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基兰动动手指,教一旁伺候着的小厮把名册和地图收了过来。席上诸人俱是立起敬酒奉承道:“天助王爷成功劳!”“王爷得了此图,必然无往不利!”“王爷不用这图也能将这群逆贼斩尽杀绝!”
斯基兰听了奉承话,满面春风得意,连连点头道:“哈哈,好极,好极!”他翻着名册,看着地图,脸上表情愈发欢快起来,他沉吟着:“原来还有这人......”“这正是我埋伏之处!”“女夜魔不过如此,手下人不过是些脓包软蛋!”他一边读着,一边吃酒,殊不知酒一下肚,这毒来的更烈,席上人一杯一杯的陪着饮,也都开始昏昏沉沉,神志不清。刻利乌斯与纳克索两人相视一笑,心道,这花名册上的人名都是假的,有些还是今日在场的人,你看着高兴倒也是奇了。
不消一轮酒的功夫,席上的人已然倒了大半。斯基兰也似摇摇欲坠,随时要从椅子上醉倒过去,刻利乌斯装作关切道:“王爷,王爷醒转!”斯基兰嘟囔着道:“好极,好极......”他说着,眼前一黑,像张人皮一样滑溜溜的顺着椅子落了下去。
这毒原是艾尔莉雅在术士协会时调制的,专攻人心魄神志,却不伤及性命,有酒作伴,药力更甚。便是蒙汗药也。纳克索一脚将斯基兰踢开,坐在他的主位上,除却易容,兀自仰天大笑。刻利乌斯也除了易容装扮,进了几杯酒。纳克索高声道:“这位子本就该由我坐,凯里翁城自古是索萨尼亚领地,我是领主之子,他斯基兰算个什么!兄弟,来,陪我吃上一杯好么?”
他给刻利乌斯斟了酒,道:“除了斯基兰,我的大业便成就一半了,只不过......唉!可惜呀可惜。”他吞了酒下肚,刻利乌斯打望他片刻,也是一口闷了杯中酒,言道:“可惜什么?”纳克索道:“可惜兄弟你!在什么西南领地卖酒,真是暴殄天物!我们从前不对付,那是我做差了,你我早已两清,你若是因为怨恨我而不愿与我共同做事,那兄弟你的格局也忒小了!”刻利乌斯道:“我怨你何来?早先说过了,本就是我没有大志向,你不必多言了。”纳克索点头道:“也罢!可惜那权杖骑士团,本该由兄弟你执掌......”
他边说边走到躺倒在地的诸人身边,把那些帝国和公国的官员士绅都割了喉咙,一刀致命,悄无声息,刹那间宴会厅内已然是血流成河,似人间地狱,纳克索浑身沾满鲜血,脸上笑意却愈来愈浓,刻利乌斯还未曾见过纳克索露出这样诡异的表情,不由得脊背一寒,手心发了汗。他道:“咱们先将那些老臣唤醒了再杀不迟。”纳克索怔了一怔,回道:“此言有理,我这番回来,总也要和我父的家臣们见个礼儿的。”
两人把熟面孔们都扶上座位,刻利乌斯给他们喂下解药,疏通了穴位,众人渐渐睁开眼睛,看见除却了易容的刻利乌斯,纷纷离席半跪在地,齐声道:“奴才见过二公子!”又有人道:“二公子终于回来了,咱们大家伙儿再也不用给帝国做走狗了!”刻利乌斯摆摆手,苦笑道:“不,不,我不是你们的二公子......这......”一人道:“二公子说什么糊涂话!不对,是领主爷,主爷您离开以前,在城里请咱们吃过酒的!”
这些旧臣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原来刻利乌斯离开前嘱托他们留在索萨尼亚,以图来日,这些老臣宁肯被人骂做是奸人走狗也都硬着头皮降服了帝国和公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刻利乌斯重掌江山。今日一见是他,虽然年纪不似从前一样,但众人还是一眼就看出,这是许多年前的二公子刻利乌斯。
这当口,纳克索被冷落在一旁,表情阴冷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既不是失落,也不是不满,而是一种极为微妙的情绪,刻利乌斯打住了诸臣的话语,颇有些尴尬对众人道:“诸位请听我一言,这......唉,我竟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简言之,我不是俄琉斯的老爷的亲生,这位公子才是老爷的失散多年的二公子刻利乌斯。”他将纳克索请来,道:“我本是权杖骑士团阿列西奥之子,是俄琉斯老爷多年前用公子的性命将我换了回来。”他将实情公之于众,众人起先是疑惑不解,到沉默不语,再是连连叹息。算上这八年,距离权杖骑士团陨落时,已然有将近三十年的时光了。到了今日,许多疑问才得解。索萨尼亚的老臣大多与阿列西奥团长也有故交,得知刻利乌斯本是阿列西奥团长的遗孤,也都十分欣慰。
众老臣重新拜见了两人,将纳克索重新请回上座,一一对纳克索说了自己从前的官职,纳克索不言不语,只是板着脸点头回应,老臣们都很不自在,更有人道:“二公子初来乍到,便要给咱们一个下马威!还不如阿列西奥的公子对待咱们亲切!”纳克索本就不快,一听此言,更是起了杀意,正要动手,刻利乌斯哪能许他造次?将他按在椅子上,面上却仍是平和道:“座上诸君都是俄琉斯老爷从前的亲信,不惜给人看做帝国走狗,只为了等你回来,你没什么想说的?”
