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煊赫抬了抬眼镜，凝看神着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男生，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声音悠然宁静：“听我们的线人说你杀了程本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我们也只是需要一个维系关系的中间人罢了，至于这人的名字叫什么，并不重要，所以你也不用怕我们的怪罪。”

　　冯俊霖抬起还略显清雉的脸庞说：“我知道你们不会怪罪我，我今天来，是有别的事想和你们谈。”

　　楚煊赫点了点头，重新坐到座位上，期待着接下来的惊喜。

　　冯俊霖将双手背到身后说：“之所以来，只是因为我相信你不是程本良之流的蠢货罢了。”

　　一旁的雷兹瞪了冯俊霖一眼，心中暗想：他妈的，这小子真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

　　但楚煊赫神情平静，他一直都是这样，养气功夫很到家，这种并不刻意的言语顶撞不会让他真的动怒。

　　冯俊霖也不以为然，接着说：“既然你们搞了这么大的阵仗，让整个晏宁变成如今这幅鬼模样，我相信不是为了玩玩而已，你们一定有更详尽，更有趣的计划，但无论是什么计划，都不可能是像程本良这样和那些行动队的人打打仗就能实现的吧？”

　　楚煊赫点了点头说：“你猜的没错，我们是有更深远的计划，晏宁就是一个试验场，那里所有的人都是我的小白鼠罢了，换句话说，其实我们在晏宁所做的一切也就是在玩游戏，一场生存游戏。”

　　冯俊霖眨了眨绿眸，言语也激动起来了：“对，这就是一场生存游戏，尤其是某些事发生在我身上之后，我就更明白了，您除了想选拔出最优秀的实验体之外，还在期盼着某些可能不一定存在的奇迹出现。”

　　楚煊赫眼神不再散漫，杀意于眸间流转……

　　紫眸现。

　　他看到一层壁垒样的轮廓出现在冯俊霖的几米外，像一个半圆的防护罩将冯俊霖包裹在内，范围还在不断变化。

　　楚煊赫有些吃惊，对雷兹轻声说道：“去攻击他，徒手和枪都试一次。”

　　雷兹虽然不明所以，但又怎敢违背楚煊赫的命令，于是打出一拳，力度稍有紧收，毕竟是自己人，留些情面也是自然的，但冯俊霖既不还手又不躲闪，冷冷看着并不凛冽的拳风所至，波澜不惊。

　　拳头停在三米的半空，雷兹回头看了一眼楚煊赫，楚煊赫指了指他腰中别着的枪，雷兹顺手掏枪，射击。

　　子弹同样停在那个位置，进不得一步。

　　绝对防御。

　　楚煊赫紫眸气息还在流动，轻呵了一声，有趣。

　　说起来，这种能力应该是他的克星吧，善于找破绽的楚煊赫碰上没有破绽的冯俊霖，结局终究是两败俱伤，很庆幸，这孩子在我的阵营里。

　　楚煊赫将雷兹拉到身后，鼓了鼓掌，看了看冯俊霖：“今天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我所思所想终于有了答案，果然，α激素可以创造出二代子能力。”

　　雷兹有些惶恐，看着楚煊赫的背影问道：“鹤先生，您是说这小子……”

　　冯俊霖淡然道：“我的防御能力可以自由改变半径，最短在一米，最长我还没试出来，但总之比整个晏宁的纵向距离还要长得多，虽然每次释放有几秒的冷却，但我想这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防御层之外的一切攻击都无效，不夸张的说，即使哪天火星撞地球了，说不定我也能让火星停下。”

　　楚煊赫笑了笑：“不错的能力，很实用，你需要吃稳定剂吗？”

　　冯俊霖也同样苦笑回应：“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需要，只是剂量可能要比普通实验体略少一些。”

　　楚煊赫扭了扭脖子：“这倒是个新的课题，我会和徐落先生谈一谈的，还有，那么晏宁的实验体就由你领导吧，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回去吧！”

　　冯俊霖还是杵在那里不动，楚煊赫摘下眼镜轻轻擦拭，调侃着笑道：“怎么了，口渴了，没关系，咖啡还是茶？”

