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一下午时光转瞬即逝,四兄妹来到镇边儿一家小食肆。
老板是个中年人,热情过来招呼,高玄要了几样小菜,正吃着,老板娘揪着老板的耳朵骂了起来,从厨房骂到餐堂:“你个挨千刀的,平时好吃懒做也就算了,竟狗胆把我这家传红烧果子狸的秘方给送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果子狸,还红烧?高玄不禁想到蝙蝠,虽然他要的菜没有果子狸和蝙蝠,还是瞧着难以下咽。
“我说烧锅滴!”那老板猫腰捂着耳朵辩解,“这可得说良心话,儿子要讨好人家姑娘,到时候他们成了亲,这配方还不得传给他们?”
见众食客发笑,老板娘讪笑着松开手,叉着腰道:“哼,不是你卖乖把秘方给了儿子,他怎么就送了?要是儿子娶不到那姑娘,我就把你休了!”说完恨恨的回了后厨。
老板向食客点头哈腰致歉,众食客又一阵欢笑。
高玄正笑着,突的如醍醐灌顶,暗忖:“如果我们把四大派秘籍都记住,他们担心绝学外传,又不愿做那杀人灭口之事,便不得不将我们收留。这应该就是陈雪主的计策,但为何又找来赤魔教?不对,这计划的前提是我们都是孤儿,四大派见我们无家可归,才能顺理成章的收留,那陈雪主呢?难道她早知道这计划实施之前自己已经死了?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但已瞬间明白:“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是想死在赤魔教手里,而且是为救护四大派而死。这样四大派就欠了她一个救命的恩情,加上我们又记住了秘籍,在道义和利益上他们都不得不收留我们。这计划甚至可能挑起四大派和赤魔教的火并啊!”
她实在太伟大了,这样的人在二十一世纪还有么?
或许有吧!
高玄内心一阵颤抖,不觉神色凄然。义、枫、岚只道他思念娘亲,也都伤心起来。
吃完饭回到居所,高玄说要去秋浦客栈打探消息,不能天天回来,让义、枫照顾岚妹妹,又叮嘱他们抓紧背诵秘籍,三人满口应承。
所谓武功秘籍,大多招法、字数都不是很多,而且一些法门精意多有相通。二十天以后,他们已把所有秘籍都背的滚瓜烂熟。
经过陈雪主十多年的着意训练,他们的武功根柢十分扎实,又经过这段时间揣摩演练,已初窥武功堂奥,缺少的只是临阵经验。
但这一点他们自己并不清楚。
这些天高玄一直留意秋浦客栈的动静,他确信老板、小二、杂工等都是赤魔教的人,而住客中还没发现任何异常,只是客人越来越少。这让他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
七月十日,距离四大派和赤魔教相会的日子还有四天。高玄决定让弟妹们也都住进秋浦客栈,便将四大派秘籍尽数烧了,把岳家枪法、拳谱、无极功法、医书、银票及蟠龙宝匕放入木匣,用油布纸裹了几层,埋在居所附近一棵大树下。
住到七月十三,客栈仍无异动,高玄心下十分焦忧,但他相信陈雪主的安排绝不会错。谁想这时客栈开始逐客,所有住客都被几个凶蛮汉子赶了出来,没有理由。
这是要为明日与四大派会面做准备,高玄心里清楚。将离开秋浦客栈时,看到柜台前的精瘦老者已换成了一个面皮黝黑,剑眉虎目,突鼻薄唇的中年人,颌下还有一缕黑须。
高玄与他互视一眼,竟都有些惊讶。
高玄见这人面貌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料定此人是赤魔教重要人物,上前招呼道:“您是掌柜?不知老板去哪里了?”
“你找老板有事儿?”那人虽然回答,语声却很冰冷。
“倒也没什么大事。”高玄道,“小弟昨日出去跟人谈买卖,盘缠被偷了,想向老板借几十两银子花花。我可不是无赖,我已派人通知家里拿钱,不日便能送来,到时一定奉还。”
这种无赖的要求,高玄却说得理所当然,任何人都会以为他是疯子,谁想那掌柜默然片刻,从柜下拿出一锭金元宝,道:“拿去用吧!”
高玄一愣,伸手接过,连声谢字都没说,带着弟妹们离开,在离秋浦客栈最近的一家吉祥客栈住下了。
明日就要分离,有散难聚,高玄提议一起到野外吃酒告别——他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野炊。
买了一坛酒,一只烧鸡和几样小菜,带了碗筷提着灯笼,他们便来到不远处的竹林小亭中。高玄给每人倒了一碗,一小坛酒正好见底。
红灯高挂,清风摇曳,未等及酒已充满离愁别怨。高玄希望能开开心心的吃完这顿团员饭,便打起精神,拿出平日的油滑性情,撕了一只鸡腿给岚妹妹,却皱眉看着高义道:“今天你不许哭鼻子哦!”
义、枫会意,都开心的笑了。高义道:“大哥你真看错小妹了,小妹从不哭鼻子,都是哭眼睛的。”
岚妹妹擦了擦眼睛笑了出来。
高枫给高玄撕了只鸡腿,给高义和岚妹妹撕了鸡翅膀,端起酒碗道:“大哥,二哥,小妹,从小到大就属我笨,你们总是让着我,你们是我的亲人……”
高玄担心他煽情,惹得大家不好受,打断道:“三弟你刚才说属你怎样?”
高枫道:“我说属我笨。”
高玄嘻嘻笑道:“不对啊,你和二弟同一年生的,我记得他属鼠,你怎么属笨呢?”
四人都笑了。高枫瞧着高岚道:“是啊,我若属笨,妹妹就属笊篱的。”
笊篱漏水,这是挖苦她爱哭。
岚妹妹急了,拿起鸡翅膀就往他脸上戳去,口中喊道:“鼠你笨,鼠你笨。”
高枫围着石桌跑,二人便追逐起来。岚妹妹身子弱,正跑到高玄身侧,忽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高玄一把将她抱住,关切的问:“脚崴了吧,让大哥看看。”
他抱起高岚放在石凳上,用手轻轻的为她揉着脚踝。义、枫也围了过来,这才发现她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却默默的不发声响。
高玄起身将她揽在胸前,只听她一字一顿的泣道:“以后我摔倒了,谁来扶我?”一句话差点把三个哥哥的眼泪也勾了出来。
高玄动情道:“小妹别哭,大哥扶你,大哥永远扶着你。”他让岚妹妹别哭,自己的鼻子也酸的难受。义、枫二子也都坚定的说要扶小妹,永远扶着小妹。
四个孩子,一群孤儿,就这样在漫漫长夜无声饮泣。
高玄从腰间解下块玉佩,掰成四块儿每人分了,道:“这是咱们以后相见的信物,见物如面。”
义、枫、岚默默将碎片收好。
高玄希望在最后时刻鼓励一下弟妹们,端起酒碗盎然道:“二第,三弟,小妹,娘的安排肯定是最好的。今后无论我们身在何时,身处何地,娘的教诲和恩情绝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