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邵府邸的马车刚出城门口,城门边上几个驻足的行人便扭身既走,很快隐入了进出城门的人流之中。
离城门不远处的一家临街二层酒楼之上,王邵将这些鬼鬼祟祟的人看个真切。
他凭栏眺望,一手掀着竹帘,一手擎着酒杯,待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这才放下竹帘扭过身来,同时,也不忘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为何不听我的,连夜就走?要知道,此去路途遥远又时间紧迫,你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处吃酒,你是多不想活命啊?可别忘了,陛下只给了你七日。”
这番话的主人自然是龙宇无疑,此刻,她已换上了一袭白色劲装武袍,束起了及腰的乌黑长发。
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再配上那略带微蹙的柳眉,无意间形成了一道极为诱人的风情,白皙的肤色与蔷薇色的薄唇对比鲜明,突显了她身为女子的柔媚,但手中的青锋宝剑与缠在小臂上的青铜兽首护臂,无不彰显着她的武力。
王邵良久才将停留在其身上的视线挪开,心中暗赞:“好一朵带刺的白玫瑰。”
龙宇见王邵只是微笑着上下打量自己,便有些不耐烦道:“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为何一言不发?”
“在听呢,你今日这身装扮倒别致的很,端是好看!”王邵把玩着酒杯,忍不住赞了一句。
龙宇却是大皱眉头,白了王邵一眼:“无事献殷勤,少跟我在这儿东拉西扯的,我在问你话呢!”
龙宇冷着脸丢下一句,随即便将脸撇了过去,嘴角微微上扬。
显然,对王邵的赞美很是受用,但此时此刻,绝不是恭维的好时间,龙宇更关心王邵的小命能否保得住。
王邵先扫了四周一眼,见无人关注这边,这才低声开口道:“此去西平办差,路上绝不会太平,我让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他们四人架着马车先行,只是虚晃一枪,目的,就是想探探虚实,此行到底有多少人在关注,我这一试,便试出来了。”
王邵再次撩起竹帘,指点着人群中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轻笑道:“呵呵,过来瞧瞧,你看那个,就那个身着褐衣头束蓝巾的游商,打清早就蹲在城门边上设摊了,进出城门的人如此之多,他却既不揽客又不叫卖,还时不时盯着城门发呆,要说不是谁的眼线,那也太反常了。”
王邵抬手又换了个方向:“还有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原本在城边阴凉处歇息,我的马车一过城门,他便起身混入了人群,步履轻盈,行动敏捷,完全与他的外表不符,若说他不是探子,我立马从这楼上跳下去。”
“还有,楼下靠西边的那个茶摊,你看,客人都忘了付账,茶博士也不追上去讨要,却只埋头擦桌准备收摊,这生意若真做下去,非赔死他不可。”
“这些人,都是派来刺探我消息的!”
王邵随意点出了几人,却让身边的龙宇咋舌,没想到王邵居然观察的如此细致,三言两语就道出了探子们的破绽。
收回目光,龙宇眉头深锁,不禁开口道:“居然有这么多探子守在城门口打探你的行踪,难怪你中途就让我俩儿换车了。”
罗静心提着酒壶走了进来,替王邵倒了一杯清酒后,这才对龙宇解释道:“西平之行需低调行事,相公已命元芳冒充他坐进了马车,一路大张旗鼓,想必能吸引住不少人的目光,而我们三人则快马加鞭直奔西平。”
王邵抿了一口,笑着补充道:“要知道,往西北走,侯君集的势力不少,沿途官员肯定会受他的指使,千方百计的拖延行程,虽然侯君集不敢公开刺杀钦差一行人,但过分热情的‘招待’还是可以的,譬如,多摆上几场接风宴,只要我醉的不省人事,可不是拖上了一日吗?”
龙宇恍然大悟,但又诧异道:“既然马车已经出城,那咱们还在等什么?”
王邵笑着扭身回到了酒桌上,提起筷子夹了两口菜,等珍馐下肚,这才抬头笑道:“呵呵,自然是吃饱了才好上路呀,别站着了,都来吃菜!”
