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惭愧,居然要让大理寺少卿张大人屈尊寒舍,招待不周,实在惭愧啊!”刺史刚跨步进门,瞥了王邵一眼,这才堆着笑容向张仪拱手致歉道。
张仪没有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嘴上道:“哼,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刺史大人应该知晓本少卿为何而来。”
刺史一怔,干笑了两声,这才出言问起王邵:“不知张少卿身边这位高僧是……”
王邵行了个佛礼,主动说道:“阿弥陀佛,小僧辩机拜见刺史大人,贫僧听闻令千金近日受邪风入体已致终日浑噩滴水不沾,厚颜前来毛遂自荐。”
刺史大人听闻王邵是因为他女儿而来,眉头顿时一蹙,略显忧愁的脸上没有喜色,反而更是愁楚。
张仪趁机插嘴道:“刺史大人可读过三藏法师的《大唐西域记》十二卷?”
刺史点头:“这个自然,此书籍由礼部下发至各州各府,衙门里的书库也有珍藏,实乃陛下对吾等之恩赐,本刺史也曾有幸拜读过,不得不说,此书开拓世人视界,让人惊奇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啊。”
张仪神秘一笑,郑重起手介绍道:“这就好办了,大人眼前这位,正是三藏法师的同门师弟,辩机和尚,或许提及另一本书啊刺史大人就会有印象了,那《西游记》便是您眼前这位高僧所著。”
片刻之后,刺史才恍然道:“哦,原来是辩机法师,久仰大名,张大人说的不错,《西游记》虽是一部怪谈小说,但某也拜读过,其中情节跌宕起伏能叫读者沉溺其中欲罢不能,若不是有张大人提点,某尚且不知阁下乃三藏法师的同门师兄弟,果然名不虚传。”
随即,刺史话锋一转,脸带着微不可查的鄙夷眼神,淡淡笑道:“呵呵,只不过老夫从小读的是圣贤书,拜的是孔夫子,至于那些鬼神之说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王邵笑而不语,直接忽略了刺史的弦外之音:“阿弥陀佛,得刺史大人谬赞,贫僧愧不敢当,至于当不当真……呵呵,信其有则有,信其无则无,正应了大人方才一句话,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依贫僧看来,贵千金之疾绝非寻常药石可愈,此乃心病也,而心病唯有心药可医,论化解心病,当属佛道至理,刺史大人可知贫僧之师兄‘玄装’取经回归后为何人称三藏?”
刺史摇摇头,心道:“这我哪里知道。”
“呵呵,所谓三藏,正是佛家律藏、经藏、论藏和称,而律,记述戒规威仪;经,总说根本教义;论,阐明经义,师兄他三者皆是通达,自可称之。”
“义,隐于三藏,却非即是三藏,因此,师兄才会不辞辛苦去往西天求取大乘佛法,而大乘佛法,能观自在,此是度己,亦能让众生观自在,便是度人,贫僧既与令千金有缘,便想度上一度,还望刺史大人应允。”
王邵一通晦涩玄奥的话把刺史大人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尴尬的轻咳一声:“咳咳,那……”
刺史想到了临出门前与妻子的对话,不由改了主意,或许,试试也无妨,也免了妻子在自己耳畔一直絮叨个不停。
“好吧,那便有劳法师了。”
“呵呵,结个善缘罢了,大人无需多礼。”见刺史躬身欲拜,王邵错身开去,同时抬手扶了他一把。
一接触,刺史便觉一股浩瀚之力从其手肘处袭来,亦如靠在实木矮几般稳当,心下微微一惊,望向王邵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比之方才更加热情几分。
“来人,快快在前引路,将辩机大师请去后院小姐住处,对了,派人知会内子一声,就说‘高僧来了’。”
家丁依言在前带路,王邵临行前给张仪递了个眼神,这才不急不慢的跟了上去。
暂且不提王邵离开之后张仪与扬州刺史在花厅说了些什么,只看王邵这头。
不多时,王邵跟着家丁来到了后堂花园,没行几步,往后院走廊的通道上一位贵妇人在左右两个侍女的随行下,匆匆赶了过来。
王邵也不奇怪,想来有人第一时间通知了刺史夫人。
没过几息,两者撞面,却是不发一语。
那贵妇体态丰腴脸庞圆润五官温雅,除了大唐贵妇该有的雍容华贵之外,还透着一股子与世无争的性情,只观其表,便可知其是位慈祥又善良的妇人。
近前,王邵还闻到了她周身环绕着的那股子淡淡的香烛之气,显然,她刚刚点过香烛,拜过神佛。
王邵在打量来人的同时,也被来人所打量。
刺史夫人原本在佛堂礼佛上香,听丫鬟们你一句我一句回报,言老爷请了高僧过来医治女儿的病。
救女心切的她,放下木鱼就匆匆赶了过来,可,当真见了来人,心下却不免有些失望。
不可否认,眼前的小和尚长的是十分俊俏,但与她心目中的德道高僧还是有些出入,起码也该得是个满脸皱纹须发皆白的老僧是吧,这年纪轻轻的,会有多少道行?
