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市西承福利院,刚刚入职的曹安安慌慌忙忙闯进院长办公室,似乎要汇报什么情况。
正在办公的院长齐滨曾经是个还算有些声望的企业家,把自己的家业交给儿女之后,便建了这家私人福利院。
如今福利院渐渐做大,收纳的孤儿也越来越多,逐渐在仙草市内有了名气。
曹安安看着齐滨说道:“齐院长,外面来了个道士,说是要见您。”
“道士?”齐滨怀疑自己的耳朵。
来福利院的要么是想收养资助孩童的,要么就是亲生父母来认养曾经丢失或遗弃的孩子,这两类人大多数都会提前和他联系,像今天这样不请自来的还是头一回,更何况来者还是个道士。
齐滨跟着引路的曹安安走到了前院,那里确实站着个老道士。
这道士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蓝色道袍,腰间别着一个古式的酒葫芦,身后负着一把木剑,比起道士,更像武侠话本里那种江湖游侠。
老道士看着刚刚接待自己的服务人员,她身边还多了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就像院长的男士,忙笑嘻嘻地靠了过去做了个揖说道:“在下水榭洞天扈真。”
齐滨点了点头,虽然他对道家的事情一窍不通,但也算在仙草市生活将近40年的老资格了,自然知道水榭洞天。好歹千百年前,这水榭洞天乃是东冀首屈一指的道家巨擘,也曾有过令人神往的仙家风流。
但齐滨怎么看这道士都觉得有些不靠谱,不过作为一院之长,也不能凭着自己的喜恶就将来客拒之门外,还是带着曹安安和老道士扈真一起到办公室议事。
扈真坐到椅子上,拿起酒葫芦嘬了一口,曹安安有些鄙夷地瞧了他一眼,扈真搓了搓手笑道:“今日装的是水,是水。”
齐滨单刀直入主题说道:“扈先生是吧,还是叫您扈道长?”
“一个称呼罢了,院长大人随心所欲就好。”
齐滨接着说:“好,那咱们也不兜圈子,你今天来是想收养孩子还是有别的什么指教?”
扈真摆了摆手,看着窗外说道:“确切的说,不是收养孩子,是收养徒弟。你们可能看不见,但贫道看得见,你们这福利院上有股仙气儿呀!”
扈真说完眼睛看了看曹安安说道:“小姑娘,你知道什么叫仙气儿吗?说白了,就是仙人的气息,因此我判断你们这福利院里必有天赋异禀的道家天童。”
曹安安摇了摇头,越来越无法忍耐这老道的胡说八道,若不是院长还没发话,她早就上手把他赶出去了。
齐滨笑了笑,他刚刚还抱着怀疑,现在心里倒是清楚,眼前这个家伙完完全全就是个来闹事的神棍。
但齐滨还是没有失了礼貌,继续好言相说:“扈道长,恐怕要让您白跑一趟了,不管我这里的孩子是道家天童还是未来的国家会首,您不满足收养孩子的条件,也就带不走人。”
扈真反驳道:“齐院长怎的知道我就不满足收养孩子的条件呢?”
齐滨终于笑出声来:“扈道长一个道士,难不成有抚养孩子的经济能力?”
扈真拱手说道:“扈某不才,家里有些产业,我虽不插手业务,但在我侄子公司挂名领工资,一年的收入倒是也有个六七十万;
扈某又不才,一生追求道家真谛,没娶过媳妇,自然也没有子女;
扈某还不才,也去医院开过证明,身子骨硬朗,也没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
最后,扈某今年已经六十又三,年龄上也满足领养孩子的条件。”
齐滨有些惊讶,本以为这老道士就是心血来潮来胡闹一番,没想到这方面的准备做的如此充足,挠了挠头说道:“那扈道长想收养哪个孩子?”
“这恐怕还要去逐个看看,我得看明白哪个才是道家天童。”
齐滨摸了摸鼻子,向上扶了扶眼镜问道:“扈道长看完孩子之后想让我出个许可证明?”
扈真又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水,点头哈腰说道:“当然当然,自然要劳烦齐院长写个证明,我好去其他的机构办手续。”
齐滨攥了攥拳说道:“那就省过看孩子的步骤吧,这证明我不会开的,安安,送客!”
扈真一脸懵逼,就被曹安安友好中又带有一点粗暴地从凳子上扶起来送出门去。
齐滨听了扈真的陈述,也看了他递过来的材料,领养孩子的条件他确实都大致满足,但他仍是不想自己院里的孩子被扈真带走,这些孩子本就是苦命的出身,亲生父母不要他们,难道还要把其中一个送去跟着这老道在那个什么水榭洞天吃苦吗?
他可不懂什么道家巨擘,什么天童,他只知道,自己办西承福利院的初衷,就是想让这些苦命孩子此后一生无虞。
若是没有合适的人收养,他齐滨这条老命再活个二十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他齐滨就去护这些孩子二十年。
扈真被曹安安推着推着撞到一个刚刚在食堂吃完饭的孩子,这男孩七八岁年纪,生得甚是漂亮,眉宇间有不少女孩子才有的秀气,也不知道是哪家大人这么不长眼,把如此漂亮的小孩遗弃了。
扈真看着漂亮男孩有些出了神,像是被迷住了一样,半蹲下去,摸着小男孩脑袋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多大了?”