　　一阵紫光闪身而过，下一秒楚煊赫已经掐住冯俊霖顶在墙上，就像他昨夜面对程本良一样。

　　昨夜，程本良活脱像个小鸡崽。

　　现在，他活脱像个小鸡崽。

　　冯俊霖咳了几声，楚煊赫玩味地笑了笑，舒了舒手中的掌劲。

　　冯俊霖跪倒在地上，倚在墙角大口大口喘气。

　　楚煊赫半蹲在地上说道：“你刚刚也很诚实地介绍了自己的能力，那么你也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致命弱点，这层壁垒不是长在你的身上，只要敌人速度远快于你，你调整不了身位，在施展能力之前让人已经近身1米以内，那么便失去了一切翻盘的机会，懂吗？”

　　冯俊霖点了点头起身离开，又突兀地回身高喊了一声：“鹤先生，我希望您可以支持我将碧眼更加系统化，更加军队化。”

　　楚煊赫不解地看着他，并没有言语，只是点头示意，然后摆手让冯俊霖离去。

　　雷兹等到冯俊霖走远后才发问：“鹤先生，他为什么这么要求呢？”

　　楚煊赫轻声笑了笑：“像程本良那样放任散漫的管理方式，自己逍逍遥遥当个江湖大王更惬意，我也不懂他冯俊霖为什么想做这么个费心气，耗精力的碧眼将军。但这对我们都不重要，冯俊霖怎么折腾我都不会介意，他的出现就给了他一张最扎实的免死金牌，毕竟这第一位子能力者的出现，才能让我看到我所期待的奥林匹斯山上的一角浮冰。”

　　雷兹有些失神，原来在鹤先生眼中，只有冯俊霖这样的人才算真正入得了法眼，那他和那些成千上万的普通碧眼又算什么呢，真的只是小白鼠吗？

　　冯俊霖离开雷店，扭了扭脖子，他虽然还不清楚这位带着眼镜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鹤先生究竟有什么通天本事，但他很清楚，这个黑眼珠的人把他称为子能力者，那么就证明世界上还存在着某些所谓的初代能力者。

　　他锁了锁眉头，刚刚的交手让他意识到了一些事，如果说优质碧眼的速度和力量还属于人类的范畴，那么刚刚那个家伙真的称不上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算了，这些家伙惹不起，再说了，我本来也没想惹。”

　　他眯起眼睛，远眺当空烈日，思绪万千。

　　半年前，刚刚成为碧眼的冯俊霖打开家门，看到已经气绝多时的父母。他找到始作俑者，用一把刀搅烂了那个碧眼的心脏。

　　他突然就成了一个极为矛盾的人，他既爱α激素带给他的无上改变，又恨这些败类的无耻作态，他半年之久，一恶未做，杀了十人，十个人眼睛都是绿的。

　　年轻碧眼心里的种子逐渐发芽，他不是什么权利的角逐者，他只是不希望再看到令他恶心的滥杀了，所以他要掌权，既然鹤先生要他们这群小白鼠闹闹这世道，那我便训练出一个碧眼军队，我可以为你攻城略地，但决计不会再让你这样默默看着那些混蛋荼毒生灵了。

　　当晚，一位年轻的碧眼从瀚海回到晏宁，一夜之间，诛杀了135位碧眼同类，要知道，这恐怖的战绩已经相当于晏宁行动队成立以来的总猎杀量了，这位不出名的年轻碧眼同时又宣布了两条禁令：

　　强奸或欺侮妇女，杀！

　　滥杀行动队以外的普通平民，杀！

　　同时第二天，行动队总队长周十泪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消息，上面写道：

　　你们滚不滚我管不着，快点让没参加行动队的人，尤其是妇女儿童，赶紧给老子滚出晏宁，要是几日后，我还能在街道上看到一个普通人，老子就亲手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扔出去！

　　***

　　薛子宁跟着顾智宇走下警车，周边的人纷纷向两人问好，顾局长架子颇大，只是点头示意。

　　薛子宁装不出来这种高官雅致，还是笑嘻嘻地打着招呼，两人交接了些事情，薛子宁就回到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抽着烟的白鸿慌慌张张地掐灭烟头。

　　薛子宁干笑几声，白鸿叹了口气，又点燃一根说：“我日，我听说你和老顾今天回来，还以为他来查岗了呢，看到我在办公室抽烟，他又得唠唠叨叨的，原来就你小子一个……”

