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棋逢对手,战得难分轩轾。转眼又是三十回合过去,凌九峰赤手空拳本就吃亏,加上年事已高,精力气血都已衰迈,开始时尚未显出,时候一久便有些力不从心,喘息声越来越重,连动作也不如之前那般敏捷。反观夏侯英杰却越战越勇,三尺长剑化成一团劲风,刚柔并济、欲虚反实,起如鹰隼凌霄,落如沉雷击地,轻灵如莺飞鹤舞,沉猛如虎踞象步,将云龙九现的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凌九峰使出浑身解数,勉强维持不败,只感对手剑法之高,便是莫岐松也远有不及,一时间暗觉不妙,心想再斗下去恐怕这条老命要交待于此了。高手交锋,哪容半点松懈,夏侯英杰见对方眼珠一动,便知是在开小差,当即大喝一声,抢攻数剑,凌九峰拼力招架,但对方每一剑都伏着十余招后式,犹如剥茧抽丝,层出不穷。凌九峰一时摸不准敌人的剑路,无奈下只得连连后退,夏侯英杰得势不饶人,剑光化作无数条怪蛇,追着对方急噬猛咬,凌九峰左防右闪,一招避得稍慢,发髻教对方一剑削去。凌九峰心中一惊,就这么一愣神间又被夏侯英杰瞄准空隙,使招剑里夹掌,一掌正击在胸口。
凌九峰气血翻涌,咕咚一声跌倒在地,好在他内功深厚,虽然中掌但并无大碍,但夏侯英杰一招得手哪肯罢休,当即摇剑直上,势要将凌九峰置于死地。
眼见凌九峰命在俄顷,就在此时,忽然斜刺里寒光乍闪,一条灰影电射而至,连人带刀直向夏侯英杰扑来,夏侯英杰浑没料到对方竟还有伏兵,此时他剑招已发,来不及躲闪,匆忙将手腕一拧,刺向凌九峰的剑尖匪夷所思的向偷袭者转去,这一下败中求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人也没想到他仓促间还能使出这等奇招,眼见剑尖已至眼前,急忙把头一低,头上的毡笠被一剑挑飞,就这样使得手中兵刃一偏,刀锋贴着夏侯英杰的面皮擦了过去,夏侯英杰只觉右脸火辣辣的,吓得他顾不上还击,急忙跳出圈外,用手一摸,只觉着手处又湿又粘,疼痛异常,方知已被对方一刀破相。
夏侯英杰自武功大成之后,除了那次玉女峰上被众高手联手击败,还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其实方才他绝境中能够化险为夷,应变之快,判断之明,已极是难得,但他却为自己未能完全避开而大感无颜,一时间惊怒异常,大喝道:“来者何人?”
就见面前一个苗条的身影抱刀而立,一头秀发如瀑洒下,仔细望去,竟是个年轻女子,容貌微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来的自然是韩玉莺了,其实他俩人之前曾在玉女峰上照过面,但那时候夏侯英杰所有心思都在凤凰双刀与李乐山身上,对韩玉莺并未多加留意,此刻仓促间也不容多想,只道是凌崔二老的女儿或徒弟,躲在暗处突施杀手。
夏侯英杰暗暗心惊,从方才那一下便知此人绝非易与之辈,倘不能立即将之除去,待那二老缓过来联手而上,自己恐怕难以应付,想到这再不多言,手中长剑奋起,一招“震惊百里”猝然发出,此招是将真气贯注于剑招之内,数十招剑法溶为一团攻势,声势极为惊人。按说以韩玉莺的武功本来难以抵御,但那日玉女峰上她曾亲眼目睹过这一招,后来私底下反复琢磨,已对此招了如指掌,当下单刀一挺,迎着纷乱的剑影挥刃直入,两股力量撞在一起,繁密的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韩玉莺也真了得,虽略显手忙脚乱,却硬是将这一式“震惊百里”全数接下。
夏侯英杰万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武功如此之高,惊愕中忙改变策略,长剑盘旋,绕着对方的刀身一圈一绞,想凭霸道的内力逼得对方兵刃脱手,短兵相接下只听咯噔一声碎裂之响,夏侯英杰暗叫不好,急跃出圈外横剑细观,就见剑身上出现了一米粒般大小的缺口,他这柄剑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也是百炼精钢,出道以来毙敌无数,从未落过下风,谁知今日竟被这女郎的兵刃所毁,一时间心中痛惜难言。
他武功虽较韩玉莺为高,但此时忌惮对方兵刃厉害,打起来难免束手束脚,很多招式不敢全力施为,而韩玉莺却是逢强愈强的性子,那日玉女峰上她未能与夏侯英杰交手,心中一直引以为憾,今晚正好逮住机会,当下振奋精神,将平生所学尽数施展,攻则去势凌厉,守则门户严谨,攻中有守,守中有攻,来去变幻,奥妙无方,一时间二人刀来剑往,打得好不激烈。
那边凌九峰看得大惑不解,早间韩玉莺登门之时他就看出这女郎武功不凡,心中一直暗自戒备,没想到关键时刻是她挺身而出,帮助自己迎战夏侯英杰。出神半晌,倏尔反应过来,飞快的奔到老伴崔素素身旁,察看她的伤势。
崔素素瞪了他一眼,啐道:“我这点伤不碍事,你快去给那女孩子搭把手,她要是顶不住咱们谁也活不了。”
凌九峰知道此言非虚,见老伴已自己将伤口的血止住,上了药包扎缚好,遂放下心来,伸手抄起铁臂熊扔在地上的长剑,大喝一声加入战团,与韩玉莺联手合斗夏侯英杰。
这老少二人一个内功深厚,经验老道,一个刀法凌厉,年轻气盛。此番联袂出击,威力实不容小觑。三个人来去周旋了二十余合,夏侯英杰只觉压力越来越大,逐渐有了不支之感,须知从方才开始,他已连续斗了一二百合,未得半刻喘歇,此刻又遭两大高手合攻,情急中开口大叫道:“以多为胜,好不要脸!”