那小男孩也不害羞,学着老道蹦了个高摸着老道的脑袋说道:“我叫于景言,今年七岁了。”
扈真浮夸地对着曹安安点头:“错不了,错不了,就是他,这孩子就是我道家天童。”
曹安安终于耐不住火气,扒拉了一下老人脑袋说道:“天童啥呀天童,碰着个孩子你就天童,赶紧走,神神叨叨的。”
扈真也不在意年轻人不礼貌的举动,依旧看着于景言啧啧称奇。
说完携着于景言向前一跃,转瞬之间便来到几十米外的一颗槐树旁,曹安安忙着大叫保安,齐滨和很多刚吃完饭的孩子听到动静也都跑了出来。
只见那老道松开孩子,身体横在空中一脚一脚踏着树干向上跑动,上到一定高度之后,向右九十度翻个身,抽出身后背着的木剑向树上的叶子挥了三剑,落地之前一个翻身安然踩在地面上,许多叶子在扈真落地之后也飘落到了地上。
扈真右手将木剑负在身后,左手拿起一片叶子走到于景言身旁问道:“孩子,想学这门功夫吗?”
曹安安有些生气,也没被刚刚扈真的手段吓到,走到于景言身边把他护在身后,一脸的凶相,但当她看到地上的落叶之后,眼睛却有些直了。
那一片片落叶中间都有一个小小的“于”字,只要落在地上的叶子,没有一片例外。
齐滨也走过来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怪谈,阅历丰富的他和阅历极浅的曹安安一样说不出来话。
“想学!”被曹安安拉在身后的于景言拍着手蹦蹦跳跳地看着扈真。
扈真听到之后,忙扔下自己手中的木剑,走过来抱起小于景言在空中转圈,就像个哄孙子开心的老爷爷,一老一小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笑了许久许久……
齐滨耐不住扈真的死缠烂打和于景言的软磨硬泡,终究还是在许可书上签字,但仍是放心不下完完全全把孩子交给扈真,便让曹安安带薪跟着这一老一小上水榭山守着,等到确定扈真是个值得托付的收养人的时候再回来。
几个月后,手续全部交接完毕,曹安安领着于景言上到水榭山山顶,于景言走不动了,后半程都是她背着,好险没累个半死。
曹安安把于景言放到大殿的蒲团处休息,然后四处打量,有些诧异地问道:“扈道长,这山上的弟子呢?”
扈道长一副奸计的样子笑着说:“曹姑娘说笑了,这水榭洞天全门上下,就我和小于两个人。”
曹安安要不是打不过扈真,真的想一巴掌扇死这个老道。
这之后半年的日子里过得还算清净,扈真确实没骗齐滨和曹安安,真的是个不用工作就有工资拿的老啃老族,老富二代。
曹安安每日下去买物资,用水榭洞天那简陋的厨房给扈真和于景言做饭,闲来无事的时候拿着一袋瓜子边磕边看扈真教于景言修习道家功法。
扈真教的也很认真,心法道理方面教于景言“大道至虚至静,人应当清虚宁”的心斋,教他“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般玄之又玄的经文。
武学方面传他呼吸吐纳的诀窍,一些基本的道家拳法剑法,到后来拿出水榭洞天看家的本领奇门八卦进行讲解。
曹安安也跟着学了一些,也终于相信了扈真的确不是随手捻来一个孩子来当徒弟,那所谓的道家天童怕也是真的存在,那些于景言几个小时就学会了的功夫,她好几天也找不到法门。
曹安安下山后,便留下一老一小在山上,她很放心地回到福利院工作,因为扈真这半年带给她的印象极好,小于景言似乎也对扈真的所传所授颇感兴趣,倒像是天生的一对儿师徒一般。
就这样在一师一徒一双人的模式下生活了约莫十一年,这天十八岁的于景言骑着驴来到来到了一个小村庄,前几日刚刚风光的给师父扈真办了葬礼,那天是他在七岁之后第一次穿道袍以外的衣服,一件黑西服。
穿惯了宽宽大大的道袍,穿起西服来很不舒服。
于景言毕竟名义上是养子,葬礼时要站在灵堂那里接待宾客,他没流一滴眼泪,甚至招呼来宾时连一丝哭腔都不带,很多人诟病他无情无义,感叹扈真领养了个白眼狼。
于景言却不以为然,正如扈真所说,他是货真价实的道家天童,百年一遇的道门天才,十一岁的时候,扈真就没什么可以教给他的了,更多时候只是老人陪着孩子在山上作伴罢了。
他只是等宾客走光之后,拉开扈真的棺椁,用手摸了摸老师的脑袋罢了。
这多年成双作伴的情谊,又岂是这些佯装掉几滴眼泪的人能媲美的?
今日他来到小村庄,是来寻找接下来要跟他成双作伴的那个孩子。
后来他找到了,又用了当年扈真哄骗他上山的手段哄骗布董事上了山。
***
青蛰历三年2月20日凌晨
瀚海入城关卡前,于景言吐出一口浊气,他坐在这里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已经整整两天了。
他这次来瀚海前,也去看了已经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齐滨和已经当上福利院副院长的曹安安,向他们说明了他这次要来瀚海做的荒唐事。
他们都很着急,他们害怕于景言会死。
于景言认真地说他不会,这不是安慰他们的话,他绝对不会死,因为布董事和他不同,没有那般骇人的天赋,现在的布董事水榭洞天的精髓功夫只学了个皮毛,还远远不够。
水榭洞天香火传承不能断,所以他于景言不能死。
他站起身来,看着远方已经看得清轮廓的碧眼军队,自信地望着天空笑了笑。
他说他不会死,便是因为心中有着决然的自信和制敌的良策。
他看着碧眼的方向说道:“来吧,虽然不想这样自夸,但还是要实事求是,让你们瞧瞧道门千年来第一天才,让你们瞧瞧这世间最接近天边的人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