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离祁,曾以扶桑医科大博士的身份高调回国,拒绝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很多医学机构的邀请,在家乡堰水建立了自己的个人医疗诊所,每日的客流量和流水丝毫不比大医院逊色。
于回国的第二年,32岁的谢离祁向当年高中的女神求婚,手捧鲜花,脚踏宝马,才子佳人,功成名就,人生还要怎样,如此而已。
谢离祁揉了揉自己碧绿色的双目,脸上的血污让人根本看不清那张本来还算英俊的脸庞,他看向自己的对侧,一个平稳安躺在原地的女子合着双眼。
谢离祁已经忘了这是和妻子被锁在密室的第几天了,他慢吞吞地走向妻子,用手掌在她精致的脸上抚摸,鲜血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痕迹;
一行滚烫的热血,不知是因为刚刚迸发还未冷却,还是夹杂着滚烫的热泪。
这是他妻子的鲜血。
他记不起杀死她的过程了,但妻子腹部上那个空空的洞不断地提醒着他,他曾在某一个夜晚,或者是白日,用拳头穿透了曾爱了17年的女神的身体。
他不再悲嚎了,昨天一天他哭得实在是太累了,他用双手轻轻抱起妻子的身体,走到密室的出口,用拳头重击墙壁,虽然他的手不痛不痒,但同样,墙壁也纹丝不动。
他轻轻拨开妻子的刘海,用丑陋而可怖的面容微笑着:“出不去了吗,看来变成怪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本来还想带你出去走走,晒晒太阳的,虽然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但总感觉是个大晴天。”
他刚刚转过身,却听到了密室门打开的声音。
他感到有棍状物顶到了自己的脊梁,谢离祁缓缓转过头去。
脸上错综复杂。
碧眼,清泪,红血。
一阵长虹笑,谁敢惹痴人。
经历一些事后,那些曾经温暖的人不会再温暖。
谢离祁抱着妻子离开密室沐浴在阳光下,而那黑暗的小房间里只剩下了几支被折断的无心棍和几具无头男尸。
今日天凉好个秋,但烈阳格外灼心。
今日之后,这江湖中乍起一个组织,成员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绝对意义上的碧眼仇视者,不分青红皂白,所过之处,只要是眼睛呈碧绿色者,一概杀之,面对小童和妇人亦然。
而这个组织的首领据说终日以狐狸面具覆面,甚是神秘。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随身带一个骨灰盒,听说每一人,都要亲吻一次盒子,即使在战斗过程中也不会例外,世人既见其杀伐果决,又见其柔情万缕,倒是成了个坊间传奇人物。
***
自从决议总长沈宇桓宣布爆炸性的决议消息之后,很多人都懵逼了,而在这其中,最懵逼的莫过于付茗昊这位青裘先生本裘了。
他一直没有看新闻的习惯,上班的那天早上,一进办公室,桌上就已经摆了十好几种口味的咖啡,从上司到小员工没一个人敢抬头直视他,直到付筱柒给他发了视频链接,他才知道自己睡了一觉就从部门经理变成国家专员了,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而现在,更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来了,一个身穿白西装的年轻人恭谨地坐在自己对面。
中央决议总长——沈宇桓。
沈宇桓咳了一声:“我这次前来,有三件事要对青裘先生说,分别关乎过去,现在,未来。”
付茗昊点点头,虽然他这些天也在努力适应着自己的新身份,但面对这些以往根本不奢望见到真面貌的高官,还是有一丝不自在。
沈宇桓得到许可后,又接着说道:“于过去,我希望青裘先生原谅我之前不询问您的意见就私自任命的罪过;于现在,我恳请青裘先生出山,救救这个病态的世界;于将来,我想问问您对碧眼的态度。”
付茗昊不解道:“对碧眼的态度?我跟他们的接触也不多,事实上,从碧眼肆虐开始,我从未离开过瀚海,我连一个碧眼都未见过,怎么谈态度,这件事薛子宁他们可能更适合去回答。”
沈宇桓突然斩钉截铁地说:“不,不能找他。”
付茗昊不解之意更甚,沉默地看着沈宇桓,慢吞吞地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沈宇桓站起身来,在付茗昊家不算优质的沙发旁踱步:“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们先来讨论一个很实际的问题,这一场碧眼和人类的对抗,结果如果是碧眼获胜,我们自然没必要考虑后果,脑袋落地或者沦为奴隶,就这么简单。那万一,我是说万一,胜利的是我们呢,我们该如何对待这些碧眼们呢?是留……”
沈宇桓走到付茗昊身侧,和他四目相对,眼神坚毅如铁:“还是杀?”
