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番艳阳天。
顿号刚刚打理完自己的黄髯,在窗台附近静静坐禅,这也是他每天生活中最像个得道大师的时间,另一旁,一袭红衣白发的性感女子摇曳着身姿练着瑜伽,只有宿雨晴缩在沙发上边吃薯片边看恐怖片。
希尔前凸后翘的身材尽数入了那个被她叫做老秃驴的老僧眼中,她倒也不在意,只是在练完一组动作之后,一屁股坐在顿号身旁,用身子拱了拱他说:“喂。老秃驴,不是吧,我这么漂亮的妞在你眼前跳来蹦去的,你真静的下去心?”
顿号大师不做声响,默默念着“佛经”:“你这婆娘好不要脸,你这婆娘好不要脸。”
由于顿号发声太轻微,希尔还以为这家伙真的在这里念佛经,大倒兴趣。
又凑到宿雨晴身旁,趁她看得入神对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关掉了电视机,没等宿雨晴发作,希尔金斯倒是摆出个恶狠狠的样子望着她,宿雨晴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只好把发脾气的话收到肚子里。
希尔金斯放高声音:“你看看你,大白天的在这儿看恐怖片,脑袋是不是被那只哑巴了的老秃驴踢了?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天天就这么颓废?快,把我上周教你的刀法耍给我看看。”
宿雨晴眼神里忿忿不平,嘴里含着几片薯片,模糊不清地嘟囔道:“还小姑娘呢?我都28了。”
“知道不小了就更该好好努努力了,赶紧练刀。”希尔用着女主人的口吻吩咐着真正的女主人。
宿雨晴也逆来顺受地屈服在了这种威压下,拿起桌子上的两柄银刹的其中一把操练起来,希尔金斯则是吃着刚刚从宿雨晴手上掠夺来的薯片静静看着宿雨晴的每一个动作。
这一年来,宿雨晴可以说受尽了希尔金斯和顿号的折磨,两人像是纷纷把自己当成了亲传弟子一样,手把手地传授他们的武学衣钵。
顿号出身无心寺,算是个武林高手,他的教学更注重招式本身,什么金钟罩,淬金指,佛门九拳,总之各种响当当的名字。
而希尔金斯乃是当世第一流的杀手,没什么特别的章法,也不愿中二地给招数起什么好名字,她的手法更倾向杀人刀那种气势,主要传授给宿雨晴战斗技巧,相对来说更实用。
两人武学宗旨大相径庭,放到宿雨晴这么个富家出身的大小姐身上可真有点难以消受,但世上总有这种天赋异禀之人,宿雨晴不仅不知不觉地把他们融合得很好,即使不天天苦练,也能把每招的路数记得门清儿,倒是让这两位老师很是欣慰。
希尔看着宿雨晴头上滴滴汗珠落地,似乎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在猩红试炼的那段时间,相比天赋卓绝的宿雨晴,她可是个纯正的笨丫头,若是没有和自己同期入门的那位扶桑国师兄护着,恐怕早就被那些没什么好脾气的杀手老师宰了。
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丝毫没有人情味的地方,还有过那么一点点温存,不过也如涓涓细流,昙花一现罢了。
十年前,这位师兄便因为顶撞长官被杀死,希尔金斯连他的尸体都没见到。
从此之后,这世界越来越清冷,越来越孑然,前几日希尔收买了不少信息贩子把假死的消息送回猩红,也不知道躺在杀手灵堂的那具白骨会不会听得见?
***
北海国傍北海而建,国家也因为这壮阔无比的蔚然大观而得名。
海上有巨轮,轮上有一人。
那人双手持刀驻地,脚边十三具尸体,持刀的男子一头金发长过不少妙龄少女,手中宝刀是一柄扶桑武士太刀,紧闭的双目并不是在倾洒他的侠骨风范,事实上他是个盲人。
正对面一人左手五指各带一枚金色扳指,轻声笑道:“可惜了,新田先生,当年四天罗的位置本该有你一席地的,你却为了那个娘们自断前程,把出风头的虚名让给她,伤了领主的心。但领主惜才,只是取了你双目,让你终生侍奉左右,你这十年也安安稳稳地生活,现在是耐不住寂寞了吗?一定要叛出组织去追寻那缥缈的狗屁自由吗?”
