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弼微微一愕,沉吟了半会儿,叹道:“不瞒太尉,此次陛下召我入朝,就是和阿治有关。”
“噢?”韩世忠眉头微蹙,看向了薛弼。
陈有贵也是一愣,忍不住问道:“先生,难道陛下又……”
薛弼摇了摇头。
“那是何事?”
“老陈,莫要追问。”韩世忠有些不快地提醒道:“不要让薛先生为难。”
“是、是,相公提醒的对,是我多嘴了。”
“有贵,不怪你,只是事体重大,不敢妄言。”薛弼顿了顿,话头一转道:“不过我们和阿治都算自家人一般,现在又关起门来说话,也无需太多顾忌。”
“薛先生,若是不方便明言,不说也罢。”
“太尉,此次陛下召我回朝,是要让我去见阿治。”
“见阿治?”
“嗯。”薛弼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陛下让我和赵相公一起北上,去见渊圣和阿治。”
“见渊圣?”
韩世忠满脸疑惑地看着薛弼,这次赵构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嗯。此次阿治不仅收复两河,而且还灭了金国,建下旷世功勋,陛下有意让阿治分国自立。”
“什么!分国自立?!”
饶是韩世忠这个见惯风浪的老油条,也震惊地叫出了声来,而陈有贵更是惊骇的石化了。
治哥儿这,这是要当皇帝?
好一会儿,韩世忠的脸上才恢复了云淡风轻,问道:“那为何还要去见渊圣?”
薛弼略带佩服地看了一眼韩世忠,“陛下既要里子,也要面子啊。”
“里子?面子?”陈有贵又是一脸懵。
“陛下觉的非如此不足以酬阿治之功,却又担心旨意一出,言官藉藉。故而想了个曲线立国的法子,先请渊圣划疆复位,再禅位于阿治。”薛弼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太尉刚才说阿治就是个犟牛,我也深以为然,只怕此次北上,会辜负圣望啊。”
“薛先生是担心阿治?”
“嗯。”
话说到这个份上,薛弼也不再讳言,“我听说阿治和陛下嫌隙已深,只怕这个结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解开。而且,渊圣那边也是个未知数。”
韩世忠点点头,赞同道:“薛先生所虑甚是。”
“太尉,你与阿治情同手足,薛某此番北上,太尉可有以教我。”
韩世忠笑着摇了摇头,“薛先生,韩某对这个兄弟着实有愧。阿治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先生的授业之恩必不敢忘,我想阿治定不会让先生为难的。”
“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吧。”薛弼的信心显然不足,他叹道:“能否说服阿治,我心里实在没底。”
“薛先生,阿治曾跟我说过一句话。”韩世忠深深地看了一眼薛弼,“前两年我去京兆府宣旨,他对我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呵呵,”薛弼苦笑道:“我懂了。”
韩世忠举起了酒杯,宽慰道:“薛先生,尽人事听天命吧,有些事情愁也没用。”
“嗯。”薛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苦笑道:“还是太尉看得通透。”
薛弼突然觉得自己是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
秦桧请求致仕的奏疏第三次摆上了赵构的案头。
这段时间里,秦桧以身体抱恙为由停止了朝参和视事。
赵构数次派人探视慰留,表达了十分强烈的不舍,可秦桧去意还是十分坚决。
掐指一算,秦桧也五十六了,这个年纪致仕荣休,想来也正常。
罢罢罢,强扭的瓜不甜,朕就如他所愿吧。
“赵相、张相,秦相老病,数次请辞,朕若再夺情,于心不忍。”
“陛下圣明。”张浚不动声色地说道:“秦相这些年为国事操劳过度,积劳成疾,是该好好将养身体。”
“嗯,朕也是这么想的,秦相忠于王事,朕不忍其再带病操劳。”赵构说着,一边提起了笔,在秦桧的奏疏上朱批了起来,“秦相致仕,就按这个办吧。”
“遵旨。”
“赵相,北上的事情准备的如何?”