　　话还没说完，门又突然被打开，白鸿又猛吸了一口，然后掐灭烟头。

　　一个短发干练的女警站在那里一阵儿大笑，白鸿收起烟盒和手机，走到秋瞳身旁，对着她脑袋来了一个板栗，无奈地说：“你们这帮小祖宗，老子抽口烟都抽不安生！”

　　秋曈没还嘴，回头看着薛子宁说：“您回来的正好，薛队，正好警校那边来了个实习生，说是咱们清算人太少给补派的人手，而且，按您的品阶来算，也该带个徒弟，待会就应该来报道了，好好准备一下，一个小姑娘，好像还有点背景。”

　　薛子宁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儿没呛出来，看着秋瞳说：“我警龄还没到1年呢！再说还是女生，你来带不行呀？”

　　秋瞳摇了摇头：“这是上面规定的，再说了，小姑娘多好呀，说不定您发展发展就脱单了！”

　　薛子宁白了一眼秋瞳，看着从门外吊儿郎当的张乾宇笑着走进来，这家伙一进来就是一幅阴阳怪气：“诶呦喂，薛大队长，您老总算回来了，这些日子没有您，咱这队里可是真转不动了，您快把这些破文件签了，上面急着要呢！对了，那徒弟你不想要，给哥们儿呀，哥们来者不拒！”

　　薛子宁快笔把文件签完扔在张乾宇手边：“快滚，我就是再不想带，也不能把人家刚毕业的小姑娘往火坑里推。”

　　张乾宇没什么好气地走出去了，刚走不久，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薛子宁回应了一声“进”，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粉红色外套，略显羞答答的短发女孩，她声音听起来也有点儿娃娃音：“长官好，我是来报道的，新晋警员唐豆儿，编号……”

　　女孩儿说着说着突然停顿住，打开手机翻着，嘴里嘟囔着：“编号，编号0066770，前来报道。”女孩儿眼眉低下去，挠着自己的头发缓解尴尬。

　　秋瞳有点掩不住笑意，前前后后打量着这个女生，对着薛子宁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幸灾乐祸地出去了。

　　毕竟人家的直属长官是自己，也就没有什么非礼勿视的了，这女孩儿可以说是他长这么大见过的短发女生里最正点的，看得出来今天也花了点心思好好打扮了一番。

　　薛子宁挠了挠头，这场面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经历，不好应付，只好擦了擦手掌，吐了口气说：“糖豆儿是吧，这名字倒是挺……好记的，我问你呀，为什么想来当警察呢？”

　　唐豆儿仰了仰头，思考了一阵儿，刚准备作答。

　　薛子宁就横叉一杆子给打断了说：“不用背你准备的官话稿子，我也不爱听，说说你真实的想法。”

　　被戳穿真相的唐豆儿又挠了挠头，手指在薛子宁的桌面上擦来擦去，这么思虑良久之后拍了拍脑袋说：“哦，警察可以匡扶……”

　　薛子宁用女孩儿听不见的声音笑了笑，然后摆出一副长官风度说：“警察可以匡扶正义，除暴安良，做人民的好公仆，你……写小学生作文呢？”

　　唐豆儿又把头低了下去，有些说不出来话。

　　薛子宁从欺负不经事的小女孩这里获得了充足的变态快感，小宁却突然吼道：“喂喂喂，差不多得了，你真变态假变态？”

　　薛子宁反驳道：“不会吧，你喜欢这样的小笨丫头呀？”

　　“我呸，小爷是灵体，怎么可能喜欢人类女孩子？不过是代表月亮骂骂你这小变态过过嘴瘾。”

　　薛子宁这次笑出了声音，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唐豆儿的目光，清了两嗓子说道：“小丫头，刚才说的话带点儿玩笑意思，现在咱们认真说，你为什么来当警察？尤其是为什么要来清算这个部门？

　　你应该知道如今晏宁的局势，你有没有想过今后的几年内，那种人间炼狱的惨境会不会复制到现在看起来海晏河清的瀚海市呢？

　　你有没有想到届时，虽然你是女性，但同时你又是人民警察，是刑警，尤其是主负责特殊任务的清算成员，也许某一天你必须要上到一线，你怎么对付那帮碧眼怪物呢？”

