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恩吹奏之中,渐渐想起了昔日泛舟湖上、结识太湖八友的经过,如今箫在人亡,睹物思情,禁不住心中酸楚。一时之间,思绪万端,纷至沓来,巨舟中的神秘女郎、棋国双杰、僵尸门门主陆阴阳、恩师遗容、跪在雪地中的小师妹、以及后来的少年男女、义妹叶画这些人的形象,一一自心底流过,箫声时而缠绵悱恻,时而慷慨激昂,盘旋转折之处,忽高忽低,变化精微。想起往事,心中激情澎湃,泪眼朦胧中望去,面前的小师妹也是双眸潮湿,显是也心有所感,动了真情。两人心意相通,歌声箫韵,配合得丝丝入扣。
一曲终了,歌止音歇,忽听得拍拍数下掌声,隔壁房中传来吕酕醄的叫声:“好,好,歌声箫韵,两俱佳绝,真当浮一大白。咕噜!”
谢温两小相视一笑,温红狐目光中柔情万种,轻倚在谢恩胸前,低声道:“以后咱们可以时常这样你吹我唱了。”
谢恩心头微醉,见她眼波流动,双颊晕红,娇美之中微露害羞之意,心中大动,禁不住低下头去,在她雪白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温红狐嘻嘻一笑,道:“就这么一下?”
两人在与世隔绝的侠隐谷中一住十几二十年,心中根本不存在什么道德礼仪、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何况温逐客早已将谢恩当女婿看待,也从来不跟他们说这些。因此在他们认为,如此而为乃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
谢恩道:“那我亲你嘴唇,你答不答应?”
温红狐道:“那多脏呐。”
谢恩道:“好啊,你说我嘴脏,我就偏偏要亲你。”猛地双臂一紧,低头向那两片红唇吻去。温红狐躲闪不及,被吻个正着,起先还用力挣扎,后来渐渐激情涌动,两条鳗鲡般的玉臂缓缓伸出,勾住了谢恩脖颈。两人只觉得阵阵快感直透达心底深处,身子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似乎要双脚离地飘向太空,四周的万物渐渐渺小,目之所见,身之所触,耳之所闻,皆是对方的粗重呼吸、深情之状,混沌世界,似乎就只剩下两人。
过了好久,两人只觉得胸口憋闷,连气也透不过来,才松开四臂。温红狐面颊涨红,气息微喘,抿着嘴唇道:“原来亲嘴这么好玩。”
谢恩道:“你的嘴真香。我以前只知道你身子香,没想到嘴也这么香。不知道我的嘴香不香?”
温红狐道:“你的嘴不臭,就已是万幸了,还想香,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谢恩道:“那我以后就要多亲亲你的嘴,将你的香气带到我的嘴中来。”
温红狐道:“好啊。”
两人谈了一阵子话,谢恩回过头来,准备将《大江东去》曲谱收起,忽地瞥见在箫谱最后一页,还写得有密密麻麻的楷字,不禁诧道:“这里写的又是什么?”这时天已渐黑,窗外天光朦胧,字迹已看不清楚,当下点燃蜡烛。烛光微晃下凝神瞧去,只见上面写道:“持此箫谱与七窍玲珑箫,设法找到紫光飞凤笛与《江湖行》曲谱,则可发现一个大秘密。欲破此大秘密,须得先学会熟练吹奏《大江东去》与《江湖行》,否则虽有笛箫与曲谱,亦自枉然。余十余年来自号‘大江东去’,改名铁箫笛,为的便是引出紫光飞凤笛与《江湖行》曲谱。但十余年来,这两件宝物一直隐而不见。若余有一日不幸早逝,盼得此谱与箫者,能替余完成遗志,则余于九泉之下,亦将感激不尽,死亦瞑目了。铁箫笛。”这一段纸墨比较新,字迹也与前面曲谱大不相同,显然正是铁箫笛亲手所书。
谢温二人对望一眼,面上俱是一片诧异之色。原来铁箫笛珍惜这本旧曲谱,并在临终时将谱箫赠于谢恩,是要他完成他的遗愿。想来他知道太湖八友之中,无一人能担当此任,又已将谢恩引为知音,便在临终前托付于他。谢恩又是感激,又觉心头沉重,自忖:“看句中所言,铁二哥显是怕自己突遭横祸,致使这秘密永沉地下,因此珍而重之地写于曲谱之后。此事只怕魏大哥他们也并不知情,他却告诉了我,而且还托付于我。铁二哥这份信任真使我无以为报,唯有替他寻到紫光飞凤笛与《江湖行》曲谱,完成他的未竟之志,方能报答他情意之万一。”
温红狐道:“你手中的那支箫就是七窍玲珑箫了,不知与这本《大江东去》曲谱却有什么特异之处?”
