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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哪知腹内乾坤

铁鹞子 平凡之狐狸 3453 2024-07-11 11:12

  “呼兰。”陈翔眉毛一挑,略觉惊讶。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妥,顺势问道:“可是松阳五部中,贵由部的头人,呼兰大人?”

  那人笑道:“陈公子很了解我们肃慎人啊。我不过是一个商人,哪里敢和呼兰大人相提并论?呼兰在肃慎人当中是个很寻常的名字,我不过是同名而已。”

  说着,那位仙客居的东家将陈翔父子延请到贵宾专用的客房。

  客房中摆着一张大方桌,空旷地坐着五人,正北面坐着一名五十多的中年男子,那位“呼兰”的父亲。东方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壮汉,“呼兰”的大哥。旁边空着一个位置,应该是“呼兰”的座位。正西坐着还有一名二十多岁,眉目刚毅,脸色稍稍有些苍白的女子,应该是刚刚生完孩子不久的“呼兰”的妹妹。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位长得相似,稍显年轻的女孩,自是“呼兰”的小妹妹。呼兰向陈家父子介绍完毕之后,那位“父亲”主动说道:“既是长者,还请上座,陈老先生不妨就坐在我身边吧。”

  陈瑜推辞了一番,还是坐在了南边。而陈翔,向众人施礼之后,又来到了后厨。一名面黄无须的中年汉子,捧着三尺长的大白鲢,摇摇晃晃地向陈翔走来。陈翔赶忙迎上去接住鱼,但是那汉子却脚步一个踉跄,连人带鱼,栽倒在陈翔的怀中。

  一阵慌乱之间,那大鱼一跃而出,挣扎起来,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收拾停当。那汉子向陈翔连连道歉,说道:“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公子别怪罪。这条鱼还请陈公子细细料理,我家主人还等着呢。”

  “回禀你家主人,让他放心,我自有分寸。”陈翔仿佛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那汉子刚想转身,陈翔忽然问道:“我看你有些面善,不知如何称呼?”

  那汉子低头说道:“贱命不足挂齿,也就是年岁痴长,不少朋友称呼我一声,龙叔。”

  陈翔点了点头,说道:“龙叔,前方路滑,小心慢走。”

  在众多帮厨的辅助下,陈翔有条不紊地料理起这条鱼。鱼肉太大太多,肉质其实并不是很好,分解鱼肉,取下鱼头熬汤,鱼肚做丸,其余的鱼肉细细切片,蘸取茱萸大蒜等辛辣之物,炖煮起来。一鱼三吃,既照顾了产后女子的需要,也更加符合肃慎人喜欢辛辣刺激的口味。旁观者看着,也都啧啧称奇。

  随着一碗一碗的鱼肉上桌,席间也渐渐熟络了起来。“呼兰”一家子开朗健谈,而且少见的对于汉家文化,颇为了解。陈瑜也是见识广博,能言善辩,相谈之间,倒是其乐融融。席间,那位父亲倒是几次三番询问起陈瑜的根底,只是陈瑜都不动声色地回避了。

  做完了鱼羹,陈翔将剩下的活计交给了帮厨,回到了席间。见陈翔归来,“呼兰”端起了一杯白酒,敬向陈翔:“陈公子辛苦了,为难陈公子做厨子,确实是我等的不敬,我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

  陈翔面露尴尬,苦笑着说道:“我不胜酒力,你们怎么趁我不在倒了这么多酒,这要我怎么喝啊……”

  “啰嗦什么,想干就干,不想就拉到,扭扭捏捏地,像什么样子。”西侧那位年轻些的姑娘大声说道。

  “无礼,还不给陈公子道歉!”“父亲”训斥道。

  那姑娘嘟起了嘴,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一圈,也拿起酒杯,对着陈翔说道:“陈公子,刚才是我无礼,我敬你一杯,表示歉意。我先干为敬。”说着,也一饮而尽。

  陈翔愕然,无奈之中,也只能一口饮完了杯中烈酒。酒才下肚,一股红晕便涌上脸颊,其人也是摇摇欲坠。陈瑜连忙起身,扶住了自家有些狼狈的小儿子。那“呼兰”一家,见此情形,知其所言非虚,那姑娘自是开怀大笑,那妇人浅笑,哥哥嘲笑,“呼兰”剜了一眼那姑娘,连声赔罪。“父亲”只是含笑注视,倒也没多话。

  陈翔挣扎着稳住身形,抱拳说道:“在下失礼了,请诸位海涵。”

  “呼兰”忙说道:“喝酒就是要尽兴,有什么大不了的。陈公子不胜酒力,缓一缓就行了,慢慢来,没关系的。”

  陈翔点头,坐下来忙舀来一大碗鱼汤,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陈瑜忍不住数落了陈翔几句,“父亲”哈哈大笑,感慨道:“既然是宴饮,便该尽兴,陈公子并未失礼。今日,你我虽然是周人和肃慎人,却也能同桌吃饭,其乐融融,也是难得的缘分。但愿肃慎和大周不再有战事,商旅往来,互通有无,两国百姓其乐融融。”

  陈瑜笑了笑,说道:“这位先生,你的愿望虽好,可惜难以实现啊。”

  “怎么说?”