被叫做新田的金发男人看起来性格并不外向,只是叹了口气说:“我只是听说她死了,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就回来,是真的,我就杀了那个杀她的人再回来。”
那人狂笑道:“新田直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为了那个已经死了的贱货杀了我悉心培养的十三名弟子,还想回到猩红?”
新田直哉摸着太刀,无名指和小指紧握刀柄,拇指和食指轻捏,而中指则不繁不松地搭于柄上,这动作是握太刀的基本动作,似乎没什么可怕的……
杀意爆棚而出,狮子獠牙尽露!
扶桑古流拔刀术!
空气中金扳指嗡嗡作响。
新田直哉望向对手:“你说得对,我不会再回猩红了,但不是因为杀了你的徒弟,这些后生的死活领主也不在乎,但若是杀了你,他会很生气,领主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下不去手杀他。”
“新田直哉,看来你不光是眼睛瞎了,记忆力也衰减得厉害,你居然觉得你能杀我,要是你眼睛还在,可能有机会和我打个平手,现在?简直笑话,道上的金佛爷可不是白叫的!”
金佛爷费尔洛斯,猩红四天罗之一,用五枚顶级金石打造的金扳指为武器,扳指上皆有刃。
四天罗之中,此人杀人最多,对比那些像杰德罗那些自命清高,追求硬碰硬实力的蠢货,他显得要聪明许多,在他的世界观里,可以杀人即可,至于用什么手段都不过只是一个过程。
所以他不准备用金扳指,他故意放慢动作,尽量不让新田听到自己拿枪的声音。
但他似乎忘了一个事实,瞎子大多是听力满分的天才。
怀中短柄太刀现。
步履如风!
二天一流一叶劈!
金佛爷的枪还未上好膛,已然落地。
金佛爷眼中满是诧异,他大大低估了这个瞎子了,出于杀手的本能,他急忙用金扳指的指刃抵挡新田接下来的攻势,他都震惊于自己的反应速度。
可惜对手亦是个杀手,也有着杀手的本能。
二天一流无念想劈!
一刀落下,血染巨轮夹板。
血振,残心,纳刀。
新田直哉走到这位身体被切成两半的枭雄杀手身侧,缓缓说了一句:“其实并不想杀你的,但你为什么要骂她呢?”
转过头,望到几个瑟瑟发抖的水手,这艘船上的船员都是猩红的御用船员,自然知道上面的这位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看到他一个瞎子一人之力杀了这么多人,还是心有余悸。
新田摇了摇头,声音平淡,没有一丝起伏:“你们只需要带我去东冀就行了,至于你们看到了什么,回到猩红之后,实话实说即可!”
说完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满是血腥味。
他虽无目,但依旧望着大海,笑着说了一声:“我猜你肯定没死,笨丫头,我还从未去过东冀呢,到时候你一定要带我好好逛逛。”
这一日,被猩红领主誉为杀人功夫天下第一的扶桑金发武士出海,只为十年前曾经心仪的姑娘。
***
深蓝夜庭,本是晏宁最大的一家夜生活场所,现在则成了碧眼儿的摇篮,一个身上纹着红色螳螂的赤膊汉子坐在最顶层的一张沙发上。
万人之上。
两年前那个只会修车的程本良从未体验过这种生活,怀中搂着一个身高超过180的美女,手中端着也许一口就要上千人民币的红酒,这种奢靡感,简直不能再爽了。
所以他极度感恩这双绿眸,它就像他的造物主一样。
程本良扯掉了怀中美女模特身上本就不富裕的衣衫,粗暴地吻上她的嘴唇,模特的眼睛不是绿色的,因为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女性碧眼诞生,她是自愿投靠程本良的,没人知道原因,也许是生活所迫吧。
如今晏宁这糟心的生活,可不比奴隶社会好多少……
一个声音很突兀地从碧眼狂欢的热潮中响起:“为什么是你来当我们的首领呢?”
程本良将怀中女子摔在一旁,紧了紧裤子上的腰带,眯起眼睛看着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看起来并不可怕的男子,稚气未脱,像个大学生一样。
程本良身上的红螳螂似乎也同样狰狞了起来:“臭小子,不想活就回家喝完你妈的奶水再来送死!”说完,从顶层纵身跳了下去,足足20米高度,地面都被砸出了两个脚掌大的痕迹。
碧眼们纷纷让开了道路,要知道碧眼中也有强弱之分,程本良无疑是最强的几个之一。最重要的是,这只红螳螂是掌管稳定药剂获取渠道的人,他们这些“普通”碧眼的生杀大权全都掌握在这家伙手里。
所有人都退避三舍。
只有那个叫嚣的年轻人不避。
程本良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年轻人摇了摇头:“我只是在询问,为什么背后的那些大人物要让你当实验体的首领?”
