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老还童?”
所有人都捧腹大笑,只有辛爷板着脸,甚至没有机会解释,他点点头,似乎失望极了。
小声嘟囔着这骗人的鲸月。
大家的心里似乎都同时骂着这骗人的鲸月。
……
“所有人!所有人!请到天水桥集合,带上自己的亲眷,以手掩面,到天水桥集合!”
镇上的各处商会都按照惯例地,接到指示,派遣员工发放这样的通知。
不久水镇的所有居民,近三百户人,都聚集在天水桥附近,人流不断地汇聚在河道两边,河道的水已经停止了上升,水面平静得很,倒映着空白的天空,似乎除了水镇的居民们,一切都不再运行。
“这是要干嘛?”左邱搭着前面一位少年的肩膀问道。
“是还灵仪式,按往年都该是晚上……”
这鲸月往往是深夜子时出现,鲸月消散后,水镇的居民都会出来进行还灵,还灵以户为单位,不需要进行任何物质交换,只需在天水桥旁边的阶梯上半条腿踏入水中,虔诚祈祷即可,还灵仪式由管理会包办,天水桥会设有天主台,类似于道法的祭祀说法,以牲畜鱼类为引,祭拜天地。
“咱们去前面看看吧,兴许还能祈福什么的。”左邱有些热情,以前路过这儿的时候只是听说,也没想到过自己能亲眼看见一次还灵。
“大家都异常的烦躁。”思孑忽然说,他有些痛苦,人群里,所有的想法都被杂乱地压缩着。
“少爷,要不咱们先回去吧。”公曲扶着思孑,只见他挥挥手,不愿离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思孑,这里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还有一点就是,他担心余师傅的安危。
“如果可以,我想确定余师傅的平安。”
话音未落,桥头的一位大叔就把自己的女儿推进了河里。
他仰天长啸,言语激进。
似乎想用自己女儿的命换取愿望。
“这便是我的诚意!”他大喊。
随后他又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小刀,往自己的手臂上割了一下,鲜红的血液滴落在河道上,很快在他的脚下聚拢出一片朱红。
管理会的人并没有阻止,身后的人都捂着嘴,不敢上去,女孩在水里扑腾,不断从水里浮出沉入,吃了不少水,他和她都竭力呼喊。
岸上,思孑他们都赶到桥头。
“少爷,怎么办?”公曲问道。
谁知道本来待在旅馆里不想出来的心岩忽地从人群中穿过,她纵身一跃,落入水中,她捂住那女孩的眼睛和鼻子,用类似擒拿的手法,扣住女孩的脖子,只见女孩停止了的摆动,公曲见她水性不行,立马扔出绑在身上的细绳,那大叔一看情况不对,掏出长刀挥舞过去,要砍断绳子,眼看二人就要上岸了,大叔将绳索一把斩断,之后自己也不慎滑倒栽进了水里,他的伤口进入水中,血液开始迅速流出,他扑腾着要回到岸边,女孩在心岩最后的努力下上了岸,她躺在桥头的阶梯上,看着父亲在水里,她伸出双手,似乎想要去救自己的父亲。
三百户人家全部目睹了这场闹剧,都在心里辱骂着这个该死的父亲,女孩的动作也让很多人心疼起来。
但是……
“啊!”
思孑的心脏忽地扑通一下,一阵刺痛,他看着心岩,仿佛看见了她身上象征性的白色蜘蛛,四周围的心声都穿了过空气飞向自己,他似乎无法阻止对外界进行读取,这病终于还是染上了思孑,这对于一个年轻的读心者来说,显然是无法承受的,他挣扎着,靠在了辛爷背后,他在辛爷背后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便晕倒过去。
“左邱!”辛爷大喊道:“去救人!”
左邱有些犹豫,刚才还在骂这个大叔的自己,竟然要去救他,但是他看见思孑和辛爷,那眼神里,有着震慑人心的坚定。
左邱水性不错,他跳下水中,由于没有飘到更深更远的地方去,他潜入水中,拉拽住那位大叔,把他救上了岸。
左邱的眼睛似乎进了什么污秽,他睁不开眼,朦胧中他看见心岩过来,给他吹眼睛,他心想这下值了,有些高兴地笑了起来。
“笑啥呢?”公曲说道。
“原来是你!”
左邱把给自己吹气的公曲推开,自己险些没站稳。
二人后头的辛爷把思孑抱起来,又回头让他们快些离开。
路边的人们议论纷纷,全都在为这个女孩打气,场面雷动,女孩恢复力气后站了起来。
此时思孑一行人全部往旅馆方向赶去,后来的人看见门开着,旅馆的锁是被辛爷用剑劈开的,青铜做的锁子断成两半躺在地上,犹如此时躺在床上的思孑和公曲。
心岩换完干净的衣物走出来,长发飘飘,左邱看着她,目不转睛地。
辛爷在一旁大喊:“快去换衣服!咱们等着臭小子醒了就赶紧离开。”
“离开?如此紧急?”