“启禀陛下,一应事体都已准备停当,就等陛下旨意。”
赵构勉慰道:“此次就要辛劳爱卿了。”
“陛下言重,老臣定当尽心竭力,以报圣恩。”
赵构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已准备停当,那就三日后启程吧。还有,秦相致仕的中旨明日就发。”
“臣,遵旨。”
七月二十五,中旨出,太师、尚书左仆射、魏国公秦桧致仕。
七月二十六,中旨出,万寿观使兼侍读赵鼎迁特进、守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
七月二十八,左仆射赵鼎、礼部尚书薛弼奉旨如东京,朝觐渊圣皇帝。
……
长安七月末的天气如流火,热的一匹。
神棍开启了惬意的暑假模式,除了都堂里画画圈圈,就是窝在家里逗逗婆姨溜溜娃,隔三差五凑到研究院去,和鲁奇两个把门一关,也不知道搞什么灰机。
“允儿,慢点,小心摔倒。”
神棍怀里抱着女儿,眼里还要顾着儿子。
叶允一周岁半了,正是撒欢满地跑的时候,天天在儿子后头追着,神棍感觉比放牛还累。
“阿允,咕噜噜。”从外头奔进来的种彦崮一把抱起了叶允,“叫大大,快叫大大。”
“嗯……”正在追逐自由的叶允被种彦崮打断了兴致,不乐意地扭起了身体,想要从种彦崮的魔爪中挣脱。
“乖,叫大大,有糖吃。”
一听有糖吃,叶允立马停止了反抗,奶声奶气地叫着:“大大,大大,糖。”
“哈哈……,你这儿子和你一样。”
“切。”神棍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种彦崮,问道:“糖呢?”
“嘿嘿,没有。”
“看你那无赖样,连三岁小孩都骗,也不怕害臊。”
“嘿嘿,不怕,反正都是跟你学的。”
“允儿,你大大骗你的,以后别搭理他。”
“大大,糖。”叶允一脸期待地盯着种彦崮,眼睛扑闪扑闪地冒着光。
种彦崮狠狠地在叶允小脸蛋上嘬了一口,笑道:“有,有糖,和弟弟一起吃糖好不好啊。”
“嗯,好。”
“你下嘴轻点。”神棍埋怨道:“脸蛋都给你嘬破了。”
“哈哈,小气,来,哥让你嘬回去。”
种彦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老司机,荤腥就和口气一样,张嘴就来。
“切,我怕嘴巴嘬肿了。咋咧,有事?”
“嗯,东京来了急报。”
“急报?”
神棍一愣,这段时间,无论塞北也好、燕山也罢,都是风平浪静,连江淮一带都没半点水花,怎么东京会有急报。
“出了什么事?”
“南边又要派人来了。”
“谁?”
“赵鼎、薛弼。”
“什么?!”神棍略微一惊,眉头紧锁,把女儿交给了雪儿,“走。”
都堂里,崔世华和潘文举、占奎几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相公。”
“嗯,急报呢。”
“相公请过目。”
神棍接过书报细细看了起来,徐庆写的比较简单,说是日前南边派了使者送来书信,赵构打算派赵鼎和薛弼与叶治一晤,有要事商议。
“你们怎么看。”神棍合上书报,看了看众人。
“不知道这次皇帝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崔世华皱着眉头道:“依我看,准没好事。”
神棍心驰电转,也在思索着同样的问题,这次赵构既把赵鼎拉了出来,又请出了自己的老师,这么大的阵仗,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薛弼是何人?”种彦崮蹙着眉问道:“好像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崔世华等人都摇了摇头。
“他是我的授业恩师。”
“什么!薛弼是你的老师?”
“嗯,靖康之后,先生回乡办书院。机缘巧合,我得以拜在先生门下,为我启蒙授业。”叶治目光悠悠,回忆道:“到太学求学前,从八岁起我一直都跟着先生治学。先生为我师,又待我如子,恩高情重。”
“那薛先生此次是不是劝你来的。”这是崔世华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性。
赵构把授业恩师都搬出来了,不是打感情牌,才怪。
见叶治半天没反应,种彦崮问道:“咋整?”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跟我一起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