“就知道吃,撑死你得了!”龙宇感觉自己被耍了,明显王邵到此落脚另有目的,却是闭口不谈。
龙宇回身将宝剑重重的按在了桌面上,眼睛不离王邵,俏脸带着温怒坐了下来。
“龙姑娘,别理他,你越问,他越是得意。”罗静心左右瞟了两眼,掩嘴一笑,嘴上帮着龙宇说话,手上却在给王邵加菜。
……
半炷香后,楼道口传来了动静,透过包厢的珠帘,王邵隐约就见一小厮点头哈腰在给什么大人物引路,嘴上还恭敬道:“哎,老夫人,留心脚下,您慢点儿!”
“怎么,姑奶奶老的连路都不会走了吗?要你这小厮过来搀扶,还不起开!”娇斥声从楼道里传来。
那小厮一脸的尴尬,不知如何应对。
王邵见此,便放下碗筷准备起身。
不过,他身边的罗静心比他更快,提前一步冲出了包厢,直往楼道口迎去。
不时,罗静心牵着一人的手,两人亲昵着走了进来。
王邵赶紧上前作揖拜见:“小子王邵,见过红姐,不知李伯伯身子骨可还硬朗?”
“臭小子,油嘴滑舌,叫姑奶奶我为红姐,却称外子为伯伯,这辈分一出你口可就理不清喽,静心呀,你可得小心点,这小子就是那池塘底的莲藕,浑身都是心眼啊,保不准背着你……”
“咳咳……好红姨,邵,给您赔罪了还不成吗?”这当着自己媳妇面说自己坏话,王邵也是极为尴尬,赶紧讨饶道。
“咯咯咯,姨娘放心,我盯着他呢!”罗静心笑的很甜,居然还向王邵挑了挑秀眉,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
来人便是李靖的妻子红佛女,吐谷浑一战之后,李靖已然升无可升,他是解甲归田了,但李世民却多有不舍,于是乎,长孙皇后便替陛下想了一个法子,对李靖之妻红拂女大加封赏,不但赐了一品诰命,还赐了京郊最肥美的千顷良田给李靖一家,真是做足了皇家对有功之臣的姿态。
其实王邵并非全是恭维,红佛女原本就是位美貌妇人,此刻与罗静心站在一起,就跟两姐妹似的,喊声姐姐也不算违心之言。
入座寒暄过后,众人谈及了正事。
红拂是侠女,即便多年锦衣玉食也未改其直爽的性格,刚就坐,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十分郑重地交到了王邵手中,并叮嘱道:“王邵,答应红姨一件事,此去西平,能不用到此信那自然最好,毕竟你李伯伯已经解甲归田,事情闹大了,陛下那里也不好交代,你懂吗?”
王邵表情严肃,接过信笺的同时不迭点头:“自然,不到万不得已,此信邵定然不用,请红姨放心,即便事情闹大了,邵也会一力承当,定然不让李伯伯与此事扯上半点干系,更不会让红姨为难。”
红姨说着便起了身,向王邵微微点头道:“你有分寸就好,信既然已经送到,那老身也不多逗留了,你们时日无多,还是赶紧上路吧,老身这就回去了!”
“姨娘,我送送你!”罗静心看了王邵一眼,见其点头,便追了出去送红拂一程。
见两女下楼,坐在王邵身边的龙宇望着桌上的信笺,忍不住开口道:“哦,原来你在等这封信啊。”
王邵将信贴身收好,这才解释道:“不错,李靖的这封信足可抵上三千兵马,有了这封信,只要我们赶到西平,就能立即办事了。”
“你是钦差,难道还指挥不动西平的兵马吗,为何还要向李靖求手书?”龙宇微微点头,随后又不解道。
王邵嘴角上翘,见龙宇如此好奇,便耐心解释道:“我是陛下封的钦差,这不假,但西平有一大半是侯君集的人,侯君集兵部尚书的身份就摆在那里,即便我能调动他们,也是貌合神离,若换作是你,你会拿一把不听使唤还随时可能伤到自己的剑去与人比武吗?”
王邵拍了拍收藏信封的地方,向龙宇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呵呵,这封信是写给李大亮的,我一旧部下就在西平守将李大亮的麾下当差,只要将信递上,拉出三千亲信还是可以的,有了自己人帮忙,万事就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