崔素素在旁边叫道:“那又怎样?现在又不是比武论技,谁跟你单打独斗,你这厮恶贯满盈,已然穷途末路,识相的赶快自己了断了吧!”
夏侯英杰咬牙又撑了十余合,已然左支右绌,汗流浃背,脸上的伤口被汗水一浸,愈发疼痛,暗想:“光棍不吃眼前亏,今日暂且退避,待将来约上帮手再来算账!”就这么一走神间,被韩玉莺抓住机会,一招“平沙落雁”使出,刀光霹雳般席卷而至,夏侯英杰急横剑相格,一声轻响,长剑应声而断。
崔素素看得分明,大叫道:“老头子,手底下加把劲,把这杀胚当场毙了!”话音未落,只见夏侯英杰朝韩玉莺虚晃一式,跟着手中断剑突然掷出,如暗器一般直向崔素素射去。
凌九峰未料到他竟会以妻子为目标,大惊下转头叫道:“小心!”
崔素素侧头一闪,将那半截宝剑避过,与此同时,夏侯英杰身子电射而起,他这一招实乃声东击西,以进为退,剑一出手,立即朝相反的方向急纵,此人确是一代奇才,剑术、内力、轻功无一不佳,只要教他抢先起步,轻功施展开来,旁人再难赶上。
当韩玉莺反应过来,夏侯英杰已跃过地上那几具尸首,朝远处纵去。突然间,就见地上的唐老三猛地起身一扑,一下将夏侯英杰左腿抱住,夏侯英杰猝不及防,整个身子立时往下一坠,两个人同时摔落在地,夏侯英杰万没想到唐老三这个时候会突然倒戈,急着要将腿从对方怀中抽出来,不料唐老三双臂如铁箍一般,死命抱住不放,夏侯英杰右脚发力,砰的一声蹬在唐老三面门,将他踢得面目稀烂,头骨碎裂。
就这么一耽搁,那边韩玉莺已飞身赶到,手起刀落,直向地上的夏侯英杰砍去,夏侯英杰翻身欲滚,不想唐老三虽已断气,尸首仍牢牢抱着他不放,一时挣脱不开,就听“噗”地一声,红光迸射,血花中一颗头颅离颈而起,飞出数丈之外,落地后仍翻转不停,沿着山道远远滚去。
夏侯英杰这个聪明才识俱臻一流,天赋武功鲜有人比的大高手,最终身首异处,暴尸荒野,沦为了虫鼠狐狼的腹中之食。
老妇崔素素走过来,看着韩玉莺道:“姑娘,大恩不言谢!但不知阁下究竟何许人也?为何要冒险救我二人?”
韩玉莺道:“大娘,实不相瞒,我与这贼子原有宿仇,此人狼子野心,多行不义,须留他不得!”
见凌崔二老一头雾水的样子,韩玉莺索性敞开心扉,将金陵镖局联盟与华山派之间的恩怨纠葛,跟二人阐述了一番,甚至于自己的师承来历,都毫不隐瞒,如实相告。
凌崔二人越听越奇,浑没料到这个投宿的女子竟有如此不凡的来历,待听说莫岐松亦是死在此人之手,更是目瞪口呆,望着韩玉莺半晌回不过神来。
最后韩玉莺道:“我此来云南,全为找寻医治莫岐松毒火之法,二位如有知悉,万望赐教,玉莺感激不尽。”
凌崔二老互望了一眼,沉吟不决,韩玉莺见对方面色有异,正欲发问,只听崔素素道:“韩姑娘,不瞒你说,口吐毒火乃是敝教独门秘术,相关配方只有教主一人知晓,我们地位虽然不低,却也无权了解,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韩玉莺闻言大感失望,心灰意冷下也不愿再多逗留,遂冲二人拱了拱手,转身迈步离去。行出约莫里许,忽然心中一动,暗想:我好糊涂!至少该向他们打听一下天火教总坛所在,我偷偷潜入进去,说不定能够有所发现。只是那二老身为教内护法,未必愿意帮我这个外人,可想个什么法子诓他们一下,助我成事。
她站在原地盘桓良久,却想不出半点主意,不由得大为烦恼,心想李乐山遇到什么事,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偏偏我这么没用,要紧时一个办法也想不出来。一想到李乐山,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酸楚。
就在此时,忽闻远处脚步声响,循目一望,见凌崔二老正遥遥向这边赶来,一边跑一边叫着:“韩姑娘,等一等!”