持他祖师爷鲁班的规矩。大哥将会如何处置”?
张慰族笑道:“咱家花钱请的人不听咱的,非要坚持他祖师爷那套。那就只得结清工钱让他走人”。
张辅真心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张辅之后又接着说:“至于皇上会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旋即,张慰族就明白了二弟的意思。
至于皇上为什么会开科举的主要原因,他们两兄弟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这种事情何必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