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匈两军相向而行,在双方有目的的搜索下,很快,探路哨骑都发现了对方,浅尝辄止下,哨骑将消息回传。
两军对垒于大河之东,斯玛勒马,周勃停车,汉匈两军的第一次见面就充满了火药味。
双方对峙的人数差别不大,这增加了摩擦的风险,因为这代表着双方都有机会吃掉对方。
战车上,周勃远望匈奴人尽皆骑兵,一溜青马,骑兵披甲执锐,旌旗招展有序,便知匈奴骑兵不是弱旅。
眼神凝重的他直接下令汉军以携带的战车为墙,步卒立于其中,戈矛向前,甲士持盾握剑立与后,全军立刻组成圆阵防御,列阵以待。
马背上的斯玛同样观察着汉军,只见汉军步车为主,临场迅速变阵防御,士卒稳而不乱,便知汉军主将谨慎。
但汉军并没有像秦军般拥有大量的机动骑兵,小股作为侦查的汉军骑兵根本不在斯玛眼里,翻手可灭,不过这个刺猬般的圆阵却让人有些无从下口。
斯玛率先出招,面对汉军圆阵左右各一刀手劈下,令旗摇摆,左右合两百骑兵打马而出,在阵前汇聚成排,卷起烟尘,随后喊杀,冲向汉军圆阵。
周勃注视着匈奴骑兵涌来,喝道:“弓箭手引弓,战车准备抵御冲撞。”
面对战马踏地涌来,御手不安的紧拽缰绳,周勃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令其安心。
待匈奴骑兵冲至射程内,周勃立刻挥手放箭,箭雨飞向冲锋的匈奴骑兵方向。
却见本来冲锋的匈奴骑兵,军阵率先左右快速分开,借着马速闪躲箭雨,汉军箭雨虽偶有几个斩获,但周勃明白这还远远不够,决不能让匈奴骑兵冲起来。
汉军第一排弓箭手后退装箭,第二排弓箭手顶上来的空隙,匈奴百夫长抓住机会,从汉军圆阵的两翼急驰而过,张弓搭箭将箭雨送入圆阵,汉军有着盾牌战车做墙,同样死伤廖廖。
双方试探过后,匈奴骑兵截断汉军退路,围绕着汉军圆阵打马转圈。
匈奴骑兵以十夫长为单位,时不时突入汉军弓箭手的射程,不停的向圆阵内突施冷箭,像极了经验丰富且富有耐心的老猎人,绝不头脑一热的硬上。
脱木兀惕打马跟在速布台的身后,与其余队友保持两马的间距,契合着胯下奔跑的小青,时不时控马随着速布台带领,突入汉军的弓箭射程,像打猎射鹿般将箭矢送入汉军的防御圆阵。
三轮箭罢,脱木兀惕只有一支箭射到了汉军的盾牌上,其余两支射偏,这让他的心急了起来,在家时自己可不会如此失常,紧张下握弓的手心尽是汗。
敏锐的速布台发现了脱木兀惕的急躁,他主动放慢马速,喊道:“兀惕,不要心急,先学会看,再出箭。”
马背上脱木兀惕点头,默声跟在速布台身后,拨马让开靠近汉军圆阵的位置,观察着队伍里松塔木等人的骑射。
不远处,庆格尔泰兴奋的望着匈奴骑兵绕着汉军圆阵转,驱马跑到观察战场的斯玛身边,问道:“千夫长,汉军各兵种配合有序,一时怕没有弱点,咱们要硬上吗?”
