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一中的高中三年级三班，尽管上课铃声已经响过一分钟，教室里却还是闹哄哄一片。
“哎，勇涛，你猜这一次会有几个人全部都能及格呢？”丘小生尽量压低自己的粗嗓门，双手托着和自己姓名截然相反的大脑袋。
“谁知道呢？管他有几个，反正我能确定的就是，你肯定不在里头，哈哈哈……”
彭勇涛的笑声突然间打破了他那故作镇定的严肃脸。
“咳，这个我肯定明白，只是，听说这一次的数学难极了，就连王晓雨都未必能及格。”丘小生显然没有在意彭勇涛的戏谑，双手依旧托腮，说得极为郑重。
“胖子，我说你无不无聊？那及格的事情和你我八竿子打不着，有时间关心这个，倒不如想一想今天晚上你该吃鸡腿饭啊还是鹅掌饭。”
彭勇涛对丘小生的“多管闲事”不以为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着他数落。
然而，提到吃的问题，丘小生的注意力却真的全部被转移了过去。
他放开自己的双手，昂起头来，脸上满是憧憬，那吞咽口水的声音似乎比刚才说话的声音还大了几分。
“勇涛，你的意思是你要请我吃鸡腿或者鹅掌？不用这样破费，鹅掌太贵，就给我两个鸡腿就行，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切……”
丘小生还沉浸在自己对鸡腿或是鹅掌的想象中，也不在意彭勇涛的态度，正想再说什么时，却发现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班主任金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之上。
金老师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头发却已经花白，他一向不苟言笑，所以，想要从他的脸上判断他所带来的消息是好还是坏，那是极为不易的。
他的脸一如既往地阴沉着，把手中的成绩单放在讲桌上，右手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冷峻的眼神扫视着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哪个地方还有一丝声音时，那眼神就会在声音来源的地方停止，那声音似乎就瞬间被关闭了电源。
“同学们，下面我开始发成绩单，这是学校的惯例，每个学期考试结束之后，都会第一时间下发成绩单，让大家知道自己的薄弱环节，来年好有努力的方向。”
开场白说过之后，金老师也不耽搁时间，直接进入正题，不少同学都暗自捏了一把汗：终于不用在滔滔不绝之后才拿到成绩单了。
“下面，请我念到姓名的同学上来拿成绩单，拿完之后我再啰嗦几句。”
“罗梦露。”
……
“张远方。”
……
“凭借我强大的感知力，我猜想，这次的结果不会太好。”丘小生的声音几不可闻，却还是完全进入了彭勇涛的耳朵。
“想想鸡腿和鹅掌，不要多管闲事。”彭勇涛有些没好气。
“作为一名学生，要关心鸡腿和鹅掌，更应该关心学习成绩，自己的成绩可以不关心，却不可不关心班级的整体成绩，要有班级荣誉感。”
丘小生一本正经地说着，却引来彭勇涛一阵大笑。
“丘小生……”
金老师富有威严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那两道锐利而冷峻的目光。
丘小生悻悻地站了起来，那肥大的脑袋低下，庞大的身躯一步步朝着讲台移动过去。
彭勇涛止不住笑声，却似乎也不敢和金老师那犹如寒冰的眼神作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颤抖着身体要将剩下的笑意完全舒展开来。
“彭勇涛……”
丘小生走了回来，昂起头颅，如绝地逃生一般做着鬼脸看彭勇涛。
彭勇涛却还未笑够，手也不敢离开了自己的嘴，颤抖的幅度似乎比先前更大。
“彭勇涛，是不是感觉自己考得都不错，所以开心得不行？”金老师显然有些气愤了，脸上的冰冷似乎增加了那么一分。
“老师，他不是笑，他知道自己这次肯定考砸了，拖了班级的后腿，拉低了班级的平均分，他感到生不如死，刚才还在和我说这事呢，所以，他这是在哭，而不是笑……”
丘小生如演讲一般噼里啪啦将自己的话一口气倒完，说到最后却见金老师的冰山眼神此刻彷如刀剑，不敢再造次。
“看你们一个个儿的，学习不行，一天搞这些歪门邪道，你们倒是一套一套的。”
彭勇涛终于止住了自己的笑，站在金老师的身前低着头，诚惶诚恐，双手微微抬起，等待着金老师将成绩单放到自己的手上。
然而，金老师却将一沓成绩单狠狠地抛在了讲桌上，用手将自己的眼镜扶正，声音突然间提高了几十分贝：“你们都以为自己还小？还年轻？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以荒废？还可以游戏人生？你们很快就全都满十八岁了，当然，有一部分同学已经过了十八岁了。”
说着，金老师的眼神扫视了一眼坐在最后排角落里的方兆龙，那方兆龙是全班年纪最大的一个，据说今年已经二十了，因为中途辍学打工，后来想到还是考大学好，于是又在高三的时候来到了这个学校，插班学习。
听到金老师的话，丘小生趴在桌子上，转身看方兆龙，却见那方兆龙一脸平和，丝毫也不以为意。
“真是个怪人。”丘小生对着嘴下的桌子嘀咕了一句。
金老师继续说道：“也就是说，你们都不小了，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对自己的前途负责，对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梦想负责。”
说罢这一句，金老师将手放在了成绩单上，彭勇涛心上大石掉落了一半，以为金老师会继续发成绩单，他马上就可以脱离苦海，不用承受金老师近距离的训诫——那训诫过程中的“标点符号”几乎一个不拉地朝他的脸上和手上书写，于是，他的双手抬得更加坚定，只等那一张写满沉重的成绩单和这双手亲密接触。
谁知金老师却再次将手移开，继续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同学们，学习就是你们学生的第一职责，如果学习都学不好，今后你们还能做什么呢……”
接着，金老师严肃地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从古到今、从东方到西方，从囊萤映雪到凿壁偷光，从齐家治国平天下到为全人类努力奋斗，并以彭勇涛的笑和丘小生的解释为引子，道出了自己满腔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