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质将信展开,入眼的是一手娟秀的字体,显然这信不是王邵亲手所写,而是由女子代的笔。
罗静心见丽质露出疑惑之色,便先一步解释道:“三日前师弟被陛下押进大理寺天牢后,我就得到了消息,当晚便去‘探望’了一次,这信虽出自我手,但内容却是师弟亲口向我交代的,之所以今日才交予公主,那是因为临走前师弟他对我千叮万嘱,他言,不到万不得已不希望来麻烦公主您出手相助。”
罗静心一指外头皱眉道:“但听这动静,若再不来寻公主,怕是师弟的宅子往后就不得安宁了。”
“哼,那坏人就喜欢口是心非,与他相处了这么久本宫还不了解他?将话儿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其实心里巴不得本宫来替他出头呢,欲擒故纵,虚伪的很!”丽质在背地里编排王邵的坏话,其实是心中觉得委屈,显然对王邵如此见外的做法颇有微词。
丽质心中埋怨道:“我与你都那样了,若有求于我直接开口便是,为何还要假手于人,难道我还会拒绝不成?”
这小心思刹那而逝,此时丽质自知该以大局为重,便急忙对信中内容认真查看了起来。
其实整封信也不长,只有寥寥几句而已,王邵三言两语概括了自身的近况,同时,还点出自己完全没有性命之忧不日便能出狱,希望丽质不必担心,也不用向陛下求情。
看到这儿,丽质心中大石便已经是放下了大半,两人出生入死从茫茫沙海中活着出来,这点信任还是有的,既然王邵言辞凿凿又如此笃定,那便真的无需她来担心了。
信的后半部分是王邵根据外部环境做的推测以及应对之法,此时,正中王邵信中所料,一帮子“爱管闲事”的学子开始造谣生事,怂恿百姓来堵王邵家宅的大门了。
丽质一边看信一边微微颔首,直到看完最后一段,这才小心翼翼将书信叠好并贴身收藏了起来,再听院墙外越来越近的声讨之声,丽质一改愁容,嘴角反而泛起了一丝冷笑。
在春夏秋冬四人愕然的神情下,丽质冷道:“四婢,准备替本宫更衣,本宫倒想亲自见识见识我大唐饱读诗书的学子们究竟是如何替老百姓出头,又如何替朝廷分忧的,若是无理取闹,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是。”
丽质为何要更衣,还不是小宝宝给闹的,她没傻到挺着肚皮站出来说话,要出门帮王邵镇宅,总得先把自己的事儿给掩盖过去吧。
仅仅换件衣服的工夫,公主府门口就已是人声鼎沸。
其实,王邵宅子前面挤的人更多,可以用一句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来形容,王邵宅子前不够站了,那怎么办呢?自然有人被挤到公主府的大门外来了。
而此刻的罗静心也没闲着,她已早早回去派遣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带领着一干家奴前往大门口驻守,而自己则叫来了武家母女与崔莺莺,几女一起聚在大厅之中等待结果。
这事儿该怎么解决,王邵说的是清清楚楚,她又是代笔的人,所以并不担心。
崔莺莺不解呀,听着外头的声势还以为有人来拆家了,便急急问道:“如仙姐姐,这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听着他们‘王邵王邵’喊个不停,不会是王邵那家伙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吧!”
这长安城的消息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对于经常上街的百姓,消息自然是灵通,但对于一直宅在王邵家中的武家母女和两点一线以事业为重的女强人崔莺莺来说,消息自然就滞后了。
罗静心也未瞒着她们,趁着等待工夫,便将她知道的事情与众女详细说了一遍。
得知消息的几女面色不一,崔莺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保守的杨母一听王邵胆敢在朝堂上动武,便是愁容满面,那是有损国体的事儿,一个弄不好不是砍头就是发配,这怎能叫杨母不忧心。
武顺不时咬着樱唇蹙下眉头,因为要安慰母亲,所以极力装作无事的样子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而武则天却是表现反常,闪着一对智慧的大眼,一会儿点头又一会儿摇头,躲在一角喃喃自语道:“先抑后扬吗?可……不对不对,这就说不通了,哥哥打的是什么主意呢?……哦,原来如此。”
罗静心对这位半个弟子本就很是上心,此刻武则天的表情自然没逃过她的美目,便笑道:“呵呵,二丫可是想明白了,不若你来说说看你的想法?”
