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林道并不是一条道,八角亭也也不是一座真正的亭子。
北林道原叫“北林道观”,八角亭是道观前面的迎客亭,皆毁于战乱之中,八角亭只剩一张石桌和四只石凳。
李奇等人接近八角亭后,便矮身钻进了旁边的密林。
此时亭中三人正襟危坐,正是龙虎寨寨主邓从虎,三河帮帮主钟洪、四当家吕涛。
东、北两个方向各有一队短衣劲装的武士,正是三河帮和龙虎寨徒众。
数声蛙鸣鸟语,没有风。
场面充满大战前的宁静和窒息。
“哼,想是那诸葛飞云怕了不敢来!”吕涛显然等的有些不耐烦。
见邓从虎面无表情,钟洪笑道:“四弟稍安勿躁,还没到约定的时间。”
就在这时,只听嘚嘚的马蹄声飘来,三人不约而同寻声望去,但见两骑风驰电掣,片刻间已到了近处,两匹马前蹄高扬,嘶鸣过后瞬间停住。两个矫健的年轻人翻身下马,皆腰悬长剑,锦衣华服。
来的正是诸葛山庄庄主诸葛飞云和山庄一个家人。飞云将马缰递给那家人,径直入亭,拱手道:“邓寨主、钟帮主有礼。”又直视吕涛,“吕兄臂伤可好了些!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吕涛哼了一声,不忿道:“被臭虫咬一口还能死了?”
钟洪赔笑道:“都是朋友,还请坐下谈吧!”
众人依言坐下。
邓从虎作为矛盾中心,又是和事老,当先说:“咱江湖人也别兜圈子,此事关乎犬女的终身幸福,承蒙吕四当家、诸葛庄主抬爱,希望不起刀戈,结个善了,有缘人终成眷属。”
吕涛气鼓鼓道:“邓寨主客气,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在下与贵千金已有婚约,只是诸葛飞云无事生非、仗势欺人罢了。”
诸葛飞云冷笑一声,道:“在下虽不才,又岂是无事生非之人?素梅与你有婚约不假,但一则我与素梅定情在先,二则咱二人比武决胜在后,你竟然耍赖,不仅妄称豪杰,简直厚颜无耻。”
两人几句话就要崩了,钟洪如何能不力挺兄弟?接道:“我吕四弟为人谨慎,又颇有自知之明,明知不是对手又怎能自取其辱?明明是你所求不遂,将我四弟打伤。况且你说与素梅姑娘定情在先,又有何凭证?我四弟与素梅倒是早有情缘。”
吕涛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道:“其实我和素梅早都……此手帕正是她赠于我的定情之物。”
诸葛飞云定睛一瞧,顿觉脑中一阵轰鸣,那手帕正与素梅送给自己的一模一样,只是样子陈旧了一些,不免暗自琢磨:“难道他所言非虚,我若也拿出手帕,岂不等于说她情许两人,水性杨花?难道她真是那种人?”
他虽是一庄之主,但毕竟血气方刚的年纪,情啊爱啊恨啊怨啊顿时交织纠缠,竟有些混乱,猝然拔出长剑,指着吕涛道:“奸诈小人,比武输了竟诬我无故伤人,你三河帮高手尽出,岂不是想以势压人?这手帕定是你偷来的,反倒拿来污蔑素梅清白,你若豪气,咱们单打独斗,一决生死!”
吕涛见他又来激将之法,虽心知不是对手,但一则不愿在众人面前失了胆气,二则钟洪在场,他有恃无恐,道:“你道我真是怕了你?好,咱们不死不休,各安天命!”
