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俊霖看着远处那个坐在地上打坐的道士,他意识到这又是一个来捣乱的武林人士,但这人和之前的几位又有些不同,因为他坐镇的是瀚海通行关卡,若是他挡不住碧眼大军,自己便可长驱直入瀚海宣誓主权,这架势倒像极了一人守一城的大侠。
冯俊霖招呼过来刚受过重伤的风时鹏,让他和陆三才带十万人守在原地,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他并不是害怕自己会全军覆没,之前两次的经历告诉他,武林人士并不能让大军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眼前不过是个道士,他仍是不信他能用什么玄妙功法把自己这好几十万人挡在瀚海门前。
他给风时鹏和陆三才留的都是碧眼中的老弱病残,战斗力极差的一批,他们只是勉强满足进入军队的条件罢了。
实际上他是想试试陆三才的忠心,他很欣赏也很喜欢陆三才,但仍是没有对他投以十足的信任。
这个年轻人在他面前永远都是唯唯诺诺的,适合拍马屁的场合一定能听到他讨好的言语,他生气时陆三才绝对会避得远远的,不愿沾上一身腥,怎么看都是一个左右逢源,明哲保身之人。
但冯俊霖知道,陆三才的内心是极其正直的,正如那日他亲手杀死洛非烟不愿让她受到那些畜生的折磨一般,很多小细节都能看出这个年轻人的真正面貌。
所以他要试试陆三才在如此适合的反水的机会下会不会有什么动作,毕竟这些人中除了废物之外,还有很多和陆三才交好的亲信,他若是杀了风时鹏,哄骗这十万人和瀚海城内的军队进行夹击,确实能形成一个包围圈。
若是陆三才真的有所动作的话,他的境地确实不容乐观,但他仍有足够的自信面对这样的情况,毕竟瀚海就算加上这十万人,与他手中的精兵相比差距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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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豆儿站在于景言身后几百米的位置,顾智宇和白鸿与小姑娘并肩站立,身后还有白鸿这些天东拼西凑下也不到五万人的士兵,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些人不过是来充数的,一切还要看水榭洞天年轻掌门到底有何通天手段。
于景言慢慢站起身来,手中拂尘一挥,脚下便生出了个长宽绵延几米的八卦,他双手向后挥动,身体前倾,向自己的东北方向做了个立定跳远,踩到了八卦中的艮字卦。
艮字卦显现出异样的光亮,碧眼行进的道路上突然生出一条不宽不窄的沟壑。
这不宽不窄的沟壑,恰巧可以把几个来不及收脚的碧眼送到深谷之下。
然后他又向卦位正北处的坎字卦一跳,那条裂缝瞬间合上,便有一阵凭空而来的海浪袭向碧眼。
于景言顺着身位小跑到身边的乾字卦,天边突然有一朵云彩变得阴暗,对着地上的碧眼施展着无穷的吸力,冯俊霖终于不再坐以待毙,展开自己的防护罩将军队笼罩在其中,但还是有几个碧眼已经被吸到了那朵云彩之中。
于景言不再直接动手,而是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对着冯俊霖坏笑,这次他跑向隔了好远位于正南方的离字卦,于是很多碧眼的衣服上着起了火,冯俊霖见防护罩内部出了问题,马上下令属下把那些起火的碧眼从防护罩里踢了出去,以免殃及到更多人。
那几个可怜的碧眼自然没人会帮他们灭火,终究被烧成了一具具焦尸。
冯俊霖靠近于景言,但脚下仍是不敢踩进八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说道:“我曾听闻青染在仙草市时有一个道士当他的帮手,想来就是道长你吧。”
于景言礼貌地做了个揖说道:“水榭洞天于景言这厢有礼了。”
冯俊霖对他刚刚的手段报以肯定:“想来之前洛掌门和那两位不知名的老前辈也是受了你的邀请前来阻止我的了。不过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确实有些可以对抗子能力者的实力。”
于景言摇摇头说道:“不,冯先生,我与他们一样,皆是渴望光耀门楣的武林中人罢了,只不过我天赋略高一些,对水榭洞天道门的领悟颇深而已。
还有,那两位老前辈并不是不知名之辈,他们只是不愿意在战场上声张自己的名号罢了,但您要记住,使悠扬剑的那位叫崔震庭,用风掣刀的那位叫杨鸿,他们俱是比你伟大千百倍的武者。”
冯俊霖不愿和他争这些口舌之便,便问道:“艮对土;坎对水;乾对天;离对火,你这脚下八卦还有四个卦位没有用,是否要再玩玩。”
于景言放声大笑:“冯先生有如此兴致,甚好,甚好!”
年轻掌门仰望天空,心里感叹:今日要和如此丑陋的一群家伙斗法,怎得这天空如此晴朗?
好煞风景,我于景言不喜欢。
那便踩上震字卦,取他天边一道惊雷,让这鬼老天叫出声响。
霎时,一道雷劈向冯俊霖为中心的碧眼军队,仍是被防护罩阻挡成几股雷流,蓝紫色的雷电映得碧眼们的脸很是骇人。
这空气流动的很安静,没有一丝喧嚣,我于景言不喜欢。
那便踩上巽字卦,生他天地一阵风,让这世界的生灵怒吼起来。
防护罩内卷起漫天风沙,迷了诸多碧眼的眼睛,咿咿呀呀地乱叫起来。
这大地也没有一点躁动,我于景言不喜欢。
那便踩上坤字卦,大地突然产生吸力,把几个碧眼活生生拖入地下,冯俊霖看到于景言动作时即刻起跳,才逃过一劫。
他摸着脑门上的虚汗,突然又一股水流从地底冲出席卷了他的面门,才看到于景言此时已然站上正西方的兑字卦。
冯俊霖擦了擦身上的水和泥沙,理了理脸上的狼狈,灰头土脸地看着于景言笑道:“八卦用了个遍,可还能再重复一次?”