程本良有些不耐烦了,不再多废话,右手化作爪势,向年轻人横冲过去,气势汹涌如虹,好似天兵天将都不可阻挡。
但这本一发不可收拾的一爪却停在距离年轻人不到一米的地方,再不能前进一步。
程本良很诧异,他觉得自己身前就像有一栋无形墙在施以阻挡。
年轻人稳若泰山,一言不发。
程本良冷哼一声,撤回右爪,换为左拳,仍不能前进一寸,程本良望向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年轻人凌厉的眼神,他很期待一个解释。
年轻人没做任何解释,只是以爆发性的速度冲向程本良,如同一道光幕。
程本良张大了嘴巴,这速度……少说是自己的五倍。
一拳正中面门,程本良扶着身后的柱子,向手掌里吐了一口血,血中还夹带着两颗牙。
程本良面露凶光,将杀意写在脸上,但……来不及发作,年轻人一只手拽着程本良的头发,另一只手肘把他抵在柱子上,轻声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领导得了我?”
他将已经有些吓傻了的程本良扔在地上,慢悠悠地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小刀,面容上也终于露出一丝狠色:“对了,忘了跟你说,你身后纹着的那只红螳螂,我也很讨厌。”
杀猪般惨烈的叫声响彻云霄,年轻人拿着一张人皮铺在地上坐了下来,人皮上纹着一只血红螳螂。
程本良整个后背被活活撕下,血肉模糊这个形容词已经不够准确了。因为放眼望去,只能看见流不尽的鲜血。
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估计已经死绝多时,但程本良是最优秀的碧眼之一,他还是挥起了拳头。
仍是停到了距离年轻人一米的半空,年轻人看着已经濒死的程本良,哼着小调走到他背后,他的身高较起程本良矮了不少,需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能碰到他的脑袋。
“咔嚓”一声脆响,气绝的程本良倒在地上,露出几乎已经流干鲜血的后背,森森白骨令人头皮发麻。
无数双绿色的眼睛都盯着舞池中央的那个年轻人,他却只是低着头,似乎在寻找什么,他抬头望了望天,看向了那张刚刚程本良所坐的沙发,一个纵跳凌越而上,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就发现自己的脚踝被人抓住。
上身几乎赤裸的女模特看到刚刚这般场面,既惊悚又有一丝庆幸,毕竟这个位子谁坐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分别,不管她对程本良说过多少情话,都不过是求生手段罢了。
程本良的生死与她无关,这个长得蛮清秀,看起来还没到20岁的小鲜肉看起来更好掌控,毕竟男女之事经历不多的雏儿碰上她这样极具女人风味的职业模特来说,实在是没什么抗拒之力。
在她准备使尽浑身解数来诱惑这位新的掌事人的时候,年轻人却只是向她投以鄙夷的目光,腿部使足力气将女模特从顶层上踢了下去。
程本良可以轻松地从20米高的顶层跳下去,但她不行,啪的一声,但没人有心思再去管那个可能已经碎成七八块的女子,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那个年轻人的脸上.
他只是四处眺望,然后放大声音吼道:“我知道,你们这里有人是那些幕后大人物的谍子,我只想让你们回去转告,我叫冯俊霖,我今晚闹事不是对他们有什么不满,更不是对这个首领虚名有什么兴趣,我只是想和他们谈一谈,罢了。”
冯俊霖回头看了看那张打造的足够华丽的沙发,摇了摇头,转身跳下顶层,眉眼中阴晴不定,消失在碧眼人群当中。
***
自古以来,每逢两军交战,最少不了的就是谍子卧底,一个唯唯诺诺的碧眼男子站在几张破旧板凳的中央,一个面相凶狠的胖壮汉子叼着根烟看着手中的资料.
