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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乱局

不见故明 日月不照 4624 2024-07-11 13:39

  这是京城东墙根下的一处小巷,里面尽是破败的民居,多为流浪乞人所住,顾少言挑了一间没人的破院住下,他早就脱了官服,扔了烙有官印的官马,若不是背后的绣春刀,就显得与寻常百姓无异。

  袖月闪进门中,一把关死了大门,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外面街上全是搜家的官兵!”

  “扫除异党罢了,与我们无关。”顾少言显得很平静,朝她伸手道:“东西买来了吗?”

  “买来了!”袖月快步走过来,将手中包裹解开,里面是一些药材和药瓶,还有一些器皿纱布。

  顾少言取了一只碗给她,“去井里打点水来。”

  “好。”袖月应下。

  顾少言又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蒙眼女子,低头研磨药材,再撒上药粉,倒入袖月取来的井水,裹成糊状,贴在纱布上。

  然后用暗劲将女子指尖竹签的长端稳稳撇断,只留一小尖在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拉出,立马敷上纱布。

   “唔……”女子痛苦地闷哼了一声,挣扎着醒来,袖月连忙过去将她扶着,“您没事吧?”

  女子动动嘴唇,不知想说些什么,袖月连忙给她喂了几口水,“好点了么?”

  “嗯……这里还是牢里?”

  “不是啦——那位顾大人把我们救出来了!”

  “噢……”女子茫然地转头,却没感觉到顾少言在哪,“多谢大人了。”

  袖月也看着顾少言,示意他说点什么。

  顾少言却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子,任由袖月再三示意都没有开口。

  这个女子——就是自己的师娘?

  顾少言不太能相信,他想:小师叔那样潇洒的人,很难喜欢上一个女子的吧?就算真的有,也应该是一个长剑随身、能陪他共闯江湖的、另一个潇洒的女子,而不应该是眼前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

  可这腰牌——他从怀中翻出来又仔细打量了一边,这的确是书院的腰牌,其材质与纹路都是书院最早刻印的那一批,这样的腰牌顾少言也有一块,被他锁在重重箱柜之中,多年不见天日。

  林寻舟——他将手指轻轻放在这三字上,又倏地跳开,仿佛从中会迸出剑气来取了他的性命一般。

  林寻舟想杀他,这一点顾少言万分肯定,而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还有些人、有些事排在他前面,等解决了这些,顾少言毫不怀疑那个昔日的好友、同窗会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可他还是不能理解,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时候他会让人带着腰牌来向自己求助。

  女子察觉到一些微妙,略一偏头,似有询问之意。

  顾少言踌躇了一会,开口道:“请问您是?”

  “我叫何必。”

  “何必?”顾少言念了一遍,又问道:“这腰牌是何人所赠?”

  何必想了一下,认真答道:“他喊我作师娘,我想,他是我相公的弟子。”

  “敢问尊夫是?”

  “他——”何必嘴角弯起,露出好看的笑容,“我以为他是个穷书生呢,不过他好像是什么剑仙来着,他叫——李温良。”

  顾少言怔怔地看着她,郑重地拜了下去,“弟子顾少言,拜见师娘。”

  “你比林寻舟……要沉稳呢。”

  “我不如他。”顾少言摇头,“说起来,师娘你的眼睛?”

  何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包括林寻舟的来去,自己又怎么被抓到府衙。

  “师娘深明大义,无怪乎林寻舟肯承认您。”顾少言叹道,这样说来,自己真的是不如他啊。

  “你和林寻舟关系很不好吗?”

  “是。”顾少言坦然道,“也许有一天会刀剑相向,那大概是我死吧。”

  何必叹了口气,极难过地说道:“为什么要同窗相残呢……”

  顾少言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也不太想回答,另问道:“他把腰牌给您的时候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

  顾少言真的不明白了,从任何角度来看他和林寻舟都是死敌了,但林寻舟却将师娘的安危托付给他。

  是信任?

  还是说想让他明白真相究竟如何?

  “师娘。”顾少言抬起头来,“林寻舟说他要去找小师叔吗?”

  “对。”

  “明白了,在他回来之前,我会保护好师娘的。”

  此话掷地有声,即便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不会有好下场。

  毕竟京城人人畏谈小师叔。

  皇宫偏角的翰林院中,有一间别院,这里不似大内戒备森严,十步一岗,而是树木成荫,间有小池,宛如隐士幽居。

  这里是天子览书修习之所,偶尔也会召见翰林学士询问。

  朱载坖屏退了所有随从,独自来到这里,这其中当然没有天子,但不代表没有别人。

  徐爱。

  自从他进宫之日起,嘉靖便特许他除了日常授业之外,可以在此读书,即便是与他闹了不和之后也没有收回成命。徐爱也没有赌气就此不来,毕竟翰林院中的藏书虽然不如皇家府库,却也是他闻所未闻的了,满目藏书在前,他常常会忘了自己是为了给太子授业才来京城的。

  所以朱载坖今天来找他,关于顾少言的事情。

  徐爱静静听完,想了一会,正色道:“小师弟是容不得一点不平事的,但顾师弟容得——只要不太过分。”

  “所以我想能让顾师弟拔刀杀人的事一定不是小恶,这件事情一定非同寻常。”

  说到这里,朱载坖想起来了,“据报死者身上的伤口是匕首造成的,但顾大人的兵器应该是绣春刀。”

  “那么事有蹊跷。”

  “所以——先生也认为一切都应查清再说吗?”