难道是有什么危险?公曲心想。
心岩一边擦头发,一边给思孑把脉,脉搏比之前平稳了不少,接着心岩低下身子用脸贴在思孑额头上感受他的体温,双手依然擦着头发。
公曲瞄了一眼隔壁的房门,他担心左邱出来又要唠叨个不停。
咳咳!
思孑忽地坐起!双目圆睁,大口呼气,似乎刚从鬼门关回来一般。
……
看思孑醒了,大家都松了口气,辛爷刚好把收拾好的行李提了过来,示意大家要立刻离开。
思孑想要站起来,头却有些晕眩,他靠在心岩身上,左邱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自己湿淋淋的衣服,仍然想象着自己的帅气举动,却没想到,被这个晕倒的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他骂骂咧咧走到心岩身边,假装捂住眼睛。
公曲似乎猜到会有什么话出现,不过这次似乎没有机会开口。
“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思孑开口说道。
辛爷拿起行李直接走下楼,心岩也带着思孑离开,似乎一声令下,大家都开始行动一般。
马车上,左邱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随后又没有任何信息地被通知要离开。
“为什么要走?这个还灵不是还没看完吗?”
公曲看着思孑,知道他有常人无法观察到的事情,读心者的世界往往与常人不同,毕竟眼见不一定为实,这个观点作为隐鹤一员的他深信不疑。
“为什么辛爷也这么着急?”左邱又问道。
直到上了马车亦无人回应,大家都只是地头不语。
思孑突然把马车叫停,捂着嘴下车,他在路边摘下一朵蓝色的怪异花草,其状如鱼骨,味道清新。
“这是什么?”
辛爷按住左邱的头,有些无奈地说:“这是盛情草,是增强意志的草药,它的香气能让人亢奋,甚者,能让人疯狂。”
“真的?”
“左邱这反应,确实是中毒的迹象,心岩给他把脉。”
心岩走上前去,二人同时都脸红了,心岩的心脏砰砰直跳,左邱的脉象确实混乱得很,而不是简单的加快,心岩点点头,几个人互相观察,确实都有些中毒的迹象,而平时最为冷静的公曲也有些坐不住了。
“少爷,这跟我们离开有关系?”这次他口齿流利,没有之前那样半吊子了。
“如果不是我在晕倒之前听见有人在那谈论水镇北门这里的盛情草,我们都会陷入那样的闹剧而无法自已。”
辛爷想起刚才在天水桥时,思孑倒在自己肩上,确实说了:“这儿有盛情草,赶紧走!”
“我曾在江南看过盛情草的用途,这草都是从洋人那买来的,可用来作为野兽调情的药引,我在上海看马戏团的表演时,帮他们托运狮子,就需要不少盛情草的药末。”
“也就是说……”心岩开口说道,但是左邱把话抢了过去:“天水桥的闹剧也是因为这盛情草?”
“并不完全。”思孑表情凝重起来。
他想起在那看到的大叔和女孩。
另一方面天水桥的声响极大,所有人都在起哄,想让管理会的人出面解决,处死那位该死的父亲,还女孩一个安全的家。
思孑把一片盛情草撕成两半,他说道:
“有的人伴着晨晓起床干活,为了孩子卖力工作,孩子却日夜不归,自己还受尽旁人苛责;有的人因为自己年长,只能自食其力,亡妻不在,不仅要忍受漫漫人生的孤独,还要为一个顽劣的孩子做牛做马。有的人生来贫弱,却怨恨父母,无法给予自己平安的生活,面对至亲的爱护却选择殴打甚至背叛自己的亲人,母亲逝世,更是为非作歹。”
思孑哽咽着,被这样的事实牵动心弦。
“是那个大叔和女孩吗?”左邱低下头,心想若这是是真的,自己救了人,可算是一件善举。
只是左邱万万没有想到,这件善举其实并没有圆满,他沾沾自喜时,而水镇的另外一边,天水桥头,民众的呼声愈来愈高,顷刻间,便将一切虐待视作喜悦。
“杀了他!杀了他!”
……
女孩站起身,将附在台阶上奄奄一息的父亲推了下去。
她的神情充满了兴奋,大家的神情也都癫狂至极!
只有在粥铺的某个人,他蒙住口鼻,蹲在角落,他的脸上似乎写着:我是被逼迫收集花草,将香气散发出去的。
手里紧紧握住,这“被迫”拿到的钱袋。
……
“也就是说,女孩儿才是作恶多端的,但是大家都没有看出来,见到用自己女儿做祭品的行为,都不会去体会这背后的原因,人们总是主观的,我知道,我这样说也许只有你们几个理解,也只有你们能够理解我,”思孑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正在驱车的辛爷,辛爷的手臂上仍然绑着绷带,思孑湿润的眼眶眨了眨,继续说道:“所以我才会选择离开,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话,当我是骗子也好,我只是不希望相信我的、支持我的你们能不再受到伤害,我们就这样全身而退,当做自己没有来过。”
要是我不会读心,该多好,也不用这样自责了,思孑心想。
大家沉默了许久,心岩抱着思孑,不知道是这花草的影响还是怎么,冷血的她十分心疼身边的这位少年,不由得就动了起来,抱住思孑,只是抱的动作十分僵硬,身板挺得直直的。
“这样离开也好,少了不少事情。”辛爷虽有些不甘,仍然这样说着,安慰着思孑,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思孑在车上做噩梦时说出的梦话。
“百年不遇的鲸月也见到了,这次到水镇来也并不遗憾。”左邱慢悠悠地说着,他忽地看见远处,一辆轿车开了出来。直勾勾地朝思孑他们冲了过来。
“什么情况?”