沈宇桓轻轻拍了拍付茗昊的肩膀,继续说:“像薛子宁,张乾宇这样的人,这样处在底层,还没涉及到高层黑暗面的警察,永远都怀着一颗正义的可爱心肠,我不知道他们到底会怎么想,怎么做,但如果我们胜利了,我希望看到的是这天下的碧眼全都消失。”
看着有些被这种言论震慑到的付茗昊,沈宇桓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不要误会,碧眼并没有伤害过我的亲人和朋友,这也不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念,我只是从一个理性的角度分析,他们必须死,如果活着,就会有更多的灾难,就永远不会有长治久安,永远不会有海晏河清。”
“说白了,在拥有像你们三位这么强大的专员的今天,我们也许压制得住碧眼,但我们的后代呢?
我已经了解过了,那位不幸遇害的方平先生的女儿体内没有出现任何异于常人的体征,也就是说,这种强大能力也许根本没有遗传的可能性,而如果那种把人变成碧眼的激素还在,就会有无穷无尽的碧眼。若是这样看待问题,我们人类与碧眼的较量中永远处在下风。”
付茗昊眼睛一转,突然打岔道:“那如果我们找到那个发明者,然后销毁掉激素的配方呢?这样碧眼不也就可以控制在这一代了吗?”
沈宇桓点点头:‘的确是这样,这是最好也最和平的解决办法,但我曾有一个很可怕的假设,我在想这些幕后黑手既然已经看到了他们作品的强大,那为什么还不出来接管这个亲手制造的地狱,而是假借诸如冯俊霖之流来暗中操作呢?”
“因为他们的实验还没有完成。”
付茗昊激动地站起身来:“他们还要干什么?”
沈宇桓笑了笑:“以下这些也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青裘先生听听就好,切莫当真,不知道您注没注意到,这碧眼中从未出现过女子,这些人杀人无算,自然怀不了什么怜香惜玉的心肠。
他们现在之所以还不出手干预,就是因为他们还在等,等一个可以成功制造出女性实验体的机会;可问题就又来了,如果幕后黑手只是个喜欢乱世的阴谋家,那么也没必要制造女性实验体了,所以他应该想当一个我们都理解不了的人。”
沈宇桓表情坚毅起来,一字字地蹦出嘴巴:“他想做创世神。而任何一个时代都是需要繁衍的。”
付茗昊张大了嘴巴说:“你是说,他们不仅有办法创造出女性实验体,还能让这种基因和血脉延续下去。”
沈宇桓点了点头并深深地向付茗昊鞠了一躬。
付茗昊忙过去扶起这位,眉宇紧蹙:“那么您的意思,是想让我当你的暗桩,确保胜利之后力排众议接受清除碧眼的计划。”
付茗昊突然拍了拍手掌,话锋一转:“可是我很熟悉薛子宁和张乾宇,而且他们在面对碧眼灾祸这件事上也远比我有经验。所以我可能不能就这样盲目地接受您的建议,我还需要时间想一想。”
沈宇桓双手抱拳,复鞠一躬:“我能够理解,像我们这样常常浸溺权术的人,很多想问题的方法会异于常人,您不能直接给我答案也在我意料之中,但……还望您三思。”
付茗昊点了点头并把沈宇桓送到楼下,沈宇桓在上车之前,又鞠一躬,声音爽朗:“拜别青裘先生。”
沈宇桓,24岁挂帅决议,大家都觉得他是个见风使舵,溜须拍马之辈,然而在这位遗世独立的年轻人的仕途中,从未低声下气,一身累累忠义骨浩然可见,即使在面对老会首陈重的时候,也只是谦逊雅致,从不妄自菲薄。而今日,他向身负人类未来前景的付茗昊鞠了三躬。
沈宇桓此名,活该响彻云霄。
***
苏颖儿最近有些苦恼,现在危难重重,自己却婚期将至,总觉得不太合适,再加上最近楚煊赫成天在家陪着自己,虽然令人开心,但又觉得有些反常,总之矛盾情绪缠身,日子过得说不上舒坦。
苏颖儿躺在楚煊赫的怀里,楚煊赫浅浅一笑,眉弯低垂,用魅惑的眼睛看着怀中的美人,苏颖儿被他盯地俏脸发红,将头扭了过去,双马尾打在楚煊赫结实的胸膛上,转移话题地问道:“对了,我爸妈说想和咱们谈谈,既然你那边已经联系不上家里人了,他们就想自作主张把日子定下来了。”
