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沙思甜回来了。
上的山多终遇虎,骗子也会被骗,也有失手的时候。之前高玄还是胜利者,此刻恐怕就要成为被人在地上揉搓的对象。
那中年男子倔强不屈,高玄如何能不被感染?他没有回头,但一股傲气由心底升起——作为高端行业的领军人物,尊严绝不能丢。
“傻(沙)姑娘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官票赎回来了没有啊!”高玄说着竟然笑了,只想通过这笑声调整自己的心跳。
沙思甜白了他一眼,走到那男子身前,掰开他的嘴将一粒药丸送入,缓缓起身,说道:“阁下果然高明,差点儿上了你的当。你绝对是此道高手,不该是无名之辈。不知能否赐告大名和师承?”
骗子也有门派,正如出苦力的也有靠山,打鱼的也得依傍一个水寨码头。她这么问是江湖套路——探底。
“不止是高明,简直又高又明。”高玄道,“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骗子太出名可不是什么好事。”
“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利。说说吧,你是在哪里跟上我的?”
“我更想知道傻姑娘是如何识破我的。”
赢要赢的明白,输也不能糊涂。这就好像赌牌九,不管你拿了至尊宝还是点子牌,都一样想知道对方的底牌。
沙思甜冷笑道:“你找我麻烦,不该先说清楚么?况且只要我一抬手,你就废了!”
“打从你在街面儿卖身我就跟上了。”高玄说着,竟有些眉飞色舞,本该先吹一波的,但眼把前还要把气氛搞的暖和一点,道:“以姑娘尊容,说实话,开价五千两也不贵,但不知这买卖还在不在,在下向来不缺钱的。”
他一番溢美之词,沙思甜听来却极具讽刺意味,气的牙痒。本来嘛,就差那么一点点,她险些一世英明尽扫地,满江春水向东流!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道:“我问什么你便说什么,若再胡说八道,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高玄当然心虚,但怎能在美女面前轻易表现出来?传统的开启方式是气而不馁,临危不乱:“我第一眼看到你,便知你是骗子……”
话匣子一打开,便将如何识破、如何设计、如何跟踪等情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只是略去他在万顺当铺做工和易容的事儿——其实那对沙思甜来说也不重要。
听完他的讲述,沙思甜长长舒了口气,冷艳的目光中,色彩极其丰富:有惊疑,有欣赏,有憎恨,还有一些东西,以高玄高人几等的观察力也说不上来。
那男子已经醒转,只是药劲儿还没过,浑身乏力。他听到二人大半的对话,此时方开口道:“若说你籍籍无名,老子当真不信,我师妹还没失手过!”
“大哥你错了,聪明漂亮可爱的傻姑娘这次也没失手!”高玄已经败了,作为失败的弱势群体,他早展开了高帽夹头、甜言蜜语两门神功。
“甜言蜜语救不了你。”沙思甜并不买账,又转向那男子,高声道:“你别说话,连食物里被人下了药也不知道。”
那男子被教训,心里十分不服,道:“这小子扮猪吃老虎,我……”见沙思甜狠狠剜了一眼,他不敢再说,心不甘情不愿的闭起嘴来。
高玄可不管别的,继续施展高甜神功:“能被傻姑娘谬赞一二,在下甚觉荣光。”
“我从未失过手的,你也领教了。”沙思甜啐了一口,“还敢在我面前逞能装蒜?”
“我既不会在聪明人面前逞能,也不会在漂亮的女人面前装蒜。但在下真的不知错在哪里,还请姑娘开恩赐教。”
其实高玄不问,她也会说的,因为还没有赌徒拿到至尊宝而不开出来的。
夜幕悄然来临,庙内已有些昏暗。沙思甜将灶上铁锅端开,又生起火来,缓缓道:“你有三个漏洞。”
“这么多?”高玄十分配合的说了一句,在离那火堆有四尺、离沙思甜则足有八尺远的地方坐下,一个本来是对话的场景,被他搞的跟隔空喊话似的。
他对沙思甜绝对是心存畏惧的。这个也理所当然。你想哈,那男子即便中毒,高玄也不敢靠近他,说明那男子比高玄厉害。但他在沙思甜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说明他没沙思甜厉害。
沙思甜大于那男子,那男子大于高玄,推出沙思甜大于高玄,高玄对她畏惧不就顺理成章了?你再想,沙思甜是江湖骗子,而高玄则只是市井骗子——江湖是湖,而市井是井,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想的如此周全,设计的也算完美,你的骗术可入一流。”显然,沙思甜对高玄还是很欣赏的,是以说话时脸色变柔,声音也变得柔和,在火光的照映下,她娇面桃花,楚楚动人。
高玄瞧得心里噗噗通通乱跳——他岂不正处在心里最容易噗通乱跳的青春时节?
但,这一切看在那男子眼里,一股嫉妒的邪火突的窜上顶门,吼道:“师妹,你跟他废什么话,刚才他羞辱我,你替我杀了他。”
听到这话,高玄更加警惕起来,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沙思甜,盯着她一举一动。
她同时将这两个男人视作无物,任凭那男子如何开口恳求,她也不理。
“就是玩玩,何必那么认真?”高玄终于忍不住大叫出来。
“你若不肯动手,等我墨显忠力气恢复了,就活拔了他的皮,他会死的更惨,哈哈……”那男子不依不饶,此时竟哈哈大笑起来。
高玄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但他为何要把名字说出来?墨显忠……名字很一般啊,难道很出名?莫不是我江湖经验尚浅,没听说过?
“诶!”安静了好一会儿,沙思甜终于叹了出来,开口道:“你第一个漏洞是当票。”
“我识破你的时候才想到这个办法,临时抱佛脚做了这张假当票,只是简单做旧,不够完美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第二个漏洞还是当票。”
“哦……哦?”高玄手里拨弄着一根稻草,前思后想,这次真的把他难住了,只得老实说:“想不出来。”
“这是一张价值千两银子的当票,你专门来赎当,怎会将如此贵重的东西放在袖子里?”
高玄“赠送”她那锭银子,实则是引她来偷。而为了让她能够顺利偷到当票,他将当票和银袋一起放在袖囊里,却没想就此留下破绽。如此微末之事,若不是心思极其细腻之人,又如何能够发现?
“你的第三个漏洞便是化妆了。”
高玄不自禁摸了摸脸,微微一笑,摘了假胡子,又用袖子把脸上泥黑擦净,一张十分俊美的面孔显露出来,道:“我听说江湖中人出门办事,简单化妆也是常有的,这有何可疑?”
沙思甜看着卸妆后干净了一点的高玄,变得激动暴躁起来,大声道:“你是江湖人么?你知道江湖在哪儿?不是江湖人又如何装得像?”
高玄听得一头大雾,他没想到她竟是这样一种态度,这其中充满怜爱和惋惜,而她说的这一点也确实是最明显的漏洞。
会武功不一定是江湖人,但江湖人一定会武功。精通武功的人,也能分辨别人会不会武以及武功强弱。高玄从没学过武,又怎会是江湖人,怎能骗得过江湖人?
他输的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