轿车叫停了辛爷,里面坐着的,是余师傅,还有后排的两个小家伙。
他们在水镇去往大同山的路口那停下来,左邱在那逗两个孩子玩,思孑和余师傅则在远处的一处池塘边说话。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空白的天空有些阴暗,似乎要下一场暴雨,他们的谈话很简短,便道别。
思孑拒绝扔下他们几个而自己和余师傅一起回华北,余师傅也十分欣慰,当初不谙世事,病殃殃的少年如今愈发高大,有着自己的追求,想去体验世界。
……
“我见过二当家了,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思孑说道。
“那肯定没什么时间与他闲聊吧,他这个人时常心急,容易冲动,你要理解他的苦衷。”
“嗯,我也理解您。”
“两个孩子都跟我说了,本来,到桥边闹事的人或许是我,要不是阿北(男孩的名字)拉住我,我肯定把阿南(女孩的名字)带过去了,今年的还灵是我最后的祈求了。”
“我为您的放手感到高兴,余师傅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您和钟师傅一样,都值得我尊敬。”
“少爷言重了。”
“若是你要我帮…”思孑的话还没有说完,余师傅似乎察觉到思孑的意思,他把手搭在思孑的肩上。
“答应老身,行事一切以安全为重,我和先生在那等您,待我将这两个孩子在青鱼安顿好,那时若是有求,我随时愿意做少爷的司机。”
阿南和阿北在后头叫唤着饿了,余师傅转身走了过去,又回头看着低下头的思孑。
他在心里努力说着一句话,希望少爷能够听见:“少爷,你的善良是天底下最温暖的事物,不必为无能为力而自责,大胆地去追求,即使坎坷,即使痛苦,我们都愿意支持你!”
思孑看着余师傅的背影,泪水不争气地落下。
……
“老钟!”
“老钟。”
“钟师傅?”
钟升奔来跑去,整日没有消停过,花赞离开后,先生便再也没有离开过田家,他们日日夜夜为大当家田丘生计算各类财政盈亏,裁减农作人员,出卖田地,提升田家的固有资本,为下一步的“移动”做保障。
而老钟作为先生的得力助手,自然是要鞍前马后,为先生跑腿代劳,工作之一便是先向大当家报告日常的支出,要报备存取,确认先生的每一件安排都有大当家的过目及同意;其二就是要为先生进行下层工人的沟通,近五十位老员工的裁减都是老钟去说服的,他们离去时仍然对老钟和田家心存感恩,仍然想为田家的安定出一份力;第三件便是开车将先生带至各处商谈场地,保证先生安稳的睡眠。
而反观坐拥七十二名隶属人员的隐鹤护卫队,全都衣食无忧,在新住所里无所事事,尤其甚者,当属掌门薛谋,他坐在大椅上,抽着烟枪,抚摸着自己的各式藏品,当家的出差,他便吩咐几个手下带人过去护送,说是护送,其实只是例行公事,每个被喊去的人都极不情愿,他们私下议论着,一边骂着这薛谋无所作为,一边又吃着田家发来的水果,躺在榻榻米上享受凉风。
当然,事情没看起来这么简单。
一通电话打来。
“喂!”薛谋有些猖狂地说道。
“是薛掌门吗?”
“你是?”
“我是高秘书呀,半个月前就是我跟你通的电话,您忘了?”
“不怎么记得,这么说来,你是钱大人(钱金华)的秘书?”
“正是,想请问您这边方便讲话吗?”
他顿了顿,紧皱的眉头下一双眼睛向上挑了挑,摆摆手,门口的几个手下就都嬉皮笑脸的走了出去,还顺手拿走了几个绿茶糕点。
“说吧……”
薛谋清了清嗓子。
“是这样的,钱大人嘱托您办的事儿?不知?”
“急什么?拿个账本罢了,半个月后再问吧,那么着急也不见姓钱的亲自来问。”
电话那头有些慌张,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有些吵吵嚷嚷,薛谋把话筒拿开,因为这电话是刚装上的,他只轻轻地放在电话上,担心砸坏了。
挂了电话后,他想起半个月前,自己受这秘书委托,到钱家空等半个时辰的事,那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
半个时辰后,又有一通电话打来,他有些不耐烦了。
“喂!”
“掌门,不好了,先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