他两人拼了几回合内力,纳克索根本不是他对手,再者纳克索气息不匀,只这几回合已然筋疲力竭,刻利乌斯以为他不至于妄动了,这才松了手。纳克索惨笑起来,摇头道:“我做的再好,却也不是你,人家等的是你!哪里是我?分明是我僭越了。”他又道:“我此一番回来,志不在此,这索萨尼亚谁爱要,谁就要了去罢!我要的是这该隐朝。”有一老臣怒道:“混账!此地是俄琉斯老爷苦心经营多年,岂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东西?”纳克索也怒道:“别人的东西,我不要,我自己的东西,谁也别想抢!”
刻利乌斯喝道:“住了!咱们这是在做什么?不还有要紧事么?”纳克索对着刻利乌斯点点头道:“是了,你说的不错,咱们还有要紧事,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以后总有个交代。”又有一老臣要开口驳斥,刻利乌斯微微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口,那老臣虽有不甘,还是住了嘴。
两人将斯基兰从桌子下面拖了出来,打了几个巴掌,泼了几杯酒,看他眼皮动了动,立刻点了他穴位,他痛叫一声,却一动也动弹不得,只能瞪眼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胆敢动我?”刻利乌斯道:“你声音也忒大了。”他再点几个穴位,斯基兰便是喊破了喉咙也喊不出来了,他嘶哑着嗓子道:“公国没了我可要亡国,帝国要吃了我们,你们,你们......”纳克索从怀中取出供词一份,道:“我问你,当年你是怎样谋害我父俄琉斯一家的?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来,但敢有半句虚言,我将你碎尸万段。”
斯基兰左右看看,一眼便认了出来,那金发男子正是曾经的通缉要犯,三等勋爵刻利乌斯,一旁的独臂男子才是术士协会的尊主纳克索,他稍想了想,立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波克拉底早对他与马尔库克斯言道,刻利乌斯实则是阿列西奥与卡西多的子嗣,是俄琉斯使了一招狸猫换太子,将他换了出来。也就是说,这自称俄琉斯子嗣的纳克索,才是真正的刻利乌斯。他此时方知大事不妙,若是他二人出马,必得万民响应,看来这一劫他是逃不了了,只好顺着他二人走。他道:“不是我,那都是我义父与上师图满的意思,二位少侠找错人了!”刻利乌斯道:“你还敢胡说?”纳克索心下一凛,再道:“非是我胡说,我是在帕法索罗斯捉了令兄,可他是自刎的,与我无干!令堂令妹的船,是帕法索罗斯的塞伊曼拦下的。我不过一介生意人,你们捉我一点用也无有。”
刻利乌斯大惊失色,追问道:“你待怎样?塞伊曼老爷与图满他们原是一党的么?”纳克索连连点头道:“着哇!你大哥......欧克托勋爵与加哈丽小姐的婚事原就是骗局,不然你以为塞伊曼为何迟迟不要他二人成亲么?只是苦了加哈丽小姐,她根本不知事情原委,欧克托勋爵殁了以后没多久她也步了后尘病死了。”
纳克索言道,原来提卡洛斯领地与帕法索罗斯领地的旧阿卡贾巴贵族们早就与图满及马尔库克斯同流合污,索萨尼亚与帕法索罗斯的亲事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背后捅刀子,欧克托与加哈丽这对苦命鸳鸯到死都不知道他二人到底是哪里触犯了圣灵之怒还是如何。纳克索说完这些,看他二人仍旧满面不快,不等他二人发问,自己把许多年前权杖骑士团一事也说了出来,又说了老国王是怎么被皇后与马尔库克斯一党谋害,如何出卖国家,在中立领地挑起战事,以至今日山河破碎,国土不全。最后他道:“二位少侠,我不过是个生意人,替马尔库克斯他们做事情,不过为了几个散碎银子,我也是亚兰人,我哪里知道他们最后竟是要降服赫斯曼帝国?我若早知晓,我这亚兰人也是有血性的......”
刻利乌斯冷笑道:“呸!你还有血性?你也配说血性这两个字!你眼看着各地阿卡贾巴人要谋害我们亚兰人,因为我养父和我生父是忠臣,你这个亚兰人不去保他二人,反倒认贼作父,引狼入室,你好大血性!”其后,索萨尼亚老臣们也都破口大骂,这些人也是今日才知道许多实情内幕,以前从不知这其中还有塞伊曼作梗。纳克索点头道:“塞伊曼,西贝利亚,这二人的人头只怕在脑袋上也坐不住几天了。斯基兰,我再问你,这供词上所说不假罢?”斯基兰忙道:“不假,不假。”纳克索对刻利乌斯使个眼色,刻利乌斯便解了他的穴道,督促着他在供状上签了名字,写了认罪的话,按了血手印,扣上了他的蜡印。
纳克索将供状收入怀中,笑道:“我们今日来,要的就是这个,你起来罢!”斯基兰爬了起来,看着一地的尸体,仍是惊魂不定,道:“你们还要什么?要银钱?我可以给你们钱,供你们招兵买马......”纳克索却道:“银钱不必,我们另有一物要从王爷这里借来一用。”斯基兰道:“何物?”
只一片刻,刻利乌斯剑已出鞘,那乌黑长剑发出恶鬼哭嚎似的凄厉剑鸣,将斯基兰的人头斩了下来。纳克索连连拍掌,他嘴边带着笑意,眼中却饱含杀气,他对着地上的尸首道:“何物?你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