斯玛白了庆格尔泰一眼,马鞭指着汉军圆阵说道:“我们的目的只是熟悉汉军的打法和反应,有机会就吃掉他们,没机会就放弃,硬上什么。若此时我有两百车寻万夫长的秦卒,或可尝试攻破汉军圆阵。
如今没有,我也不能拿自家部族的男人们,去汉军圆阵前当靶子送死。
再等等,看汉军还有何反应。”
庆格尔泰会意,两军初遇,学习了解才是首要,遂问道:“千夫长是在等汉军的支援?他们马少,必然不快。”
斯玛赞许的望了庆格尔泰一眼,哼道:“若是汉军支援太慢,我就让骑兵轮换疲弊汉军,待其力竭冲一波,破阵则美,一击不中则撤,汉军的战车追不上我等。”
磨着打,急不得,庆格尔泰受教的点了点头,指着汉军的帅旗又问道:“千夫长,那个大旗上的字好像不是汉字。”
脸黑的斯玛不耐,哼道:“我管他是什么字,认识汉字,知道是汉军就足矣。
傻羊儿子一边去,别碍着本将指挥。”
庆格尔泰灿灿退下,原来斯玛大叔也不是都认识啊,绞尽脑汁的回忆,似乎跟大单于教过的周字有点像,大概吧,摇了摇脑袋,不去想这些恼人的小篆,还是战场更值得注意。
匈奴骑兵试探着圆阵,汉军同样没闲着,双方鏖战,虽然没有大量死伤,但精神都极度紧绷。
周勃甚至望见匈奴骑兵中有神射手,在纵马路过车轮间隙时射杀了防守的汉军士卒,弓马技艺极度高超,这难道就是匈奴人中盛传的射雕手不成。
匈奴骑兵围而不攻,显然是在等士卒疲弊,毕竟匈奴骑兵围着跑只废马力,但自己的士卒可都是人,人力终究有限。
喊来弓身跑过来的都尉,周勃命令道:“减少弓箭手的反击次数,让弩手做好急射的准备,引诱匈奴骑兵靠近。”
“唯。”
果然本就互相试探许久的两军,一方退,另一方必然紧咬。
匈奴骑兵纷纷纵马冲进汉军弓弩射程,将一波波箭雨送进圆阵。
圆阵内,盾手吃力的顶着盾,越来越多的箭矢从盾车的缝隙中射入,汉军士卒的死伤逐渐增多。
周勃却视而不见,他正盯着越来越多进入射程的匈奴骑兵。
松塔木见汉军如此作态,以为汉军胆怯,鼓着胆子射了两箭,待正引第三箭时。
只见周勃大喝一声放,汉军的弓弩齐射,弩手更是连射三轮,瞬间将射程内的几十骑射杀,霎时圆阵五十米内宛如禁区。
匈奴马队瞬间像被钢针蛰了一下般,迅速控马退开,吃了闷亏的两个百夫长望着射成刺猬的死尸肉疼。
松塔木可就没那么好运了,他见汉军射箭,立即跳马逃生,借马身抵挡住了汉军的箭雨,但没能躲过倒毙的战马。
被自家战马压住右腿,好在压的不多,松塔木急智的躺地上装死,暂时骗过了汉军,私下里时不时慢慢抽腿,生怕再引来一阵汉军的箭雨。
速布台和脱木兀惕等人见松塔木没死,都想去救,但此时的汉军弓弩射程里已经变成了人为划定的禁区。
见斯玛不点头,百夫长又开始重新组织骑兵绕圈袭扰,但很显然吃过亏后,匈奴骑兵没了前阵子的散漫,规矩了许多。
望着接踵的漫天箭雨撒过,松塔木将百夫长的全家问候了个遍,好在压着的腿是抽出来了。
但退出汉军射程有十几步的距离,四条腿的马跑不赢箭,瘸腿的他更甭提了。
绕圈的速布台,发现离汉军弓弩拒止线处十余步的松塔木,已经解放了被压的腿,心生一计,喊道:“脱木兀惕将你的秦甲反穿,护住后背,我和哈朵等人突入汉军的弓弩射程,吸引弓箭,你趁着空挡,用套索将松塔木拖出来,速度要快,不然你们两个就是汉军弩手的靶子。”
脱木兀惕点了点头,迅速反穿秦甲,将套索拿在了手中。
待众人绕到距松塔木几十步时,速布台率先带哈朵等人拨马突入汉军射程,送出箭雨,一轮箭罢的速布台等人迅速打马撤退,汉军不甘示弱弓弩伺候。
趁着汉军刚射出箭雨的功夫,脱木兀惕猛抽胯下的小青,单骑飞快的奔向松塔木。
途中脱木兀惕挥舞着套索,待冲到离松塔木五六米时快速出手,稳稳套中了松塔木的右胳膊,松塔木紧紧扯住绳子。
得手的脱木兀惕顾不得心喜,立即打马狂奔,硬拖着松塔木擦地逃命,只因汉军的箭雨又来了。
在汉军箭雨的欢送下二人顺利脱险,脱木兀惕身中两箭,不过都射在秦甲上,松塔木就没那么好运了,屁股上中了一箭,擦伤压伤多处,好赖捡了条命。
斯玛望着脱木兀惕独骑救人,连忙问道:“这傻羊儿子是谁?”