谢恩细察此箫,通体碧绿,晶莹玉润,八个洞孔与寻常之箫的排列一模一样,毫无特别之处。再看那本曲谱,除了颜色陈旧之外,也看不出有何可疑之处,说道:“铁二哥说箫笛合奏,才能解开那个秘密,只凭一箫一谱,恐怕想破了脑子,也难看出什么名堂。否则十几年来,铁二哥岂有看不出来之理?红狐狸,你说这会是个什么样的大秘密?”
温红狐道:“我怎么会知道啊,只怕铁二哥自己也没全弄明白,不然他为什么不写出来?”
谢恩点点头,道:“那我们要破解这个秘密,只有先找到紫光飞凤笛与《江湖行》曲谱了。”
温红狐疑惑道:“可我学乐四年,从来没听过有一种《江湖行》曲啊?”
谢恩笑道:“这有何难解?师父不是经常自创一些曲子么?”
温红狐恍然道:“对啊,我怎么连这点都没想到。我真笨。”
谢恩笑道:“这不是笨,这叫先入为主。若你这个鬼精灵也算笨,那世上就没有聪明之人了。”
温红狐撅嘴道:“可是我一出家来,却是事事不懂。”
谢恩道:“师父常说江湖险恶,世道维艰,人心难测,我们初入江湖,这原本是很难的……”
温红狐身躯忽然一阵发颤,道:“我……我忽然好害怕。恩哥哥,明天的武林大会你别去了好不好,鬼门关的人一定会去的。”
谢恩心中感激,握住她的手,只觉她的手冰凉之极,道:“不去是不行的。师父说过的,大丈夫要言而有信,才能堂堂正正,俯仰无愧,顶天立地。我已答应了魏大哥他们,怎可言而无信,又再反悔呢?何况我还要替铁二哥、武三哥报仇呢。”
温红狐焦急之情,溢于言表,说道:“可是……可是……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硬拉你来。我当时只是觉得……觉得去参加什么武林大会,众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肯定好玩。哪知道……哪知道……”
谢恩道:“我又没有怪你。你知道不管你对我怎样,我都不会怪你的。”
温红狐道:“我知道你最疼我了,可是我也说过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的,万一……万一……”
谢恩微笑道:“你今天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你以前可是最喜欢拉着我一齐去冒险的,上险峰下悬崖你向来是争先恐后的,怎么今天胆小起来了?”
温红狐猛地一下摔开他的手,道:“不跟你说话在了。人家好意关心你,却说人家婆婆妈妈。”
谢恩笑道:“怎么,真生气啦?”
温红狐将头一扭,不去理他。
谢恩见她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却是真生气了,心下微感诧异,叫道:“红狐狸!”
温红狐将身子一转,又避开了他。
谢恩这一下更是惊讶了,小师妹发小姐脾气是经常之事,但从来都是大吵大嚷的,如今天这般一言不发却是从所未有之事,心下有些吃惊,又有些担心,抓住温红狐双肩,将她身子硬扳过来,面对面地对着他,见她嘴巴翘得老高,双颊气得鼓鼓的,显是气极了的样子,心下又是心疼,又是着急,问道:“红狐狸,你怎么啦?”
温红狐忽然嘤咛一声,扑在他怀里哭将起来。谢恩更是吓得手足无措,连问:“红狐狸,你怎么了?红狐狸,你怎么了?”温红狐却只是哭,双肩耸动不已。
过了良久,才渐渐止住哭声,抬起泪眼模糊的眼睛,道:“恩哥哥,你既然一定要去参加武林大会,我也跟你去。”
谢恩道:“那是当然。”
温红狐忽然灿然一笑,道:“恩哥哥,到时候我想扮个跟你一样的英俊少年去。”她本来泪珠犹存,有如带雨梨花,楚楚动人,这一笑,笑去了凄楚,显得更加明艳动人。
谢恩知道她有这忽哭忽笑逗得人一忽儿叫、一忽儿笑的习惯,见她终于笑了,心下一宽,道:“那好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