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和老赵往回走着,有说不尽的话语,自民国十六年在夜校认识,那时老何刚考进国立武汉大学,他到夜校来教书,宣传革命,就认识了老赵,老何是共产党,老赵是店员,年纪差不多,在革命如火如荼的年代一起闹革命。蒋汪合流后,他们被迫逃出武汉,后来在洪湖参加了红军,这一晃就五六年过去了。
回到庙里,小陈还没醒,老赵把他推醒、他说:‘要下雨了,还是早点回去吧!’。小陈醒来,他揉了一下眼睛,看了天空的云彩,就决定马上走。临走时,老赵说:‘你跟你姐说,我在这里多住几天再回去’。
小陈走了,老何还要去割茅草,老赵指了指天空,他说:‘今晚有雨,就不要再割了,等会儿我们去把上午割的草收了,用马驮回来’。
老赵提起装钱的帒子,他说:‘我去把钱给妙常师父送过去!’。老何在后边说,你就说是香火钱,不要说是饭钱。
老赵到了师父房里,他拿出银元,妙常师父不愿意收,她说:‘你们也很艰难,就留着自己用吧!’。老赵忙说:‘不是给妳的,是敬菩萨的香火钱’。师父这才接了,老赵就顺便把被子,蓆子也取了回来。
回来后、铺好床,老赵躺在床上边儿,感到很舒服,有了家的感觉。城里再方便,也是寄人篱下。
在城里的陈大姐,自老赵走后,总不放心,山上风大,雾气大,潮湿对伤口没有什么好处;等了几天,到了八月二十六,上山已经快十天了,仍然没有老赵的消息,她见老赵没有回城的意思,就想到山上去看看。
她一个人去,小陈又不放心,一个女的,怎么能单独前往呢?,于是就约好,再等几天,到了初一、小陈就一起陪姐上山去!。
九月初一,陈大姐和小陈、吃完早饭就上路。临走时,老黄就叫把他们置办的那些东西,都背上山去。
到了山上,见庙里没有人,他们就到庙外去四处张望,小陈看到了,他说:‘在那边儿’。陈大姐顺着小陈手指的方向望去,好像是一匹枣红馬。小陈说:‘他们在那里割草呢!’。
小陈就领着大姐向枣红马吃草的地方走去。在远处的老赵,早就看见一男一女走进庙门,他想:应该是陈大姐和小陈一起来了。
见了面,陈大姐就埋怨老赵:‘在山上一住就是十天半月的,伤还没有好呢!,走路一拐一拐的,还要看郎中唦。山上的风大,雾大,湿气大,还是在城里好一些唦!’。老何也劝道:‘先下山去将息吧!等伤彻底好了,再上山来’。
老赵苦笑着,他说:‘要得要得’。老赵对他们说:‘你们先在庙里休息一下,吃了饭再走。今天是初一,王太太要来的,往常她都要给师父买好多米粉带来,我们也跟着沾光’。
陈大姐从背篼里取出几包烟卷,是小作坊做的、是没有牌子的纸烟,就是平常讲的大白杆。她把烟递给老何,她知道老赵平常是不抽烟的。老何说:‘又叫妳破费了’。陈大姐笑着说:‘才几个毫子一包,便宜得很’。
老赵说:‘唉、就是一个铜板也不容易啊!,那也是你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这时小陈大声地叫起来:‘来了、来了,王太太来了,和丫头两个人’。说完了他又疑惑地问:‘怎么后面还有三个人呢?,三个都是男的!’。
大家都把目光移到了观音阁的庙门。老赵说:‘你看后面的那三个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前头的那个,看样子有六尺高呢!,哦,不像是来求神拜佛的’。
这个情况引起了老何的警觉;‘走!’,老何坚定地说,他问老赵:‘老赵,你的枪在不在身上呀?’。老赵说:‘我的枪是走在哪里带到哪里,这里人地生疏,还是警觉点好!’。
四个人就向观音阁走去,到了山门那里,老何推不开山门,里面已经把门闩上了,他从门缝看里面,院坝里没有人,人很可能窜到师父的禅房或者我们住的客房去了,往时的白天,这山门都是开着的,今天来了三个男人,却把山门关了,老何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老何把枪掏出来,把子弹上膛,他叫小陈到右边、到师父禅房窗子下边去听一听,看有什么动静,自己就到左边,到自己住的客房窗子下去听动静。老赵在后面,一拐一拐地拄着拐杖也跟上来了。