似乎看出了贵妇人的心思,王邵率先打破沉寂开了口:“阿弥陀佛,这位女菩萨想必便是刺史夫人了。”
“是老身,但不知你一小和尚来此贵干,可是你家师傅命你先来此探路?”刺史夫人微微探头看了一眼王邵身后,她还以为这和尚只是来认路的,而正主还在后头。
王邵笑眯眯道:“夫人别看了,只有贫僧一人前来。”
“呃……”刺史夫人略显尴尬。
“夫人,只需容小僧进去诵段经文即可,到时,令千金是好是坏自会有所分晓。”王邵也不自夸,都说“广告千百遍,不如亲身来体验。”
“好。”
……
咣当一声,一只青瓷碗打着转儿滚到了门槛处,经过一番撞击,正压在刚跨过门槛阻隔的王邵脚面上,碗面上附着的水渍顺着碗壁将王邵足下布鞋瞬间打湿了一片。
王邵微微蹙眉,脚尖用力一挑,将那只雕花的青瓷碗安置在了门槛一旁,顺势抬头望去,只见一二八年华的姑娘青丝散乱,此刻,正两手抱膝蜷缩在床榻一角,其脸色惨白娇躯微颤,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床榻下边,还跪着一位丫鬟,低着头抹着眼泪,语气似是乞求:“大小姐,您多少喝点儿吧,要不然……就算夫人不责罚奴婢,奴婢也不希望大小姐您出事儿啊。”
榻上的姑娘眼神空洞,闻言只略略扫了那丫鬟一眼,像是才发现身边有人一般,身子不禁一哆嗦,又往角落退缩了半分。
“咳咳,这位姐姐,能不能行个方便,是你家夫人请贫僧过来的。”王邵适时的轻咳一声,以示存在。
丫鬟这才默默起身,向王邵行了个点头礼后,抹着眼泪走了。
“有此等忠仆,看来大小姐并非福薄之人,哦,贫僧辩机,这厢有礼了。”
见那千金小姐不曾理会于他,王邵仅是淡淡一笑,提着僧袍下摆,很是无礼的一屁股坐上了人家的绣榻。
“……”大小姐虽缩在角落,却很是警惕的瞪了这个突然闯入自己闺房的花和尚一眼,两瓣樱唇不由上下开合了一阵,但未能发出一丝声音。
王邵自言自语道:“惜若小姐是吗,我猜,你之所以装疯卖傻滴水不进,恐怕是在害怕那凶手又折回来杀你灭口是吧?”
大小姐明显一怔,随即双眸中翻起一丝波澜,这让时刻注意她微表情的王邵心中更加肯定了先前自己的猜测。
“但是一味的逃避总不是个办法,若一人想杀另一人,说简单也是简单,可说难也挺难的,特别是我就坐在你身边,若那凶手还敢打你的主意,那便是自取灭亡了。”
“哦,忘了自我介绍,在下乃圣人钦点当朝蓝田侯兼江南道御史王邵,惜若小姐现在可否能与我说说,那日夜间贵府究竟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