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奇夫妇起的很早,将李玄托付给耿京照看。陈雪主为李奇换上了一件金黄色的锦缎大氅,显的十分威武。
张家集是百年难得的热闹,插云岭更是从没有过的风光。山岭路旁插满了旗帜,远远望去如一条龙身蜿蜒,平台的四周也都插着旗,每面旗下都有一名护国军站岗护卫。
广场前端建有一块三丈见方的大木屏风,衬着淡黄色的本色,“英雄会”三个红字苍莽遒劲,气势非凡。屏风前是一块半身高的方形木台。木台下纵向摆着数排乌亮的木椅,两侧各有两面面宽五尺的大鼓。
卯时未至,从张家集赶往插云岭的路上便已车水马龙,先走的已经赶到了插云岭山脚,后面的人才从张家集出发。
李奇、黄佐早已站在入口处迎接,龙虎寨邓从虎,三河帮钟洪等也各自带了手下赶到,相见十分欢愉。
辰时将过,排椅上已坐满了人,排椅后面还站了好几层,足有八九百人,场面蔚为壮观。四面大鼓“咚咚”响过,李奇等人穿过排椅,边走边向众豪施礼,群豪热烈呼应。
等他们走到木台上,鼓声戛然而止,李奇环抱施礼,道:“各位豪杰义士,承蒙赏脸,李某不胜感激。金虏残暴,伪齐叛逆,李奇虽不才,也知国仇家恨,食难下咽,寝难安枕,相信大家也深有同感。近日,我们得到可靠情报,伪齐正调集军马欲犯我国境。忠义护国军在插云岭大聚群雄,正是希望有抗金意愿的江湖豪杰能够团结起来,统一号令,痛击贼虏,保我山河。”
他说的激昂豪迈,瞬间点燃了众人的热血,纷纷举着刀枪叫道:“痛击贼虏,保我山河,痛击贼虏,保我山河……”
众声息止后,排椅上一老者起身道:“李头领,在下铁剑门马玉通。头领一番慷慨陈词,正说中我中华男儿的心声,马某甚有同感。只是这伪齐要进攻大宋,消息是否准确?”
李奇拱手道:“原来是马老英雄,失敬失敬,消息来源绝对可靠。再说即便他们没有大举进犯的意图,刘麟、刘猊、兰和、李成等伪齐叛逆也不断滋扰边关,边关百姓苦不堪言,日夜盼望王师北来,我等也有保境安民之责,众位豪杰切莫生疑。”
排座中又有一人站起,道:“李头领,诸位英雄,在下万山派史尚远。史某远堂兄弟史尚达数年前曾参加义军,后来义军被朝廷解散,他甚是灰心,现已归隐。不是我史某说丧气话,这义军聚散无常,不知诸位作何感想?”
“史大帮主,失敬失敬。”李奇道,“我护国军中就有不少原本曾参加过义军的将士,龙虎寨寨主邓前辈以前就是义军头领,如今也欣然与我护国军结盟,矢志共同抗金。况且众位可还记得数年前的八字军?所有将士面刺‘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神威赫赫,令敌人闻风丧胆,百姓怀念至今。还有正在抗战的红巾军,他们在北有金贼、南有伪齐的艰难环境下,四出游击,屡败贼寇,现在每天都有人流血牺牲,却从未放弃。他们的事迹必将名流千古,为后代敬仰,我等又岂能因噎废食?”
众豪交相议论,皆以为然。
“李头领”,众豪寻声望去,排椅上一个青衣打扮、鹰眼阔鼻的中年男子起身施礼道:“在下大鹰堂展飞,敢问李头领适才说统一号令,不知如何推选群伦领袖?”
“展大堂主有礼。”李奇道,“当今武林豪杰泛起,人才辈出,在座德高望重、武艺超群者比比皆是,至于是比武较艺,还是公推公选,这倒不伤大雅。目下最重要的还是希望各位豪杰能够明确抗金意愿,真正团结一心。”
看群豪态度,李奇略感欣慰,知道这几番对话起了作用。
“我看是你李奇想做盟主吧!哈哈,哈哈哈!”这刺耳的声音发自一个长眉细眼、尖嘴猴腮的中年人。
李奇问道:“还没请教。”
那人道:“好说好说,在下万刀门厉万刀。”
“久仰。”李奇道,“试问天下有志抗金之人,谁不想做一番轰天动地的大事业?但在下才微德薄,统领忠义护国军尚觉力不从心,怎敢在众豪面前大言不惭?还请厉门主休作此言。”
此时,陈雪主正斜倚在聚义厅门口听他们说话,忽听身后有唰唰的脚步声,回头看到马月带领数弓箭手从后门进来,正悄悄上楼。
她迎上去寻问情由,马月说担心与会帮派中有伪齐细作闹事,埋伏人手以备不时之需。她虽觉有些不妥,但防患于未然也不为过,并未深思。
这时,校场排椅中有人起身道:“在下虎头寨皮大力。小门小派,人微言轻,但我听说你们护国军已经投靠了伪齐,这次英雄会也是别有用心。”
李奇刚想说话,邓从虎起身道:“皮寨主,忠义护国军所作所为皆是正义爱国之举,大家有目共睹,李头领更不是那卖国求荣之人,皮寨主切不可单靠传言而妄下定论,多生怀疑。”
“在下也是听说。”皮大力道,“但无风不起浪啊,我也是担心各位英雄豪杰上当受骗罢了,李头领你最好能自证清白。”
厉万刀急忙接过他话头:“是啊,这事情我也听说过。”接着又有数人哼哼唧唧附和。
李奇大觉蹊跷,暗想这样的猜疑又怎能自证清白?道:“诸位豪杰,我忠义护国军自成立一来,平灭匪患、安置流民、救济百姓,是以威望日隆,短短数月就有近万人前来投靠。试问这样的护国军会不会是伪齐的鹰犬?所谓清者自清,何必自证?皮寨主,厉门主,说句得罪的话,我若说你们是伪齐鹰犬,你们能否自证清白?”