  “恰恰相反,我认为应该尽早查出顾师弟的行踪。打抱不平是一回事,但国法又是另一回事,没有人可以他的正义而肆意杀人。”他顿了一下,严肃道:“这一点,就连小师叔……我也是不认同的,更逞论小师弟。”

  “更何况只有找到了顾师弟,才能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也只有这样,才能防止有小人作祟。”

  这有点出乎朱载坖的意料,他来找徐爱,本就是因为自己摇摆不定:姐姐希望他直接大开九门,放顾少言出去,这样固然可以,但无疑从此失去了了解真相的机会,也把顾少言推向了幕后黑手的怀中。

  可万一这个真相不知道的好呢?万一这对姐姐不利、对朝廷不利、对顾少言自己不利……

  朱载坖当然不相信顾少言会无故杀人,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到现在顾少言也没有回来,想来是觉得不能回来?

  朱载坖不知道怎么办,他来找徐爱,就是希望他能帮他下定决心,最好是能说服他放顾少言走,现在决心倒是下定了,只不过是另外一种。

  “全城搜捕?!”朱素嫃按住朱载坖的肩膀,“不是说好先不搜捕的吗?”

  朱载坖把徐爱的话一五一十说了,朱素嫃便松开了手。的确……说的很对。

  “那、那不会伤到顾大人吧?”

  “我不用府军,让禁军去抓人,他们会小心的。”

  朱素嫃抿起嘴来,只得点点头,“清欢坊查清楚了吗?”

  “没有。”朱载坖无奈地说道,“内阁虚与委蛇,就像严嵩所说,里面牵涉了太多权贵,如今清欢坊一倒,他们唯恐扯上自己,都不愿继续调查。”

  “那就别靠内阁啊。”

  “以往这种情况都是由锦衣卫接管的,但现在的问题就是锦衣卫的主官下落不明。”

  “唉……顾大人到底在哪里啊。”朱素嫃揪着衣襟,神情惨淡,全然不似朱载坖印象中的那个潇洒凌厉的姐姐。

  其实他还有话没有和朱素嫃说:在来翰林院之前,顾律前来觐见,第一句话就是“殿下,孽子所作所为与顾家无关呐,老臣早已将他逐出家门了。”

  顾律说是有人写信告诉他这件事的,但写信的是谁却不知道,他来只是火急火燎的想让朱载坖不要迁怒顾家。

  “逆子向来行事乖张,忤逆尊长,老臣早已将他逐出家门,从家谱中除名,还望殿下明查!”

  絮絮叨叨的话听得朱载坖心烦意乱,三两下就将顾律打发了回去。

  正如顾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儿子一样,朱载坖也不明白顾少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但究竟是什么人透露了消息,朱载坖眺向内阁方向,严嵩父子被禁军软禁在值房,不可能透露出去,那么此事应该与他们无关,或者有人替他们动手……

  复杂之事越想越多,朱载坖不得不叹了口气,“顾大人,你到底为什么呢?”

  就在不远处的内阁值房中,严世蕃第三次想要出门去,这次的理由是要去喝水,却第三次被挡了回来。

  门口禁军将他扶了回来:“严大人您进里面歇着,让小的们给您打水来。”笑嘻嘻的,态度却不容拒绝。

  严世蕃气愤地回到值房,赌气坐在正临帖的严嵩旁边,好一会,见严嵩仍没有反应,忍不住开口问道:“爹,我们就这么呆在这里?”

  “不然呢?”严嵩眼睛都没有斜一下,正认真的临摹着古帖。

  “查个清欢坊结果把事情搞成这样,顾少言是不是疯了,胆子这么大?”严世蕃愤愤然道,“现在我们被关在这里,连外面到底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无需担心。”

  “我怎么不担心?本来就是让他们去查一下清欢坊,结果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我说了无需担心。”严嵩放下笔来,看着严世蕃,“人人都畏惧严党,可你知道最重要的不是严字,而是党字吗?”

  严世蕃愣住了。

  “严党之所以强大,不是因为我严嵩,更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们是一群人,上到内阁,下到州县,都有我们的人,这一群人从上到下涉及大明的方方面面,所以才没有人敢动我们,所以我们才强。”

  “你以为离了你,手下人就会变成白痴一样事都不会做了?我看你才是白痴!”

   严世蕃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白痴——从未有人敢如此羞辱他,但这个人是他的父亲……忍就忍了罢!

   即便如此,严世蕃的口气还是很不好,他把脸撇到一边,“那清欢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一无所知。”

  “那你这么老神在在?”

  “一无所知——但有些事可以猜出来。”严嵩说道,“我问你,你是为什么才查清欢坊的?”

  “不是说了吗,我在那里碰到林寻舟了!”想起这件事他就一阵后怕,就连被鞑官持刀追杀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害怕过,林寻舟的剑是一直收在鞘中,但他却感觉已经插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那现在又是谁搅得满城风雨。”

  “顾少言啊!”

  话一出口,严世蕃就愣住了,他猛然想起了顾少言除了锦衣卫指挥使之外的另一个身份,一个很久没有用过的身份,一个因为天子的宠信而被人遗忘的身份。

  他是书院弟子。

  林寻舟的同窗。

  更重要的是,他与林寻舟都是那个人的学生。

  严世蕃悚然一惊,正要说话,却被严嵩一个眼神止住。

  顾少言与林寻舟之间已是势如水火,不死不休,但他们二人竟同时与清欢坊扯上关系,那么背后必然有一个人——一个让他们都很在意的人。

  严世蕃深深吸了一口气,“真的是……扯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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