老何忙用手指小陈,老赵马上明白了,叫他到小陈那边去,小陈没有枪,他对这些事儿也不太懂,有了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时从大殿传来了妙常师父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做哪样?’。只听一个男人说:‘老子要绑你!’,师父就大喊:‘菩萨救命,救…’。还没喊完,她的嘴就被堵了,后边的话再也喊不出来。
老何来到自己住的客房窗下,听到房子里王太太在哀求:‘大哥,有事儿好商量,有事儿好商量’。‘啪’,听到一个清脆的耳光声,接着就听到凶神恶煞的吼叫:‘今天落到老子手里,不用商量’。
房里传来了王太太的哭喊声:‘菩萨救命,菩萨救命’。又听凶神恶煞在喊:‘快把她嘴堵上,赖四,听到没有?’。接着又听到‘啪’的一声,又是一个清脆的耳光。听那个叫赖四的吼道:‘再喊,老子就把妳的心挖出来’。
接着听到‘嗤啦’一声,是刀子划破衣服的声音。王太太已悄无声息,可能经不起惊吓和殴打,已经昏过去了。这时,老赵、陈大姐和小陈,在那边没听到动静,他们就转到这边来了。
这边经过一阵闹腾,大概已把王太太收拾停当,绑了手脚堵了嘴。这时进来一个人问:‘三爷,那尼姑已经绑在大殿柱子上了’。三爷发话:‘癞子,把这个丫头也绑了,堵上嘴’。
那个叫癞子的男人,就上去绑丫头。这个丫头声音大,大喊救命,哎、谁救得了她哟!,一阵骚动之后,也无声无息了,估计也捆了手、堵上了嘴。
老何忙向后山走,他扬手,招呼大家跟着他一块儿来,走到大殿的墙外边,老何才小声地对老赵说:‘你们三个到藏经阁去,赶快取支长枪来,子弹压满,上膛,还要带几颗手榴弹,小陈翻窗出去,老赵你要拽着他的衣服,快去吧!’。于是老赵就一拐一拐地领着他们到后山去了。
老何想先救师父,正准备翻墙进去,顿时又感觉不妥当。他又来到自己住房的窗下,继续听他们在商量什么。
只听那个叫三爷的说:‘今天就得把信送到王家,要他们准备好两千块钱。这不是个小数目,给他们两天时间去筹钱,一般商家没有那么多现钱放着,让他去收账,去借钱,给他们这么长时间够了,明天晚饭时分、送到山下这个村子,陈家沟。如若不然,叫他们等着收尸吧!’。
只听三爷恶狠狠地问:‘谁去?’。没有人应声,等了一会,三爷说:‘没人去、是吧!、我去!’。
赖四急了,他说:‘三爷不能去,你去了,这一摊子咋办’。三爷说:‘你就看着办呗’。这时听到有划洋火的声音,肯定是三爷抽上了。
听到‘嗵’的一声,好像是哪个用脚踢了谁。只听赖四说:‘癞子,你他妈的当缩头乌龟了,你去,只有你识字,你到城里去找笔和纸,是买是借你看着办,你他妈的、别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听到没有?,那个尼姑给你留着!’。只听那个叫癞子的小子答应道:‘是’。
三爷说:‘给你两块钱,拦个滑竿儿,比你还走得快,再给两块钱,回来时带点肉回来,生的熟的都行,送信时,用帕子把嘴遮住,走吧!,快去快回,赖四,你去给他开门’。
听那脚步声,知道赖四和癞子出了门。不一会儿,听到山门,‘嘎’的一声开了,癞子出了山门,又听到闩门的声音。
等到老赵他们取枪回来,老何就拿着枪,猫着腰,向山门那边墙角走去,老赵他们三人紧隨其后。到了墙角,老何探出头去,看山门前没有什么动静,估计癞子已经下梯子岩,走远了。
老何回过头来,叫大家都蹲下,他小声地说:‘老赵,你把手枪给大姐拿着,教她怎么用,你们两个先到梯子岩那里,看癞子走到哪儿了,注意不要叫他看见你们。然后再绕到山门对面的小土包上,找地方掩蔽起来,监视庙里和梯子岩方向,小土包比山门高,庙里的情况一目了然,万不得已不要开枪,你用步枪把那大门封锁死了’。
老何说完,向墙角那边摆了摆头,老赵就带着陈大姐走了。老何带着小陈,又回到窗下,听里头的动静,只听见三爷说:‘赖四,你把那个丫头弄到对面房子去,不要叫她乱叫,动静小一点’。赖四高兴地答应道:‘啊,晓得!’。
啊!老何的脑子这才转过弯来,这个三爷,很可能就是望娘滩龙大爷、桃园三结义的那个苟三儿,苟三爷。麻二在天口叫妹伢子捅死了,他们是来寻仇的。
这时、里头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由近而远,估计是赖四把丫头弄到对面房子去了。这赖四才走,只听‘哐啷’一声,门就关了,听到苟三恶狠狠地说:‘你要敢叫,老子就掐死你,老子不叫你受委屈,把你手脚都放开,嘴也不堵了’。
