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斥候答道:“远观之,行军整齐划一,无散漫郎当之辈,前后有序,纪律严明,皆头带毡帽,穿短衣长裤,没见后勤粮草补给,乃轻装行进也?!”耶律楚杰一愣,“没有粮草?难道是来打秋风的?”旁边幕僚刘元林忽然道:“大帅,此事十分可疑,俺看没那么简单。”耶律楚杰“哦”了声,道:“刘先生意思是……”刘元林道:“大帅,来看……”说着指着桌上的地图继续道:“这蔚州地处新州和大同之间,虽然衙门属大同府管辖,但是驻的兵却是南院禁军,能到此处的兵不过是三个方向来,一个是咱们这应州走夜莺迳,另一个就是武州或妫州的禁军,咱们还在静观其变呢,就不说了,禁军也不会是,那儿本来就是其地方,那么还有一个方面可进来……”说着在蔚州与南京城两地用手指划拉一下,耶律楚杰脸色突变,大惊失色地道:“南京府的牛栏军?难道魏王想造反不成?!”另一个幕僚罗宝士也附和道:“这个很有可能,据闻南宁王早已潜到了南京府,难道是向魏王借兵不成?但是几万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蔚州,这个就有点荒谬了!”这话正中几人心思,皆摇头觉得不可能。
耶律楚杰狐疑一会,问道:“大同府那儿咋样?”刘元林答道:“仍未答复,此事怕悬矣!”那边罗宝士道:“当初咱们提的要求过于低下,那边可能就以为咱们没有筹码,迟早会归附,因此也就先晾一下咱们,若咱们先沉不住气,那就更加无法达成咱们的要求!”刘元林当然知道这罗宝士是故意哪壶不开揭哪壶,向大同府提出同应军只想保持原样这主意是自家出的,这是达不成,正成了罗宝士的话柄,于是冷笑一声,道:“咱们啥环境,自家还不清楚,这军饷过了都快半年,还没着落,这人心不散已算不错,哪还能向人家狮子开大口?!若按汝说法,补齐粮饷,更新兵器,战马,大同府早就罢了俺们的官了,此时咱们还能坐得住?”罗宝士也冷冷一笑,道:“正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大同府那位不同意,咱们还可以谈,像如今,若大同府不同意,咱们咋办?退路就没了……”两人又吵嚷起来,耶律楚杰正要发作,外面进来一亲兵,禀道:“报,大帅,营外有一人自称从大同府来求见大帅!”耶律楚杰皱皱眉头,看了一眼那两幕僚,刘元林呵呵一笑,得瑟地道:“说曹操,曹操到,大帅,看来事成了!”耶律楚杰也舒了口气,若事成倒也好,于是道:“传进帐来!”
不一会,进来一人,又矮又瘦,见着耶律楚杰就拱手施礼,道:“南院禁军右护卫长丁杰见过大帅!”众人一愕,这事让一个武官来通传好像不合规矩吧?!见丁杰抬起头来,耶律楚杰笑了笑,道:“有劳右护卫长为咱们同应军之事奔走,来,请上座!”说完伸手要拉人,丁杰不敢托大,让了一下,却扯动了伤口,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手本能地捂向腹部,腿股不停打颤,随时都可能倒地。耶律楚杰等人吓了一跳,都看出此人受了伤,罗刘两人赶紧将人扶住,搀扶到座椅上,正要询问,丁杰却摇摇头,焦急地道:“俺没事,丁杰恳请大帅马上出兵大同府救人!”耶律楚杰毕竟是几万兵马的统领,自有想法,丁杰虽急,但其却不急,何况形势不明,多年的经验让其嗅到了机会,更大的却是危险,看来先弄清来龙去脉再说。耶律楚杰今年已五十有五,本来早几年就该退下,回上京去颐养天年的了,但其感觉身体还可以,就向天祚帝递了一个奏折,申请再干多两年,也不知天祚帝啥想法,就同意这个比自家还大十年的王侄再挺下去,这么个肥缺,让个老不死总占着,惹得庙堂上怨气不断。再说此次二皇子占了大同府,耶律楚杰才后悔早年没退下去,若此时被撸掉,别说丢人现眼了,可能小命也保不住了,因此才同意刘元林的提议,只求自保,因为早有风传二皇子也正想把这老家伙撸掉。一直以来,南宁王都对这个王侄礼遇有加,好多事两人都心照不宣,虽然南宁王名义上是同应军统帅,但是实质也不太管军营之事,皆由这个副统帅耶律楚杰自筹自划,当然,大事还得向南宁王请示,耶律楚杰老了,时常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说平常一月一次的长途拉练,就是一周一次的操练,耶律楚杰也无心为之,慢慢的上行下效,这周练也废掉了。