“都依你,我没意见的。”
楚煊赫的反应完全在苏颖儿的意料之中,他一直都是这样,虽然苏颖儿的闺蜜们从来不相信她和她男朋友八年情侣生涯中从来没吵过架,但这的确是事实。而原因也非常简单,吵不起来,楚煊赫会无条件的听从苏颖儿的任何意见,最莫名其妙地是,她无理取闹地提出购买任何奢侈品的想法时,他也总能满足。
“那好吧,那就明天下午吧,去我爸妈家里,你没什么安排吧。”苏颖儿无奈地说道。
“没有,我最近还挺闲的。”
“行,那我去洗澡了。”
楚煊赫看着苏颖儿离开卧室,打开手机,看到雷兹给自己发的消息,上面写着:
您要的水果到了。
突然有一滴晶莹在面颊上滑动,他用颤抖的双手扶住床头,发出了轻微的呜咽。
***
仙草市最近很热闹,在此处查案的青染先生真的上演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无条件,无理由地撤掉了仙草一直声望在外的刑警队队长许祁鸿,为当年也算轰动一时的金店女店员自杀案翻案,同时惩处了所有牵扯此案的官员,通过林氏公司查到了两个贩毒窝点并一举拿下。
而在这一系列大手笔的操作中,大多都是这位青染先生独裁专断,真正拿的出手的有效证据屈指可数。
周十泪和唐豆儿紧紧跟着伤势刚刚痊愈的薛子宁,唐豆儿发问道:“师父,虽然你这么做我也感觉挺爽的,但这是不是有点假公济私的嫌疑呀。”
薛子宁转过身来笑了笑说:“对,我就是在正大光明的公报私仇。”
周十泪竖了个大拇指,拍了拍唐豆儿的肩膀说:“你师父,这个!”
唐豆儿嫌弃地甩开周十泪的手,有向前小跑了两步:“那我们现在去干吗?”
“于道长说他找到卖酒人的线索了。”
***
于景言穿着一身破烂道袍站在库房外,里面正有一群人正在搬运“物资”。
这伙人老大名字叫田承,一般从事这些见不得光行当的人在明面上都会把自己伪装的很安分,但这哥们八年里面蹲了十四回局子,可以说是个人物了,所以他底细也不难查,于景言很快就发现这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财迷,但又很畏死。所以他虽然卖“酒”,但自己却从来不喝。
于景言摸了摸身旁布董事的小脑袋,又捋了捋手中的拂尘,诧异了片刻对小道童说:“布董事呀,我发现你头发比我这拂尘手感还好。”
布董事把师父的手拿开,然后问:“小师父,不要再摸我的头了,还有,我们什么时候进去呀?我有点饿了。”
于景言微微一笑:“饿了吗?正好,等那些请我们吃饭的人来。”
“好好好,一定会好好款待于道长。”薛子宁神出鬼没地拍了拍于景言的肩膀说道。
于景言分别向薛子宁及其身后的两人做了个揖。
“就在这里吗?他们在干什么?”唐豆儿发问道。
布董事从于景言身旁蹦蹦跳跳地走到唐豆儿身旁,抓着她的手说道:“小师娘,我们又见面了!”
唐豆儿马上推了于景言的肩膀骂道:“臭道士,你跟孩子瞎说什么了?”
于景言忙摆摆手:“不不不,唐姑娘,小童顽劣,口无遮拦,您别在意。”
薛子宁笑了笑,不跟他们打趣,而是对于景言说:“于道长神通无双,这几日我也了解了一下,在仙草市的碧眼眼中,就是惹天王老子,也不能惹蓝袍道士,所以此次我也就没带什么人手,可能要麻烦于道长不要吝啬手段。”
于景言又摆了摆手:“荒野小道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神通,只盼不拖青染先生后腿就好。”
田承每日工作都挺忙的,尤其是接了卖酒的活之后,自己的罪恶生涯更是丰富多彩,刚刚在内间清点完货物,躺在一张木椅上,身边几个小弟争相为他扇风,这闲适的休憩时间被一声突兀的门墙倒塌的声音给搅扰了。
田承睁开眼睛骂道:“妈了个巴子的,哪个既不长眼又不要命的主敢在老子这儿闹事?”