众豪大哗,都为李奇的言论喝彩,厉万刀面上有些挂不住,顿时恼羞成怒:“哼,证据就在你身上。”
众豪愕然,不免追问,他自鸣得意,慢条斯理说刘豫给李奇的秘信就藏在他衣服里,还说伪刘皇帝许诺只要他杀了与会众豪杰,就封他做齐国大将军。
义军众首脑均已想到这些人是刘麟派来捣乱的,但没有证据,也不能胡乱质疑。陈雪主暗忖:“林朝英的杀招来了,但她一直都在我们的视线之内,根本不可能做这么多事情,义军中有鬼,而且这人必然颇有地位。”
她将义军中所有重要人物在心中过了一遍,还是一无头绪,心急如焚,将目光又转向校场。
李奇凛然道:“厉门主,我没做过的事情当然不知道,但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知道的如此详细?”
厉万刀情急口误,顿时冷汗如雨,李奇抛过来的冷刀子他不得不接:“我……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要不信,你……你把衣服脱了让大家搜搜。”
此时马月也已返回,高声道:“搜就搜,要是搜不出来,你厉门主拿命来偿,敢么?”
厉万刀撇嘴道:“不妨一试。”
听马月如此说,陈雪主立时怀疑起来,不断回忆他的举动,竟觉毫无可疑。又想起李奇身穿的黄色大氅,是她亲自下山定做、亲自保管,谁能在大氅上动手脚?
黄佐对马月的说辞也很不满,道:“诸位,别听无中生有的片面之词,我看厉万刀就是来搅局的,所说的话要么道听途说,要么胡说八道。要是他一句话就让我们大头领把外衣脱了,那还成何体统?就算他厉万刀真挨了万刀,李头领也不会脱衣给人检查。”
“证据”肯定在衣服里,要是不脱恐难善了,但若是被找到,又该如何处置?李奇急中生智,笑道:“好,我把这大衣脱了,就由厉门主你亲自来检查好了!”说着脱下大氅。
众豪都围了过来观瞧。厉万刀有模似样,这儿摸摸那儿看看,最后在大氅后襟的夹层里撕下一块黄龙锦帕,举在手中道:“哼,众位看,这就是证据了。”
李奇突然暴喝道:“这锦帕里写些什么?”
这一声暴喝如闷雷般,着实把厉万刀吓了一跳。他一时惊惧,脱口而出:“这……这……这里面说,若能将周边反金势力一网打尽,朕将封你为齐国大将军,朕以大齐命数作保,决不食言。”
马月暗自叫苦,李奇却哈哈大笑道:“厉万刀,我敬你一派掌门,又为大局处处忍让,但你咄咄逼人,一再陷害,你是不是已经接受了伪齐的招安,特来毁我护国军,毁我大宋?”
厉万刀见被揭穿,惶恐惊惧,已有些语无伦次:“没……没有,哪个王八蛋接受招安了?我说的没错,不信大家伙儿看一看,这是大齐皇帝给他的信。”
群豪接过黄龙锦帕,读道:“李奇将军阁下:朕大齐皇帝刘豫,素闻将军大名,钦慕已久,怎奈缘铿一面,未能受教。将军若能将襄州周边反金势力一网打尽,朕将封你为齐国大将军,封妻荫子,世袭罔替,永享富贵,决不食言,朕以大齐命数作保……看,这上面还有伪齐皇帝的玉玺印鉴。”
李奇又哈哈大笑,笑得厉万刀心里更发毛。这时皮大力等又趁势鼓噪:“姓李的你笑什么?这封信还不够证明你已投靠伪齐,想谋害我们么?”
“姓厉的,你个汉奸卖国贼……”李奇一边向厉万刀逼近,一边狰狞大吼:“哼,若不是栽赃陷害,你如何知道上面写些什么?难道那信是你写的?现在证据确凿,岂容你狡赖不认?快说你何时成了伪齐奸细,还有什么阴谋手段,若不说实话……”
他句句如刀,厉万刀吓得哆哆嗦嗦不断后退,未等李奇说完,他已仰倒在一把椅子上,眼珠上翻,口吐白沫,一动不动了。
众豪大惊,急忙围上检查,在他后颈拔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钢针,针尖阴森黑亮。黄佐接过,展示给众人道:“钢针有毒,有人杀人灭口,众位千万别中了离间之计。”
“诸位都是有识之士,定能分个黑白。”李奇道,“若那是伪齐皇帝给我的私信,厉万刀又怎能预知内容?况且若在下已接受诏安,一把火将信烧掉就是,又何必带在身上?他们见奸计败露,是以杀人灭口,这人就在众人之中,不过也不重要了。还请诸位豪杰明鉴,切莫因鼠辈构陷而坏了联合抗金大事。”
众豪均以为然,鼓掌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