苟三得意地说:‘想当年,老子在常德百花苑…’。这时听到里头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估计苟三把王太太的绳子解开了,王太太在拼死反抗,接着传来苟三的怒吼:‘你再他妈的乱蹬乱抓,老子就打死你’。
听到这里,老何想、时机差不多了,就拿着手枪往外走,小陈连忙跟上。老何一边走,一边低声说:‘小陈、上次我跟你说过了,枪怎么用,记住了吧!’。小陈说:‘还记得呢!’。
到了山门,老何没有看见老赵他们,他就扬起手来,从小山包的树丛里、也伸出一只手来,老赵他们已经埋伏好了。老何朝庙里指了指,他向老赵示意:我们进去了,战斗就要开始,精神一点。
老何从裤腿儿里拔出一把匕首,插进门缝里,慢慢的拨动着门闩,门闩拨开了,两人刚进院坝,从师父那房子里,传来了杀猪般的呼救声和叫骂声,突然,叽哩嘎啦的一阵躁动,估计是来不及叫喊了,房里的人正在拼死打斗。
老何叫小陈蹲在门口,把子弹上膛,对他说:‘后面有老赵和你大姐呢!、不要怕!’。
老何快步冲进师父的房子,见丫头歪在床上,已不省人事,赖四正在解衣服。这个家伙太兴奋了,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
老何进来,他全然不知。老何怒从心起,他把手枪别在腰里,随手抄起一根小板凳,就朝赖四头上砸去。这力量不小。赖四一声没吭、顿时就倒在了床上。丫头惊醒了,她尖叫一声,连忙把赖四推下床去。
赖四身材魁梧,膀大腰圆,虽然被此重重一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忍着剧烈的头疼,试图爬起来,老何又给了他头上一板凳,赖四就彻底趴下了。老何在门后找来绳索,在赖四颈上绕了一圈,一端用脚踩着,一端搭在肩上,用手撑着,嘴里还喃喃地说:‘老子勒死你,老子勒死你!’。
他直起腰,使劲儿撑那绳子,赖四瞪着眼睛,舌头也吐了出来,就呜呼哀哉了。老何就这样勒着,坚持了好一会儿,估计差不多了,他才松手。
老何收了赖四的枪和匕首,他出门去,把枪和匕首扔给了小陈。丫头紧跟着出来,她是被赖四的那张脸吓坏了,她跟着老何不敢离开。老何小声的对她说,妳到大殿去,把师父的绳子解开,就待在上面,不要乱跑。
这时听到王太太在屋里大喊大叫:‘你个天杀的,挨千刀…’。王太太还没喊完,只听得‘啪’的一声,王太太再也不出声了,大概苟三儿狠狠地打了她。
老何轻声轻脚地走近房门,他试推了一下门,门闩了。只听得房里头,苟三儿在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自言自语:‘妳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何在门缝朝里看,王太太倒在床上,已不省人事,苟三儿站着,两手拽着两边衣襟,他用力一扯,衣扣就全开了,他把上衣扔在桌子上,然后解下皮带,把枪也扔了过去。
正在这吋,王太太苏醒过来,苟三儿怕她跑了,他赶忙过去按住她,他大声地说:‘不要乱动,要不然老子对妳不客气’。
老何再也听不下去,他抄起靠在门外的打狗棍,对着门使劲儿踹了一脚,只听得哐啷一声,门被踹开了,他破门而入,他对苟三儿厉声喝道:‘苟三儿,你狗胆包天,竞敢在这佛门圣地,欺男霸女’。
苟三儿听到有人踹门进来,本能地跳了起来,他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上的枪。只听一声呼啸,苟三儿赶忙把手缩了回来,‘啪’的一声,打狗棍打在桌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老何顺手用棍一拨,桌子上的衣服和手枪,就飘落到墙角旮旯里去了。
苟三儿怕棍子横扫过来,连忙退了两步。王太太见要开打,连忙缩卷到堆草的墙角。
这时苟三儿抓了一根板凳,他要高举高打,他迅速地把板凳举起来,可惜屋子太小,他本来就身高六尺,板凳举过了头,就碰到了房梁,把那屋上的瓦,震得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板凳没有举到位,而是向下反弹下来。
老何看准了这个机会,说是迟,那时快,老何侧身一个弓字步,单手握棍一端,使劲儿就朝苟三儿的肚子一棍子搠了过去,只听‘哎哟’一声,苟三儿扔了板凳,猫着腰,两手紧捂着肚子,那个钻心的疼哦!。
