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成和杨玄羽之间的争论,陈翔并不了解。
在和晋王大军汇合之前,他正在和自家二哥商讨着最近的情况和将来的打算。
“那个吴楷,冲阵的时候立功了,再加上周丘大捷,作为探知地方主力动向也立了功。刚巧之前冲阵的时候有曲长阵亡了,他的功劳、资历都够了,就直接顶替当了临时的曲长。”
“那个张相,后来找到了。听说他醒来之后靠在山洞里动弹不得,靠着你们留下的食水坚持了两天。不过后来血腥味还是吸引来了一头饿狼,他凭借火堆和战刀,和饿狼对峙了半个时辰,等到了救援。现在因为伤重正在修养,等到下一批补给送过来的时候,应该会送回去到后方休养。可惜啊,虽然分了点军功,不过就这样回去也失去了立功的机会。”
陈翔看着喋喋不休的自家二哥,手头上不停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等到陈昂说得差不多了,再慢悠悠地说一句。
“你呢?你怎么样?冲阵你也立功了吧。”
陈昂挠了挠头:“我冲阵三次,夺旗两面,现在是实授的老军候的亲兵百夫长了。”
“泛酸了,嫉妒了,立功之后还是亲兵百夫长?”陈翔说着,带着一点兄弟之间特有的调笑。
“还不至于,老军候应该有他的考虑。只是有点羡慕吴楷,能够独当一面,统帅部下,为将者谁不想如此?”陈昂也过来帮着自己的弟弟收拾起来,他知道,随着晋王大军的到来,自己的这位弟弟肯定得回去复命。而军中禁制严格,以后相见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是老军候和杨统领的用心良苦啊。为了方便你转到神武军序列,你就必须在太原屯骑中积累足够的功劳。骑兵的功劳,从来都是冲阵第一。太原屯骑最精锐的亲兵一共两个百人队,一个老军候留着护身,一个交给你去冲阵,这固然是人尽其用,也是在方便你立功啊。太原骑的军职都是临时职务,日后若是退役,都是降一级转入郡兵体系或者散官武职。神武军都是正式军职,作为天子亲军,哪怕是外放到地方普遍也得多升上一级。你现在多立下功劳,进神武军体系后再当屯长也不迟啊。”
陈翔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对于自家的这位二哥,他的内心确实很复杂。
一方面,他嫉妒这位二哥。天生神力,武学奇才,是难以磨灭的真金,越是在战火中就能够熠熠生辉,光芒夺目。他自己,资质平平,每日刻苦的练习,却依旧无法在这位二哥的手底下多撑几招,无论骑战还是步战。某种程度上,自己之所以对射术最为下心思,或许也正是因为射术是少数陈昂无法凭借天资迅速掌握的技艺。
另一方面,他对于这位二哥的成就也很欣慰和支持。且不说自幼的兄弟情谊,就说是个人利害关系的角度来说,一个前途远大的嫡亲哥哥永远是自己重要的助力。更现实一些,如今家中特别是嫡母对于自己这位庶子相对来说宽松,还不是因为两位嫡子本身出类拔萃,惊才艳艳,不至于让嫡母产生尾大不掉的担忧,反倒是希望自己能够早早成家立业,帮助两位兄长,做一个辅弼之才。
“那你呢,回去以后你怎么办?现在有想法了吗?”陈昂问。他似乎没有陈翔这么多的小心思,只是有些担心被扔到太原屯骑之中的陈翔要怎么再回晋王幕中。
“我?我回去之后想必是进入某个录事参军的手下,做些文书工作,安安稳稳混到远征结束,然后凭借在斥候队的军功和晋王幕中的经历,可以在晋王的推荐下谋取一个九品乃至于八品的边郡官职。战后辽河流域肯定多事,我的新职务最好是在这儿附近,凭借军中的关系,从太原招徕一些老朋友,在加上晋王府的出身,三年、五年,我就能凭借优异的考评,去长安的吏部述职,领取七品顶戴了。”
陈翔从容地说道,很明显,在养伤的这些时日中,他将更多的精力花费在自己对未来的规划中。
“当初你过来就是有人从中作梗,现在回去没问题吗?”陈昂还是有些担心。
“我的好二哥,你怎么担心起来了。”陈翔笑着说,“我作为晋王府名下的行军参议,在斥候队近乎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坚持侦查,探得敌方主力动向,是周丘大捷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是晋王这位统帅”纵观全局、英明领导“的重要体现。认可和接纳我,能让晋王从周丘大捷中更加理直气壮的分润功劳。这时候谁要是上我的眼药,岂不是不知轻重的糊涂虫?过了这一阵,大家明白了我走边郡杂官事功的方向,和那些晋王身边的幸进路子完全不同,也就没有了利益冲突。官场上,宦游人,哪里有解不开的仇怨?”
陈翔显得很从容,这些利害关系他已经想得很通透了。
“可你不还是想要得到晋王的举荐吗?这个……”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争军功了。大周的举荐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保荐,其人并无太多功绩,只是保荐人认为他人品才能出众可堪重任于是保荐,这种情况下,如果被保荐人能力不足甚至犯下过错的话,保荐人也是要追究同罪的,风险较大。而另一种是推荐,被推荐人本身有一定的功劳,推荐人觉得以其经历资质较为适合某官位于是推荐,这种情况下,为了鼓励进贤重士,只要推荐合理,那么哪怕被推荐人事后查知有过,推荐人也不会被问罪。”
“以我的关系,不可能得到晋王府的保荐,所以我从头开始想的就是怎么样得到一个军功,方便运作推荐。对于晋王府来说,推荐一个自己门下的有军功的士子去担任边地的流官,毫无风险,惠而不费,有何不可?”
陈昂说不出话来,讷讷无言。看着自家二哥的样子,陈翔反应过来,说:“二哥,你是不想让我走,想让我留下来?”
陈昂低下了头,说:“我想着,你留在这儿,我多少也能照看你一些,老军候、甚至杨统领、谢统领也算都认识你了,出不了什么大的岔子。晋王地位太高,幕府人地两生,又有人看你不顺眼,随便找你个错处,坑了你我们都来不及帮……”
陈翔轻轻地锤了一下自家二哥的胸口,说:“谢二哥挂念,我也想留在这儿啊。只是这晋王的征东将军府,我必须得去。晋王是亲王,又是大军统帅,只有他有权力,也有责任举荐官员安定地方。如果我转了军职,功劳先打个折,然后再退役,功劳再打个折,恐怕想要拿到个九品的末流杂官都不可得,就算得到了,没有晋王幕中出身的光环,想要在底层的重重诠审中一点点晋升,就更难了。”
陈昂看着慢条斯理侃侃而谈的自家三弟,心中五味杂陈,脸上却将一脸的愁苦化作了笑意,说道:“也对,还是你想得通透。再说,你的伤势也快好了,留在这儿难免要上阵,还是在晋王幕府中安全些。”
“是啊。”陈翔点点头:“军功毕竟是玩命,战场无眼,既然前途已然有望,那就没必要继续冒险了。你也小心些,战场上的个人勇武不能代表一切,冲锋的时候要注意和你手下其他人的距离,不要一个人突得太前面了,知道了吗?”
“滚。是你冲过阵还是我冲过阵?还舔着脸教训我了?给你点颜色,你就忘了我是你二哥了吗?来呀,我们再练一把。”
陈昂哈哈大笑,一把揽过了陈翔,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