武则天没谦让,点头迈步站到了大厅中央,侃侃而谈道:“母亲、诸位姐姐,你们无需担心哥哥,其实是哥哥有意为之,当朝动武看似鲁莽之举,实则另有玄机。”
“说说看。”
“其一,利国,据二丫所知,从古至今的变法皆会有阻力,商鞅如何?其也曾舌战群雄立木为信,才能获得秦孝公的信任,哥哥改革赋税于国百无一害,皇帝虽表面两不相帮,甚至还偏袒了他人,实则却已经站在了哥哥的身后,只要皇帝支持,哥哥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其二,扬名,哥哥虽一时遭奸人陷害名声降到了谷底,但只要新税开始施行,百姓们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利益,自然会有人挺身而出为哥哥辟谣,到时候所有的污蔑便自动消散,先抑后扬之下,哥哥的名声会更上一层楼,恐怕不只是长安城,到时候哥哥的大名,会被全大唐的百姓称颂。”
“其三,皇帝的人情,世家门阀一直以来是皇帝的一块心病,哥哥自愿做那支开弓的箭矢,陛下便欠了哥哥一个大人情,这三天皇宫里没传出丝毫处置哥哥的消息,便是最好的佐证,皇帝打哥哥入狱那不是在害他,而是在保他。”
“啪啪啪!”罗静心不禁拍起手来,越看武则天越喜欢,她聪明、勤奋、克己且心智成熟,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有些事儿她这个当事人也云里雾里,被这丫头一说就全想通了。
罗静心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将她正式收入门下,可这小心思一起,又给自己否了,起码收徒这事儿罗静心说话不算数,他自己还没出师呢,收徒还得她师傅说了才算,所以罗静心只有干着急的份。
罗静心看着表情腼腆吐着舌头卖萌的武则天叹道:“师弟曾与我言,你若是男儿身日后则必然封侯拜相位极人臣,看来师弟所言非虚,你小小年纪却有颗七窍玲珑之心,分析的入情入理丝丝入扣。”
话分两头,长乐公主随着春夏秋冬四女的陪同,在二十来名护院的簇拥下,直接来到了公主府大门附近,此刻,门外的喧嚣声更是刺激耳鼓,丽质不禁眉头一皱,挥手下令道:“来人,替本宫将府门打开!”
“喏。”
随着丽质一声令下,几个大汉利索的来到门后,将门闩一一抽掉,随着高大的朱门发出咔咔声响,府门外的声音很明显为之一静。
“吱呀。”
两扇大门全开,外头的群众齐齐将探寻的目光投了过来。
映入人们眼帘的,先是身着各色华服的四位姑娘,还有鱼贯而出自觉左右分成两排的一二十名护院,这阵仗,叫不少吃瓜百姓连连退了好几步。
泼辣的夏荷直接叉起腰来娇斥道:“呔,你们这群大胆狂徒,竟敢在公主府外挑衅滋事,信不信本姑娘这就叫人将尔等统统拿下扭送衙门!”
门外带头的那些学子面面相觑,他们想不通,这一闹没把正主闹出来,倒把王邵隔壁的牛邻居给召唤了出来。
吃瓜群众又退了几步,哪有方才跟着学子们瞎起哄的嚣张气势,纷纷缩了缩脖子,一脸我们就是来打酱油的,就看看不说话的模样。
所谓蛇无头不行,这群人中自有一位能说的上话的带头大哥,只见闹事人群不约而同分出了一条道路,而一位衣着光鲜的白面书生缓缓从中走了出来。
来人彬彬有礼,先是向春夏秋冬四位姑娘一一行礼,淡淡一笑道:“呵呵,几位姑娘怕是误会了,鄙人姓蒙,因为家中排行老大,遂单名一个甲字,乃是进京赶考的一位学子,前几日听闻了户部侍郎王邵的事儿后,便想替老百姓来说几句公道话,仅此而已,绝非是来闹事的。”
“公道话?你当姑奶奶我眼瞎呀,讨公道你大可去隔壁呀,站在公主府外闹事又是怎么个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公主把你们怎么了呢!”夏荷那个彪悍呀,连珠炮似的轰的蒙甲连连后退。
“夏荷,还不退下。”
“是,谨遵殿下吩咐。”
正当蒙甲郁闷无比之时,一阵天仙般悦耳的女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蒙甲寻声望去,正瞧见一位美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女子正提着裙子欲跨门而出。
蒙甲惊为天人,深深吸了一口,似乎空气中都能闻到该女子的芳香似的,脸上也禁不住对其露出了贪婪之色,但一想到方才那被称为夏荷的姑娘应答时的对话,立马又是一个激灵,急忙偃旗息鼓,收了心思。
“蒙甲?这姓氏倒是少见,那么请问蒙公子,你纠集百姓来本宫的府邸外又意欲何为呢?”
四女默契的站到了丽质身后,而跨出门的长乐瞥了那蒙甲一眼后就不再看他,而是扫视了一眼人群,不禁微微皱眉,心道:“人来的还真不少,恐怕不下二百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