这又来了机会,老何没有放过它,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马上对准苟三头上就是一棍子,没想到苟三儿向前蹿了一步,打狗棍打到了苟三儿的后背。
只听得‘啪’的一声闷响,苟三儿的五藏六腑可能都要震碎了,背上马上泛起了红色的一条彩带,那条彩带随即就肿胀起来,很像水田中冒出的一道田埂,他踉踉跄跄的冲到门边,顺手拿起,靠在门边的一把锄头,一转身就向老何怼了过来,他想杀一个回马枪。
老何连忙用棍子别开锄头。两人离得近了,老何准备用棍子的后端,反过来打击苟三的头部,在战场上拼刺刀时,就是这样,把敌人的刺刀架开后,离得很近,刺刀用不上了,就把枪收回来,然后后手变前手,使劲儿向前推枪托,打击敌人的头部,这叫侧击。
苟三儿也不是平庸之辈,他看房间狭小,施展不出自己的本事,枉有一身的力气了。于是他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转身就蹿出门,到了院坝。
这是一个宽阔的场地,正好施展自己的本事。苟三儿虽被打得狼狈,但没有糊涂,凭他六尺的身高、两百多斤的重量、虎背熊腰的身躯、能怕谁?在小屋施展不开,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到了外边儿,场地开阔、就是死也死得痛快。
老何原想,上前来个侧击,一看苟三儿跑了,连忙追了出来。
他见苟三儿蹿到院坝中间,摆好了拼命的架势。苟三儿双手握着锄把,抵着胸口。站在那里,他是向老何示威:老子像座山立在这里,让你几棍子,你又能把我怎么的。
老何看苟三立在那里,还心存傲气,认为一身的力气,谁也奈何不了他。老何想,首先要从气势上压倒苟三儿,让他见识什么叫武艺,同时也需舒展筋骨、热热身。老何就耍起棍术来。
他有老赵的长枪和小陈的手枪看着,他怕什么?。他舞动起打狗棍,玩了一个套路、最后是拿着棍子在前面旋转,越转越快,真是快如流星,只见人在那里站着,却看不见那快速旋转的棍子,末了,他将棍子拋到空中,自己一个前滾翻,到前面站了起来,用右手抓住空中掉下来的棍子。
老何耍完了棍术、他厉声喝斥道:‘苟三儿,你伙同麻二,龙大,在那边儿打家劫舍,欺男霸女,你们是恶贯满盈,还不快点过来送死’。他要激怒苟三儿。
苟三儿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估计脑子也是一片空白,在这种场合,脑子能正常运转的,大都是有优势的一方。
庙里鸦雀无声,王太太在门缝里,焦急地张望着,在大殿上观望的师父和丫头,都为老何捏了一把汗。这时、只见老何又向前走了一步,大声喝道:‘苟三儿,你罪大恶极,还不快点过来送死’。
苟三儿这时才如梦初醒,他大声吼道:‘老子六尺男儿,还怕你这小猴子不成,老子不杀无名之辈,快快报上名来。以后也好替你超度,早日投胎转世,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杀我二哥’。
老何笑着说:‘你不记得了?’。他两手握着打狗棍,拄在地上,把下巴颏搁在两只手上。他继续说:‘老子在湖南没有杀你,还发你盘缠,叫你回家重新做人,你倒好,到这里来打家劫舍,欺男霸女,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更姓,何青山便是’。
苟三儿听了,知道今日插翅难逃,于是就大声吼道:‘今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老子跟你拼了’。于是他使出全身力气,高举锄头,就向老何砸来。
边上几个人,个个紧张万分,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儿了。
只见老何不慌不忙,提起打狗棍相迎,他把锄头往右一挡,身子往左一闪,只听得一声呼啸,锄头顺着右肩劈了下去,只感觉到地面一震,那锄头就从老何右脚边挖了进去,六个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老何两手震得发麻,棍子也掉了,好在离得不远,他几步过去,用脚尖一勾,棍子腾空而起,他就用手抓住。
看那苟三儿,他用力过猛,锄头全挖进了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