为首那蓝袍道士浅浅一笑,拂尘一挥,脚下自成八卦,口中轻轻碎念,其他卦位突然暗淡,空余震字卦依旧光彩。
天边有雷,仙人自取。
从他拂尘挥舞的方向开始,一道淡紫色的天雷悠然而至,劈在货物架上,散落的货箱砸在那些帮忙装载的小弟们脑袋上,整个库房内发出咿咿呀呀由于剧烈疼痛发出的叫声。
田承作为运毒品的老江湖,当然对这种情况的处理很拿手——撒腿就跑。
但望向库门出口有一个高胖汉子在挡去路,着实欲哭无泪,只好调转方向向二楼跑去,然而在他爬楼梯的过程中,却发现一个站在箱子上腾空直上的白色短袖年轻人,面对这种开了挂坐“电梯”的家伙,田承只好再次调转方向,但又一看,那蓝袍道士已然在楼梯口悄然而立。
群狼环伺,田承无奈地端坐下来,双手抱头,语气也渐渐低声下气起来:“小的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得罪了你们这几尊大佛,还望点出,我立马改。”
于景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袍子说:“想来田先生眼睛不好,我是道,不是佛。”
薛子宁不愿废话,将脚下的箱子踢走,自己一个纵跳跳到楼梯上,用警方的擒拿手法抓住田承抵在楼梯扶手上凶巴巴地说:“来这里不过是想问你一些问题,好好回答,我不杀你。”
田承忙连连点头,一脸愿意配合地看着薛子宁。
“你是碧眼的卖酒人对吧,仙草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做这种生意吗?”
田承幅度不大地摇了摇头:“爷,这我真不知道,毕竟这都是上面交代下来暗中进行的买卖。”
“你所谓的上面就是把货交给你的人对吧,他是谁,长什么样?”
“是个碧眼,我听他手下都管他叫雷先生。”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鹤先生的人?”
田承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想了一阵儿,摇摇头说道:“这倒还真没听过。”
“那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你的“酒”都存放在哪了?”
“就在仓库的储物间,其他地方没有了。”
薛子宁示意周十泪和唐豆儿去查验,然后松开田承,从台阶上走下来,然后转身对他轻轻笑道:“我刚刚说我不杀你,但于道长应该不会听我的话。”说完拍了拍于景言的肩膀。
田承骂骂咧咧地向楼上窗户跑去,于景言紧跟其后,左右脚快速大步挪动,拂尘向田承背部一指,田承忽感喉间一阵腥甜,轰然倒地。
于景言回过身的时候看到薛子宁正用手遮住布董事的眼睛,薛子宁忙解释道:“让小孩子看到这些可不好。”
于景言笑道:“没事,他已经看惯了,现在这个时代,映入我眼睛里的,全都是杀伐。”
薛子宁不做回答,而是转身看着小跑过来的唐豆儿和拎着一个大袋子的周十泪,里面是好几百瓶罐装啤酒。
周十泪骂道:“他娘的,还以为说说而已,还真他妈是酒呀,沉死老子了。”然后白了一眼唐豆儿:“小丫头也不知道分担一下。”
薛子宁从袋子中拿出一罐酒,包装上写着仙草青啤,然后问道:“这酒好喝吗?”
于景言做了个揖说道:“在下从来不近酒色。”
布董事突然插嘴道:“小师父净说笑,前几日你还喝的酩酊大醉呢。”
于景言重重拍了布董事的脑袋,然后笑着说:“小童戏言,可不敢当真。”
薛子宁回笑道:“我们过几日就会启程回瀚海,今晚谢谢道长帮忙分忧。”然后作揖离开。
唐豆儿则是走到周十泪身旁,从袋子中拿起一罐啤酒说道:“帮你分担一点。”然后嬉皮笑脸地向前追着薛子宁,留着一脸苦大仇深的周十泪走在最后。
于景言看三人走远后,轻咳几声:“布董事,你能不能懂点儿事,以后在外人面前给你小师父我留些面子!还有,今日的每日三问呢?”
布董事咬了咬手指问道:“小师父,唐豆儿姐姐人长得漂亮,名字也好玩,做我小师娘好不好?”
“说了问过的不要再问,而且不是说了人家看不上我。”
“那拍头会不会长不高呀?”
“布董事,我看你就是要气死为师。”
“哪有?我昨天问的是摸头,今天问的是拍头。”
于景言无奈地说道:“算了,还有一问呢?”
“嗯……你为什么这样子帮薛警官呢?”
“这倒还算是个好问题,因为他和我很像,这江湖现在群雄逐鹿,已成乱世之姿。在这样的多彩岁月里碰到意趣相投的人总是有些惺惺相惜的。
好了,吃点东西去吧,这三人倒是机灵,道个谢就跑了,也不知道请咱们师徒俩好好搓一顿。”
走出库房,于景言脚下八卦离字卦独生光晕。
离对火,库房处,已然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