“出兵?!”耶律楚杰愕然,这个上次月练都忘了是啥时候的事了,行军打战?这同应军还行吗?就是没有这信心,耶律楚杰才向只有五千禁军的二皇子摇尾乞怜!不止耶律楚杰,就是刘元林,罗宝士听得都大吃一惊,这兵万万不能出,否则一切都漏底了,这同应军是啥样子,没有人比两人更清楚了,一个个吃喝嫖赌,走私钻营,投机倒把,中饱私馕,当官的不管兵,不扎营,当兵的轮流偷溜出去干私活,赚小钱,喝酒打架样样齐全,可说与土匪也无异。这兵能出吗?谁爱出就出,反正俺不出,耶律楚杰已是老人精,自家有多少斤两一清二楚,于是问道:“丁将军,这个出兵可有手令?”见丁杰摇摇头,耶律楚杰佯装为难地道:“这可为难了,兵者,国之凶器也,兵马调动得上方下令方可啊!本帅若擅自动作,这项上头颅要搬家呢!这个丁将军也应该明白啊!”说的苦口婆心,反正就不动。
丁杰脸色一变,急忙道:“大帅,此一时,彼一时,大同城里之人非同小可,可不敢耽搁啊?!”耶律楚杰摇摇头,道:“为将之道,以令行之,以令静之,无令而不行,丁将军岂能不明白?!”丁杰脸都绿了,遇上了老顽固,这可咋好,看来得盘个底?沉吟好一会,才道:“大帅,可屏退左右?!”耶律楚杰见丁杰脸色坚定,也不好违之,于是挥挥手,刘罗两人便退了出去。丁杰见状,还不甚放心,俯到耶律楚杰耳旁密语一番,耶律楚杰一听,大惊失色,问道:“当真?!”见丁杰点点头,又问道:“可有信物?”丁杰一愣,耶律楚杰忽然呵呵笑道:“丁将军,此事可不敢开玩笑呢!”丁杰面色一凛,道:“俺丁杰可立状子,以人头担保,若立下此功,大帅升官庙堂也是指日可待!”耶律楚杰的心忽然动了一下,脸上泛光,又马上暗淡下来,喃喃道:“老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足矣,是了,可有弄清楚是哪一方人马?”丁杰见其似乎有些松口,便将灵泉寺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听得耶律楚杰直皱眉头,问了一句,道:“这些人咋知道尔等到了灵泉寺?再说了,丁将军又凭啥说这些人就去攻大同城?以这区区几百号人攻城,与以卵击石无异!”丁杰还真没想过这些人咋就突然冒了出来,去攻大同城也是想当然的,毕竟自家负了伤,不就近往大同城跑,反而舍近求远,来了应州,这有点说不过去,总不能说这是凭直觉啊,虽然自己的直觉一直很准。
大同城南门的形势自王百丈被射杀,就急转直下,乱成一锅粥的城防兵被牛栏军一阵乱射,能站在城头上之人已没几个,没有人压制,眨眼间,城下的牛栏军又爬上去二十余人,瓮城那边的兵丁见这边门楼失守,马上乱成一团,上面一松懈,装扮成民夫的牛满田,朱小阳等人,各领十余锦袍兵从一左一右两楼梯马上杀了上来。还有十余个城防兵在顽抗之时,牛满田就将瓮城的门让人提了起来,见瓮城下哀嚎声不断,便大声叫道:“下面兄弟听着,城门已开,赶快出来!”叫声震得瓮城嗡嗡直响,却没人回话,牛满田心想,莫非没个好人了?牛满田还在看瓮城里没有活的,忽然听见一声大喝:“快追那人,别让其靠近烽火台!”牛满田抬头见对面朱小阳拼命地向自家背后指,再回身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完蛋了!”只见一个城防兵,浑身挂彩,已跑到了那烽火台旁,只见其从旁边的一个石台下取出一支火把,又在石台上的火盆里点燃,就从烽火台中间那洞口扔进去,再一手将烽火台上挡雨的盖子掀掉,一缕轻烟悠悠从里面升起,也不过几息功夫,烽烟由轻薄变成浓郁,正冲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