  “先生之前应该和齐国打交道得比较多,不太了解周朝的特性。每个国家的大政方针,其实受到开国皇帝气质的影响很大。就譬如齐国,素来明于进退,机巧万端,不在于一时一地之得失,却能读懂大势,善于因利乘便,投机取巧。而大周的皇族独孤氏,厚重坚毅,执拗顽强,早期面对大齐的强势国力,凝聚军心民心,一路死扛,这才有了今天的基业。所以肃慎不过是小胜一场,想要让大周知晓利弊,握手言和,不易啊。”陈瑜侃侃而谈。

  “这样,辛苦的还是两国百姓啊。”“父亲”说道。

  “自然,不过若是战事持续,对于肃慎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陈瑜谈性渐起,娓娓道来:“肃慎的弊病,主要有三。一曰内政未清,各部权力交叉错杂,掣肘颇多。二曰物资缺乏,才用不足,极度依赖贸易平衡。三曰人丁稀少,国力受限,难与大国争锋。若是辽东战事延续,那么忽而都大汗可以以战事收拢权力,以劫掠弥补国用,以俘虏增加劳力,一举三得。”

  “父亲”笑道:“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用兵总是危险的事情,谁能保证必胜?周朝的国力,输得起,肃慎人,可输不起啊。说到头来,还是要两国谈和较为稳妥。”

  陈瑜说道:“若真要谈和,倒也不难。大周虽强,却也有本身的顽疾。肃慎若是能抓住时机,狠狠地打上一仗,剥去大周强盛的外衣,甚至引发突厥的觊觎,那么为了稳住北方时局,大周也不得不握手言和。”

  “大周制度完备,国君令行禁止,有何弊病?”

  眼见“父亲”和陈瑜说道越来越投机,“呼兰”皱起眉头,感觉有些不妙,但是又说不上来。一旁的“哥哥”正在认真地聆听,而两位女子,却多少有些意兴阑珊。陈翔喝了不少鱼汤,幽幽然抬起头,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但脸色多少好看多了。“父亲”越说越激动,不由得将半个身子都放在桌板上,前倾着。

  陈瑜笑着说:“大周的弊病众多,具体表现,首先便在于税赋。大周税种繁多,但是总体上分为两种,以按照人丁收税的丁税,无论是丁口钱、劳役、军赋;还有以财产收税的财税,无论是商税还是田赋。然而,丁税需要统计人口,建国之初尚且容易,如今人口滋生,黎民或有逃税,或有流亡,难以收缴。财税而言,商税难以统计核实,田赋的话,豪强开辟荒田,国家难以清查,负担多半还是压在了小民的身上。而国家一大,用兵四野,耗费的财货也更多了,是以国用有入不敷出之难。”

  “大周弊病之次,在于选官之法。以查举制选拔天下人才,则官位为世家所垄断。一郡主官,有征辟之权,相互征辟对方的亲族子弟,避嫌的同时为其出仕提供机会。公器私用,选拔不严,使得世间风气,视征辟自己的主官为君,以家族利益为重。若大局平稳,这些士族子弟自然尽心效力,若是时局危险,则是以保全家族为先,倒是顾不得国家危亡,百姓安乐。“

  “大周弊病,还在于军制不明。以军府为主力,然而关中府兵太多,本来是为了强干弱枝,然而随着战事的转变,路途遥远,征发关中府兵极为不利,甚至会影响关中的耕种,反而得不偿失。大周弊病,还在于对商贩管理不严,重利为民间所得,财用匮乏的同时,也带来了民间的隐患。”陈瑜越说越激动。

  “先生真的是大才,对于时事洞若观火。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既然先生胸中有韬略,为何不出仕,反而是随着令郎,行商贾之事,岂不可惜?”“父亲”疑惑地问道。

  “大周之弊,说到底还是豪强士族之弊,需要肃之以严刑,规之以制度。然而独孤氏本为豪强,立足之基也是关中豪族,若要改正这些弊端,谈何容易。故而陈某一直在等真圣人出世辅佐。”陈瑜喝了酒,摇头晃脑地说道。

  此话一出,席间众人不由得看向了陈瑜。这话说得,差点就明说自己要反啊。哪怕这里不是大周本土,而是在辽东,这话说得也是有风险的。

  “圣人哪里有这么容易出现的啊。”“父亲”感慨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陈瑜站起身子,后退几步,对着那位“父亲”,长跪说道:“陈瑜拜见忽而都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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