周围的侍卫无人知晓,庆格尔泰直接高兴的手舞足蹈,兴奋的喊道:“勇士!勇士!”
脱木兀惕成功的冒险救人,间接鼓舞了匈奴骑兵的士气。
周勃对脱木兀惕成功救人不置可否,救一两个人改变不了战局。
他望着斯玛的三百预备队还在不远处观望,再拖下去汉军也得不到更多战果,汉军弓弩虽强,但箭矢的损耗量也是惊人的,平局难看,但胜乎败。
下定决心的周勃果断命令弓箭手齐射四周,压制匈奴骑兵抵近,汉军战车开动缓缓向南,护着中间的步卒撤退。
斯玛见汉军要撤,立刻下令留下百骑卫队,其余全军压上,准备好冲锋的庆格尔泰又失望了。
匈奴骑兵不停的沿途袭扰,汉军圆阵移动间弓弩还击,但终归难护周全,死伤难免。
斯玛观察战场准备趁机带亲卫队冲击汉军圆阵时,远处哨骑奔来,报道:“千夫长,南边又过来一股汉军,战车数不详,只见其后烟尘滚滚。”
斯玛蹙眉,看来今日只能收手了,果断命令道:“告诉前面的骑兵,三轮箭罢,撤。”
匈奴骑兵连射三轮箭雨,待汉军躲避箭雨的空挡,迅速调转马头,徐徐撤军。
周勃望着匈奴骑兵潮水般的退去,脸上看不出喜怒。
不一会樊哙带十几辆战车赶来,车尾拖着树枝,拽出滚滚烟尘。
樊哙跳下战车,大呼道:“周勃安在?周勃安在?”
周勃听到吼声,从圆阵中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嚷道:“甭喊了,没死呢。”
樊哙大笑,给了周勃一个熊抱,问道:“章平都被俘了,北地郡还有人能让你吃亏?”
周勃面色肃然的纠正道:“不是雍兵,是匈奴人。”
樊哙敛去了笑意,连忙问道:“胡儿兵锋如此之盛?”
周勃点了点头,说道:“咱们步车为主,列阵自保有余,但开拓明显不足。
按咱看要胜匈奴人,非大批成建制的骑兵不可。骑兵咱们也有,但数量和质量上都不如匈奴人。
咱们的士卒又多是南方人,惊惧战马迎面,不躲在战车之后,匈奴人一个冲锋就得吓散喽。”
樊哙沉默不语。
周勃转手将一支箭矢递给樊哙,说道:“你再看看这个。”
樊哙接过一看,顿时诧异道:“秦国造的三棱箭镞。”
周勃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仅是箭镞,我还看到了匈奴主将身边的百骑尽着秦甲,若是这百骑一拥而上,圆阵未必顶得住。”
樊哙侥幸道:“还好只是百骑着甲,不然单这披甲之数,我军就已经不敌了。”
周勃犹疑的叹道:“也不知是我碰上的这支匈奴骑兵是如此,还是全匈奴皆如此,要是后者,太可怕了。
匈奴人得等大汉统一天下,方能一战了。”
樊哙谨慎的建议道:“依我看还是先将这事上报汉王,看看栎阳怎么说。如今我等已经尽收北地,俘了章平,不如先按规划,***定陇西,再论其他。”
周勃颔首,招来传令官,命令道:“派哨骑探查周围,其余诸军列阵而还。”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