于景言作揖说道:“自是不能,奇门八卦乃我水榭洞天千百年来第一妙法,旁人能参透一卦已是不容易,更何况真真正正用出手段。
在下不才,这水榭洞天能将八卦全部参透且能用出手段的,我是数千年来唯一一人。
可惜终究没办法自由掌控,要不然我道门的妙法可是要比青裘先生的神迹之力还要厉害。”
冯俊霖摆了摆手说道:“也就说你的手段用尽了?所以啊,道长让我了解到了你们道门并不都是只会算卦看手相的神棍,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于景言听后哈哈大笑道:“冯先生也太天真了,看来在那位子上坐久了,着实短了见识,世界这么大,还望冯先生多出来走走。我道门千年风光若只有这区区五行卦象,怕是让人贻笑大方。”
说罢,发髻崩开,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上,脚下那个八卦突然一层层地复制,不知多少层的八卦图从地上通往了青天,像极了一道成神的阶梯。
然后这无数的八卦图每一张都爆发出黑色的光晕,发出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几秒过后,融合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于景言将黑洞在手中不断翻转,向碧眼大军的方向掷去,除了冯俊霖以外的碧眼尽数都被黑洞吸入其中,然后便在天际消失地无影无踪。
冯俊霖张大了嘴巴,要说刚刚于景言用五行八卦给他上了一课,让他不敢小看道门手段,而这次便是从心灵迸发出的震撼,他的身体不断地抖动,自己几十万的军队就这样在这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就这样成了孤家寡人?
他咽了咽口水,望着在地上打坐的于景言说道:“他们都死了?”
于景言不做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冯俊霖说道,眼神无法言说的恐怖:“冯先生现在可知晓道门真正的水平如何了吧。”
冯俊霖看着自己没有被黑洞吸进去的身体,向前探了几步问道:“那为何就留下我一人。”
于景言睁大眼睛,脚下的八卦又一次生长出来,他的身体突然瞬移到冯俊霖身后附着他的耳朵轻轻说:“冯先生那时不如我的八卦阵内是正确的选择,在阵中我可以随意调整的方位,我在这阵中便如你在你的防护罩里一样,随意自如。
刚刚切换卦位时千奇百怪的动作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如今你被我近身,你这龟壳也就失去了本来的作用。
还有,既然你问我为何要将你独自留在黑洞外,现在我便告诉你原因。”
说毕,于景言手上动作加快,飞速地扇了冯俊霖不知道多少个巴掌,然后拽住已经有些被打懵了的冯俊霖后颈向前方一掷,扔出了好几十米。
于景言站立住身形,喘了口粗气,向远处的冯俊霖大喊了一声:
“道爷就是要打你个鼻青脸肿!”
冯俊霖不再敢看于景言一眼,狼狈地起身向身后的预备军跑去。
唐豆儿以及身旁来壮胆子的啦啦队全都围涌过来,把瀚海的救世主于景言围住,唐豆儿拍了拍年轻掌门的肩膀,开心地说:“不错嘛,于掌门,没想到这么能干,那些碧眼被你弄到哪去了?”
大家刚准备把于景言抛到空中,他却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在打理自己的元气,一阵子后说道:“自然是没有死,那个黑洞不过是一条时间裂缝,十几天后裂缝会再次打开,他们会出现在东冀的某个角落。”
说完唐豆儿他们再也欢呼不出来,倒不是为碧眼没死而可惜,而是他们活生生地看到于景言的满头黑发变得雪白,眼角和脸上的皱纹顺便生出了许多,他举起枯槁的右手,示意唐豆儿拉他起来。
唐豆儿忙扶着他,带着哭腔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于景言的声音苍老而无力:“能施展出这种天人之术,自然要有代价,赔上了几十年阳寿罢了。不过你们也没必要担心,我师父扈真说过,我是近千年来最有机会得道飞升的道家天童,所以加紧修炼步伐,赶在老死之前成为仙人也不是未尝不可。”
“还有也不要乘胜追击,我看得到那边还有很多他的手下,时间裂缝没那么宽,那部分人我收不进去。现在不是必胜之势。等到青裘和青染二位回归之时我们再变被动为主动,出征晏宁便是。”
顾智宇和白鸿以及军人们看着满头白发,步履缓慢,需要唐豆儿扶着才能行走的于景言,眼眶中都涌出了热泪。
这位之前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道士究竟救了多少人,他们心里清楚得很。
顾智宇肃穆而立,双手做太极阴阳印施道家揖礼,白鸿和身后的军人们也纷纷效仿,这是他们从军生涯中第一次不敬军礼。
这一战,少年掌门花白了头发。
这一战,少年掌门以一人之力挡住了百万之师。
这一战,少年掌门所在的水榭洞天必会名垂青史,香客延绵不绝,香火经久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