话音未落,金笛已向飞云胸前扫去。飞云侧身还了一剑,霎时交手,剑光笛影混在一起。
高手对阵,除功法招数外,临场心态更是关键。若论武功,吕涛不敌青云,只因青云思绪紊乱,剑招不稳,而吕涛一只金笛反倒使得行云流水般。这一正一反,倒使两人打的难解难分,三十几招未分胜负。
为飞云牵马的那家人见状,说道:“少庄主,切莫伤了吕四爷性命,坏了与三河帮情谊。”
这一提醒,诸葛飞云强自收摄心神,场上形势立时有了变化,不出十几招,吕涛已被弄得手忙脚乱。
“四弟,飞云庄主,咱们有话好说,不要伤了和气。”钟洪这话貌似一个提醒,告知众人他要阻止殴斗,而不是助拳吕涛,免得引起误会。说着纵身掠去,似欲将二人分开。
就在他纵身离座的一瞬,为飞云牵马的那家人身形闪动,已挡在他前面,一掌攻出。
钟洪斜身躲过,尚未立稳,只听那家人怒道:“枉你一帮之主,为何偷施暗算?”招式不停,又飞出一脚。
没想到一个牵马的家人武功竟如此高强,钟洪暗自心惊,大叫道:“好啊!既然你诸葛山庄不想谈,那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一声唿哨,三河帮三十余名好手纷挺兵刃攻了上来。一时间刀光四起,剑影横斜,双方拼斗起来。
邓从虎有些手足无措。他即无法偏帮,但想要劝解也是万难,双方都杀红了眼。
“八弟……”飞云叫道,“少杀人命。”似完全不把三河帮放在眼里。
钟洪气的哇哇怪叫,一口鬼头刀耍的如柳枝轻,像闪电快,怒道:“诸葛庄主也忒小瞧了三河帮,我等就算武功不济,大不了拼命,何必承让?”
饶是他口舌硬朗,但诸葛世家家传兵经三十六剑玄妙无比,二人又配合精妙,不多时已斩伤三河帮七八个人。
李奇越看越急,暗想再拼下去必是鱼死网破,刚想现身解围,忽听陈雪主道:“奇哥,你要做什么?”
“钟洪为人仗义,诸葛世家也太咄咄逼人了些。”
“他为人仗义?我看是包藏祸心。而那诸葛老八倒是为人沉稳,聪明的很呢!”
“这话怎么讲?”李奇问。
“适才钟洪虽嘴上说去劝架,手却早握着刀柄,分明是担心吕涛不敌,是以想偷机暗算。若他真想劝架,为何非要等吕涛要落败时出手?诸葛老八正是看透这一点,才将他拦住。”
李奇回想当时情景,确如她所言,道:“还是雪妹细心。”
陈雪主笑道:“只是奇哥你太过厚道了些。”
李奇皱眉道:“现在怎么办?那诸葛二人虽略占优势,但毕竟三河帮人多,打下去不免两败俱伤。”
“你看他二人走位,像不像当年诸葛丞相所创双奇阵?”
李奇仔细一瞧,但见他二人背对着背,此进彼退,若即若离,时转时停,配合得天衣无缝,将周围封得严严实实,点头道:“他们以二敌众,绝非自以为是。”
陈雪主跟随岳飞在前线八年,对奇门阵法颇有了解,道:“当年诸葛丞相自创双奇、三丁、四方、五行、六合、七星、八卦数个阵法,其要旨便是在战场上先求自保、以少胜多。诸葛后人又经多次改良,是以更为玄妙。”
“不管怎样,先让他们停手再说!”