　　唐豆儿咽了咽口水，很明显被薛子宁这段话呛到了，挠了挠头，还是没说一句话。

　　薛子宁却紧追不舍：“丫头，不是把头发剪短就能当警察的，刚才出去的那个女警看到了吗，你比她长得好看多了，但你确实跟她不一样，她是天生的警察，能保护别人的命，你却是个天生的暖手宝，被人呵护在掌心的命，所以，我不知道是谁让你来的，回去吧，我会和顾局好好谈谈的。”

　　唐豆儿听到这突然大声地喊了一句：“不是别人让我来的，上警校，当警察，一直都是我自己的意愿，我爷爷就是警察，我从小和他生活在一块，听他讲故事，我特别特别崇拜他，虽然您的那么多问题我现在说不出来答案，但……但以后我会一个一个告诉您的。”

　　薛子宁默默念了念：“唐豆儿，爷爷，明白了，唐老还真是给了我一个艰巨的任务啊！”

　　然后看了看唐豆儿，收齐了那一本正经的作风，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些：“好吧，万事开头难，你也是我的第一个学生，而且估计硬送也送不出去，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唐豆儿听到之后，张了张嘴巴，随后笑得比花都灿，连着说了十句谢谢老师，才准备离开去办别的手续。

　　薛子宁又叫住她说：“你现在还没发警服是吧，我们清算因为编制特殊的原因，以后也可以不穿警服，但便服最好也别穿这么艳的，你想想，审犯人的时候多没威严。倒也不是我多老土，但毕竟局里这么肃穆的地方，还是穿得素一点比较好。”

　　唐豆儿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慌忙把粉色外套脱了下去，里面是一件黑白条纹的露肩短袖，即使女孩儿个子不高，但看起来仍然迷离而性感。

　　薛子宁咽了咽口水，轻声说了一句：“你还是穿上吧。”

　　小姑娘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今天着装的不妥之处，穿上衣服，捂着脸离开了办公室。

　　小宁又问道：“收了？你就这么随意地把这个来走秀的小丫头当徒弟了？”

　　“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吗？”

　　“我呸，我看是你自己贪图美色，想搞潜规则想疯了吧你！”

　　小宁收起玩笑话说道：“说真的，你不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法等这些年轻人长大了吗，难道就因为她是唐老的孙女，就破例了？”

　　薛子宁扭了扭脖子说：“那是晏宁的现状，退一万步来讲，瀚海现在连一起碧眼事件都没发生，就说明那个幕后黑手还没有想法涉足这里，总要培养一些年轻人来面对今后的事态吧，而且她孙女进队里的事，老人家不可能一点儿不清楚，他不是个爱玩闹的人，如果这颗小糖豆真不是能成材的料，早在我之前，老人家就会通过各种途径阻止她了。”

　　小宁叹了口气：“哎，我感觉现在听你说话越来越像个老干部了。”

　　“还有，你说的也对，身边有这么个漂漂亮亮的小实习生跟着，也不至于被一天天这些糟人心的破事给弄抑郁了。”

　　“又不像了，现在像个流氓。”

　　***

　　晏宁城郊，曹信伸了伸懒腰，身子看起来有些乏了，向旁边的胖壮汉子周十泪问道：“周队，现在普通市民和政府官员都已经向各个安全城市转移完毕，那我们行动队的人呢？”

　　周十泪吸了一口烟，把烟递给曹信，然后将小山般雄壮的身子转过来，对着在草地上休憩的行动队队员说：“兄弟们，我老周相信现在剩下的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但我也请你们好好想想，自己家人有没有能力在外地养活得了他们自己。

　　要是不能，尤其是家里妻子没工作，孩子上学，老人得大病需要照顾的，麻利地给老子滚过去。

　　想好之后，选择留下的那帮人跟着老子扎帐篷，起炉灶，搭茅坑，咱把这晏宁围个水泄不通，鬼知道别的城市会不会产生新的碧眼，但在得知消息之前，起码不能让这帮绿眼睛的玩应再去祸害别的城市了，对吧！”

　　无一人退！

　　当然不是没有人心系家人，实际上，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每个家庭都捉襟见肘。

　　还是无一人退。

　　苍苍草原泪，铮铮铁骨魂。

　　古往今来，总是有那么一帮汉子顶着七尺之躯守着天地间的三分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