曹信也坐在其中,眼镜上已经有了不少划痕,同样吞吐着烟圈。
在这些看起来身材雄壮吸着便宜烟的汉子中,薛子宁的身形略显渺小,他虽然不是晏宁行动队的队员,但这几天,也协助了不少行动队的任务,毕竟手段通天,亦受到了很多队员们的敬仰,即使薛子宁明天就要回到瀚海市,曹信还是很热情地要求薛子宁来参加每天的例会。
胖壮汉子叫周十泪,晏宁行动队队长,曾是晏宁最优秀的特警之一,妻子惨死在某一个碧眼手里,现在只剩他一个人带着本来该上小学四年级的女儿,他同样也是行动队的发起者,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个坏人面相的胖子是整座城市真正的核心所在。
如果没有他在背后的努力,现在的晏宁早就是一片废墟了。
他掐灭烟头,放在一个已经碎裂一半的烟灰缸上,望着身前那个碧眼男子说:“这个冯俊霖,不过是个刚刚毕业的高中生罢了,你真的确定是他杀了程本良?”
碧眼男子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卑微而低沉:“而且他已经约了背后大人物见面,想来很有可能就是他来领导我们……不,他们了。”
周十泪晃了晃脑袋,将资料递给身旁的队员依次查看,然后目光看向薛子宁,别看他周十泪胖,骨子里却傲得很,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年轻警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偶像。
三天前他的小队受到三只完全防弹碧眼的攻击,在他拼了老命准备拉个手榴弹和那帮王八羔子同归于尽的时候,偶像从天而降,刷刷刷,一阵刀光剑影,飞沙走石的,总之就是轻松地收拾了那几个家伙。
所以在询问薛子宁意见的时候,一副凶狠恶煞也变得憨态可掬起来:“你觉得我们这边该不该有什么动作?”
薛子宁也学着周十泪晃了晃脑袋,对那个碧眼说:“你能不能打探到冯俊霖和所谓的幕后大人物见面的地点呢?”
碧眼有些惶恐,忙忙摆了摆手说:“我在那里根本说不上话的,又怎么可能打探到这些事呢?”
薛子宁点了点头说道:“也是,这确实有些难为你了,你先走吧!”
这次例会本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统计伤亡数这些每日例行的工作,再对冯俊霖这个新的碧眼掌门人做些基本了解罢了,也就匆匆散会了。
周十泪本想请偶像吃顿饭的,但看薛子宁脚步匆忙,像是在追赶什么人一样,不好意思制止,就有些悻悻地离开了。
薛子宁快步追上了那个碧眼,他忙用双手护住自己,看起来很是害怕。
薛子宁笑了笑说:“不用怕,我不过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听周队长说,他们找了半年多,才找到你这么一个线人,所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当这个线人呢?”
碧眼将眉头低了低:“我和他们不一样,其实碧眼中也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虽然我们没有像失败品一样死去,但……我们的体能并没有得到提升,除了眼睛的颜色发生变化,其他的还是像以前一样。
可能是太弱了吧,所以我真的不敢杀人,这样也就无法融入这个人群。
我的妻子死在我的一个发小手上,那是一个强大的实验体,他商场失意,我好心地收留了他,他却奸杀了我的妻子,只因为拥有这种恣意妄为的恶魔本事,就能干这种禽兽事,这道理太荒唐了!
所以周队长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便同意了。”
碧眼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薛子宁又从后方叫住了他说:“你好像很害怕我?”
碧眼苦笑了一声:“我听说你很厉害,你来晏宁不到一周已经杀了很多极端强大的实验体,你应该特别恨碧眼吧?”
“你觉得他们该死吗?”
“该死。”
“你觉得你该死吗?”
“我……我没杀过人。”
薛子宁抬头望了望天说道:“那就对了,碧眼有什么可恨的,我甚至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我只是杀该杀的人,你不该杀,所以我不杀,至于眼睛是绿的还是黑的,又有什么分别呢?”
碧眼有些感动,但还是脚步匆忙地离开了,毕竟在如今这个根本没有人情味的晏宁,谁知道这三秒钟的感动下一秒会不会贬值。
薛子宁坐在地上,将小石子一颗颗的抛在天空,小宁懒洋洋地说了一句:“真是个大善人呀,薛子宁同志。”
薛子宁停下了抛石子的动作:“既然有人非要把这平平淡淡的和平生活变成马革裹尸的江湖战场,生活又把你带给了我,带给我能够纵马江湖的资本,那我为何不还生活一个逍遥行。
侠之大者,本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