“这阵法的阵眼在头顶,需将二人分开。”
“雪妹放心,这些日子咱们勤练岳飞传授的无极功,已有一些进展。不来横的,我看也没法阻斗。”李奇说完纵身跃出,几个起落飞掠至诸葛二人头顶。
众人正全神憨斗,李奇身法又快,是以全未警觉。等他纵到众人头顶,两帮人均以为是对方帮手,皆大惊失色。
诸葛二人见有强敌,急速后退相互倚靠;三河帮众未明所以,也不敢欺近。
此时李奇已腾跃到了最高处,大声道:“请双方罢手。”突然空中转身,头下脚上,开山刀向下急劈。
他将全部功力灌注刀上,手腕划圆,刀尖所向飞沙走石,刀气顿将诸葛二人罩住。这一招正是岳家枪法的“翻江倒海。”
三河帮众惊骇不已,只得后撤静观。邓从虎看的真切,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诸葛二人被刀气所困,徒感窒闷,知是劲敌。他二人心有灵犀,只需要个眼色,运涌全身功力于长剑,汇合后齐齐向空中刺去。
双剑合并,二气合一,威力巨大。
李奇将开山刀一横,刀面向下,右手持刀柄,左手按刀面,身体像陀螺一样急速旋转起来,竟用刀面将两股真气劈开。
刀剑相交时,只听得震耳的金属碰撞之声,诸葛二人俱感手臂发麻,压力重重,不由自主分开来。
李奇借剑气斜向外飞出,稳稳站定,神威凛然。再看那诸葛二人,发髻已被真气迫得散乱,显得狼狈不堪,锐气也消了大半。
李奇倒提开山刀向众人施礼,道:“在下李奇,请各位罢手。”陈雪主和陆大严也已赶了过来。
邓从虎见神兵天降,双方也都住了手,心下欢喜,屈步施礼道:“李大侠,二位侠士,龙虎寨邓从虎有礼了。”
“邓寨主、钟帮主、诸葛庄主、吕四当家,”李奇道,“在下适才贸然出手,只是不想大家因误会而多有损伤,得罪了。”
邓从虎道:“此事说来话长,诸葛庄主和吕四当家各有道理,李大侠想是已有所耳闻,若有高论,且说来听听,我等自当斟酌处置。”
钟洪见李奇武艺超群,心知不是对手,而且己方正处颓势,正捡个台阶下,急忙说道:“李大侠神刀威猛,钟某佩服,只要说出道理来,在下和吕四弟自当惟命是从。”说完瞧着诸葛飞云。
诸葛飞云刚才败了一阵,涨红的脸色尚未消散,道:“我兄弟技不如人,自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李奇是粗鲁汉子,带兵打仗自是游刃有余,他出来只是阻止殴斗,但要说处理这等儿女私情,哪有主意?
陈雪主知他难为,接道:“小女子是李奇的妻子陈雪主,这位是同伴陆大严。大家自说自话,各有道理,但是否问过素梅小姐到底芳心向谁?”
众人只因各有私心,反倒忽略了最大的主角—-素梅,此时经一提醒,均如梦初醒。
诸葛飞云道:“李大侠,李夫人,陆前辈,在下与素梅小姐一见钟情,早已私定终身,请二位明察。”
吕涛哪肯示弱,也急忙说:“我对素梅小姐倾心已久,且有婚姻之约,也请明鉴。”
陈雪主笑笑,道:“我有一个问题要请教诸葛庄主和吕四当家,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飞云和吕涛同声道:“李夫人请讲。”
“如果尊夫人与你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心怀其他男子或做出红杏出墙之事,不知二位作何感想,如何处置?”
这……众人愕然,面面相觑。
飞云想了想,道:“如果她不能钟情于我,我甘愿放她离开,成人之美;如果背着我与他人……我还真没想过,不知如何处置。”
吕涛道:“如果我的夫人不能钟情于我,我的想法和诸葛庄主一样,但如果红杏出墙,我必将她碎尸万段,决不宽宥。”
陈雪主微笑道:“这就是了。如果想娶的娇妻早已心属他人,岂不等于毁了别人鸳盟而给自己找了冤家?二位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便都不会做那夺人所爱之事。所以问题就简单了,让素梅自己选吧!”
众人皆觉有理,好不欣喜。邓从虎先是一喜,继而不无忧虑的说道:“这当然好,但我那小女心性善良,唯恐折人颜面,必是难下决断的,否则也不会隐瞒与诸葛庄主私定终身之事。”
陈雪主笑道:“知女莫若父。但邓寨主不必担心,我自有妙法!今夜便能决断。”
她说出办法来,众人都叫好,飞云和吕涛各自心下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